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浴七年 第二部(有前后部连接)————水墨西洋
水墨西洋  发于:2009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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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句话的意义太重了,重得石头般压住了想要跳出我喉咙的话语。

  “商无意!”我紧紧闭上眼睛,把心一横,“我和风舒红,你更在乎谁?”

  终于说出来了。

  终于,终于,说出来了。

  我脸上袭起阵阵热浪,心如敲鼓般跳得厉害,我用力地拽住床单,手心也冒出潮热的汗。

  我知道我问了一个很可笑的问题,我知道我问了一个很幼稚的问题,我知道我在发疯,居然问出这样

一个奇怪的问题,我知道,我知道。

  但我真的……很在乎。

  我很想知道你的答案,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

  商无意,我希望你的答案,能给我下定最后决心的勇气。

  商无意的十指交叉扣在我胸前,静静地扣着。

  我能闻到他衣服上干燥清新的气味,我能感到他胸膛均匀有力地跳动。在安静之中,嗅觉,听觉,视

觉,触觉都被放大,强烈的感受从每一个毛孔里渗入,在全身上下肆恣流淌。

  我紧张得大气不敢出,只想等他低沉干净的声音快点打破这奇异的安静。但他没有说话,很久很久,

他都没有说话。

  再也忍耐不住了。

  再也忍耐不住了!

  我回过头,朝他大喊道:“商无意!你倒是说话——”

  声音嘎然而止。

  眼前的男子,竟然已经睡着了。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嘴唇轻轻抿着,虽是沉睡,也透出股深深的倔强和任性。很长时间里,我看到他

时,他都没有束发,漆黑的长发就这样凌乱地披散下来,落拓,不羁,还有种从每一根发丝里渗出的淡淡

疲惫。

  是的,疲惫。

  那种疲惫自他发丝间溢出,墨汁般染上他的眉,他的睫毛,他脸庞的阴影。

  我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上他闭起的眼睛,他身子微微一动,慌得我赶紧收回了手。

  我以为他要醒来了,可是他没有,他依旧睡着,眼角眉梢里全是倔强与任性。

  他是商无意,溟夜教教主商无意。

  他是一些人眼中的传奇,一些人眼中的恶魔。

  可是此刻,我忘记了他的所有,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他本身,他还未沾染尘世间一切的,本身。

  我爱他。

  这三个字突然从我的心中喊了出来,顷刻之间,便泛滥成亘古未有的洪水,咆哮而过,淹没了我的理

性与意识,只剩下一片无边的旷野,他站在视野模糊的远处。

  我爱他!

  这三个字利刃般切入了我灵魂的腹地,切出一条又长又深的裂缝。上古的树从裂缝中拔地而起,直冲

霄汉,在九轮太阳的血色黄昏中,站立成一个寂寞的符号。

  我、爱、他。

  我闭上双眼,将所有跳跃的,吵闹的情绪紧紧锁在眼眶之内。

  那一刻,我已完成了我的决定。

  在我的内心,被无边无际的洪水所淹没的那一刻。

  已经不重要了。

  商无意,你在乎谁,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我爱你。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再在乎,你的在乎。

  我下楼的时候,苏影墨已坐在桌旁等候。

  “知道你会下来。”他笑着说道,“怎么,他睡着了?”

  我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

  苏影墨给我倒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地喝上一口,才说道:“你昏迷了三天。这三天里,

他一直守在你旁边,没有阖一下眼睛。”

  我喝茶,不语。

  “浅陵,你应该相信,他,是真的喜欢你。”

  我放下茶杯,抬起头来,慢慢说道:“我知道。”

  苏影墨有些出乎意料:“哦?”

  “我知道,很早以前就知道。”不知道是不是茶水的缘故,我的舌尖留有一丝淡淡的苦涩,“可是你

认为,他和我在一起,会幸福吗?”

  苏影墨笑着摇摇头:“我不清楚。”

  我盯着他:“那如果是……他和风舒红呢?”

  苏影墨一诧。

  “商无意,他曾经,一定喜欢过风舒红。”我斩钉截铁地说道,“而风舒红,到现在,也一定还喜欢

商无意。”

  苏影墨看了我几眼,低下头,语气不再如开始那般轻快:“浅陵,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我淡淡地道:“有什么不能说?我不过陈述事实罢了。”

  苏影墨摇着头,不可置信地笑了笑,他笑过之后,忽然抬起眼睛注视我:“你变了。”

  我等他说下去。

  “在这段时间里,你一定决定了什么。”他探究地打量着我,“而现在的你,正在完成你的决定。”

  他的打量并不让我感到局促,或者说,发生任何事情,都不会让我感到局促了。

  “是的,我已决定。”我淡淡说道,“我既然决定了,就再也没有人能改变。”

  苏影墨一笑:“是吗?我倒想试试。”

  我重复了一遍:“没有人能改变。”

  苏影墨轻轻地叹了口气,笑容自他脸上消失了。

  “我昏迷了三天,那离风舒红和商无意决战,只剩下四天了……”我低声说道,近似自言自语,“只

剩下四天了。”

  “你不要做傻事!”苏影墨察觉到了什么般,急急地说道。

  我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扬眉,忽然朝他露出一个笑意:“你觉得我会吗?”

  苏影墨的眼神变得困惑,而我的笑意却变得清晰。

  我的世界,和他们的世界,正在被昏黄的暮光,慢慢割裂。

  慢慢,割裂。

  25.第二次对决(上)

  在决战来临前的晚上,商无意在擦拭自己的剑。

  他站在院子里,月光洒满他全身,轻轻勾勒出一幅静谧的图画。

  他的眼眸极黑,而他的剑极白,白刃的冷光映入他眼中,凝成一条锋利的线。

  “这把剑叫什么?”我走到他身边,把手轻按在剑柄上,问道。

  银白色的剑光从我指缝间溢出来,我不由得又加了一句:“真是把好剑!”

  商无意看了我一眼,盯向他的剑:“它本来没有名字,只因为有人用它杀了十九个武功绝世的高手,

使它饮了十九个高手的鲜血,而变得极其锋利,并且有了一个名字——‘十九剑’。”

  我皱了下眉:“以血开锋,这剑未免太过凶戾。”

  商无意沉默了一下,道:“这把剑原来的主人,是我父亲。”

  我一诧。

  “他杀了十九个人,自己也成了魔,不久之后便自杀了。”商无意慢慢说道,语气很平静,仿佛事不

关己一般,“十九剑的威利早已传遍江湖,所以他死后,很多人都来争夺这把剑,他们都以为,只要拿到

这把剑,就能成为天下第一。”

  我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所有拿到这剑的人,要不疯了,要不死了。他们控制不了它,反而被它所控制。”

  我笑了:“那你呢?你能控制得了它?”

  商无意想了想,道:“有时候。”

  我笑着叹气:“你很任性。”

  “任性?”

  “是啊!”我笑容里泛起一丝无奈,“你怎么知道你就能控制住它!你怎么知道你不会发狂,不会成

魔?”

  商无意盯着我看了半天,眉毛一挑,傲然说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不能控制住它?你又怎么知道,我

一定会发狂,一定会成魔?”

  我一怔,随即摇头笑道:“也对,我的确不知道。”

  你的那份张狂,我曾经或许也有过。

  但命运里的起起伏伏,早已让我忘掉怎样去狂傲。

  也许不是你太任性,而是我,太懦弱。

  懦弱到不敢冲动,不敢幻想,不敢接触任何美好的事物。

  是我的悲哀。

  “浅陵,你以后想去哪?“

  我从怔忡中回过神来,愣愣问道:“什么?”

  商无意皱了皱眉,把问题重复了一遍:“你以后想去哪?……我说过,我会陪你去。”

  我笑了:“你真的要陪我去吗?”

  “我已经答应过你了,我当然要做到。”

  心中的快乐和悲伤,满溢成嘴角的笑:“那……我想去一个有樱花的地方。”

  “樱花?”

  “恩,樱花。每到四月的时候,那些樱花树就会盛开,当你走进去的时候,当你被铺天盖地的粉色席

卷的时候,你会觉得心情很宁静,会觉得,那里栖息了你的生命,那里才是你永恒的家园。”

  我慢慢叙述着,思绪穿越这片尘土,落向另一个世界。

  宁却。

  你曾带给我的美,我的爱,我的幸福,让我现在,再也找不到美,找不到爱,找不到幸福了。

  宁却,你的存在,对我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商无意认真地想了想,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樱花林里要很安静,安静到没有别人来打扰我们。林子深处,甚至会有个小草屋,

很破旧的小草屋,既不能遮风,也不能挡雨,但是……它是樱花林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哦,对了!草屋里也许还有把琴,是一把,不像琴的琴。”

  我的声音低了下去,直到消失于透明的空气中。

  商无意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很柔,如拂过湖面的柳枝。

  他就在这极美的笑颜里,摇了摇头,宠溺地说道:“你的要求——还真多。”

  我看着他笑,听着他说话,一时间,竟是痴了。

  他笑着,将剑收回鞘中,就在剑光封入鞘中的最后一刻,他认真地,用力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好,我答应你。”

  那五个字,悄悄刻入我心中,在以后漫漫长长的岁月里,成为抹不灭的痕迹。

  决战之日。

  云雪峰上,静静地摆着一顶轿子。

  轿子由红木制成,暗红如血,在峰顶的白地蓝天之中,抹出一道诡谲的明艳。

  没有人敢靠近那顶轿子,仿佛那轿子里藏着会吃人的怪物。所有人都远远地站着,踮起脚尖,伸长脖

子,屏气凝神地等待——等待某种东西划破云雪峰顶上异样的宁静。

  风声或许是从金蚕老儿那儿放出来的。

  他满脸皱纹的笑脸里,藏了张狡猾的网,他满口徒儿徒儿的叫唤中,藏了对风舒红和商无意无比的恨

。而他现在,用这样一种兵不血刃,却可致风舒红和商无意于死地的方式,快意地完成了自己的复仇。

  一场必输的战斗,没有人会是最后的胜者。

  苏影墨没有过来,他是个行踪不定的人,就如同他嘴角含义不明的笑容一样。浓雾永远弥漫在他周围

,使他看起来温和无伤,又难以揣摩。

  我眯起眼睛抬头看了看天,湛蓝,清澈,是个极好的晴天。

  阳光瀑布般洒下来,照在云雪峰顶千年不化的积雪上,照在神色各异的众人脸上,照在静伫于空旷之

地的血色红轿上。

  忽地觉得,平凡是件很好的事情,如同站在此处,等待观看这场对战的人们。

  人生有太多事情无法弄懂,智者发现了这些事情,诘问苍天,而苍天却总是沉默。

  不如做个无知的人,无知者无畏,而无畏者,总是快乐的。

  人该平凡,平凡就不会拥有那么多骄傲,那么多自负,那么多倔强,那么多执着。譬如农夫与织女的

爱情,或许没有精致的容颜供对方日夜观赏,或许没有旖旎的风情拂过两人眉梢,或许没有刀,没有剑,

没有酒,没有萧,没有江湖,没有行游……但有一份真实,有一份朴素。正如他手中的老茧,她眼角的皱

纹;他羞赧的一笑,她娇嗔的一怒;他风霜雨雪下生出的白发,她日日辛劳下衰老的容颜;他面对贫穷时

的坚忍,她遭遇不幸时的沉默……他们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老去,直至腐朽成树木下无声的泥土,但他们

是快乐的,他们知道彼此的爱和恨,他们用最普通的方式,也是最真诚的方式,向彼此宣告了自己毫无保

留的一生。

  最终他们死去,最终他们消失,没有人会记得一个农夫和一个织女的爱情,但他们彼此,深深地记住

了对方。

  从此他们再也不寂寞。

  人群中传来的轻呼声剪断了我的思绪。

  我回过神来,看到一个带着铁质面具的男子,自空中疾风板掠过,落在轿子正前方。

  男子一头及腰的长发,有些凌乱地垂下来,被云雪峰上的冷风一吹,发丝间藏匿的不羁与倨傲,便全

都跑了出来,在他的黑发间起伏和跳跃。

  他站在轿前,将银白色的长剑笔直插入雪中,黑色的长衫甩出一张柔软的弧面。他纤长的手指压在剑

柄上,在这极柔软的黑和极锋利的白之间,压住所有意欲喷发的力量与意气。

  26.第二次对决(下)

  有人低低地议论起来。

  ——他是商无意?

  ——不会吧,我还以为是个老头子呢!

  ——啊,带着面具,看不出他长什么样啊!

  ——看样子是很年轻吧!

  ……

  就像怕被远远站着的黑衣男人听到似的,那些议论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夹杂着畏惧感的兴奋。

  轿子是静默的,在商无意到来之后,它仍然是静默的。轿帘被风半吹开,露出里面的一抹红来,隐隐

约约,仿佛镜中花,水中月。

  商无意一扬剑,剑尖直指红轿!

  一瞬间,空气也被他剑上的冷意凝固了。寒意渗进阳光里,照在人们的脸上,仿佛蒙了层凄凄惨惨的

白霜。

  忽地,轿子里传出一声清脆的笑。

  那笑声极为好听,仿佛深海里鲛人带着恶意的诱惑——在那笑声里,人们脸上露出短暂的失神。

  一只纤白的手从轿中伸了出来,映着轿帘厚重的红,显得格外精致而醒目。那手将帘布轻轻掀开,一

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如梦似幻的美丽淹没了所有人的视线。

  风舒红今天也没有束发,但他的长发要比商无意的柔顺得多。他的肌肤白得透明,红唇里映出粉色的

光泽,火焰般鲜红的长衣,将他的容颜衬得愈发魅惑。

  更致命的是,他在笑。

  他的笑容把所有人的魂魄都给勾了去。

  在两个人还没有开打之前,气氛就已经彻彻底底地安静下来:这是两个绝世的男子,超越了人们平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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