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 中————狄灰
狄灰  发于:2009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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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太监走过去,可是还没走到近前,便看清带头那人一身明黄的服饰,赶紧跪下来请安,但刚跪了下来,便被一脚踢到了脸上,让那太监“砰”地一下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了。

  “你们在外面给我好好守着,不许任何人迈进永和宫大门!”君瑞喝了一声,侍卫们立刻围在永和宫门口,君瑞三步并作两步迈进了大门。

  殿内一片宁静,君瑞挥开低垂的帷幔朝里走,目光急切地看向里面看去,等到走到内室门口,却看到凌乱的床上一个人都没有。

  “人呢!”君瑞怒气冲冲地吼了一声,追进来的太监见了,赶紧跪了一地,因为全都又聋又哑,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陛下息怒……”张庭海在一旁劝解,对下面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些人赶紧爬过去收拾床上和地上的东西。被子被随意裹了扔在那里,有人掀开被子,不由得“啊”的一声尖叫起来。那宫人本就是哑的,这一声含混的尖叫听起来异常恐怖,大家全都回过头去看,一下子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被子底下赫然躺着瞪着眼已经僵硬了的太后的尸体,脑袋的位置,地面上已经积了一滩血,被子也被血糊住,看起来实在太恐怖了。

  “人呢!司徒碧人呢!”君瑞像是疯了一样,有些失态了,扯住一旁的小宫女大吼着,“叫你们好好看着的人呢?”

  “啊啊啊……”那又聋又哑的小宫女张嘴发出嘶哑的声音,但是说不清楚,手胡乱地比划着,又哭着摇头,君瑞松开手推开她,到床前看了看,甚至徒劳地掀开床上的被子去看司徒碧是不是藏在里头。可是哪里有人?

  58.端倪

  君瑞怒火冲天,几乎把永和宫所有的宫人全都骂了一遍,但这些又聋又哑的宫人即使骂他们也一点用都没有,君瑞觉得自己简直就快要气炸了。

  因为被夏离抓伤中毒,君瑞一动怒就觉得肺腑中气血翻腾,伤口一阵一阵激痛,但是他根本顾不得这些,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当日把司徒碧接进宫,为的就是让他和这些事情隔绝开,不让他陷入这纷繁的局势中,但是没想到现在太后竟然这样死在了他居住的永和宫里。而且照宫人描述,是太后收买了守门太监单独进来的,所以说太后和司徒碧在殿内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完全没有人知道,而太后到底是被谁杀的,也说不清楚。这一下子司徒碧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赶紧派人给我找!”君瑞吼了一句,底下跪着那些人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在殿内到处搜寻。君瑞焦躁地来回踱步,嘴里自言自语道:“不会有事的,应该还在宫里……不可能走远的……”

  底下那些人从未看到过高高在上的皇帝露出这样慌乱的表情,不免心惊胆战,没有人敢说话,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轻手轻脚地在殿内四下搜寻着,生怕弄出一点响动便被皇帝抓个正着,成为发泄怒气的对象。

  “啊……”有宫女叫了一声,这一声在静悄悄的殿中显得格外突兀。君瑞回过头,看到那宫女正站在龙床旁边,手哆哆嗦嗦地指着床和墙中间的小空间,那个地方原来放了一张桃木桌子,是用来放一些小物件的,如今那个小桌子已经倒了,露出织锦棉被的一角来,君瑞的心没来由地抖了一下。

  “快,来人,过去看看!”张庭海喊了一句,一旁愣住的侍卫连忙跑过去,手里已经抽出了武器,明晃晃的,让君瑞觉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似的。他向前迈了一步,想跟上去看一眼,但是却顿住了,他突然觉得害怕,若走过去,看到的是被挟持了的司徒碧怎么办?看到的,是司徒碧冰冷的尸体怎么办?又或者,是手持凶器躲在那里的司徒碧,那他又该怎么办?

  “司……司徒大人!”最前面的一个侍卫喊了一声,君瑞的身子随之一僵,看那侍卫把武器收入鞘中,快步跑了过去,然后又听他喊道,“快,快叫太医……”

  君瑞愣住了,心扑通扑通的跳着,肩头的伤也随之跳疼着,脑子里也已经是一片空白,他已经顾不得想太多,快步走了过去,开口说话时,声音已经无法避免地战抖了起来:“怎么了!”

  “陛下……”那侍卫回头来看君瑞,脸上的表情满是担忧,君瑞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把目光转到了靠在侍卫肩上的司徒碧。只见他的头耷拉着,像是昏过去了,君瑞连忙蹲下来看他,伸手晃了晃他,唤他的名字,但是司徒碧的头依旧没有抬起来。随着君瑞的晃动,司徒碧的身子往外倒了下来,君瑞眼疾手快扶住他,手一揽,便把司徒碧抱在了怀中。

  司徒碧身上冷得厉害,虽然裹着被子,但是仍旧不由自主地颤抖着。“阿碧?阿碧?”君瑞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司徒碧的眼睛半睁着,不过已经认不得人了,头仰在君瑞的胳膊里,目光飘忽地看着头顶的天花,对君瑞的呼唤没什么反应。

  “阿碧,你怎么了?”君瑞扯了袖子给他擦拭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看了看他被被子半裹住的身体,衣裳竟是全湿了。慢慢掀开被子,看到他胳膊和手上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怎么受伤了?”君瑞抬起他的手仔细看,不是刀剑所伤,全是齿印,大概是意识模糊时自己咬伤的。君瑞感到心腹之间那股血气几乎喷涌出来,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他的腿弯下,轻手轻脚地把他抱了起来。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司徒碧却紧闭了眼咬住自己的嘴唇抖了起来,君瑞呼出一口气,慢慢把他放到了床上。

  “呃……”司徒碧轻哼了一声,然后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他的呼吸已经变得紊乱而急促,他蜷起身子背对着君瑞,抬手对着自己的胳膊又是一口,竟是用这样的方法来抑制住无法忍住的呻吟声。

  “不要咬伤自己。”君瑞伸手过去拉开司徒碧的胳膊,这个动作让他肩上的伤狠狠的痛了起来,但是他顾不得这些,一心只想着阻止司徒碧的自伤行为——他的胳膊已经被咬烂了,汩汩的鲜血冒出来,看起来实在是惊心动魄。

  司徒碧僵着身子,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脸色都已经变青了,透出隐隐的死灰,眼里满是血丝,眼泪停也停不住,和着汗水很快就在明黄的枕头上留下了一大块印子。但是从侍卫发现他,到现在,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君瑞不断问他到底是怎么了,但是他根本不肯开口说话,并且像是刻意要躲着他一样,一直蜷成一团侧躺在龙床的最里头。

  “太医呢?”君瑞跪坐在龙床上,伸手拉着司徒碧的胳膊避免他自伤,回头吼了起来,“怎么还不来!”

  “陛下,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张庭海弓着身子不敢抬头,轻声道,“陛下,保重龙体……您……”

  “朕知道。”君瑞随口说着,不再搭理张庭海,转过头专注地看着司徒碧,膝行到他身边,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给司徒碧擦汗。

  “阿碧,阿碧喝点水,来。出了这么多汗,可怎么受得了?”君瑞柔声对司徒碧说着,慢慢抱住他的肩膀帮他翻了个身。司徒碧的身体已经放软了下来,待给他翻过身,君瑞才发现,司徒碧的样子看起来糟糕透了,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阿碧,你到底怎么了?快告诉我……”君瑞的心头闷闷地痛着,但是却只有眼睁睁看着司徒碧的情况越来越糟。他把司徒碧扶起来,让他靠到自己胸前,一下一下地轻抚着他的心口帮他顺气,渐渐的,那艰涩的呼吸声变的平稳了一些,司徒碧的目光中恢复了一丝清明,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君瑞绑到手腕上的那个墨玉瓶子。

  君瑞看到司徒碧皱着眉闭上了眼睛,突然之间便有小小的抽泣声传来,司徒碧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抬手抱住了君瑞的手,轻轻叫着君瑞的名字,一声一声的,反反复复的叫着,惴惴不安地看着他,甚至带了几分讨好的意味在里头。

  “君瑞……君瑞……”司徒碧的声音战抖得不成样子,君瑞忍住眼睛里的酸胀点点头:“嗯。”

  “好疼啊……”

  “嗯……”

  “我不要再这样了……”

  “嗯……”

  “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吧……君瑞……”

  司徒碧的手战抖着,哆哆嗦嗦地说着,然后他的身子剧烈的抽搐了一阵,弯下腰蜷成了一团,拿手抱住了自己,声音哽咽而悲痛。君瑞慢慢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表示安慰。司徒碧大概是疼糊涂了,猛的抬手抓住了君瑞的手臂,伸手去扯手臂上绑着的那根红绳子。君瑞皱眉,抬手解开了绳子递给他,看到他用颤抖的手慢慢抠开瓶盖,一仰头便把瓶子里的药倒进了嘴里。君瑞瞪着眼震惊地看着他,伸手想去抢那瓶子,但是司徒碧已经不太清醒了,抬手竟然要把那瓶子往自己嘴里塞,君瑞连忙拖住他的手把东西抢了过来。

  “陛下,仵作验尸的结果是,太后是毒发身亡,司徒大人推她那一把并不致命。不过也并不能说一点关系也没有,估计太后毒发之时,正好是她昏迷的时候,所以没能服用解药……”一旁的大理寺卿小心谨慎地说着,偷偷抬眼看了看坐在龙床边的君瑞,又瞄了瞄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司徒碧。他看到一向冷淡而疏离的帝王正一下一下轻抚着司徒碧的头。大理寺卿咽了咽口水,低下头又是一番迅速的思忖,现在皇上一点都不掩饰对司徒碧的宠爱了,从前就有一点眉目,现在更是不加掩饰的专宠,这可就表明了即使司徒碧真的杀了太后,皇上也根本不会治他的重罪。所以大理寺卿又开口说:“但是陛下,司徒大人推的这一把,也算是为了自保。据当日的情况,太后大概是要把司徒大人置于死地,所以说若司徒大人不推那一把,恐怕今日……”

  “太后要置他于死地,所以说,他做的,都是为了自保?”君瑞若有所思地重复这句话,慢慢抬头,问大理寺卿:“对吗?”

  大理寺卿愣了愣,马上就又反应过来了,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朗声道:“陛下圣明!事情的真相就是陛下刚才所说的!”

  “好。”君瑞点点头,又挥了挥手,“你先退下。等司徒醒来,你把你的结论告诉他。切记。”

  “是!陛下请放心!”大理寺卿答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朕叫你搜查太后寝宫,有什么发现没有?”君瑞问道。太后在永和宫对司徒碧所做的那种疯狂举动让君瑞觉得蹊跷,因为以太后隐忍的个性,绝对不会做出这样铤而走险的事情,所以即使她是主谋,也觉得不会暴露自己只为了杀掉司徒碧——她大可以买凶杀人。所以君瑞觉得,这件事情并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臣奉命暗地搜查了太后寝宫,发现了太后与雍王君泰之间的书信,不过从信中的内容来看,雍王对太后策反的事情并不十分知情,甚至多次修书过来劝解太后,所以应该说雍王与此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大理寺卿禀告说,“然后臣又搜查了所有密室,并没有发现任何太后与他人的书信或者其他的相关物品,不过,臣发现了这个。”

  “嗯?什么东西?”君瑞看着大理寺卿递过来的用帕子包住的东西,看他慢慢掀开,露出里面一个小而精致的木匣。

  “里面有两粒药丸,闻那味道,应该是十分稀有的药材做成的,臣找太医看过,还没查出到底是做什么的,只说是极罕见的东西。说这两粒药丸所用的药材,有好几种连宫里都没有。”大理寺卿说。

  “快,给朕看看!”君瑞的心“咯噔”了一下。这番话所包含的信息,让君瑞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快要呼之欲出了。他拿过那木匣,快速地揭开盖子,果然,里头扑鼻而来的,是一股熟悉的异香。那种香味,他在司徒碧那里也闻到过。之前司徒碧病痛发作,痛到糊涂时吞下的药丸,就是这个味道!

  59.悲伤

  最近很多雨,使得仲夏的京城霓都气温骤降,整天都是阴沉沉的,乌云像要压到人心里一样。不过这雨并不是压抑人心的最主要的东西,最让人发愁的,是皇宫里近日出现的一系列事情。

  太后薨了,皇宫里换成一片素白,宫里所有人都不许穿着鲜艳颜色的衣衫,禁止一切娱乐活动。整个宫里都死气沉沉的,没有人敢对太后的突然死亡发表任何看法,对外的一致口径都是暴病而亡。

  不过这都还不是令人心惶惶的事情,最让人提心吊胆的,还是帝王最近越发暴躁的脾气——这一切,全都源于现在住在永和宫里的那个人。现在永和宫里伺候着的,全是宫里最伶俐、最受皇上信任的人,这也完全成为了衡量这些太监宫女地位的标准。

  不过在永和宫当差,非但不像外面的人想象的那样吃香,反而整日胆战心惊。这都是因为永和宫里住着的那人,如今身陷沉疴。皇帝每日上完早朝后就会奔向永和宫,成日守在那人床跟前,一旦病情有什么变化,下面的人就会受罪。因此所有人几乎都要把那人的长生牌位立在自家的香案上了,不过这都没能改变现状。

  太后的头七都过了,但是永和宫的那人还在昏睡之中未曾清醒,偶尔睁开眼,也是无意识地看着眼前晃动的人,张开口说些什么,却不太能听清。太医接二连三的来,但是都没有很好的办法。这个人像是故意要气君瑞似的,一直那么躺在床上,连翻身都要靠伺候的下人来帮助,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晃眼看过去,还以为他已经死掉了似的。

  最近的事情太多,而君瑞身上有伤,又有余毒未清,实在有些疲于应付,但是,司徒碧却完全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这让君瑞心里很难受。他整日整日地坐在床前看司徒碧,但是却无法改变什么,这对一个充满支配欲的帝王来说,实在是太难受了。

  “陛下,汤煲好了,您看……”张庭海躬身对君瑞说。最近下面的人都怕了君瑞,他在的时候都不敢在旁边呆着,所以现在只有张庭海过来通报。

  “端上来吧。”君瑞叹息着说,等到张庭海退下去了,君瑞坐到床边轻轻为司徒碧翻了个身,让他平躺下来,然后托着他的胳膊让他稍微坐起来一些,因为没有意识,司徒碧的身子软得很,根本就靠不住,君瑞往上坐了一些,让他的头可以靠到自己的腰上。

  “陛下……”一个小太监把汤碗端过来,跪在床前把那只碗高举过头,君瑞拿起勺子舀了一点,吹了吹,伸到司徒碧嘴边,一手捧着他的脸一手把勺子塞到他嘴里,慢慢喂给他,一勺下去,很多汤水都漏了出来,但是君瑞一点都不介意,直接用袖子给他擦了,然后轻轻捏了捏他的喉咙,看他吞咽了,才又舀一勺慢慢喂他喝下去。

  因为意识不清,所以司徒碧连进食都有些困难,连着几日就靠一些汤药吊着命,人也病得脱了型。他原本就瘦,现在更是只剩下皮包骨头,完全看不出原来飘逸清雅的精致样子。不过君瑞好像并不介意这些,对待他越发的细致,就像是对待最珍贵的陶器一般,动作轻柔不说,做喂水按摩这样的枯燥事情,也一点怨言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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