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即使是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哪!
看着沈昭沉吟不决,纳兰英若的目光随着时间一分分的黯淡了下去。
“这么为难,那你就什么都不要说了。”纳兰英若勉力想笑笑,笑容中却全是苦涩,“在你心里,我只是和你相识了不到十天的人,又能算得上是什么!倒忘了你们中原男人都是到处拈花惹草的性儿……”
“不是的……英若……”沈昭叹了口气,“只是……”
你想让我怎么说?如果你是我,你又能怎么说?
难道,我可以说那一夜想到与我共度一生的人时,眼前浮现出的却是你的面孔?
那夜一时失态,本来就是个错误,我怎能再任这个错误延续下去?
“只是什么?”纳兰英若轻轻的笑,却笑得让人有些心酸,“枉我还以为遇上了个真心平等待我护我的人,原来竟只是我的自作多情而已……沈昭我告诉你,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来招惹我,你惹上了我,就休想让我这么容易的放手!”
“英若……我们做朋友做兄弟不好么……”
“按你们中原人的礼节朋友兄弟之间会吻唇么?”纳兰英若垂眸语气淡淡,却噎的沈昭无言可对,“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子的待我!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的对我……不知道我造了什么孽会喜欢上你?我也不想啊但那是我说了算的么?!”
语调抑制不住的渐渐高了起来,少年低下头让额前的长发散下想要遮住眼中竭力抑制不住的泪光。
“上次为了让你离开我险些和赫烈翻脸幸好他最后让步……我竭力想要回想你的欺骗来忘记你,可是到了最后,却变成了一点一点的从脑海中搜寻那一夜我记得的每个细节……我这儿很痛,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你知道么?”
沈昭愕然的看着纳兰英若按着胸口猛地扬起脸来时眸子中的水雾……他的那种痛,是会传染的罢!
要不然,自己心中为什么也有了针扎的感觉?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那样的心痛对我来说是什么意义?我甚至连按你们中原的习俗把自己给你的想法都有了……我不是你们中原人那么狡黠善变,我身上流着的是达哈尔族在你们眼中看来执着到疯狂的血!我后悔死了……你知不知道?”纳兰英若试图着平息着自己的情绪,挑起唇挤出了一个笑容,眸中的泪却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我本来就是神嗣……忘了那些凡人的爱,到了我这里,全都会变成惩罚的伤害……”
“可是英若……如果你是我,你能怎么做?”看着面前的人转过身去不愿泪水被自己看见,沈昭只觉得心中更痛了几分,“我们的认识是从我劫持你开始的;我们两族随时都有可能开战;我们认识如你所说只有不到十天的时间……况且,我们两个人都是男人……”
既然根本不可能在一起,那么,这种感情在襁褓之中就理应被扼杀,免得将来痛不欲生。
可是……为什么这种短痛,都让我有难以抑制的酸楚?
“原来你是因为这些缘故么?”转过身来的少年面上泪渍未干,眸子中却多了几分希望,“我们可以一起走……”
“走到哪儿去?”既然话已经挑明到了这份上,沈昭倒觉得心中舒坦了几分,“英若,我们都是男人……男人的责任,男人的担当,我们无从逃避,也根本不能逃避。”
“你神嗣的身份,我的家业与父母……我们代表的,不仅仅是我们个人而已。”
归根结底,我们都是人,而不是神。
所以,我们根本不能随心所欲。
而且那么短暂的时间滋生出来的感情,在我们两人中能有多么深厚的基础?意识如果我们抛弃了一切而终究有一天厌倦了对方,到那时我们根本无路可走。
沈昭话中的意思,纳兰英若自然也明白。
“这就是为什么你一直不肯正面回答我的原因?”纳兰英若自我解嘲的笑了一下,“原来,竟然是因为我太年轻了么?”
太年轻,便一时只会考虑感情,没有去考虑后果。
而那些后果……我们两个人,真的能够背负的起么?这些问题,我居然都没有考虑到。
我知道我一直是为神而存活的,为什么现在在我眼中看来会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我依然不能为我纳兰英若而活一次?
“英若,你还是早些回营中罢。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或许可以忘了对方。”沈昭昂起了头,逼着自己说出连自己看来都残忍的话语,“永不见面……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沈昭,你太理智了……理智的让我感到可怕。我现在有一种你又想骗我尽快把我骗走离开这里免得再来烦你的感觉……然而你说的,确实是我没有考虑过的事情。”纳兰英若苦笑了一下,“我要好好地想一想……我一直以为爱是完全跟着感觉走的事情,结果自己真的经历时,才发现居然要用脑子思考这么多的问题。”
踮起脚尖在沈昭唇上轻触了一下,根本不看沈昭的反应,纳兰英若默然却是快速的离开了房间,那背影分明有几分无奈的寂寞。
像是欺骗么……若是自己真的方才能狠下心来骗他说自己什么感觉都没有,或许反而应该是正确的欺骗罢。
这样把话谈开了,不知道后果到底是好是坏。
浑身力气仿佛在刚才的对话中被抽干……即使是当年行走江湖与人比剑整整一天,也比不上方才那不到一个时辰交谈的疲倦。
心力交瘁。也许,只赫烈才知道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复杂心情罢。
从来没有想过,在听到一个同性还是一个少年对自己说一起走的时候,自己心中居然会有隐隐的欣喜。即便理智很清晰地告诉要拒绝,而内心深处传来的声音却叫嚣着,让自己放开这一切。
九
“沈大哥,你在看什么?”这半个月,慢慢行来旅程已经走了将近一半,穆子雅和沈昭自然是更加熟络了些,然而不同于以往,她反而觉得随着两人的熟悉,手脚却更加拘束起来。
也知道长年生长在边塞的自己并不是那么知书达理教养良好,在他的面前,只希望能够把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呈现给他看。
以前听待字闺中的同龄女伴谈起这种心情,记得自己当时是极为不屑一顾的……然而现在终于深切的体会到古书上那句‘女为悦己者容’是什么意思。
母亲在自己离家的前一夜千叮万嘱,似乎要把这些年由于放任自己而缺了的闺中课全部补上。虽然当时听的时候当耳旁风,现在却总是不由自主的去回想那些话,下意识的让自己按照那些话去做。
也许每一个女孩子在面对着自己喜欢的人时,都有这种心情罢!
……譬如现在,看他再三向车外张望,虽然自己心中极其好奇,却不得不压抑住掀帘向外看的想法。
那些名门淑媛们,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是安分守己的坐在车中的罢。
然而,看着短短一个时辰,他就向车外看了将近十次。自己与生俱来的好奇心,让自己不得不追问了一句。
“天色有些晚了,我们该找地方歇息了。”沈昭只是一如既往的淡淡一笑,“等到了下一个城镇,我们就下车找地方投宿。”
“哦。”穆子雅应了一声,展颜报以一笑。心中不由得一阵甜蜜。
看着窗纱透过来的光芒,太阳应该才刚落到树梢罢……他这么早的便要投宿,想来应是怕自己劳累罢!
也怪不得一向那么骄傲的自己会芳心暗许,这样细微之处的体贴,若是被自己那些闺中的姊妹们看见,会羡慕嫉妒死自己的罢!
然而,沈昭的眉头,却是不易察觉的皱了起来。
遥遥望去,那骑石青色的身影,似乎又消瘦了几分。
那日两人把话说到了那份上,原以为他会死心离开,然而前些日偶然向外张望时,却看见了他的身影。
并不多说什么,当自己车偶尔中途停下休息的时候,他会毫不引人注意的隐入林中。
近来这些夜晚,若是投宿的城镇有两家客栈,那么他绝对不会和自己一行人投宿在同一家。
然而,当自己一行人乘车离开城镇向后看时,却又会看到他的身影。
这座城镇看上去和别的地方虽然也没有什么区别,然而,整座镇上,却只有这么一家客栈。
“再赶不到十里地,就会到下一座大城,所以我想没有什么人会在这里借宿罢!”沈昭笑着解答了穆子雅的疑问,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门口。
他……会不会随着自己投宿在这里呢?
然而,却连那人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心中似是吊着一块石头一般,用过晚膳,本来明早还要早些赶路本应早些歇息。然而挂念着这些天一直尾随着自己的纳兰英若,沈昭终于忍不住下了楼。
“您是说那个长的挺清秀穿翠衣的少年?有啊……就是在您几位来不久后来的。”掌柜瞥了眼陷入沉吟之色的沈昭,絮叨了起来,“莫非公子您和那位小少爷是一路的?那位小少爷可是气色不大好哪……方才进了门便晕倒了,可是把小老儿吓了一跳哪!好在不久就醒过来了,却又不听劝死活不肯请大夫瞧瞧。公子您若是认识他的话,还是好好劝劝吧!他就住在您带的那位黄衫子的小姐楼下……刚才小老儿好说歹说他才肯在床上歇会……年纪轻轻的面色苍白成了那个样子,有病拖着可是不行的哪!”
话在问掌柜脱口而出那一瞬间已然后悔,那一夜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无论他有没有来住,自己操的这份心,岂不是有些无聊?
然而听到了掌柜的话,却硬生生收住了想要转身的脚步。
心中猛地一揪,掌柜那简单的三个字竟如炸雷一般在耳边响开。
……晕倒了?虽然眼见他一日日逐渐消瘦的令人难以置信,但……怎么会到了那么严重的地步?
犹豫了半晌,却终究是心中的不忍占了上风。
只是去看看他……去看看一个生病的……朋友……而已。
打赏了掌柜,走到那间门前,犹豫了半晌,几次抬起了手又收了回去,却听门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小白小蓝你们给我上我楼上那间房去把那个女人的衣服给我扒了……我倒要看看她有哪点好……”
“英若你在折腾什么!”沈昭禁不住推门而入,却见少年坐在床边双眸晶亮亮的看着自己,唇角挂了一丝带些嘲讽的笑意。
“我看你还要在门外站多久!你还真是心疼你的未婚妻哪!要是我不这么说你是不是还不肯进来?”
沈昭禁不住一时语塞,抬起目光看向少年刚想开口,却面色骤变。
两条拇指粗的蛇,一条纯白也就罢了,另一条浑身居然是亮荧荧的宝石蓝色。
而这两条蛇盘在少年的床脚处,三角眼恶狠狠的瞪着自己,凶狠的吐着信子。
“我的小宝贝,你还是第一次见吧?”少年顺着沈昭的目光看去,撇了撇嘴,“怎么,一个大男人被蛇吓着了?我还没有把其他三条带过来呢!”
然而沈昭的面色却立刻缓和了下来,只是轻轻笑了笑:“原来是你养的啊!”
看到这样品相的蛇,明明不应该是可能出现在客栈中的那种,然而刚才,自己却当真紧张的连剑都不敢拔了。
这样一见便可知带有剧毒的蛇,方才果真让自己的呼吸都有些窒息。生怕自己一个举动不慎惊吓到了它们,会有一条张口咬少年离它们不到两尺的脚一口。
“很可爱吧……这可是我们达哈尔族的神蛇啊!你看你的运气多好?”少年抿唇轻笑,伸低了手臂,宠溺的看着那两条蛇。
“英若……你的身体……不要紧吧?”沈昭看着少年,心中不由得一阵酸痛。
那样苍白而毫无血色的面色……穿在他身上的那件青衣……记得两人谈话的那一夜是极合他的身的,而现在看上去,却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自己何德何能?竟让那么一个如月下精灵般的人儿为自己憔悴到了这般地步么?
“我……”纳兰英若怔了怔,随即笑了起来,“你看我像要紧的样子么?”
“不像么?”沈昭垂下眸,不想去看那张让自己心痛的面孔,淡淡的反问了一句。
“你是在关心我么?”纳兰英若抬眼看向沈昭,却见沈昭避开了自己的目光。
“英若,我只是不想看见你糟蹋你自己……”
“你是我什么人,有什么资格来管我!”纳兰英若挑起的唇转成了冷笑,眸子深处却带了几分酸楚,“我哪里糟蹋我自己了?我做我想做的事情做能让我高兴的事情这你都管?我们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们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关系了吗?”
“你既然也清楚为什么不回去?”
在听到少年说‘我们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关系’这几个字……明明是自己的要求,传入耳中,却发现自己心中一阵刺痛。
“英若……你既然清楚这一点,这样的跟着我,你想跟到什么时候你能跟到什么时候?”沈昭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你这样没有结果的糟蹋自己的身体……”
“原来是嫌我跟着你碍了你们未婚小夫妻俩甜蜜啊!”少年冷笑着打断沈昭的话,“我都说了我只是做让我乐意的事情而已!那路又不是你沈家的,凭什么你能走我不能走!”
十
本来来的目的是想劝几句让他保重自己的身体,却说一句话就被纳兰英若顶一句。眼看着自己的话越说,少年误会的越深,沈昭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想要离开房间。
“被我说中你的心事了么?”从背后传来的少年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英若,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你让我怎么说?”沈昭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少年,眼神中是淡淡的悲哀,“我如果说你这样纠缠下去会让我们两个人越陷越深无法自拔,会让我们两个人踏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所以你应该回去……你是不是又要说我只是要把你骗走?我如果说……我过来劝你是因为我不忍心看你日复一日的这样憔悴下去,你是不是又以为那是哄你的一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