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小渔 上+番外————苏雅楠
苏雅楠  发于:2009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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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什么时候吃过他妈妈做的啤酒鸭啊?”麦迪很是疑惑。

  “咦,咱们那次打群架,就是幼儿园那次,就是我给你盖章的那次,后来咱们不是去张果果家吃和好饭嘛,嘿嘿……”艾小渔眼睛瞪的滚圆滚圆的,“当时你跟几个人帮张果果欺负我,幸亏周任远帮我打架……”

  “喂,喂,”麦迪实在听不下去了,“什么叫我帮人欺负你?明明是你欺负人家张果果好不好?艾小渔,你别叫这名了,干脆改叫艾忽悠算了,如果我不是当事人,还真以为我自已帮人欺负你了呢!”

  艾小渔行云流水一般的叙述被打断以后,很可疑的呆滞了几分钟,慢慢收起爪牙,“哎呀哎呀,”他忽然笑起来,“这都早几百年前的事情了,谁还记得清是谁欺负谁呀?”

  周任远帮你,你记得倒清!麦迪摸了摸右胳膊,艾小渔这家伙,真是属狗的,当年那么丁大点儿的小孩,他都下得去嘴,胳膊上的牙印,抹了多少祛疤产品,都不能完全消除那随着他的成长,越来越开,越来越大的痕迹。

  麦加美冷气开的正足,微有些汗意的麦迪,进门就被风幕机灌了一口凉风,带着机壳塑料味的古怪味道,让他倒足了胃口,抢了个靠窗的位子,嘱咐艾小渔坐那儿看着位子,自已去收银台点餐,刚指了指双鸡堡,艾小渔就在身后扯着嗓子叫起来,“那什么,麦迪,买两份黄金虾球回来,恩,我还要吃圣代,要巧克力味儿的,那什么,鸡柳也不错,也来两份!”

  麦加美虽然比不上肯德基深入人心,可……也是个讲究用餐环境的地方,艾小渔这一嗓子,整个儿盖过了店里的背景音乐,麦迪有些僵硬的冲收银小姐点了点头,“就按他说的点。”

  麦迪旁边那人买好了套餐,接过大包装桶,礼貌的道了谢,缓步出了麦加美,他那宝蓝色的短袖T恤,和月光莹的板裤吸引了麦迪的目光,那人出门上了车,保时捷炫目的标志,随着尾灯一闪,迅速消失在小巷尽头,麦迪“嘘”的吹了声口哨,捧着托盘走回座位,把那一大盘东西,通通推到艾小渔面前,“你刚才看见门口的保时捷了吗?真拉风,那么有钱的人,怎么还会来吃这种小市民吃的东西?”

  艾小渔正眉开眼笑,拿牙签叉着黄金虾球,饿死鬼似的往嘴里送,听了这话,登时不乐意了,“什么叫小市民吃的东西?啧啧,难怪现在国人被分为极端的两大类……”

  麦迪呆呆的看着他,“什么两大类?”

  “一类极度仇视富人,一类极度谄媚富人!”艾小渔扔了牙签,抓了一只奥尔良烤鸡腿,狠狠咬了一大口,拿鸡腿指着麦迪,“你就是极度谄媚富人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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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任远技巧的穿行在小巷间,避开容易被交警发现的十字路口,转上文化路,绕着绿萌广场转了一圈,也没发现张果果,正缓缓绕着广场转圈,副驾驶那边的车门,猛的被人拉开,那人迅速坐了进来,也不跟他客气,顺手拉开手套盒,把他刚买回来的那堆垃圾食品拿出来,戴上手套,抓了只奥尔良鸡翅就啃。

  “呵呵,你多久没吃饭了?”接到了人,周任远便小心的把车开出主干道,只不停的带着张果果在各条小巷兜风。

  “妈的,”张果果伸长了脖子,噎的直翻白眼,“老子终于尝到肉味了,真他妈的不容易!”

  周任远迟疑半晌,“张果果?”

  “是我,”张果果索性摘了手套,直接用手,一边还一本正经的解释,“别看我小时候腼腆,咱也是正宗的老爷们,是个老爷们,会说两句粗话多正常啊!你以为都像你,家里有权有势有钱,规矩一大堆……反正现在你也回来了,要不了多久,你也会变成这样的!”

  变成哪样?周任远从张果果光溜溜的膀子,看到下面明显质量低劣,布纹稀疏的沙滩裤,再到那双黑乎乎的拖拉板,心里小小的抽搐了一下,觉得这样看着别人,不太礼貌,收回视线,专心看着路况,只偶尔才扭头笑笑。

  “你……”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周任远干脆找了个穿堂风嗖嗖的小巷口,把车停下来,“你有艾小渔的消息吗?我回来没多久,听人说他家里出了事,我记得咱们上的是同一所小学,你应该有他的消息吧?”

  “谁?”张果果一脸呆滞,嘴角油乎乎的一片,“艾小渔?”

  “对,艾小渔,”周任远叹了口气,“也许你不记得了,上幼儿园的时候,咱们还打过一次架,艾小渔把刘壮壮胳膊都咬了,就为这次不打不相识,咱们几个才玩到一块儿的!”

  “哦,”张果果笑呵呵的打了个响指,“他呀,原来他叫艾小渔,我还真没记住他叫什么!”

  张果果家的遗传果然精妙,父亲儿子全都热衷权势,周任远开了应急灯,延伸在小巷间的墙影,被不住跳动的灯光照得忽明忽暗,刚回来的时候,总觉得艾小渔应该还在那破旧的筒子楼里,过着一成不变的日子,可这么久了,当年一块儿上学的朋友,几乎都被他找到了,艾小渔却仍是没有一点消息,张果果就是在这个时候,非常自来熟的,缠上了他。

  “任远,”张果果消灭了那一大桶垃圾食品,打着饱隔吮着手指,“我说,你看我爸那项目整下来也不容易,你能不能帮个忙,让你爷爷给市委领导打个招呼——这事儿,对你们来说,真不算什么,可对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来说,就是塌天的大事儿了,我爸把重型挖掘机都买回来了,那东西,金贵着呢,放的时间久了,也是会出毛病的,你就帮帮忙,让矿务局的领导们高高手,我们也就过来了!”

  “不是我不帮忙,”又来了,周任远按捺着烦燥,耐着性子解释,“现在的确是开发大西北,可你们承包那块土地的时候,合同上写的是要起塑料大棚,种菜种粮食,你爸发现金矿脉,并不代表这矿跟着土地一块儿被你们承包了,所有的矿脉都是国家的,你们的开矿申请批不下来,我爷爷也没办法……”

  “城隍还有仨穷亲戚呢,你爷爷就说我们是亲戚,让人照顾照顾就得了,”张果果漫不在乎的抓过风档前的纸巾盒,抽纸擦手,“这个社会,就是要靠关系靠门路,什么规定不规定的,谁在乎呀?”话风一转,“要不,你看城东那块儿地,能不能找找人批给我们,不行我们就做房地产,那俩挖掘机也能派上用场。”

  以周任远的好涵养,也被他胡搅蛮缠的到了极限,关了应急灯,猛的打着火,保时捷怒吼一声,贴着墙壁窜了出去,张果果吓了一跳,见周任远面色不善,不敢再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拉过安全带系上。

  在张果果家那条巷子停了车,周任远冷冷淡淡的和他道了别,车子开没多远,周任远把车停在路边,从后备箱里拿出湿巾盒,戴上手套,把车里张果果乱扔的垃圾捡出来,再用湿巾狠狠的擦着副驾驶位和那条倒霉的安全带。

  13.宁为牛后匆为鸡首

  二十二点,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已经或即将就寝的时候,白马市东区的夜市虽然鼎盛一时,可别的街区,还是有那么多挣扎着,想让自已生活的更好一些的上班族,在努力争取充足的睡眠。

  周任远停车的地方,正靠着文化路主干道,入夜后,交警虽然不出来,夜班巡警却仍然会尽忠职守,没拿到驾照深夜开车出来游荡,对不愿被处以十五日以下拘留的良好市民来说,是相当挑战神经极限的。

  宁静的小巷深处,隐隐约约传来嘻笑声,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不是醉鬼就是混混,周任远不想惹麻烦,草草结束了清理工作,转到车子另一边,坐进去打火就要发动车子,一声不知是梦是幻的呼唤飘了过来,“艾小渔,你慢着点儿,看别摔喽!”

  周任远一震,急忙从车里钻出来,心跳都不自觉得加快了——会是他这些天,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吗?

  “我怎么会摔着,麦迪,你还没看出来吗?我就要走运了……”

  那声音清脆的,像晶莹的玻璃杯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叮叮声,清晰,圆润,带着无限篷勃的生命力,周任远几乎在那声音响起的瞬间,就能确定,这的确是艾小渔的声音。

  在两人缺失彼此度过七年时光以后,是什么给了周任远这样满满的自信,令他在这样一个吹着夏末暖风的夜晚,如此笃定自已要找的人,就站在不远的小巷,可爱的,狡黠的说着那些似醉非醉的话呢?

  “是是是,我知道你老人家要走运了,”小巷深处,那个自始至终都显得苦口婆心的男声,正努力劝说着什么,“你好好走路,别蹦来蹦去的,当心再把波罗盖扭了!”

  “哎呀,麦迪,”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周任远情不自禁,向前紧走几步,“你怎么这么罗嗦?上次不是我自已扭伤的,是铲球的时候,被人误伤的……哎,我说,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吗?”

  透着亲昵的声音,再加上后面,不知是因为累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而明显发颤的尾音,阻止了周任远向前的步伐,他莫名的不安起来,说话的两个人,声音越来越近,周任远不及细想,猫着腰直接钻进自已车里,关上所有车窗,把自已缩在驾驶座里,下巴抵着方向盘,带着说不出的奇怪感觉,竖起耳朵偷听外面的对话。

  “艾小渔,说正经的,你真要去那家车行吗?这些天白马日报,晚报,今报可到处都是这家车行做的广告,他们卖的都是高端进口车,昨天报纸上还说开业酬宾,买一送一,买个进口高端车,送个同品牌国产中端车,那些车一定贵的邪乎,你这笨手笨脚的,我觉得去那儿不太合适。”

  “你看看你看看,所以我说你守成有余,开拓不足!”那个奇异清脆的声音,尾音总像带着勾子,只要让它找机会勾住你心里最柔软的一点,准会在下一秒迅快的猛拉出去,让你心跳加速,让你无所遁形,让你脑子里,充满各种纷至沓来的念头,如在云端,如坠地狱,不知身在何处,不知梦醒何方。

  车厢里咚咚咚咚,有什么声音越来越大,周任远勉强撑着身体,左右寻找那发声源,“知道我最喜欢《大宅门》里香秀哪一点儿吗?”那个声音又顽皮的响起,周任远急忙缩下去,捏紧方向盘,一时间,头晕脑胀,胸中充满了一种名叫近香情怯的情绪。

  “你能喜欢人家什么?不就是看人长的漂亮嘛,再要不然,就是人家前突后翘,正碰上你小子发情,就此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

  “啪”的一声,外面登时平静下来,周任远忍不住,探头看着后视镜,车后不远处,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演默剧似的面对面站着,高的那个,似乎浑身都止不住的打着颤,周任远小吃一惊,艾小渔这小坏蛋,难道不仅恶习不改,还更加变本加利起来——刚才,他是打了他那朋友一巴掌吧?

  “那……那你喜欢她什么?”高的那个一开口,周任远不禁松了口气,他说话的时候,明显带着笑音,应该不是刚挨了打。

  又是“啪”的一声,周任远几乎抢在听到声音的同时,坐起来紧紧盯着后视镜,矮的那个,猛地一跺脚,“这还用问?”那人恼羞成怒,恶狠狠的叫起来,“就是她那句‘要当,就当太太,绝不做小!’”

  “什么意思?”高的那个一头雾水,事实上,周任远也听的一头雾水,心里模模糊糊的想,艾小渔的数学一定学的极好,瞧这发散性思维,啧啧,无人能及啊!

  “哎呀,你真是笨到一种境界了!宁为鸡首匆为牛后早过时了,现在都是宁为牛后,匆为鸡首。”

  高的那个沉默了一会儿,不敢接碴儿,装模作样拿出手机看了看,“都快十一点了,你们小区那地下室,是不是快该落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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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两个身影走的远了,周任远才慢慢坐起身,回过魂,却发现刚刚那回荡在车厢里,让他苦寻不着的发声源,其实只是自已的心跳声而已。

  他缓缓启动车子,也不知道自已要去哪儿,身体已经自然而然做出反应,一打方向,车子悄无声息的滑了出去,正向着那两个身影消失的地方驰去。

  艾小渔住的地方,距他原来的家,只有不足五百米的路程,周任远小心的把车停在路边的树影里,目送那个高大少年把矮他半头的艾小渔送了回去,那个粗粗壮壮的身影,他越看越觉熟悉,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什么时候曾有过同学名叫“麦迪”?

  找不到的时候,似乎一直被寻找的念头驱使,周任远以为,是这些天的遍寻不着,使自已异乎寻常的执着起来,可找到了以后呢?

  艾小渔这个小坏蛋,仍然是那么醒目的,能在第一时间,抓住别人的视线,这些天找不着他,周任远几乎已经要悲惨的预言,那个狡猾的,良心大大的坏了的小坏蛋,恐怕只能存在于记忆中了——一夜之间,从倍受家人呵护的宝贝蛋儿,变成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儿,艾小渔即使再乐观坚强,只怕也会在这突然的变故下,性情大变——可是,周任远努力回想刚刚那两人的对话,小坏蛋看来还是老样子,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欺善怕恶等等等等,没有一丁点儿的改变。

  晚风从大开的车窗掠进车厢,周任远盯着远处小区的大门,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心里甜甜酸酸,似乎只要想起那个小坏蛋,就止不住会从心底泛上许多幸福的泡泡。

  小区的电动门滑向两边,走出两个抱着粗长水管的保安,周任远不禁坐直身体,不解的看着他们拉开马路边的窨井盖,放了水管进去,然后,突突的抽水泵机开始工作,轰鸣不绝,保安的大嗓门,在静寂的深夜,显得格外突兀,“我看哪,这管道根本没法儿检修,都埋在墙体里,难道把墙全敲了?”

  周任远莫名其妙,听那话音,像是小区里不知是进水管道还是出水管道出了问题,恋恋不舍的再看了看小区大门,周任远发动车子,准备回家,只是连他自已都不知道,自始至终,他看向那住着艾小渔的小区时,用的都是一种十分令人费解的,温柔的眼神。

  有什么事情,正脱出周任远的控制,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悄悄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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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足饭饱回到栖身的地下室,艾小渔荒腔走板的哼着小调儿,开关了十几次,灯管总算亮了起来,他蹲在靠墙边放着的大编织袋旁,扒拉了许久,才勉强找到了一件微微有些泛黄的衬衫,脱了T恤试穿,那件麦迪初二时淘汰给他的衬衫,穿上仍显肥大,要说衬衫大一点儿,也没什么,只要把衬衫下摆扎在西裤里,系上皮带,一般也看不出有多么不合身,只是,艾小渔为难的搔了搔头,他没有西裤!

  ——在麦加美抱着一大盘垃圾食品吃的正欢的艾小渔,接到了一个对他来说,灰常重要的电话,是那位徐总打来的,说是他的好朋友新开了一家车行,正在招聘优秀的销售顾问,暑期上白班,开学以后,可以调艾小渔去夜班接服务热线,言下之意,愿意给艾小渔介绍个更好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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