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慕 上————大爷嘎意
大爷嘎意  发于:2009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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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秋并不答话,一双眼先扫了扫床上的秦休,见他衣裳不整,颈间也有几处紫红色淤痕,眼神顿时转利,好一阵才将视线放回沈千扬身上。

  “千扬,你去劝劝严老爷子吧,他……”

  “他怎么?”

  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沈千扬脸色顿时阴郁起来,口气也变得极不好。

  严守那性子,自己不愿把慕少游交到他手上,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么大的雨,严老爷子还跪在外面。他那么大年纪,身子再硬朗,也经不住整夜这么跪。我劝了一阵劝不动,也没办法,这教中,老爷子也就还肯听听你的话。”

  沈千扬脸色益发难看起来,他虽不能将慕少游交给严守,也不喜别人如此迫他,但心底还是敬严守是长辈,屋外这般风雨,严守跪了一夜,若真有些差错,他也不愿。

  “没我的允许,不准离开这院子半步。”

  冷声向秦休吩咐了句,沈千扬便和唐秋一起,疾步迈出屋去。

  秦休人坐在床上,拉了衣襟,愣愣坐了一阵。突然也翻下床,理好衣服套上鞋子,撑着酸软难耐的身子出门去。

  人沿着木质的回廊走了一阵,迎面扑来的风带着湿气,再走几步,隐约可以看见院中的人影。

  严守跪在地上,唐秋与沈千扬站在旁边。

  唐秋不知从拿拎了把伞替沈千扬撑着,却被挡开来,沈千扬阴沉着脸同严守说了些什么,那固执的老爷子却不愿动分毫,僵了好一阵,沈千扬终于失了耐性,一掌抚过严守后颈,竟是点了严守的昏睡穴。

  再见唐秋将软倒在地的严守扶起,回转头往他这边看了一眼,然后扶着严老爷子离开。沈千扬则满脸怒意折返身来。

  秦休不敢再留,抓了衣襟疾步转回自己房间,听得屋外风稠雨密,再想起这几日种种,只觉心绪难安。

  一步错步步错,这一场不该再涉足的纠葛已缠得太久,若不能快刀斩乱麻,便会泥足深陷,再难脱身。

  时将近午,秦休在房中百无聊奈,随意翻了手里一本药书,时不时看向房门,待一本书从头翻到尾,才听屋外有脚步声响起。

  赶紧收起书开门去看,门前的人是近日照顾他的江南姑娘小沅,而跟着小沅身后那个瘦瘦小小的身影,正是他等了许久的秦痕。

  “爹?”

  门口的小孩一脸疑问。

  这对父子多日未见,秦休此刻又恢复了旧时容颜,除了那秀极的一双眼,再无昔日那懒散平庸大夫的痕迹。

  虽感觉很熟悉,路上又听小沅提起过,但此刻乍见,秦痕还是犹豫了下。

  秦休见状失笑,习惯性地叩了下儿子头,“怎么着,这些天爹没在你身边,就笨得连爹都不认识了?”

  秦痕不满地嘟哝道,“你这张脸真不好看。”可他嘴上这么说,人还是立马就扑到秦休怀中,扒着秦休不肯松手。

  小沅看父子俩亲密的模样,捂了嘴角笑笑,转身出门去,更顺带把门关上。

  然而等小沅一离开,秦痕立马松了手,巴掌大的小脸上,精雕细琢的五官几乎皱成一团,一双凌厉的丹凤眼看向秦休颈间,手指压住某处肌肤,口气里尽是恼恨。

  “爹,这是怎么回事!”

  秦痕手指压处,正是沈千扬昨夜烙下的痕迹。

  秦休脸色愣了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拉开秦痕的手,将他放下地来,伸手揉着他的头。

  “被狗咬了一口。”

  “……”秦痕年纪虽小,很多事情上却不好骗,凌厉的丹凤眼中即刻闪过寒光,声音也拔高来,“那教主做的对不对?就知道他不安好心,爹你怎么能任他欺负!走,我们马上回家……”

  秦痕自小被秦休惯得紧,此时浑劲一上来,拽着秦休袖子就要往外面走。

  这几日本就累得慌,此刻被秦痕撞破身上的暧昧痕迹,困窘难堪一起袭上心头,秦休觉得自己头疼得要爆裂开来,清透的眼里闪过丝怒意,狠狠一巴掌拍到秦痕拽着他衣袖的手上,然后抚住额头皱紧了眉,斥责秦痕道,“小痕,你怎么一点也不懂事!这里不是你能胡闹的地方。当初爹叫你看好肖陵,你却暗地里帮他干傻事,结果在水牢里走了一通,本以为你能长点教训,谁知你现在还是只会胡闹!我今天叫你来是有事吩咐你,不是让你耍脾气的。”

  秦休心绪不佳,又被儿子闹上这么一闹,生气紧张之余,口气已严厉得过了头。

  但秦痕却因此乖巧了下来,松开他衣袖,低垂着头一语不发,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

  待秦休平了气,再去看他,那张小脸已满是泪痕。

  心里终是不忍。

  “小痕?”

  秦痕抬手抹干眼泪,咬牙切齿道:“爹,我饶不了他……”

  将儿子抱在怀中,把他头按在自己肩上,秦休听自己轻声笑了来,“笨小子,大人的事不需要你插手。过两日等爹把墨莲拿到手,会派人送你去药王谷。那是爹自小长大的地方,你去了以后,你师伯会好好照顾你……”

  听出秦休话中的不对劲,秦痕自他肩头仰起脸,一脸警戒看着秦休,“爹你要做什么,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

  秦休挑眉笑笑,极无所谓的态度,“有你这笨小子拖累着,爹做什么都不方便。等你到了你师伯那里,爹没了顾虑,才好脱身。”说着,秦休放开儿子,站起身来,自袖中摸了只小竹管,放在秦痕手心。那竹管颜色澄黄,外表已给磨得润泽无比,一看就是有些年月的东西。竹管身上刻了小小的半圆,圆中更是个小篆的莫字。

  “这是你师伯的东西,你见到他记得给他。你师伯看了这东西,才能帮爹离开这鬼地方。爹保证,一脱身就去药王谷找你。”

  秦痕瞥了眼竹管中露了个头的丝绢,了然地点点头,忽又扬起脸,紧张地盯着秦休,“爹,你不许骗我,不许耍无赖,一定得来接我。”

  再次抚上儿子头顶的手动作轻柔,“爹什么时候耍过无赖?”

  “经常……”

  见满脸泪痕的小孩很不买账,秦休顿时失笑,要再安慰儿子两句,却听劈啪一阵巨响,眼前的门被一脚踹开来。

  看着陡然闯进屋来的人,秦休缓缓站直身,青山碧水似的一双眼清澈透亮,眼底是隐约的寒意,“唐公子是闯别人屋子闯出瘾来了吗?怎么,平素那么好的教养,今日竟连敲门都不会了。”

  第二十六章

  看着陡然闯进屋来的人,秦休缓缓站直身,青山碧水似的一双眼清澈透亮,眼底是隐约的寒意,“唐公子是闯别人屋子闯出瘾来了吗?怎么,平素那么好的教养,今日竟连敲门都不会了。”

  唐秋脸上似笼了层寒冰,但也未发怒,只慢慢侧开身来,“我不和你废话,反正过了今日,你连多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听出唐秋话中的不对劲,秦休心里猛地一沉,抬头自唐秋身后望去。

  沈千扬派在院中的守卫早倒了一地,严守立在院中,此时正抬眼看过来,眼底锐光直刺向他,似要凭目光就将他剥皮剔骨一般。

  事情麻烦了!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又私自动手制住沈千扬的守卫,想要做什么再明白不过。

  昨夜严守跪了一夜,沈千扬仍执意不肯把他交出去。但沈千扬不肯,严守和唐秋这两人却忍不住了……看这样子,他们是打算先斩后奏。

  心底了然,秦休不着痕迹将儿子拉到身后。

  “唐秋,你打什么主意?”

  秦痕年龄虽小,人却精明,此时见情况不对,赶紧把手心里的竹管藏进袖子里去。待藏好东西,才紧紧拽了他爹衣裳,自他爹背后偏出个头,凌厉的丹凤眼看向唐秋满是敌意。

  “我打什么主意,你会不清楚?”

  唐秋刚笑着应了句话,便见严守也跟着走进来。

  他已解决了院中的守卫,不料进到屋中,唐秋却还未动手。严守顿时就皱了眉头,不满地问道:“你怎么还不动手,磨磨蹭蹭地做什么?时间拖久了,让千扬发现可不好。”

  严守边话,手也向前一递,瞬间成鹰爪状猛掐向秦休咽喉。

  对方出手如电,秦休却早失了武功,这一招根本躲不开。才觉面前一道疾风扫过,严守铁铐般的手已经扣上他喉咙,猛地一收紧,秦休即刻就听见自己颈骨被挤压的嗒嗒声,一张脸也涨得通红,呼吸更是不畅。

  看秦休被制住,秦痕飞快地从他身后冲出来,一头撞向严守,更对着严守猛一阵拳打脚踢。但秦痕小胳膊小腿没挥舞上几下,就被唐秋提住衣领揪到一边,再碰不到对方衣角分毫。

  见这般情形,秦休心里虽然着急,但也知此刻不能自乱阵脚。他死死掰着卡在脖子上的鹰爪,勉强吸了点气,断断续续道:“严老爷子你要动我……也得让我……治好沈千扬再说……你现在杀了我,沈千扬的内伤……这辈子都无法痊愈……”

  被卡住咽喉,连呼吸都困难,秦休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声音也细如蚊呐,但严守还是听清楚来,动作随即一滞,手上劲道也小了些。

  秦休这才得松了口气,一点新鲜空气吸入肺中,脑子也清醒了点,还要再说话,却被唐秋打断。

  “严老爷子不必听他蛊惑,只要他和这孩子消失,千扬不把墨莲给他,我自有能耐医治千扬。”

  ……

  唐秋话音刚落,秦休便觉颈上的夺命鹰爪又收紧来,他不屑地抬高眉,看着唐秋讥讽一笑,但因颈上太痛苦,导致笑容有些勉强。

  “唐公子……你就这么有自信?我敢说……我治过的病人……谁接过手也治不好。”

  唐秋脸色一僵,似被秦休说中。但看严守又有些犹豫,他把心一横,咬了牙恨恨道:“哪怕治不好也没关系!千扬就算是带着那伤过一辈子,也比将你这隐患留在身边强。当年他信你重你,结果如何?几乎连性命都赔掉!”

  唐秋的话如一把尖刀直插严守心口。

  重伤沈千扬,背叛赤峰教,这是严守最容不得秦休的地方。

  他赞同地点点头,刚才的一点犹豫瞬间消散无遗。

  秦休觉得颈上鹰爪的力道越来越大,胸口也越来越闷,一点也透不过气。看着眼前冷冷恨着他的两个人,他还想要笑笑,再说上几句话。

  却发现,自己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昏沉沉间,再觉后脑上一疼,眼前一黑,人已失了知觉。

  而他昏倒前,脑海里最后一个印象,竟然是今日运气太差,真不该把小痕叫过来……

  身下是冷硬的石台,手脚被绑缚,紧贴肌肤的冰冷感,还有略一动手脚便哗啦啦响的铁链撞击声,提醒着刚醒来的秦休……他现在的状况。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灰色的石壁,石壁上还有些复杂的花纹雕饰,四周静得吓人,听不见一点外面的声音。

  看这样子,这应该是个极大的石室。

  密封而且隐蔽。

  不好的感觉。

  他头顶有个通风口,这石室里光线不太好,所有的亮光,都是从头顶这个通风口透进来的。随着缓缓流过的风,秦休隐约闻到些香烛的味道。

  这不是赤峰教的刑堂。

  由严守掌管的刑堂,里面永远没有一点天光,只有无数火烛,以及布满了暗红血垢的刑具。飘荡在刑堂的空气里的,也是久久不去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而这里没有。

  这里只有无边的空旷与静默,却更为压抑和可怕。

  知道严守或者唐秋一定就在附近,秦休大着声问道,“这里是哪里?”

  有双手从眼上描过,如沈千扬索欢时爱描绘他的眉眼一般,这双手轻描着他眉眼的轮廓,久久不肯离去。但不同的是,沈千扬的手指温热,还带了薄薄的茧子。而这双手肌肤细腻,但冰寒渗人。

  是唐秋的手。

  “这里是灵堂,放着赤峰教各代教主牌位的灵堂。严老爷子要用你的血来祭奠他们。你摸摸,这石台四周全是凹槽,等会,我会用匕首划开你手上的血管,让血慢慢淌满这凹槽……等它被填满的时候,你也差不多可以去地下见肖二公子了。”

  唐秋的音色很好,清清朗朗的,语气又温和,夏日里听起来有种微凉的感觉。但此时此刻,听他用这般温柔的语调说着这样的话,秦休全身忍不住泛起鸡皮疙瘩,也从心底生气反感。而等唐秋提到肖墨涵,他才觉心里一沉,惊问道:“小痕在什么地方,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微凉的手覆盖在他眼睛上,暗室里仅有的一点亮光也失去,无边黑暗中,只听唐秋轻笑出声,缓缓道:“他今日见过我,自然要陪你一起去。说起来,你为了肖墨涵背叛千扬,今日却带了肖墨涵的儿子一同赴死,这算是缘分还是报应?”

  秦休觉得口中一点腥檀味泛起,“唐秋你真是疯了!你今日动我,便是忤逆沈千扬。你也知道,他那人容不得一点背叛算计……”

  覆盖在眼睛上的手微加了力道。

  虽然看不见唐秋面容,但还是能感受到他声音里的怨恨,“可你的背叛算计,他就容得。”

  “……”

  唐秋语气渐渐转寒,“你放心,我早上就离了教回唐门。这事千扬知道,教中弟子知道,甚至严老爷子也知道,山下守关的弟子还亲自见我出的山门。所以,你若出了事,和我半点干系没有,这一切,都是严老爷子的主意。”

  “……”

  唐秋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

  严守甘愿替他顶下一切。

  只要可以除掉他,这两个人当真是无所顾忌。

  感觉到蒙在眼睛上的手动了下,听唐秋道:“你这双眼,他最是喜欢得紧,反正你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不如废了算了?”

  “你敢!”

  秦休心底一沉,几乎是反射性地斥出口。

  覆盖在眼睛上的手掌挪开来,一阵模糊的景象过去后,唐秋温和带笑的面容出现在眼前,一如当日在客栈中初遇。

  翩翩公子,温柔和煦。

  只是那清雅的眉眼中,隐隐含了戾气。

  “对一个将死的人,我有什么不敢?”

  秦休青山碧水似的眼中骤然聚起寒意,冷声道:“你要敢,若我不死,它日定当百倍奉还。”

  他从不是忍气吞声的人,睚眦必报这四个字他认得清楚。

  今日唐秋所做之事,他若逃过此劫,定当百倍奉还。

  秦休难得的尖利,让唐秋稍怔了下,随即笑了笑,从怀里掏了个瓷瓶,扒了瓶塞在秦休眼前晃晃,“我保证,你绝无活命的可能。因为我不允许,严老爷子也不允许。”

  慕少游之于沈千扬,便是命中注定的冤孽,不管被伤得多深多重,还是要如飞蛾扑火般一再沉沦。

  这样的人,让他继续留在沈千扬身边,绝不可以!

  唐秋脸上略显出些狰狞的神色,瓶身一倾手一抖,瓷瓶里的液体便滴落秦休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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