小小县令大将军 上————胭脂虫
胭脂虫  发于:2009年1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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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露深重。青石桌上已经是凝了一层的露水了。自己的身上略有些凉意在渗进来,但是哪及得了心中的痛……
为什么?
墨樵,为什么要再让一个人过来,生生地揭我心中旧疮?
你何忍啊……

“这……是什么意思?”
少年一袭红衣,在烛光下,年轻的脸庞嬉笑着。
完全是不知愁的年龄,一如当年的我。
我僵直了背,视线落下来,望见自己的手被少年的手拉着,一下一下地摇动。
少年的手指尊贵白皙,正符合他养在深宫里的生活。
声音就这样子出来了,一个字,一个字地,我听到自己的嘴唇里吐出这样的一句话来,“这……是什么意思?”
心,虽已经是在什么时候悄悄地补好了,但是仍然脆弱,而今天,再次地破裂开来。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放开了的呢……
“什么意思?”少年嘻嘻地道,“不会有什么很麻烦的意思的,意思就是说,墨樵是我父皇的,你就是我的了。我可是专门跑出来来找你的呢!”少年开心地诉说着,“虽然你也知道,我之前并没有见过你,但是见过你师傅啊,我每天都跑去问他关于你的事情,他都跟我说了,所以啊,我对你很熟悉的啦。”
我……是这个少年的吗?
抬起头来,望着这个一袭红衣的少年继续兴奋地诉说着,“其实说实话啊,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很失望呢。因为你穿得完全就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老爷子的样子,当时旁边的人跟我说,这个就是你,我都急得想哭了。这样子老的人,怎么可以是我要找的呢。可是啊,自己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挤到你的身边去,等到你一回过头来的时候,我就不急了……”少年伸出手来摸摸我的脸,“你真的很……哎,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啦……”
墨樵……你何等铁石心肠……
少年絮絮道着心中情思,浑然未觉面前人心中所想,“你知不知道,你当时错拉了我的手,那个时候你还是对我不了解的啦,但是我知道你啊。我当时心一下子砰砰跳起来了呢。当时还气骂自己,怎么的一个四五十岁的老爷子拉你的手,你都会这样子激动,可是没想到,你一转过头来的时候,哎,哎……”少年脸上又惊又喜。
心凉如冰。
身体的某个角落,有什么东西再度破碎。
少年开心地拍拍他手里另一只冰冷的手,“你不用害怕的啦,我不会害你的。我会禀告父皇的,会让父皇开开心心地把你接进宫来的,这样子,你就可以每天陪着我了,也可以每在看到你师傅了。我父皇对你师傅很好的……斐儿!你?!”
“叭——嗒——”
一滴泪打在少年的手背上。
少年一下子痴傻。
倏地停下话语,少年愣愣地抬起面前人儿的头,望着他的眼睛。
“对不起,太子殿下,下官失态了……”
少年愣愣地,望着那个身影踉踉跄跄地往门外冲去。
这……

墨樵……
你……就这般忍得下心吗……
夜露凝重。
口中的酒性烈,酒味醇厚,酒劲更不是小,但是,似乎都还嫌不够,似乎都太过浅淡,那种浓烈的感觉呢?那种足以让人激起豪情的感觉呢?
啸歌伤怀,念彼硕人。
“墨樵……”我声声唤着故人,将嘴贴近装酒的精致小壶壶嘴,渴饮着琼浆。
为什么?为什么墨樵……
为什么你要劳我心至此?
三生三世,只修得一生来见面,却偏偏留了情,多了断时光,沦落我几多年华。
十年寒窗,少年豪情,尽付一笑中。
午后的此地,还会有落枫飘落,想那红艳叶片,于袖中之时,尚有一丝暖意。
但此刻呢?
我李斐……一生尽此,也只怕就此为尘缘沦落啊……
叹一声,我仰脖痛饮。
人已然是又哭又泣,不知今夕何年了。
此处夜寒阴冷,白日里搭的什么架上爬了花蔓,竟然在此夜露深重之时开放起来,一鼻清香,一点渣滓也无,竟是这般的风骨。
暗叹一声,人趴伏于桌上,衣袖上似是沾了露水,凉意刺骨。
眼微阖,倦意袭人,一时就此入眠,梦里几多欢笑。
欢笑的,少年开心地跑进书房来,一地银铃响,“师傅,师傅,看我作的诗,今儿个我得了两个好句呢!”少年笑意明媚,眉眼间风流之意尽显,长大了,一定是倜傥才子一个。
为人师的拿过这两张沾了黑手印的纸,念着纸上的句子:“三寸鸳鸯相濡枕,几多幽思入梦来。”
“怎么样怎么样?”少年笑嘻嘻地用两只脏手环着师傅的腰,脸贴到人的背后磨蹭磨蹭。
“不思进取。”为师的重拍一下少年的手,“只知这般风流情事,却不去思忧国忧家!”
“嘿嘿,嘿嘿嘿。”少年装傻地憨笑。
彼时欢笑,怎知今日如此清冷啊……
如今,倒真是几多幽思入梦来了呵……
梦里人儿唇畔带一抹笑,却是说不出的落寞与凄凉。
“李大人……”有人轻呼。是关切之意?
我迷迷朦朦地抬起头来,先是来人纤腰入眼,嘴就由不得心地咧开了笑,“应将军,呵呵。”虚软地笑着望着来人的脸,不由地心里有些作怪之意,是了,不知这为国为民杀敌无数的将军,一旦跟他说他这张严肃的脸配上他的疑似女子纤腰,颇有几份诱人之色,不知那张俊颜上会是何种表情……
“此处夜气太重,李大人还是入房休息吧。”应劭皱眉。
我抬臂望了一下尚拎于手中的酒壶,再望望脚畔扔了的几个,嘻嘻地笑着把手抬上来,举得高高的,“应大人可是想喝酒了?来啊,来与我小酌几杯啊!”
“李大人喝多了。”应劭皱眉,看我踉踉跄跄地起身,过来似要扶我。
我随心地让他扶着,手一抬,酒倾酒出来,湿了他的衣衫,黑暗里越发显得他精瘦之躯,虽是肌理是硬了点,不似旧人……
“李大人,你——”俊颜突地变色,应劭一反抓下我肆意窜到他衣领里的手,似是沉了几口气,镇静了会,才沉声道,“李大人,你喝醉了。”
“酒逢知已千杯少,将军,您不是早日欲与我一醉同归吗?”我哈哈笑着,举起酒壶去灌他。清冽的酒如泉般而下,在夜里似乎发出幽光,幽光下喝呛到的人儿的俊容,竟是这般的魅惑人心。
这般意气奋发得意的人儿,居然也会有这种狼狈模样?
应劭咳嗽着,大多数酒是入了他的喉口,但是还有些却是生生地浇到了他的脸上,下巴上,衣领上。
我心中快意顿起,捉弄之意更甚,索性右手紧紧地箍在人腰上,将人压在石桌上,左手将手中壶中酒尽数倒下。
“李斐,你!”呛得历害的人儿只得间隙说出此一句,但也看得出人的愤怒之意了。
“我如何?”我笑道,自知自己是过分了,但是这又有何不可?有何不可呢?我李斐,当今圣上都可捉弄,又有何人不可?
又有何人不可呢?
月的幽光下的人儿被压在被夜露浸湿的石桌上,不断地咳嗽着,脸上酒液与夜露混在一起,在月光下似乎也有幽光泛出,俊颜如此狼狈,却是如此的迷人……
这醇厚甘美的酒浆包裹之下,竟是上好的温润的肌肤呢……

一夜迷醉。
醉生梦死。
死生如梦。
梦里不知身是客。
款款叹一声欠身起床,想我在汾州为县令,已有三载之久。
倦意浓浓,这才发现自己起床已是午后三时了。
何故?
小福与韩师爷呢?又得了空溜了?人跑了?
心下狐疑。掀开薄被之时,发现自己仅着单衣,昨日衣衫尽数齐整地放于一旁雕花木凳之上。
门吱地一声开了,小福端了醋汤过来,一进门便闻得浓浓醋意,看到我,反而惊了一惊,“老爷,您起来了。”
我叹了一声,嗅着房中清新醋香,这才察觉自己口中微苦,似是宿醉,当下也没顾得太多,披了昨日旧衣蓬头垢面地下床来端起碗重重地喝上一大口,方才问道:“老爷我昨晚醉了?”
小福点了点头。
我再叹一口气,但见小福神色怪异,心下留了几分狐疑。“昨晚有事发生?”
“没,没有,老爷。”小福道,脸色怪怪地望着门外。
我道,“门外何人?”
“是应将军。”小福道,“他……是他昨日将老爷您送回房的……”
“哦。”我应道,一时心下暗恼,头痛起来。“你先下去吧。”
门开处,应劭走了进来,我回头望他。
此人俊颜如常,唯脸色多几许怪异,而且,似乎脸色略有些惨白。
“应大人请自坐。”我指指旁边的一个位置。
应劭沉着一张怪脸坐到我面前,望着我对着醋汤深吸几口,再大大地喝下小半碗,脸上有不忍视之的神情。
我低着头,细数汤中姜丝细条,葱花几断,道,“昨日,我……喝醉了?”
“……”
沉默了好一会儿,人家应大将军才凄惨着脸沉着声音道,“是。”
“下官昨日有得罪之处,还望大将军恕罪。”我道。
“……”
许久没有回音。我抬起头来,才发现面前的人脸色阴晴不定,变幻不停,那剑眉蹙了又展,展了又蹙。
“看样子将军是不肯恕罪了。”我赔笑道,“那可要下官如何是好?下官愚笨之人,又不知该如何向将军赔礼道歉——”
“不用道歉。”声音粗嘎地制止住我的话语,应劭抬眼,“李大人当真不清楚昨晚做了什么?”
“酒后失态,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将军见谅。”我笑道,心里略有些虚,赶紧大大地呷一口醋汤稳稳神。
“……”
应劭沉默了好一会儿,忽地重重起身,“我先回去了。”
“应将军慢走。”我笑道,起身送他。
“不用送了!”应劭忽地像是生了气般,一甩门就此走了。
略微地有些愣神。
我在门口呆了呆,不知为何,自己竟然突地哈哈大笑起来。
“小福,你站在一边干嘛?”我哈哈大笑着,眼角都崩出泪花来,“你偷听了不少吧。”
小福沉着一张脸进来。
脸色同样阴晴不定。
我哈哈大笑地关了门。“小福,你说昨日之事如何?”
小福脸色如应劭般,一脸怪异地望着我。
我微笑着呷着醋汤。呷了半晌,想起方才应劭脸色,竟是又笑了起来。
小福重重地把用来收汤碗的木盘子砸在桌子上,“老爷,您可知道您昨晚做了什么了!”
我笑嘻嘻地道,“老爷我醉忘了。”
“哼哼。”小福横眉道,“你可知道,昨晚应劭扶你进来的时候,衣衫不整!”
“那是当然。”我笑笑地再去呷醋汤。
小福以一种看怪人的模样看着我。
“老爷我酒后失恋你又不是没看过。”望着小福那般惨痛的脸,我略有些于心不忍起来,笑道,“昨晚不就是一时兴起,灌了他几杯酒嘛,戏弄他一番嘛,本老爷还不至于醉到那般地步。”
“就灌他几杯酒?”小福脸上表情可以称之为惨绝人寰。
“还能如何?”我笑道。
醉到何种地步,我自己心里还是有些分寸的。
“你们——进来的时候——衣!衫!不!整!”小福握着拳一字一句道。
“那是自然。”我笑道,“本老爷昨晚就是衣衫不整地在外喝酒的嘛。”
“老爷!”小福的脸色无比难看,无比郑重,“衣!衫!不!整!的!那!个!人——不!是!老!爷!你!”小福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我的脑中轰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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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衫!不!整!的!那!个!人——不!是!老!爷!你!”小福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我的脑中轰的一声。

“老爷,我几曾何时看过你如此的样子!”小福道。

我苦笑。低下头来,无味地望着面前碗中醋汤。这种滋味,也只得一人苦闷之后独品。

小福望着我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收起碗盘,走了出去。

那应劭,我究竟是把他怎么样了呢?

铮铮男儿铁骨,饶是真的怎么了,怕也是放在心里,咬牙切齿一番,不会在嘴上硬说吧。

我何时如此儒弱呢?

抬眼时从自已房内开着的窗口可以看到小福走的身影,不由地想起三年前的时候,也是这般心情这般人。不同的是那个时候,雨打伤心人, 此刻,我却好好地在汾州。

是啊,我可以好好地待在汾州。

人一想到这里,便心安理得,每日早上依旧是拉着自己的驴子出去闲逛,闲逛一圈后回来。

每日早上,仍是吃一碗郝大娘的豆腐。人老大娘得了一个圆圆胖胖的小孙子,我胡乱取了个名,竟然得到了一个月免钱的豆腐。

不由暗叹时令不再,想当年新科即第的时候,京师第一大酒场凤琼楼派人过来以千金求一字,尚还嫌微薄,掷笔翩翩而归。

今日三字,只得一个月的豆腐钱。

不免心里笑叹。但还是每日兴兴然地去喝豆腐汤。

喝完豆腐汤后还是去看长寿的胡老爹,人家胡老爹就是活得有滋有味的,还是齿硬声洪。

只是,再也不去倚翠楼了。

已经有几日未见如花。

怕是人伤心至极点,已不想见我这种人了吧。

事尽缘尽。

不过不去见如花,花还是要买的,过去跟那个牙尖嘴利的卖花姑娘兰儿还是说几句话,一边让人家姑娘包花一边斜眼觑小福脸红手足无措的样儿。

生活啊……

苦苦地笑叹,望见院中人影。

太子几日闷闷不乐,也没有唤人再与他出去玩闹。每日的午后,从我书房里翻了杂书,搬把凳子坐在我院子里。

而我呢,还是照着旧例去睡自己的午觉。因为应大将军已经是进京,不知又是为何事,但他原先居住的客房是空了出来,刚好让我可以住进去[自由自在]。

小太子眉间忧郁,我心中只是记下,也不想去细问。每日去请安一番,他无多话,我便施施然地回来。

只是有日午后醒来,浅酌未已,就见小福匆匆忙忙赶来,神神秘秘道,“老爷,太子受伤了。”

我大惊。手中茶碗差点砸到地下。急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小福道,“只是早上在洗太子衣服的时候,发现他内衣及中衣上都染有血迹。”

我大惊失色。

眼睛不由地望一眼院中那抹红影,那少年犹自坐着看书,倒是极为沉静。

先偷偷跟着小福去看衣服。

清亮的从井中打上来的水,衣服浸在里面,便有丝丝血迹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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