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憋气憋得胸口郁结，他才恋恋不舍的睁开眼，打算起身——

　　可是睁开眼的一瞬间，却对上一双迷蒙的眸子。

　　长长睫毛下的眼眸，有些懵懂有些失神，好像还没有适应光线一样，微微的眯缝着，但确实是睁开了。

　　夏郅肯醒了。

　　丹尼是夏郅的主治医生，在一番彻底的检查过后，他平静的跟路辰轩说：「恭喜你，他的状况良好，只是有些贫血，调养一个月左右就可以出院了。还有，请放开我的衣领！」

　　路辰轩不仅没放，反而一把搂住丹尼的脖子，没有欢呼，也没有喜极而泣。

　　只是抱着他，心脏怦怦的乱跳。

　　「喂——你放开我，有人在看——」

　　护士们侧目，丹尼一直跟女性保持距离，早就有人怀疑他的性向。

　　「丹尼……我、我有点不对劲——」路辰轩腿肚子发软，整个人靠在他怀里。

　　「怎么了？」

　　「我的心脏……跳得好快，好像要爆炸了！」

　　丹尼急忙把路辰轩扶到病床上，仔细检查了一下道：「你心动过速，深呼吸……深呼吸……放松……」

　　路辰轩慢慢平静下来，坐起身问：「他醒了，是不是就没事了？」

　　「基本上是这样——」

　　得到满意的答复，路辰轩一下子蹦了起来，推开他冲向病房。

　　夏郅躺在床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一脸的茫然。

　　路辰轩有些怯懦，不敢接近，他怕他提起刚才那个亲吻……不过夏郅好像把那一幕忘了。

　　「辰轩……」夏郅的声音很哑，三年没开口，不知道声带会不会退化。

　　「嗯……」路辰轩小心翼翼的靠近。

　　「护土们说……我昏迷了三年，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记得了吗？」

　　夏郅摇摇头，「我有点混乱，好像睡了一觉，很累，提不起精神……」

　　「你比赛的时候发生了碰撞，昏了过去。」路辰轩伸出手想摸他的头，犹豫着缩了回来，「可能是损伤了记忆……你最后记得的是什么？」

　　「最后记得……你送我礼物……」夏郅眯着眼睛回忆，在自己的手腕上摸索，问道：「我的手表呢？」

　　「摔坏了！然后呢……」路辰轩欣慰的笑了，他的记忆中还有自己，真好！

　　「然后……」夏郅皱起浓眉，「我和殷殷吵架了！对了，殷殷呢？」

　　「她……她出国了！」路辰轩慌忙的解释着：「嗯……你这么久没有醒，她心情很不好，出国去散心了……我再联络她。」

　　说这些话的同时，路辰轩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干脆就告诉他殷若萌把他甩了，让他死心，自己也好乘虚而入……可是，真的不想看到他伤怀的样子，不想让他一醒来就承受打击。

　　夏郅露出失望的表情，淡然道：「我昏迷三年，想必她很辛苦……」

　　「嗯……」路辰轩点点头，还在懊恼中。

　　「你也是，辛苦你了。」

　　突然，抓着衣角的手，被夏郅的大掌包围。

　　「我……」温暖的感觉，让路辰轩的身体像过了适度的电流一样，有些飘然，却又很踏实。

　　「我知道殷殷的性格，想必她把所有的负担都压在你身上了……」夏郅拉着他的手，将他拽到自己面前，另一只手摸上他的脸，「你看你，都瘦了……」

　　「夏郅……」

　　夏郅的手心一片湿润，「你怎么哭了？」

　　「我没有……我……」路辰轩摇着头，靠在男人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受他有力的呼吸，颤抖着开口：「夏郅……你能醒过来，真好！」

　　他为自己曾经的别有心机羞愧，他竟然许愿不希望他早日清醒——可是在这一刻他发现，不管能不能得到他，不管躺在夏郅怀里的是谁，只要他能醒过来，那就是最美妙的事情。

　　「是啊，清醒的感觉真好，我可真的睡够了。」摸着路辰轩的头发，抬起他的脸，夏郅轻柔的拭去他脸上的泪水。

　　「三年了……这么说……我都三十岁了？」夏郅露出懊恼的表情，口气却是玩笑一样的，「男人的黄金岁月啊，竟然被我睡过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

　　也许夏郅早该清醒，是他狭隘的诅咒才使他在睡梦中蹉跎了三年。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我要感谢你——真的！」

　　夏郅挑了挑眉毛，凑近他，嘴唇贴在他耳畔，声音软软的，像情人间的呢喃一般，「睁开眼睛，看到的人是你，真好！」

　　怦怦怦——

　　「小轩——路辰轩，你怎么了——」

　　夏郅惊叫着抱住晕厥过去的男子，一边按他的人中一边按急救铃。

　　丹尼很快冲了进来，掀了掀路辰轩的眼皮，听了听他的心跳，然后淡然道：「没事，他心动过速——」

　　随后拔下胸前别着的胸牌，在路辰轩手指尖一扎——

　　路辰轩尖叫一声清醒过来。

　　「丹尼你找死啊？」

　　「谁让你装死！」

　　「你——滚出去！」

　　路辰轩和丹尼拉扯着一起向外走，刚出了病房，路辰轩就腿肚子发软的瘫倒在门口，抚着胸口问：「我刚才是不是很丢脸。」

　　「嗯！」

　　「我怎么会昏倒呢——不会是得绝症了吧？」

　　「你太激动了！」丹尼把玩着手里的听诊器，斜着眼睛问：「你真的那么喜欢他？」

　　路辰轩认真的点点头。

　　「我喜欢他超过十年了……他刚才离我太近了，心脏受不了！可能是因为上了年纪，所以承受能力就格外的差——」

　　丹尼很干脆的吐槽：「就直接说自己越来越花痴好了。」

　　「你——」路辰轩扶着墙壁站起来，眯着眼睛质问：「你干嘛老是针对我，你从前不是很喜欢我的吗？」

　　丹尼愣了一下，这时有护士进门去给夏郅量体温，还冲他们暧昧的笑了笑。

　　半晌，丹尼压低声音说：「我只是觉得，你为一个直人神魂颠倒，很丢Gay的脸。」

　　「莫名其妙！」路辰轩白了他一眼，靠着墙深呼吸，等情绪平复下来，才推开门进入病房。

　　护士正跟夏郅说什么，看到他嫣然一笑，翩翩出门。

　　「怎么样？」

　　「体温很正常！」

　　「那就好……」六月里很温暖，路辰轩还是习惯性的为夏郅掖了掖被角。

　　夏郅拍了拍床沿，示意路辰轩坐在自己身边，然后胳膊搭上他的肩膀，问：「你刚才怎么会昏倒？」

　　「可能……太累了吧……」夏郅离他不算近，但路辰轩总觉得他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脖子上。

　　「那回去休息吧……」夏郅按着他的肩膀，「晚一点带小夕过来，三年啊，他长高了吧？」

　　「好……」路辰轩点头，虽然他一刻也不想离开，但是他现在这个样子，最好回去洗个冷水澡，好好冷静一下。不然别说精神上控制不了，就连身体都要原形毕露了。

　　缓缓的站起身，路辰轩又嘱咐了几句，然后向外走。

　　手放在门把上，刚要开门，夏郅试探的声音传来：「刚才那个医生……是你男朋友？」

　　「啊——」路辰轩如受惊的兔子一样跳了回来，摇头摆手：「不是不是——谁在你耳边乱嚼舌根，绝对不是！」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凝视着夏郅的眼眸，惊恐的表情。

　　千万不能被他误会，不然他的爱情萌芽就要扼杀在泥土里了！

　　夏郅好似也松了一口气，「不是就好……你眼光没那么差……对不对？」

　　好熟悉的话……不过以夏郅的性格，显然不会记得目己曾经跟丹尼有过一面之缘。

　　「嗯……帅哥……像你这样的，才叫帅哥！」

　　夏郅笑了起来，眼睛眯着，牙齿整齐洁白，整张脸发着光，看着就让人很温暖。

　　他醒了……真好！

　　第五章

　　夏至前后是一年中日照最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勤劳的太阳还在加班加点的燃烧热量！

　　路辰轩将第三盆衣服手洗完毕，四处寻找晾挂的地方。

　　「爸爸……」路晓夕皱着，给站在板凳上的路辰轩递衣服。「你不累吗？你不是说要睡一会儿，晚上还要去医院守夜吗？」

　　「是啊……可是我刚才去你干爹家里拿东西，他的衣服太脏了，要洗一洗，不然他穿什么？」

　　路辰轩的眼底有黑眼圈，但精神矍铄。

　　「爸，自从干爹醒了以后，你都三天没睡觉了。」

　　「不困嘛！」翻上翻下总算都晾好，路辰轩看了看时间，又开始冲到厨房煮粥。「你干爹吃不惯医院的伙食，我要给他做点消夜……」

　　「爸，你明天不用上班吗？」

　　「我请了一个礼拜的假！」

　　「爸——」路晓夕重重的叫了一声，然后露出委屈的表情，「我生病住院的时候你也没有这样过！」

　　「小夕……」路辰轩无措起来。

　　对这个孩子，他总是有满心愧疚，不是因为没照顾他，而是他照顾的动机不纯粹。

　　他还没有带他去看夏郅，一是因为路晓夕快期末考试了，二是因为……他怕夏郅当着孩子的面问殷若萌的去向。

　　他还在欺骗夏郅，一开始说联系不上，后来又说殷若萌旅游的地方下大雪……幸好夏郅也没有要求跟殷若萌通话。

　　只是，路辰轩犹豫该不该通知殷若萌。

　　她新婚燕尔……想必不希望被打扰吧？

　　路辰轩曾经拨通了殷若萌的电话，身在瑞士的女人兴奋的跟他讲述自己滑雪的经历。

　　「你很幸福？」

　　「是啊……」

　　最终路辰轩没能开口，急匆匆的挂了电话。

　　他稍微放心了些，同时又觉得自己很卑劣，整个人分裂成两半，彼此抵制拉扯着。

　　一个说：路辰轩你在假惺惺什么？是殷若萌自己放弃了夏郅，你没有义务为她通风报信；一个说：她跟夏郅在一起这么多年，于情于理应该告诉她！

　　一个星期以来，他左右互搏到人格分裂。

　　正在左右思量的时候，夏郅突然靠近，大掌按上路辰轩的头顶。

　　「干什么一脸算计，在想怎么把我卖掉吗？」

　　「没、没有……」路辰轩心想：我是再想怎么把你吃进肚子里……

　　「你要吃什么？」

　　「我饿了……呵呵……」原来他不小心把心里想的吐露出来。

　　「拿去吃！」夏郅把吃了一半的粥递给路辰轩，然后偏着头打量他，突如其来的开口：「你是不是失恋了？」

　　「噗！」路辰轩将刚喝进嘴巴里的粥喷了出去，不停的咳嗽。

　　夏郅拍着他的背，一脸忧心的说：「你看你现在，有些神经兮兮的，人也瘦得不成样子，比我还像个病人。我记忆中的小轩可不是这样的，三年的时光怎么把你给蹉跎成这副德行？」

　　「没有，只是……」

　　「嗯？」

　　「只是有心事……」

　　夏郅没有讲话，眯起眼睛看着他。

　　护士来敲门，喊了句「熄灯的时间到了。」

　　路辰轩答应了一声，爬上病床旁边看护床位。

　　灯熄了，屋子里一片幽暗，银色的月光从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空气中留下一道光束。

　　沉默着……

　　夏郅开口：「是殷殷的事情吗？」

　　「嗯……」

　　「她到底怎么了？」

　　「她……」路辰轩习惯性的答着：「她去旅游了……」

　　夏郅却突然道：「她没死吧？」

　　「没有！」路辰轩从床上坐起来，急促的喘息着，半晌才开口：「她和我离婚了，她嫁给了别人！」

　　终于……说出口了！

　　路辰轩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等待夏郅的暴跳如雷或者失声痛哭。

　　可是良久，男人都没有反应。

　　路辰轩心底一阵不安，掀开被子下床，光脚站在夏郅床前，伸出手想碰碰缩在被子里的男人，却没有勇气。

　　虽然一直想着要乘虚而入，可机会摆在眼前，他又怯懦了。

　　夏郅翻身，将被子掀开一角，冲路辰轩招了招手，「来……」

　　路辰轩四肢僵硬的爬上床，刚躺下就被夏郅紧紧抱住。

　　男人没有哭泣……贴着他面颊的脸是干爽的；但男人在颤抖……也许泪水都留在心底。

　　「对不起……」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我知道你不告诉我，是怕我伤心，我……早有准备。」夏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好像需要安慰的是路辰轩而不是他自己。

　　「你提到殷殷紧张的样子……还有你无意识的小动作，都告诉我，她已经离开我了。幸好，她没有出意外，而是找到了幸福！」

　　原来……他早已经将自己看透！

　　路辰轩回拥着男人，绞尽脑汁，想抚平他的伤痛，「别怪她，她守候了你很久……在你醒的前一天，她还陪着你……我还没告诉她你醒了，她听到你醒了，也许会回来的……」

　　「嗯……也许，但是不用了……我们没有缘分吧！」话尾，夏郅还笑了起来，胸腔里发出嗡嗡的声音，仿佛真的释怀。

　　「可是……」

　　「睡觉吧！你憔悴的样子真让人心疼！」

　　他抚摸着路辰轩的头发，呼吸喷洒在他脸上。

　　路辰轩顺从的闭上眼。这一刻夏郅需要的不是开导和劝解，只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沉睡了三年，失去了心爱的事业、赛车、女人……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背弃了他。

　　最起码……他还有路辰轩！

　　那一夜的脆弱和伤感，在第二天阳光照射进来后被彻底蒸腾，烟消云散。

　　什么叫乐天派？就像夏郅一样，老婆跟别人跑了，他只当飞了一只风筝。

　　昏迷三年的他还是老样子，随性散漫不正经，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可同时又很有魅力且性感，随时随地，用不经意的言语和举动挑逗着路辰轩的心。

　　夏郅的身体底子好，恢复的也格外迅速，本来以为需要一个月，结果不出十天他就满地跑了。

　　医院没有空调，天色越来越炎热，夏郅忍受不了强烈要求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