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善类(出书版) BY 李葳
  发于:2009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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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识夏寰十多年,我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些什么,但用膝盖想也知道全是些游走法律边缘的东西,也许还不只……因为那家伙超级机车的,只要看到地上画着红线、写着禁区,就非去闯一闯不可。

  「但,至少他从没有给检警足够的把柄,来找他的麻烦。为什么这一回他这么不谨慎?」英治紧皱眉宇。   

  小汪无言了几秒,然后想通似地说:『英治哥,你知道吗?我觉得你真的很爱夏哥耶!』

  极力否认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英治不服气地「惦惦」不讲话——我几时「很爱」那家伙了?凭哪一点这样说,哈!

  『以前待在你们两个身边的时候,我常常觉得英治哥对夏哥很冷漠,像刚才也觉得夏哥出了这么大的事,换成我是英治哥,今天是不可能冷静地去上班,就算去上班了,也不可能帮病人看病,因为我一定满脑子都是夏哥的事。英治哥这么平静,还能讲得头头是道,代表英治哥不是冷血动物,就是不在乎夏哥。』

  我是很冷血啊!英治默默点头。有夏寰一个人热血,就够他们两个人用了。

  『但我发现英治哥这种行径,不叫冷血,叫做ㄍ一ㄥ!』

  小汪当头棒喝地一叱。

  『为什么不承认?你现在其实也在担心夏哥,而且担心到没有发现,自己居然对我喋喋不休地抱怨。这是我认识英治哥以来,你在我面前抱怨最久的一次,结果,你只是不甘心在口头上承认多爱夏哥而已。依我说,这就叫死鸭子嘴硬,这就叫做ㄍ一ㄥ!你不要再硬ㄍ一ㄥ了!』

  自己似乎反被小汪上了一课。

  ——离开了夏寰身边,看来对小汪是件好事,证实夏寰赶走小汪的「计谋」是正确的。现在的小汪渐渐有了不同的视野,莽撞与青涩的果实,已经转为成熟与稳重。

  身为一个领导者的资质,自己是输给夏寰了。

  「好吧,或许我是有那么点担心他。」

  英治拨拨刘海,吐出一口气承认,又接着强调:「不过,我相信他不会有事的。他可是『那个』夏寰——即使全世界即将灭亡,他也会是活到最后一分钟的家伙。」

  终于在彼端传来一点轻笑声。「英治哥,你就会怪我美化你,那你强化夏哥就可以喔?他又不是来自未来世界的机器小强。」

  「谁知道?我一直觉得那家伙是宇宙人。」

  皱起脸酸完了,英治蓦地吐槽自己——那,你不就成了爱上外星人的头壳坏去地球人,欧阳英治?你这不是剃头的碰到秃子——没指望了吗?

  小汪很捧场地哈哈一阵大笑,笑完之后,转为愧疚地说:『我又欠夏哥一笔了。我在想,这次夏哥被约谈的事,可能、起码有一部分得归罪在我头上。唉,王老律师退休后,要找到合适的人选填补这空位实在困难。』

  「王老律师是?」

  这陌生名字唤起英治的好奇,小汪替他解惑。

  原来过去的「全宇盟」并非没被检调找过麻烦,只是没有走到被搜查的这一步。通常在检方进行什么小动作的阶段,长年替「全宇盟」担任法律顾问、神通广大的律师「先生」,已经帮他们摆平了。

  英治误会小汪口中的「摆平」,是喝花酒、塞红包之类的。

  小汪马上澄清地说:「王老律师不是那种人,他在法律界已经三十年了,人脉当然有,不过他帮『全宇盟』排解问题,完全是靠他的专业。」

  深受夏寰仰仗的老律师,据说从夏寰还不是什么「大哥」的年代,只是嚣张爱闯祸的青少年期,他就已经帮夏寰解决不少问题了。身为「全宇盟」的法律顾问,他不像一般的纸上顾问,而自诩为法律的「家庭医师」,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客户需要他专业的意见,他都会赶到客户身边提出精辟有效的见解,解决问题。

  这许多年来,老律师老练高明的斡旋技巧,不知替夏寰与手下一些较为血气方刚的兄弟,换得了几次检方的不起诉处分、法官的从轻量刑。不只夏哥敬重他,兄弟们里头很多人也非常感激他。

  奈何王老律师年事渐高,去年底已经婉谢担任夏寰与「全宇盟」法律顾问的工作,年初已经前往美国,和早先已移民好几年的儿子一家人同住,过着含饴弄孙的平静退休生活。

  『……少了王老律师的帮忙,就像少了个过滤器,以前和人打契约、打公文战,有他当最后把关,我们就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而现在注意再多,也免不了担心是否仍有疏漏。那桩有问题的土地标案,若是老律师还在,一定不可能发生的。唉,全怪我,迟迟没找到好的接班律师。』

  英治仅能口头安慰着不断以「这一切全是身为夏哥心腹的我的责任」自责的小汪,说:「究竟是因为什么问题被约谈,根本还不能确定,不要想太多了。幸好,听土豆仔说,新的律师已经找到了。本来预定是下周开始工作,临时发生这件事,已经请律师火速赶来。」

  『新律师?他厉害吗?应该不是随便找来的吧?』

  「听说是相当厉害的高手。」

  『名字呢?』

  「我只听土豆仔提起是个姓氏很特别……好像是姓『陆』的律师。不知道是道路的路或陆地的陆?」

  『陆——不会是陆禾琛吧!』

  「你认识这位律师吗?」

  『他已经离开台湾很多年了……没想到会再听到他的消息。』喃喃自语。

  「或许不是你想的那个人。」

  『不,我觉得是他,英治哥从小到大认识几个姓陆的?我只认识一个他。况且这个姓氏不是路上一块招牌砸下来,就能打中好几个人的常见姓氏,而他后来考上律师一事,我也略有耳闻。律师、又是姓陆,应该就是他了。』

  「这样不是很好吗?如果是熟人的话,应该会全力替夏寰辩护。」

  『这点是无庸置疑的,禾琛是个为了夏哥,即使赴汤蹈火都不迟疑的人。』

  「你的口气……好像一点也不开心?」

  『英治哥,你要小心。』小汪压低了声音,一字字清楚地说:『禾琛非常、非常崇拜夏哥,把夏哥当神一样地看。』

  英治失笑。「你是说……像以前的你一样吗?」

  『不是,我只是崇拜夏哥的男子气概,那家伙却是膜拜夏哥,视他为世界的唯一,仿佛夏哥是新兴宗教的救世主,而他是头号信徒。他的崇拜已经到达信仰的程度,和我是绝对不一样的。万一他把英治哥当成敌人……』

  英治心想十几年前的话,夏寰和那位「陆禾琛」都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小孩子,也是最容易崇拜偶像、明星的年纪。那就像一种发烧,烧过了,自然会恢复正常,不用大惊小怪。

  「过去已经过去,现在都是大人了……」

  英治的言下之意,小汪听得很清楚,因此沉默良久之后,他慢慢开口。『夏哥还没认识英治哥之前,玩得很凶,这你知道的。但他有条规矩,就是不吃窝边草,身边的朋友、兄弟们他是绝对不会去碰的……也可以反过来说——碰了,等于是结束了关系。』

  小汪下一句话带给英治的冲击,出乎英治的想像。

  『那家伙当年离开夏哥的主因,是因为他和夏哥上床了。我知道夏哥是为了要让他死心,出于同情才那么做,可是禾琛宁愿付出『离开夏哥』的代价,也想和夏哥睡的理由,我就不知道了。也许,他根本没死心,一直等着回来的机会,而现在让他等到了也不一定。」

  小汪语重心长地再次警告。『小心点不会错的,英治哥,禾琛很可能会对你……你要多留心。』

  说他完全不在乎夏寰的过去,那是在撒谎。

  任何人,听到情人的「旧情人」,心情或多或少会被影响。再豁达的人,恐怕都会在这一刻变得心胸狭小,只是有些人还能够「理智」地告诉自己,「往者已矣」,既然不能改写历史,想多了也没用。

  英治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决定把此事抛在脑后,对自己无能为力的——像陆律师还爱着夏寰吗?十几年前的那一夜,对夏寰又有什么意义?——等等等问题,不去庸人自扰。

  结果返抵家门,老天爷竟如此坏心眼,立刻挑战他的决心。

  「哟,小治治,你下班了!看到我在家,有没有很高兴啊?」哈哈哈地,不知在乐什么的夏寰,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举高双臂,呼唤道:「不要客气,投入我的怀抱,这是你表达爱意的最好机会。」

  当着满客厅都是前来「关心」夏寰的帮内兄弟,对他表达爱意?

  英治不假思索地漠视他的「热情邀请」,一转身打算往楼上(他和夏寰的私生活空间)走去,耳畔却听到「阿琛,那就是我的哈妮」,他像触电了似地停下脚步,侧眼看向他们。

  夏寰单手环在陌生面孔的男子肩膀上,不羁地笑、亲昵地靠近男子的右耳,大声地说悄悄话。「不要看他一脸酷样,其实他心很软、还非常害羞。我一开黄腔,他就脸红,偏偏还死撑着面子装没事。」

  陌生男子也循着夏寰所指,望向英治。

  有了小汪的「八卦」加持,英治对这陌生男子五味杂陈的第一印象是——

  令人意外。

  「八卦」里面感觉颇「强势」的新律师先生,长相、气质却嗅不出半点强势的味道。

  薄细的发质修剪成长度恰到好处的服贴短发,中分柔软的刘海与偏女性化的颧骨,赋予他整个人温和的韵味。五官是相当有北方少数民族风的细眼、小嘴,眉尾下垂的微微八字眉。

  他没有什么表情,却存在一种不可思议的、京剧苦旦才有的淡淡哀愁味。

  一点也激不起人们的斗争心。

  英治直觉,或许「律师」是此人的天职也不一定。

  靠他那张脸站在那儿替人辩护,有种不必说理,就觉得被告是受到了委屈,情感上已胜三分的优势。

  当然,英治在打量的同时,对方的目光也没离开过他。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脑子晃过这句话,脚步已经不知不觉地从楼梯重返到客厅,一路到达两人面前。

  「我是欧阳英治,请多指教。」说是挑衅太过夸张,说是打招呼又太轻描淡写,英治主动伸手说道。

  「陆禾琛。」

  短暂两秒的握手,连手温都没感觉到,陆禾琛就已经撒手。假如这算是某种暗示……英治猜想,对方并没有和自己「建交」的打算。

  「不必我介绍,你们已经交上朋友了?」夏寰吃惊地笑了。「好吧,我也省得麻烦。英治,你要感谢禾琛,要是没有他,今天我可能还不能回来,说不定会更糟。你能够不受相思之苦的折磨,这么快就等到我回家,全是他的功劳。」

  英治点了点头。「非常谢谢你,陆先生。」伸手把夏寰从沙发上拉起来。「我没想到能够这么快——」

  以为他要拥抱自己的夏寰,敞开双臂。「英治宝贝,过来吧!」

  一记卯足全力制裁的铁拳,扎实地撞入男人密布筋肉的小腹,

  打得男人干呕地弯下腰,接着双膝着地,痛到向前趴跪,拍打着地板咳嗽呻吟。

  「——把这记拳头还给你了,夏寰。」

  出完气,英治「大功告成」地拍拍手,在众人一片不敢发出声响的寂静中,一个转身,回楼上去了。

  「你还好吧,夏哥?」

  捧着茶水,等在一旁的陆禾琛忧心地问。

  「呵呵,死不了人的。」

  夏寰横躺在沙发上,在他掀起的衬衫下摆,有一处很明显的红肿。眼镜仔替他拿来的药布贴上后,多少舒缓了点痛楚。

  「明天这里一定会肿成黑紫色。」

  陆禾琛责备地抬眸,看看上面。「趁人不备地偷袭,使用暴力……还在所有兄弟面前这么做,夏哥的颜面要往哪儿搁才好?」

  「无所谓,帮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英治不一样。」夏寰翻身坐起,将衬衫扣起来,拍拍他的脸颊,道:「用不着气嘟嘟的,禾琛。他打我的这一拳,可是老子爱的勋章,和我在他身上留的勋章,刚好凑成一对。」

  细小的眼眯得更细,宛如一道深浓眼线。「真的就像强森?K?狮达哥说的,夏哥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了。」

  没想到陆禾琛口中会提起,自己前阵子才在邮轮上意外碰头,亦师亦友级的多年老友的名字。

  「这可奇了……你和强森又是怎么搭上线的?」

  禾琛简单说了一遍两人的关连。主要是强森名下的船运事业,其香港分公司和他所属的律师楼有合作关系。得知禾琛出身台湾,强森想起台湾的友人——夏寰,于是主动和他聊了些台湾的事,这一聊才聊出了共同的话题。

  为什么强森和夏寰见面时,却提都没有提到禾琛呢?是禾琛特别拜托他的。

  「我已经这么久没有和夏哥联络了,倘若强森提到了我,夏哥却一点也想不起来我是谁……我知道之后,会非常伤心。所以,才希望他不要提到我……你不会怪我逃避现实吧?」

  「号呆,你当我夏某人是薄情寡义的猪头吗?!」

  掬起禾琛的下颚左右摇晃着,夏卖挑挑眉地说:「我是那种『射后不理』的男人吗?虽然我没和你联络,但你的消息通通有进入我的耳朵里。每年阿超都会把你寄给他的贺年卡,交给我看。从你念法律系、毕业、国考到渡海去香港……什么事我都知道。对了,差一点给忘了!」

  松开手,轻一弹他的额头。

  「了不起,真厉害,现在你可是顶尖大律师,出人头地了,我哪能不替你感到高兴。在外打拼是很辛苦的事,欢迎你回来,阿琛。」

  面无表情的年轻人,唯有在夏寰面前会放松表情,露出了泫然故泣,像是哭、又像是笑的单纯模样。

  「夏……哥……我、我回来了!」

  对年轻人来说这是感动的一刻,但夏寰给他一个短暂的拥抱过后,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目光出奇认真地凝视着。

  「听好了,阿琛,有一点我必须跟你说清楚。这很重要。」

  「……」脸上晃过一丝紧张。

  「你不要听强森的胡说八道,他错得离谱,不是我对英治神魂颠倒,而是英治爱死我了。千万别再弄错喽!」

  陆禾琛缓缓地张大眼,最后啼笑皆非地摇摇头。

  ——很高兴知道,夏哥的赤子之心仍在。即使到了一脚跨入棺材的岁数,这分孩子气也永远不会消失吧。

  点着一盏晕黄小夜灯的高雅卧房里,一道黑影轻手轻脚、鬼鬼祟祟地接近那张特别订制的双K级大床。

  到了床尾,小心翼翼地掀起轻暖的羽绒被。

  睡若卧佛、枕臂侧躺的姿势,闭着双眼、发出规律而缓慢呼吸的同居人,看来已经睡熟了。

  男人对他套着中规中矩的上、下两件式睡衣,上半身的连襟睡衣还一路把扣子扣到最高点,藉此降低「性感」的努力,给予「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的好色微笑。

  凭这样就能让人忘掉底下藏着什么好东西吗?他未免也太小看了男人的记忆力和幻想力。而且,这样反而刺激了男人,渴望得到那一寸寸地揭开礼物包装纸时,内心雀跃不已的兴奋快感。

  等不及想看到他裸裎的修长身躯,横陈在宝石蓝绸的床海间,绰约若处子般,羞涩地敞开撩人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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