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禅回到苏蝉影身边，伸手搂住他的肩，琥珀色的眼睛满是冷酷的光，扫向风奥猎。

　　风奥猎的目光定在侧着头不看他的苏蝉影身上，语气柔和地说：“素之，我还有一句要紧的话想对你说，只告诉你一人，你愿意过来么？”

　　“蝉影，不要理他。”立禅握他肩的手更紧了些。

　　“素之，因为遇到你，我才有了那么的变化，作了许多不该做的事，素之，我只想对你说一句话，你都不肯听吗？”

　　苏蝉影握了握立禅的手，示意他放开自己，走到他身边，问道：“你想说什么？”

　　风奥猎眸中流光溢彩，凝视着苏蝉影，俯身到他耳边，他胸前的血珠渐渐减少，由火便成的火焰也越来越弱，他知道自己的生命没有多久了。他凑到苏蝉影冰凉的耳边，突然露出解脱的笑容，说道：“算了，还是不舍。”一根银色的针从他手指尖划出，掉在地上。

　　苏蝉影侧过头，不敢看风奥猎的妻儿，眼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像溪水潺潺流了出来。

　　立禅上前将苏蝉影从他身边拉到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四周的山水草木像是涂了半透明的物质，空气里流荡沉重的气息。这沉重的时节，不可叙述，只能承受。

　　……

　　第八十章：有你在身边1

　　残雪凝凝，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一夜，现在在淡薄的阳光照耀下，正是赏雪的好时机。立禅处理了一会儿公务，抬头看着窗外反射着亮光的雪景，又命侍女准备好热茶，细细品味。

　　岁月逝如流水。立禅心里感叹，此时离第一次和苏蝉影赏雪饮酒的时候都过去了不少年。他低头看着那些折子，好在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很快处理完。他对身边的侍女道：“神后和内神子在做什么？”

　　侍女答道：“神后和内神子正在承薇殿游戏。”

　　立禅应了一声，说道：“去告诉神后，冬殿的雪景很好，不如带着孩子来这里，女霙很喜欢玩雪。”

　　侍女答应着出去，不一会儿，苏蝉影就抱着女霙笑吟吟走进屋。

　　“父亲大人。”女霙在苏蝉影怀里伸出手，要父亲抱。

　　“好姑娘。”立禅从苏蝉影手里接过女儿，柔声道：“孩子今天可听话？”

　　“她比你乖多了。”苏蝉影和立禅一起抱着女儿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雪景，女霙穿着层层叠叠的小衣服，伸出小手像抓窗台上的雪。

　　苏蝉影递给她一支笔，笑道：“怪凉的，用笔划着玩就是了。”

　　立禅笑道：“我们蛇族的孩子才没有那么弱。”他摸着女儿垂在脑后的及肩头发，温柔地看着苏蝉影。

　　“昨天我回家，珏瑕和我商量，想出去周游。不过他的孩子才两岁，他也才十七岁，我有些不太赞同，你的意思是什么？”

　　“让他早些得到历练也好，有我们照顾着，他也没有了后顾之忧，要是顾忌太多，反倒磨掉了锐气。”

　　苏蝉影淡淡一笑，道：“既然你这么说，我也没什么意见了，我明天去告诉他。”

　　立禅向他温柔一笑，搂着他的肩看着女儿兴致勃勃用笔划着雪。

　　“立禅，那信里说了些什么，我看你昨天一天的脸色都不太好。”苏蝉影见他昨天收到一封任辅光的来信，脸色阴沉了整整一日。

　　立禅脸色又不太好，蹙起眉头，沉声道：“母妃和常豫末走了。”

　　苏蝉影安慰道：“只要母妃生活幸福，我们这些晚辈也就能放下些心，立禅，老大人怎么样？”

　　“父亲大人想继续周游。”他嘲弄似的一笑，道，“天天和母妃在一起，还看不住一个色情儿，竟然让他钻了空子，让母妃怀了他的孩子。”

　　苏蝉影没说什么话，低垂着眼睫，嘴角上翘。“立禅，要喝些茶吗？”

　　“好。”

　　苏蝉影将女儿交给他，亲自端过茶送到他嘴边，看着他火气消了些，知道自己该怎么样让他不要再为此事生气。“立禅，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立禅看着从侧廊走过来的烛微，道：“稍等一下。”他起身走到廊上，烛微低声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向烛微耳语几句，烛微便沿原路离开。

　　苏蝉影低头看着女儿，笑道：“怎么不玩了？”

　　女霙拉着他的衣带，奶声奶气地说道：“母后一起玩，找女霙。”说着她跑到书柜后藏了起来。

　　苏蝉影笑着站起身，笑道：“女霙躲到哪里去了？”一边说一边和女霙在各个书柜之间玩起了捉迷藏。

　　女霙咯咯笑着，在书架和房柱间用嫩笋般的小腿跑来跑去。

　　立禅看着苏蝉影和女儿玩乐，在女儿跑到自己身边时一把将她抱起，笑道：“我找到宝贝了。”他抱着女霙对苏蝉影说道：“你要和我说什么，要是什么安慰的话就算了，我很好。”

　　苏蝉影将女霙交给侍女，道：“带她到游戏房玩。乖乖，父亲大人和母后等会儿一起陪你玩。”他看着侍女抱着女霙走出房间，对立禅微微一笑，道，“我们的女霙都三岁了。”

　　“嗯。”

　　“立禅，我有话要跟你说。”他脸色发红，在立禅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垂下眼睫，脸红得更加厉害。

　　立禅一愣，忽然将他搂到怀里，兴奋地问道：“多久了？”他想到苏蝉影前段时间气色不好，一直疑心他旧病复发，不想是他有了身孕，兴奋至极。

　　“一个多月。”他轻轻推了立禅一下，柔声道，“轻点。”

　　立禅和苏蝉影在内神子女霙三岁的时候，有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立禅对这个孩子期望极高，因为他至今未有神子，请求他纳妃的声音一直不断，现在只要苏蝉影为他延下神子，就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苏蝉影害喜的症状十分严重，他怀有双胞胎时反应不太大，怀女霙时也没有这么厉害。

　　这天他趴在榻边吐得脸色青黄，立禅十分心疼，问席原道：“能不能想些办法，开些药什么的？”

　　席原回道：“对不起，大人，这是孕期的正常反应，不管用什么办法也是效果甚微。”要是有药能治孕吐，那天下怀孕的女子就能轻松许多。

　　立禅看苏蝉影不好的脸色，递上漱口的清茶，柔声道：“你再忍忍，四个月时害喜的症状就没有了。”

　　苏蝉影强笑道：“也没有什么不太舒服的，我都经历过一次了。”

　　“最高医官，你可以退下了。”立禅对席原说道。

　　席原答应着退出房间。苏蝉影看着他离开，道：“最近医药典的事情可不少，人手不过么？我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麦楷了。”他又想起自己以前怀孕时任恩和闵池照顾自己的情景。

　　立禅将他搂到怀里，柔声解释道：“下个月医药典的考试就要开始，会有新的一批医官，为了这考试最高医官要做很多准备。”他抚摸着他的浓密长发，道，“多休息一会儿，要是对什么有了胃口，一定要告诉我。”

　　苏蝉影点点头，说道：“最近怎么不常见烛微，连道梵也很少见，麦楷更是不露面。”

　　立禅一笑，道：“道梵死活要去雾君那里，上次我带他去那里，那小子就迷上那里的一个姑娘，听说我要派人出使，非要去。至于烛微和麦楷，你出去散步时去医药典瞧瞧就知道，那里每天都被他俩弄得天翻地覆。”

　　苏蝉影躺了一会儿，觉得身子舒服许多，便让立禅陪他出去散散步。“现在咱们就去医药典瞧瞧，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立禅为他整好衣服，扶着他向医药典走去。

　　空气清新，阳光明媚，一派生机盎然。苏蝉影心里开怀，他见立禅脸上也是一片喜色，便试探着说道：“女霙这段时间都被保姆侍女照顾，你都不让我抱一下。”

　　“不要想，你有了身子，要小心一些，竟然还想抱着孩子和她玩。”立禅想起苏蝉影告诉他他有身孕的那天就忍不住蹙眉，不说抱着孩子走来走去，还和孩子跑来跑去做游戏。

　　“你太紧张了。”苏蝉影抚着他搂着他的腰的手说道。

　　“小心一些总是好，我再让他们给你开些保胎的药。”立禅想起前两天苏珏瑕看望苏蝉影后，和自己去书房谈事，那小子还是那么淘气。

　　“叔叔，您请医官有时间去看看我那小子，最近长得太快了些。”苏珏瑕在廊上对立禅说道，眉眼弯弯，一脸得意。

　　“长得快还不好？上次来说是孩子不好好睡觉，你哪里是来看蝉影的，全是为了自己家的小子。浅渺又有喜了，你可是喜事连连。”立禅心里不懂，这小小年纪的两个孩子，子嗣倒是有的快，就比苏蝉影迟了半个多月，浅渺就被诊出有了身孕。

　　苏珏瑕得意一笑，缓缓说道：“可不是，我都成亲三年了，有两个孩子也是正常。叔叔可要照顾好爹爹，您和爹爹成婚十三年了。”言语里戏谑的意味很重。

　　立禅没有说什么，神色也很平静，只是伸手揪上苏珏瑕的后颈。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传了很远。小子，竟然说我“不举”。

　　立禅摸上苏蝉影依然平坦的小腹，那是他们的孩子沉睡的地方，心里涌起一股激动。

　　“滚出去。”还没到医药典，就听见麦楷的喊声。

　　立禅搂着苏蝉影，在不远处看着烛微狼狈地从屋里出来，门在他身后被很用力地关上。

　　立禅在苏蝉影耳边低语：“等会儿见到麦楷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烛微尴尬地看了一眼带着明显是来看好戏的立禅，对着屋内喊道：“麦楷，你说怎么办，你说什么我都听。”

　　门又猛地打开，麦楷看也不看用力从里面扔出一包药，喊道：“你个笨蛋，真怀疑你是不是大人的私生子。去给我把这包堕胎药煎了给我喝……”他突然收声，看着烛微身后拿着那包药，脸色铁青的立禅。“大人……”

　　苏蝉影见他单薄的衣衫已经遮不住微微凸起的腹部，心里明白过来，耳里传来立禅冷峻的声音：“这是什么药？”

　　“是……是保胎药。”麦楷脸色通红，低头弄着自己的衣带。

　　“大人，是我惹他生了气，您不要在意。”烛微忙将麦楷藏到自己身后。

　　苏蝉影看他俩的样子，心里明白过来一些，拉了拉立禅的衣袖，轻轻一笑，道：“麦楷是嫌烛微对他关心不够，怎么会害自己的孩子。”他拉着他离开医药典，回头对他俩笑了笑。

　　“这两个家伙，在一起一个坏能变成两个坏。”立禅很在意苏蝉影听到那句话，本想苏蝉影见见那个呆子惹火麦楷，心里能更开一些，谁知是这个样子。

　　苏蝉影心里也明白，对他说道：“我现在有些累了，这身子真不像是自己的，一会儿都撑不住。”他怀孕后极易疲惫，时不时需要休息。

　　立禅听说，忙道：“是我疏忽了，原想你出来走走心里能舒畅些。”

　　“你想的没什么错，我好多了，比闷在屋里强。”苏蝉影顺从地被他掺扶到最近的宫殿中休息，自从他有孕后，立禅就下令所有的宫殿都做好准备，以备苏蝉影散步疲惫时休息。他怠倦地躺在长塌上，顺从地让立禅为他按摩肩膀，腹部，腰肢。

　　“一定是个小子，现在就很能折腾人。”立禅笑着说道。

　　苏蝉影看着他，微笑道：“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呢。”

　　“一定是，我可是孩子的父亲。”

　　苏蝉影微笑不答，对于立禅的想法他也希望是真，苏蝉影发现大殿上的诸位神仙也不是要难为他和立禅，只要他为立禅延下继承人，纳妃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他走了一会儿倒也怠倦得很，便眯着眼小憩一会儿。

　　立禅在他身上盖了张薄毯，悄声令侍女将折子送过来批阅。他其实每日的公务不少，但为了陪伴苏蝉影，总是见缝插针地处理公务。他看苏蝉影虽然合眼入睡，但眉头微蹙，看样子并不舒服。立禅皱着形状好看的眉头，心里暗暗发誓，等这个小子出生后好好收拾他。

　　苏蝉影醒来时，天色已晚，他发现自己正睡在自己的卧室里，立禅坐在他身边，慢慢抚摸着他的一只手，笑道：“醒了，多少吃些东西，不然身子受不了。”

　　苏蝉影其实见到食物就想呕吐，但为了孩子还是勉强自己用了些食物，蹙着眉头对立禅道：“你给我拿些蜜饯去，要最酸的。”

　　立禅忙给他取来青梅，细观他的脸色，看样子没有生气或是怎么样。

　　“有什么话就说，你心里想的我还不清楚，又是担心我多心。不过，”他淡淡一笑，“烛微确实和你有些像。”那次他们出去寻找苏珏瑕，立禅就将自己的能量输送给烛微一部分，令他照顾闵池，苏蝉影心细，当即发现立禅和烛微似乎体内有相同的能量源，心里就有些怀疑，再则，从闵池可以看出做他养子的身份应该不一般。

　　立禅笑道：“就知道你会乱猜，还是和你说清的好，也省得你胡思乱想。烛微不是我的私生子，是父亲大人的，也不知和哪个女子，孩子都是随父亲，烛微是我蛇族，又是父亲大人的儿子，不能不管他，但父亲大人嫌麻烦，就把孩子扔给我。”他说得极其轻松，“父亲大人虽然冷淡得很，但也不是无情，倒是将这孩子带到我身边了。至于道梵，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孩子，你就当是我的好了。”

　　苏蝉影笑道：“是你的也没什么，我是不吃陈年旧醋的，不像某些人，没有的事还要生出些事。”他忆起风奥猎，心里一痛，虽然当年是他一心求死，但他临终的行为，却让他无法忘却，总是觉得自己亏欠他的妻儿。

　　立禅握住他的手，道：“我虽不敢说以前有多清高，但也对得起自己和他人，蝉影，从见到你后，我身边心上就只有你一个。”他转移话题，笑问道：“你刚才没吃多少东西，我让她们煲了汤，等会儿多少用些。”

　　苏蝉影知道他的心思，含笑点点头，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忧，本来他不在意孩子的性别，但因为立禅的身份，他必须为他生下男儿，可他此次的妊娠反应比怀女霙时还大。任恩曾说一般以男子之身孕育女胎，就同女子孕育男胎一般，妊娠反应会更为强烈，他不由疑心自己又是怀了女胎。

　　“怀孕的人心里就是容易胡思乱想，听母妃说，他有我时妊娠反应也很强烈。我的继承者，不是流着家族的血就行，还要有强大的能力才行。蝉影，你太过忧心了，那些事情还早呢。”立禅知道他的心事，安慰道。

　　苏蝉影想想也是，便笑道：“你说的对。她们煲的什么汤？我现在近不得油腥。”

　　“太清淡也不好，我让她们煲了山甲炖母鸡汤，我听说这很适合怀孕的人喝。”

　　苏蝉影却脸色一变，上次怀孕时，立禅也做了类似的食物，如鲜奶鲫鱼汤，当时苏蝉影还以为自己既然能受孕，自然真的会有，所以也没有问就喝了，等孩子出生后才知道自己根本就不行，立禅不过是听说那些食物对怀孕的人有好处，其他一概不知。不过，他们知道的竟然也不向他说明，玩笑也开得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