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碧身上还有些虚软,不过精神却比之前好多了,从房里出来他下意识地朝四下看了看,果真自家的护院武者以及乔装成护院的皇家侍卫明显增多了,走出回廊的时候司徒碧看到站在角落里十分不起眼的金善,看他做了一个一切平安的手势轻轻点了点头,借着手捂在嘴上轻轻咳嗽的动作也对他做了两个手势,那意思是,让金善注意宫里以及闲王府的安危。自从景源遇险以来,司徒碧和金善来往越加密切,所以一个简单的手势便能了解对方的意思,十分方便保密。得知皇宫和闲王府一切顺利之后,司徒碧的心又放下了一些。
听甘棠说,信王爷这阵正在前面听小曲儿,司徒碧不由得一愣。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夸甘棠,竟然想到这样的缓兵之计。甘棠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说:“这都是跟大人活学活用的嘛……嘿嘿……不过,这前面唱小曲儿的姑娘,大人您可能还记得,是青玉馆的抱琴。”
“抱琴?她怎么来了?”司徒碧疑惑道。抱琴她如何不记得?当初太子失势她被卖到青楼,在路上偶遇时还冲出来对着他破口大骂,而后又帮着他算计君瑞,太后一事暴露后,司徒碧再也没见过她了。
“是她自己找来的,还说要见你。她好像对这个事情有些了解,所以也想了很多办法托住信王。”甘棠说道。
“哦?”
“对了,夏离也来了。”
“他……来做什么……”司徒碧皱眉道,这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一个一个的,都来添乱?
见过夏离,司徒碧又急冲冲朝信王所在的房间过去,还没走到跟前,便听见一声声轻缓的弹词曲调从不远处的客厅里传来,那娇柔的女声如同一个飘渺的梦一样悠扬而起:“纤指轻弹韵满舟,娇声如醉唱红楼。佳人玉泪为谁落,沉水梨花伴雨稠……”司徒碧端正了神色慢慢朝房里走去。刚到门口,便看到抱琴侧身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拨弄琴弦,唱出婉转的曲调来,而一旁的君泽,敲着二郎腿击掌附和着,摇头晃脑的样子,看起来悠闲地很。
“王爷好兴致。”司徒碧笑着一边说一边走进去,对着君泽作了个揖,“实在抱歉,铺子里的琐事太多,忙到现在才完,冷落了王爷,实在是罪过。”
“哪里冷落小王了,阿碧你十分有心,叫了个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儿来陪我,甚得我心,哈哈哈……”
“王爷喜欢就好。”司徒碧也陪着笑,君泽又说:“阿碧,你这话说得,实在是好像小王要强抢民女一样……哈哈哈……难道说,小王开口问你要这位美人儿,你也肯答应不成?从司徒府带走的女子,外头恐怕也会误会是阿碧你的侍妾,到时候传到我三哥耳朵里,不免要吃味的,啊哈哈哈……”
“瞧王爷说的……”司徒碧干笑着。君泽实在太能装了,连笑起来都看不出一点作假的样子,实在是隐藏得太深了,难怪以前一点都没看出来。
“若王爷不嫌弃,小女子倒是……愿意服侍王爷的……只是,小女子在大人府上住惯了,十分舍不得……”抱琴低着头轻声说着,那样子实在是娇羞可爱到了极点。抱琴是君泰的贴身侍女,模样长得好看,气质仪态也是绝佳的,做出这样的姿态一点也不觉得做作,反倒增添了不少的韵味。君泽端详了她几眼,嘴角泛出了一个笑来。司徒碧脑子一转,笑着附和了几声,意思便是挽留君泽在府中过夜,让抱琴好好伺候他。君泽呵呵笑了几声,也不说话,回身坐到了椅子里。因为他的这种奇怪的表情,司徒碧也没再说什么,一时间房子里寂静了下来。
“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君泽突然开口了,“阿碧,你打算什么时候让小王离开?”
见君泽撕下了虚伪的面具,司徒碧也不再虚与委蛇,而是露出阴冷的面孔面无表情地说:“王爷,恐怕你再出不去了。”
“哦?”君瑞笑了笑,紧盯着司徒碧说,“看样子你很有把握。以前你跟我说话,从来没有用过这种表情。只不过阿碧你知道不知道,你耍心机时候的样子特别迷人——也难怪老三会看上你。你现在这种表情,实在让人,心动得紧哪……”
司徒碧冷笑了一声,沉声道:“王爷真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是王爷,你或许不知道这司徒府外围了数千御林军,只要你踏出司徒府半步,就会有无数只箭矢射过来,没人能活着出去。”
“厉害!”
“王爷,你手中没有兵权。”司徒碧傲然说道,“君瑞做皇帝,比你们所有皇子都要杰出的地方在于,他手中牢牢掌握住了兵权,所以说即使你想谋反,却无法调动国内的一兵一卒,没有任何一个武将会听命于你,所以,你一点胜算都没有。
“透彻!”君泽依旧只说两个字,听司徒碧说话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慵懒,一点也没有犹豫或者害怕的样子。
“你可以射下我的信鸽,也可以阻挠我向外求助,可是现在,好像由不得王爷你——因为你现在就在这包围圈之中。”司徒碧微眯着眼睛,像是一头随时准备捕杀猎物的豹子似的,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气势。
“有道理!”君泽鼓起掌来,可是单薄的掌声只响了几下,君泽就停了下来,懒散地坐在椅子里慢慢说道,“阿碧,你还记不记得,太后的死?”
司徒碧没说话,静静地与君泽对峙,听他慢条斯理地说:“太后的死,仵作检验的结果,是中毒身亡。司徒瑾当初也参与了验尸,得出的结果是死于‘醉生梦死’的毒性,小王说得对不对?”
“可是,小王现在要告诉你,太后,不是死于‘醉生梦死’毒发,而是另一种毒药。”君泽笑着说道,“一种无色,无味的毒,中毒的人连怎么中毒的都不知道,就稀里糊涂中招了——阿碧,你是不是到现在都想不出老三是怎么中毒的,对吧?你查了他寝宫所有的人,一点线索都没有发现,对不对?”
司徒碧依旧没说话,保持着阴沉的表情坐在那里,但是他的脊背已经绷直,眼神也越加狠厉,他渐渐起了杀意。这个时候君泽就好像是瓮中之鳖,又如同横卧刀俎的鱼肉,可是他说的话,硬是让司徒碧不能轻举妄动,因为就如君泽说的,对于寝宫的彻查,他和君瑞一点头绪都没有。
“小王来告诉你怎么回事。”君泽略带嘲讽地说,“老三所中的毒,跟太后的一模一样。太后当日急着要杀你,不过是因为,她急着想要得到我手中的解药。我怎么可能轻易给她呢?一切命令都是从她那里发出的,都那么完美,从外面看,所有人都只会怀疑太后,而不会对我起疑心。可是你和君瑞都太聪明了,我不放心你呆在君瑞身边,所以从你出发回江州开始,就下令要杀掉你,可惜,竟然没成功——你说你这破烂的身子骨,稍微折腾一下就会病得个要死不活的,竟然这么整都死不了,实在让人都觉得厌烦了。所以,最后我都有些受不了了,让太后去杀你——没想到,你竟然把她踹到地上摔晕了,让她回不来,只能死在那里。你害死了自己的姑母呢,司徒碧……”
“原来如此……”司徒碧摇头冷冷地说,“当日在船上,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杀我……我最开始以为是夏离。没想到……后来在景源黑风寨的山上,蒙面人没有用箭对准君瑞,而是朝着我来,看样子也是要将我置于死地……”
“当时我是想射杀老三的,可是小王我心软,怎么舍得杀死自己的手足兄弟呢?再说你这个聪明的脑袋也是很恐怖的,我非得除掉你才行。现在算是报应了,居然被你看出君瑞是中毒,还猜到了我的目的。”君泽闲闲地用手支着脑袋说话,完全不像是一个狠绝的幕后指使者,而像是他自己说的那样,是一个对亲人十分爱护的男人。
“你不是心软,而是,君瑞一旦出事,也根本轮不到你坐上王位,所以你必须要等,等着铲除你身边的绊脚石。”司徒碧嘲笑着一阵见血,“君瑞若有不测。他的兵权你一分也得不到,没人会听你的。而且君泰即使是废太子,也比你好些,至少声望还在。所以你就利用太后复辟心切的心理,让她听从与你,做出那些事情来。只不过太后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死在你手里,还得了个谋反的罪名。太后谋反的事情一旦揭露出来,那么君泰的地位和声望也会瞬息瓦解。之后再随便找个什么方法处理了君羡。你甚至连君羡都算进去了——君瑞最爱他弟弟,你怕君瑞会把帝位传给君羡,所以也想害他。等到这些绊脚石全都一个个消失了,你,便成为了最为理想的继承者——君泽,你的算盘打得实在是妙!”
不等君泽说话,司徒碧又继续冷嘲热讽:“只是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我没有死,反而猜出了你的真面目,甚至还把你围困在了这司徒府里。”
“的确,在处理你的事情上我一再失误。”君泽自嘲地笑道,“可是我要告诉你的是,不是你把我围困到了这里,而是,我主动要跟你摊牌。”
“哦?难道我们还有可以商量的余地?”司徒碧笑得极为自信,他甚至翘起了二郎腿细细地品茶。刚才他转道去见了夏离,得知夏离和抱琴是六姐婉琤故意留下来暗藏在自己身边的人。这两人知道自己被利用差点害死了司徒碧心里都异常愧疚,所以想要做些什么来补偿。婉琤这两步棋实在安插得绝妙,刚才司徒碧已经吩咐夏离悄悄撤离司徒府,立即动身前往蔺州寻找司徒瑾和医圣,并且安全带他们返回霓都。夏离身怀绝技,又因为对司徒碧的愧疚之情抱了赴死的决心,这样的人,把司徒瑾和医圣交给他司徒碧十分放心,所以他现在才有闲心陪着君泽在这里周旋——他手中已经有了王牌,自然气定神闲!
“当然有。”君泽也笑起来,自信的气势并不比司徒碧差,他悠闲地说:“阿碧,我们就来赌一赌,是你能等,还是我能等——抑或,老三能等得住。”
司徒碧僵了一下,调整了一下坐姿对这个问题避而谈不谈:“我倒是对他如何中毒比较感兴趣。”
“也对哦,你想尽了办法都想不出他究竟是怎样中毒的,心里肯定会觉得不舒服,那好,小王我就告诉你好了——你还记得不记得,当初老三从景源回京时遭遇了夏离,被夏离抓伤过……”
“你是说……”
“当然,夏离当时全身都浸过毒,所以君瑞被夏离所伤,自然会把毒留在他身上。”君泽笑得阴恻恻的,让司徒碧一阵一阵发冷,“那个毒,在老三身上潜伏了很长时间,现在才慢慢开始有了症状,也就是说,这种毒除了我,不管是你的十六弟也好,医圣也罢,都不会很快有办法能解开——说不定那毒性已经进到了老三的骨头里,并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能轻易解掉。司徒碧,我们要不要赌一赌,君瑞他到底什么时候会毒发身亡呢?我真的很期待哦,等你某一天清早起来,发现睡在你身边的最深爱的人已经气绝身亡了,那时候你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肯定会十分精彩吧?实在是想看看你痛哭流涕的样子啊!阿碧小美人儿,你为君瑞的死而哭泣,会是什么样子呢?是疯狂,还是痛苦,抑或是懊悔呢?你可千万不要忘记,他的死,是因为今天,你要跟我打赌哦……哈哈哈哈哈……”
89.交锋
当天晚上,君泽留在了司徒府上。两人协商很久都没有个结果,都是寸步不让,简直都快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了,到最后司徒碧有些坚持不住了,吩咐下人给君泽安排了客房,表面上做得礼貌周到,但实际上却是严加把守,不许他对外传递任何信息。
夜里,司徒府上看似安静祥和,实际上里面的形势却十分危急,几乎快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金善来报,说宅院四周有可疑人员正在暗地活动,依照金善的经验推断,对方兵力大概有五百左右。司徒碧不禁心中踯躅——这君泽的实力实在不容小觑,单看他只身来到司徒府上,就知道他的魄力了。司徒碧又想起之前在景源黑风寨的那个山上,君泽指挥一群死士围追自己和君瑞时,站在山顶上持弓射箭时傲然自若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心里不免有些发憷。虽然金善已经按照司徒碧的安排在周围也部署了兵力,但是君泽的那群死士司徒碧已经见识过了,那些人是完全不怕死的,若是在城中交战了,恐怕会殃及到周围的人,甚至引起不必要的骚乱,实在是难办啊……
司徒碧被甘棠督促着灌了两大碗药进去,又硬吞了一枚药丸。他心疼的毛病才犯过,现在应该好好休息才对,可是如今的局势哪里还有空闲的时间?哪里还容得下他有半分差错?所以他只能靠着汤药撑上一段时间,等到事情平息了之后再做打算。
司徒碧急急忙忙地吃了药,把药碗一扔便开始布置任务。幸好金善了解他与皇帝只见的关系,并且君瑞之前已经吩咐过金善听从司徒碧的调遣,否则他们这群追随皇帝出生入死的大汉们怎么可能听从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司徒碧的调遣?不过让他们臣服的不仅是因为司徒碧背后的皇权,还因为司徒碧敏锐的感觉与绝妙的计谋。然而,金善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事关皇权以及三爷的性命,实在无法想象三爷竟然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交付给了这个柔弱的人,况且这个人之前还想方设法的想要帮前太子谋反。
“你们二人,去信王所在的院子,切勿打草惊蛇,注意他的行动,每隔两个时辰给我汇报一次,”司徒碧一脸严肃地看着面前明显比他高壮的男子,详细吩咐清楚了之后才对另外几人下命令,最后对剩下的两个武功最好的汉子说,“你们俩,即刻想办法潜出去,到信王府刺探消息,我要知道信王府上的一切消息,他府上的情况、人手调派、动向全部都要查出来!若是打草惊蛇或者无功而返,你们就给我提头来见!”
“是!”一群皮肤黝黑的健硕汉子沉声应道。等司徒碧转过身去,那群人已经从房中消失了,只剩下洞开的窗户和大门,有风吹进来,吹乱了桌上的书页,司徒碧把手按在书上,长长叹了口气,今天晚上的一切实在是让人的神经都完全紧绷起来。目前为止所安排下去的一切,无非是想要找到君泽的弱点,借以挟制他。总不能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必须给予反击才行。
“大人,现在呢?”金善轻声问。
“等。”司徒碧言简意赅地答道,疲惫地坐在了椅子里,又掏出一枚药丸吞了下去,闭上眼睛轻声说,“为今之计,只能以静制动。我们不必着急,急的人是君泽,他的真面目已经暴露了,并没有太多时间。况且我们有兵权在手,他等不起。”
“是。”金善低声应了,等了片刻,又问,“陛下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