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千里(生子)+番外 下————西伯利亚雪原
西伯利亚雪原  发于:2009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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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夫瞧着我,一脸的感动:“原来是这样,我们还以为,还以为……”农妇在院子里喊了一句什么,农夫急火火地跑了出去。老和尚看着我,一动不动。

  “您是都知道了?”

  “你的身体怎么会差成这个样子?”主持不解:“就算施主年轻力壮,一般人到了这个地步怕是早也熬不过去了。”

  “多谢主持……”

  农妇把小东西抱了进来。小东西精神好了很多,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开心些什么。农妇把他放到我身边,就走了出去。我看着小东西动动小胳膊小腿儿,小拳头在空中比划着,娇嫩嫩的声音让我心情好了很多。我坐起来,把小东西抱在怀里。小东西显然很喜欢我,软软的小手掌轻轻拍着我的脸,悬在空中的两条小腿儿兴奋地蹬来蹬去。

  “施主是个善良的人。”半天没出声的主持说。

  我把小东西抱进怀中,缓缓摇晃着:“头一次听出家人这么说。我还以为出家人看见我都会说一些半懂不懂的话。反正就是我是妖孽什么的。”

  主持微笑着,摇摇头。

  “您自然是不信我说的谎,趁我现在清醒还没忘,我告诉你,我叫尉迟雷焕。这是我儿子,尉迟风行。”

  主持微微一动,但没什么大表情。这世上有一种功夫进入化境的人,比若大音希声,大相无形而高深到无法感知的地步。这主持,便是。

  我下床,跪在主持面前。主持一惊欲起身相扶,我拉着他的衣袖道:“我尉迟雷焕一生造的杀孽太重,如今权便当作是报应。只是我现在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只怕到时候疯起来连累无辜,劳烦主持慈悲为怀,送我去我该去的地方。等我死了,这孩子求主持送给我爹尉迟云扬,就说是我的儿子。只要看到这块海蓝玉,他自会明白。若是主持无法找到我爹,那麻烦主持帮我寻个好人家把这孩子送了,这玉天下无双,也给了那家人,只求他们尽心抚养我儿长大……”

  小东西躺在炕上,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我。我捏着海蓝玉,微笑。原本纯净翠绿的碧玉,现在染上了丝丝缕缕的血迹。仿若渗在玉中,无可磨灭。我把玉塞进他的襁褓,小东西呀呀笑着。这玉上有太多痴缠,小东西,你可担得起?

  我是早该死了的。但是我却不能自杀。自杀者要堕入畜生道,我不能。也许在地狱里洗清了罪孽,我总会有机会干干净净地找到娘,丫头,可语。也许不再相知相爱,总可以一世一世地,不离不弃。

  “昔日罗汉降魔伏虎也是功德。我如今疯的连自己亲娘都任人亵玩,不孝于父母,不信于爱人。主持除掉我如此孽障,也算是早日让我下地狱赎清罪过,不也是功德一件么?”

  主持悲悯地看着我。

  申请犹如那九天菩萨。

  我笑着说:“不必如此看着我。我,不需要。”

  第52章

  柔儿清晨醒来的时候,觉得窗前好像站了个小小的影子。他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嘟囔一句:“谁呀?”那影子还是眼巴巴地看着他。等柔儿清醒过来,才发现床边竟然站了个小娃娃。

  五六岁的样子,粉粉嫩嫩,衣着倒是寻常,棉质的娃娃衫。大眼睛水水的,眨眼睛的时候扑闪扑闪的。个子小小的,手里抱着一个圆圆大大的小猪布偶,看上去可着人心疼的小样儿。

  “……咦?”柔儿也眨眨眼睛望着他。小娃娃奶声奶气地开了口:“我想和你玩儿……”

  柔儿掀开被角儿,小娃娃把小猪布偶递给他,然后坐在床沿儿上脱了鞋子,最后才爬上床。柔儿看着布偶,做得相当可爱,针脚密实,只是有些旧,看样子有几年了。小娃娃坐在床上,软软的褥子小小地陷下去一点。小身子软软的沁着股奶香,柔儿一把把他搂在怀里,亲亲他的小脸蛋儿:“小宝贝是谁啊?”

  小娃娃看看他:“小娃娃!”

  柔儿一愣:“什么?”

  “哥哥都只叫我小娃娃的。”小娃娃认真地说。

  柔儿抱着小东西笑:“小娃娃好可爱,做我的宝贝儿吧?”

  小娃娃很严肃地说:“不行!”

  柔儿疑惑:“为什么呀?我不是卖小孩儿的呀。”

  小娃娃努努嘴:“哥哥说,小娃娃是他一个人的宝贝~”

  柔儿撇撇嘴:“哥哥坏!”

  小娃娃有些生气:“不对!哥哥好!哥哥给娃娃做布偶!”

  柔儿问道:“你这布偶是哥哥做的?”

  小娃娃很自豪地点头:“嗯!哥哥做了好多,还有木头刻的哪~”

  柔儿隐约看见小娃娃的颈上带着什么东西。玉质的一角。柔儿了然一笑。小娃娃抱起大大的布偶亲了亲,然后用小脸儿蹭了蹭。

  “小娃娃这么喜欢这个布偶吗?”

  小娃娃小心翼翼地把布偶放进被窝,盖上被子,还拍了拍。“喜欢!哥哥说,要是他没空抱着娃娃睡觉的话,就要让猪猪来代替~”小娃娃还煞有介事地亲亲猪猪的脸:“要好好睡觉哟,不要着凉了~”

  一看就是跟大人学的。柔儿轻轻摸了摸小脑袋上的乌发:“哥哥很忙吗?”

  小娃娃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哥哥好忙的……”然后靠在柔儿的怀中,舒服地蹭了蹭。

  “你直接问他哥是谁不就行了么?”修长的影子斜靠在门框上,猛地一下遮住了大片晨光。柔儿翻了个白眼:“吓我一跳!”昭乾予悯缓步踱进来,看着睡在柔儿怀里的小娃娃。“我说怎么找了半天不见人影,原来是跑到你这里来了。真亏他能找到。”

  柔儿把他放在床上,把小胳膊塞进被子里。昭乾予悯低声道:“下次再让他来玩儿吧,我先把他抱回去了。”说着接下大氅,将小娃娃包了个严严实实。小娃娃皱了皱小鼻子,小胳膊立刻攀上了昭乾予悯的脖颈。昭乾予悯一手托着小娃娃的屁屁,一手拎着小猪,轻手轻脚地走了。

  还真是不可思议。邵阳帝做的布偶还真不是一般的可爱。刚才他抱着小娃娃的那样子,那神情,安在堂堂邵阳帝的脸上就说不出的……诡异……柔儿抓了抓头发,又躺下了。

  其实柔儿不知道,他的这间破冷宫就是原来小娃娃出生的地方。原因还是老皇帝不知怎么稀里糊涂临幸了一个宫女,然后皇后还是贵妃的把宫女发配到这里来了。其实老皇帝这种马这辈子到死久经有多少儿子丫头估计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昭乾予悯算第一个,因为他出生的时候他爹也就十四。再往前估计不可能。皇家联婚都早,有时八九岁还不懂人事的时候皇子们就正宫侧妃正室侧室一大堆了。小娃娃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个。因为昭乾予悯逼宫那天里里外外把偌大个皇宫屠了个干净都愣是没发现还有个小豆丁儿。那时候小娃娃正躲在这废弃的冷宫后的稻草堆里睡觉,这样比较暖和。昭乾予悯单手把小娃娃从杂草堆里拎出来的时候,小娃娃正做着梦哭着喊饿。昭乾予悯看着手中弱弱的小猫儿一样的一团,长叹了一声。

  小娃娃目前的身份是给大皇子召的侍读。天知道大皇子路都走不顺当要的哪门子侍读。昭乾予悯赐娃娃姓昭,名煜之。柔儿缩在被子里,想着玉牌子微笑,煜之,欲之?想着想着,起身拿了床头一盘松仁蒸糕来,细细嚼着。

  死鬼,还算有良心,哼。柔儿把口中的糕当成那人的肉,狠狠嚼着。这个味道是谁也做不出来的,可不就是他么!

  眼前出现一条胳膊。那听了二十来年略带低沉的嗓音里全是浓浓的宠溺:“想咬就咬这个吧。更解恨一点。”柔儿翻了个白眼,余光瞥到那家伙竟然一身厨子的打扮,脸上似乎还有灰……一下子没忍住,糕饼渣滓全冲进了气管。

  那家伙黑了脸了。脸最狼狈的那几年都没有忽略过的俊朗仪表,现在油汪汪的一塌糊涂。他伸过手来,轻轻敲着柔儿纤弱的背,柔儿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下来了。

  “解气了没?”尉迟云扬用手指捻起一缕柔滑的秀发:“还生气吗?”

  柔儿顿了顿,默默地摇了摇头。云扬一时之间也觉得无话可说,只是发呆。柔儿苦笑道:“我何尝不知道,你做得一切都是为了我。只是苦了孩子,竟然来了咱们家……”

  云扬把柔儿拥入怀中。柔儿小手抚着云扬的胸膛:“疼吧。”

  云扬笑笑:“不疼。”

  屋外倒是有一个人没走。反正他站在这里尉迟云扬肯定知道。他修长的手指在嘴角下划了两下,一脸的似笑非笑。

  云扬把柔儿包了包,道:“这几天一直没敢轻举妄动,就是想把皇宫逛仔细了。这样万无一失。”说着打横把柔儿抱了起来,笑道:“走吧?”柔儿把脸埋在他怀里,舒服地蹭了蹭。

  “月柔跑了?”凌静又一愣:“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榻上斜靠着个修长的身子,声音懒洋洋地透着无所谓的意思:“就是跑掉了,没办法。”

  凌静又看着榻上把玩着扳指的人:“陛下,难道您忘了我们的计划?”

  昭乾予悯冷笑道:“自然是没忘。不过有什么办法?你打得过尉迟云扬么?朕可不会功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朕做不来。”

  凌静又气得攥紧了衣襟:“大楚的宫廷护卫天下闻名,难道也这么不堪一击?”

  昭乾予悯淡淡地挑了一下眼角:“你有资格这么说么?”

  凌静又松开了手指,面色倒是一派平静:“当然没有。”

  “对我大楚没有好处的事情,我自然是不会做的。计划失败了。”昭乾予悯依旧嘴角含笑,用修长的手指在嘴角下方划了两下。“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我竟然才知道。凌盟主是你没有合作的诚意的。”

  凌静又沉声道:“什么?”

  “尉迟雷焕,疯了。”昭乾予悯慢条斯理地做起来,狭长的眼睛看着凌静又:“您可没有告诉我,是不是?”

  凌静又的眼神一闪即逝:“只是我不信而已。他没那么容易垮掉。”

  昭乾予悯站起,信步走了出去,只是不咸不淡地留了句话:“庭中雪梅竟然开了,凌盟主要是倒是不妨看看。”

  凌静又不知不觉地又攥紧了一角。铅灰色的天沉沉地压着,屋里早早地就黑了一片。凌静又一身月白色的大氅泡在阴森森的黑暗里无比的突兀。

  他好像没了感觉般,愣愣地坐着。

  小屋里被炭火映得暖暖的橘红。小娃娃的小脑袋舒适地埋在被子里。昭乾予悯怕憋着他,把他红扑扑的小脸儿向外挪了挪。屋里不是很奢华,但是绝对的舒适。

  “哥哥……”

  “还没睡着么?”

  “你抱着我睡嘛……”

  “乖,哥还有折子要批。”

  “嗯……”小娃娃嘟了嘟小嘴,迷迷糊糊地睡去。邵阳帝亲了亲他嫩嫩的小脸蛋儿,悄悄离去。

  屋外,俨然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无声无息。

  第53章

  冬季的傍晚显得特别的凄凉。

  山中到处是一派枯草寒山的凋敝景色。偶尔几根树枝上还有未退尽的枯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唉!有人来找他就好啦!多么俊的哥儿,现在那番景象,真是……”憨厚朴实的农夫兀自在凛冽的寒风中絮絮不已。跟在他身后身材高大,衣冠楚楚的中年人却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听着。

  “那时候我刚从村子外面回来,一转身,吓了一跳!就看见一个人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手里还抱着个娃娃。我把他捡回家里,才发现他身上的伤实在重,有几道在背后的都见了骨。哦,您不知道,他用自己的血喂自己的娃娃!我媳妇儿都被他感动了!再后来么,他好了不少,就跟着我们这里的主持给人看病,医术好得不得了,比主持都好!人又和气,对谁都笑,又长得像画上下来的似的,那时候姑娘都喜欢他!但是……现在您看看他是什么光景吧!疯疯癫癫的,根本不认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说起来,这位爷,他长得和您可真像!”

  那中年人愣愣地,点了点头。

  农夫进了园,和农妇说了些什么。只听见女人在屋里叹了口气:“来人了就好,好歹把他认回家去。听说他不是有爹的么?作孽呦,好好的孩子就这么扔在这里没人管……”

  尉迟云扬的身影,顿了顿。

  农夫走出来,不好意思道:“对不住,您再跟我走走吧。他可能是出去找小孩子玩儿了。”

  找小孩子玩?尉迟云扬有点不知所以。

  走了没多远,到了一处空地。大概是秋收时扬场的地方,冬天就闲了下来。一对小孩子穿的圆滚滚地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一家人笑得欢腾。走进了一看,中间竟然是雷焕!

  雷焕趴在地上,披头散发的,发丝里全是谷草土渣。脸上都是灰,衣服是农家那种家织布,很厚,灰蒙蒙的破破烂烂。一个小孩儿骑在他身上,骑马似的嘴里还喊着“驾,驾!”其他小孩用稻草茎戳着雷焕的脸和身上,笑嘻嘻地起哄:“哦哦哦,傻子还笑那!傻子笑了!”“咦,傻子不是还有一个孩子么?”“听说送回傻子家了!”“我娘说,就因为傻子是傻子,所以他们家才不要他的!他的孩子肯定也是傻子,还会被扔掉的!”“哦哦哦,傻子傻子!”雷焕只是跟着傻笑,眼神迷茫,神色中竟然还有些许讨好。他在地上爬来爬去。

  尉迟云扬突然觉得手脚冰凉。他突然想起雷焕十七那年,背着一个行囊一步一步登上萧瀚山庄那高耸陡峭的大门石阶。裂襟的下摆迎着风一下一下拍打着黑色的高腰靴子,长长的发丝在空中飞扬着,唇边噙着一丝冷笑,就那么飞扬跋扈,神采飞扬地站在萧瀚山庄的牌匾下。他在暗处看着,一直一直看着。

  那时他想,这是我的儿子么?

  那农夫轰开小孩,略带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尉迟云扬笑着,摇了摇头。他走上前去,看着吓得一个劲儿往后缩的雷焕,缓缓地蹲了下来。

  他看着他。一如那年,他用叶灼儿的血祭了大半的桃花林后,拎起那小小的婴孩,迷茫地看着。

  他不是个好父亲。或者说,他从没有这个打算。他恨这个孩子。可他似乎是忘了,这个孩子的命,是他给的。这个孩子身上的流的血,是他的。

  等他终于想起来的时候,好像一切都晚了。

  他这二十年里头一次这样仔细地端详自己的孩子。七分像自己,三分像了柔儿。眼睛很有柔儿眼睛的轮廓,五官把英挺与阴柔糅合得完美无缺。这是他的孩子。他的。

  他抬起手,轻轻拨开雷焕额前的头发,摩挲这他的脸,轻轻地微笑。“好孩子,爹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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