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慕 上————大爷嘎意
大爷嘎意  发于:2009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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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陵想了一阵,最终敌不过秦休坚持,只能点点头,硬咬牙应了下来。

  秦休又道:“隔壁是小痕的房间,你去歇会。我待会让小痕给你弄点吃的去。”

  肖陵转身离开,秦痕则端了油灯留在屋里,等肖陵背影消失在门外,才对秦休说道,“爹,刚才你说那句医者父母心的时候,我都不认识你了……你还是我爹吗?”

  秦休闻言失笑,“爹只是突然想起,这笨小子若从青阳谷逃出去被抓,沈千扬也少不了要借机找我的麻烦。而且这小子脾气倔,叫他走又不肯,倒不如明天弄晕了他,想办法丢出谷去。”

  秦痕哼哼笑了,“爹你果然高明。”

  肖陵吃了些东西果腹,又在秦痕屋里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起身的时候,精神已比昨夜好了许多。

  没多会,秦痕进屋来,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放到他面前,“我爹打算迷晕了你丢出谷去,这药你喝了,迷药对你就没有用。”

  肖陵很是惊讶,“你?”

  “你什么你!”秦痕叉腰站在肖陵旁边,挑高眉一脸厌恶看他,“你以为我想帮你这瘟神!只是当初在无垢山庄的时候,柳伯伯对我挺好的,我想还他这份情。”

  肖陵低下头去,捧了药碗大口大口喝了下去,待药喝完,他抬头看了看秦痕,脸红了下,梗着脖子同秦痕说了句谢谢。

  而他这句谢谢出口,秦痕顿时愣住了,漂亮的凤眼几乎要瞪圆来。

  “你这瘟神还会说谢谢……”

  肖陵脸上更红,脖子也梗得更僵,嘴张了张,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来。

  秦痕却伸手拍拍他肩,笑得极甜,完全没有平日里尖酸刻薄的味道。

  “等我爹走了,我想办法带你出谷找柳伯伯他们去。这教主成天关我在谷里,我都快闷死了。”

  肖陵握住碧瞑刀柄,点了点头。

  却说沈千扬当日应了秦休的要求,没有派人伺候他们。所以青阳谷中除了秦休父子,和每日负责送饭打扫的小沅,再无外人。

  肖陵躲在屋里,也没被人发现。

  待正午时分,小沅送了饭菜过来。父子俩人吃过饭,秦休看看时辰,已近午时,又该是去替沈千扬诊治的时间了。他吩咐肖陵安心等在屋内,不可轻举妄动,又让秦痕小心看住他,自己才背着药箱出谷。

  今日等在青阳谷外的人,仍然是唐秋。

  而秦休今日,也要找唐秋帮忙。

  “唐公子,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不曾想秦休会开口求他,唐秋愣了愣,问道:“什么事?”

  秦休低声道:“肖陵在青阳谷内。”

  唐秋闻言一怔,“他怎么可能混进来!”

  秦休轻笑一声,“这个,自然要问沈千扬。肖陵说,他跟在沈千扬身后跟了一路。”

  “……”唐秋何等聪明人,脑里将事情稍稍一理,便觉出其中的蹊跷来。“他跟着千扬,千扬可能早就知道,反利用这孩子来试探你。”

  秦休不说话,便是默认。

  唐秋叹口气,笑了笑,笑容里竟有些凄惶,“他对你,当真是费尽各种心思。”

  秦休长眉微挑,“这份心思,我丝毫不觉得荣幸。”

  无意纠缠这个问题,唐秋直奔主题,问:“你是要我带肖陵离开?”

  “是,不管你与沈千扬是什么交情,你们唐门毕竟与无垢山庄交好,那孩子也算你晚辈。你助沈千扬毁他一门,留他一条性命又怎么样?”

  唐秋淡淡含笑,“神刀碧瞑的传人,将来会是千扬的威胁。”

  秦休不以为然,“那孩子的个性太单纯,又不懂变通,不可能是你和沈千扬的对手。我已经在他吃的饭菜里下了迷药,你到时候把他带出去,送到少林。”

  唐秋看着秦休,反问:“我凭什么答应你?”

  秦休迎了他的视线,极清明的一双眼,似要看进唐秋心里,“你和我,都不愿意沈千扬抓住慕少游的痕迹。”

  唐秋苦笑,转眼看向别处,“我自以为抓了你的把柄,现在却被你反过来利用。你这般心思机智,也难怪他放不开。”

  秦休垂眼看脚下道路,步子迈出去,却将草地枯枝踩断。

  “他放不开的,只是他自己的执念而已。”

  第十二章

  唐秋这次并未领秦休到沈千扬房间,他到了院落前便住了步子。

  “你去吧,我不进去了。”

  “我拜托你的事情可别忘记。”

  “我知道,但话先说在前面,千扬要是知道了,我绝对会把事情撇得干干净净。”唐秋淡淡笑了开口,有如春风过林,“毕竟……我不能让他生我的气。”

  “我相信,你会尽力不让他知道。”

  不再说什么,秦休背了药箱转入院中,夏日的阳光在檐前止步,而他一身青影几欲溶入廊下阴影中,越往里走,便益发模糊下去。

  唐秋站在阳光下看他一阵,最终摇摇头,笑了转身离开。

  沈千扬纠缠数年不肯放下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外面骄阳似火,廊下光线却诡异地暗,似乎所有的阳光璀璨都被檐前树木遮挡干净,连带人心里的也暗沉了些。但亮光消减,闷热却依旧,从院子到沈千扬房间,短短一段路,秦休走完时,额上已渗出汗珠。

  沈千扬房间的房门紧闭,秦休抬手敲了敲门,屋内没人应声,等一阵要再敲,房间门却从内被人打开来。

  秦休怔了怔。

  出现在眼前的,是个清癯消瘦的老头,花白头发瘦长脸,眼睛不大,眼角堆满皱纹,但眼中的光芒却不减。

  严守。

  执管赤峰教刑堂,教中一切责罚量刑,皆以他为尊。

  都说相由心生,严守这人也是这样,整个人身上自有种森严气度,一双眼目光如炬,心中有虚人看了他,只怕会生出一身冷汗来。

  慕少游当年在赤峰教,因为个性嚣张行事乖僻,视教中规矩法度于无物,没少与严守结怨。若非沈千扬一再调解,他早给这老头抓进刑堂里三刀六洞了。又或者,他下两剂药送严守去了黄泉路。

  倒不想,这硬脾气的老头子长命,十年时光,并未在他身上划下多少刻痕。

  他那颗心,也当如十年前一般,对赤峰教忠心无比。

  若让严守发现他就是慕少游这个赤峰教的叛徒,不知道刑堂里数百种刑具会不会不够用。

  “我们见过面。”

  秦休低下头,刚背着药箱让到一旁,便听严守的这般说道。秦休不由暗笑,老眼昏花这样的词,素来与严守这精干的老头无关。可他嘴上却道,“老先生眼花了,我们不曾见过。”

  严守眯起眼,眉间花白挡不住眼底锐光,“我不会记错。”

  秦休抬眼笑笑,“老先生岁数大了,记错是很正常的,人老了就要服老。”

  明知说这样的话会惹严守生气,可秦休管不住自己的劣根性,或许激怒这老头看他生气,已经成了种习惯。

  即使多年未见物是人非,却还是忍不住想看严守吹胡子瞪眼气得直跳脚的模样。

  果不其然,秦休这话一出口,严守脸色迅速沉了下去,花白胡子抖了抖,便要开口呵斥秦休。

  而屋内沈千扬的声音也适时响起。

  “秦休,进来。”

  秦休弯眼朝严守笑笑,“老先生,请了。”

  严守花白胡子抖得更厉害,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快步走出屋子,让秦休进去。

  进到沈千扬房间,沈千扬正在室内打坐运功,听他进来,方才睁开眼来,沈千扬一双眼瞳颜色极深,比暗夜里最浓的颜色还要黑沉,而他五官轮廓也极深,如刀锋刻就,明晰无比。这样的眼瞳生在这样一张脸上,极具威慑力。

  “还是喜欢惹严老生气吗?”

  “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秦休放下药箱,动手整理针灸要用的东西。刚才一时忘形,居然忘了是在沈千扬眼皮子底下。过度的嚣张,总会有后遗症。

  沈千扬挑眉笑笑,墨色眼瞳锁住秦休侧脸,眼底深处似有些微不可察的兴奋,但那兴奋很快就隐去,消失在无边墨色中。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不适合装傻?”

  “没有。”秦休取了针囊站到沈千扬面前,冷冷道:“脱衣服!”

  沈千扬失笑,抬手轻触秦休眉宇,“这双眼,太精明,装不来傻。”

  秦休避开沈千扬的手,声音冰冷,满是不耐,“沈教主,是否需要我治治你的疯病。”

  沈千扬哈哈大笑,形容中颇有几分狂态,秦休心怦怦急跳了下,沈千扬这人,越是不正常的时候越难应付。

  果然,沈千扬执了他的手拉到自己胸口,重重压下,“我需要你治的,是我的心病。我这里受过的苦遭过的疼,全都只有你才治得好。用你加倍的疼痛来治。”

  秦休心跳得更快,沈千扬今天似乎兴奋得反常。

  莫非肖陵的事真是他一手安排好,就等自己入局。

  而自己居然一时心软,留了那孩子在青阳谷。

  谁来告诉他,这世上后悔药到底哪里有卖?

  现在,只希望唐秋能聪明点,动作快些将肖陵那孩子送走,不然他很难预料……沈千扬这个变态还有多少局等着他。

  “昨天送来的药,不是你亲手煎的。”

  正想着怎么应付这会的沈千扬,对方却先放开他手,追究起别的事情来。

  秦休假装动怒,深深皱起眉,言语中尽是不满。

  “我记得沈教主有答应过我,不会派人监视我,居然又出尔反尔?堂堂一教之主,连这点诚信也不讲!”

  他话虽这么说,心里其实不是这么以为的。

  以沈千扬的骄傲,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青阳谷中没有监视他们的眼线,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敢将肖陵留在谷中。

  眼下故意生气,不过是想借此躲开一些东西。

  面对秦休的怒气,沈千扬只是笑笑,手指上薄茧缓缓磨着秦休修长的指,直到秦休受不了忿忿抽回手,他才笑着缓缓说道。

  “你自己一定不知道……你只有慌张的时候,才会生气。”

  “……”

  “其实,很多东西都没有改变。你现在所做种种,不过是自欺欺人。”

  秦休抿了抿唇,长眉下的眼中一派烟光水色朦胧。

  “我不想和疯子理论。”

  再三试探之后的治疗辛苦无比。

  沈千扬体内的伤是旧疾。

  沉积十年的旧疾。

  由慕少游亲手所伤,再由他秦休亲手来治。说起来可笑无比,兜兜转转绕了一个圈,真是应了佛家所说的因果循环。

  沈千扬三焦经脉俱损,虽有人替他精心疗养过,但总是无法痊愈。全身上下三百多处穴道,全都要以银针一一贯通,再将体内真气由丹田起,经这数百处穴道游走一遍,真气若能畅通无阻运转一小周天,才算痊愈。可越是至关重要的穴道,也就越关乎性命,秦休每落一针,背后的汗就多一分。

  偏偏他不允许自己有一丝马虎。

  就像沈千扬所说,慕少游最自傲的,是自己的医术和毒术。而他秦休,双翼早已折了一翼,剩下的还不肯放下的,也就是一身医术而已。

  一套针落完,秦休已是一身粘腻,沈千扬看他疲惫姿态,出言道:“我唤人送热水过来,你沐浴过再回青阳谷。”

  “不用,我回谷再说,小沅已经将水准备好了。”

  秦休想也不想地拒绝,开玩笑,要他在沈千扬面前沐浴更衣,还不如拿把刀杀了他比较爽快。他可没兴趣挑战沈千扬的变态喜欢。

  沈千扬像看穿他想什么,勾唇笑笑,“你不用担心,在你不是慕少游之前,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秦休眼中飞起抹恼色,仍是拒绝。

  “不劳沈教主费心,我回谷去了。”

  说罢背了药箱就走,沈千扬在他身后笑笑,不再出言强留他,只是淡淡加了句。

  “现在回去,应该也迟了。”

  秦休心里一沉,已顾不得再同沈千扬说话,出了门就往青阳谷赶。

  肖陵那笨小子,难道真给他惹事了?

  唐秋动作千万快些才好。

  第十三章

  秦休人才到青阳谷外,便见唐秋步履匆匆迎来。

  一看唐秋脸上的表情,秦休心里便是咯噔一声。

  事情麻烦了。

  果不其然,唐秋疾步走到他面前,小声说道:“人没有找到。”

  秦休握住药箱系带的手紧了紧,“怎么可能,我在他饭菜里下了迷药,眼看着他吃下的,怎么可能走掉。”

  “你自己回去看吧。”唐秋浅浅叹了口气,顿了顿,才道:“而且……不只是肖陵不见了,你儿子秦痕也不见了。”

  小痕这孩子!

  秦休一颗心霎时沉了下去。

  他千算万算,居然算漏了小痕。

  那孩子平素虽然倔强,但胜在精明,不曾想,他竟会在这件事情上坏了自己的打算。

  这下要是出了纰漏,沈千扬握在手里的筹码,就多了一个。

  而秦痕,是他最大的弱点。

  别的他都可以不管不顾,但这孩子不行。这孩子,是墨涵唯一的骨血,是唤了他十年爹的儿子。

  已顾不上再和唐秋说什么,秦休疾步往谷里赶。

  青阳谷内依旧是郁郁葱葱,谷中碧树溪流无一更改,但草庐中已没有两个孩子的踪影。

  丢下药箱,将草庐里几间屋子搜了个遍,一无所获。最后只在后院药圃边上发现堆药渣。秦休捻了点凑到鼻下一闻,脸色霎时阴沉起来。

  唐秋站在他身后,“我先去找他们,希望能在千扬之前找到人。”

  秦休站起身,摆了摆手,“已经迟了。”

  他从沈千扬房间出来的时候,沈千扬说那句话是有含义的。

  搞不好他在替沈千扬针灸的时候,小痕和肖陵就已经落在人家手里。

  两个孩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一个心思过于单纯,如何逃得出沈千扬故意布的局。

  唐秋皱了眉,清雅的容颜上步了愁色,看那样子,却比秦休还要担心些。

  秦休看他神情,不由笑笑,“要不要赌一赌,不出半柱香时间,沈千扬会来找我麻烦。”

  唐秋并不接他话,而是道:“我去找找,你在谷里呆着吧。他不许你随意出青阳谷,你若踏出去,只怕又生了别的麻烦。”

  唐秋说完话便转身走了,秦休站在药圃前,垂了眼看指尖药渣,一点点碾着,褐色的残汁染黄指尖。

  唐秋这个人,这个他靠沈千扬的执念临时拉来盟友,比什么都可靠,却又比什么都不可靠。

  他的丁点友善,只针对秦休而言,针对帮助他埋葬了慕少游的秦休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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