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一听他这么说,差点大笑起来。
"咦?你背后是什么?"泰雅指着草丛说。
我忍住笑,很认真地说:"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呀?你去看呀?"
--END--
爱现的人
1
那是我还在上急诊班的时候的事情。
那天晚上天气特别冷,门外水坑里的污水积起了薄薄的一层乌黑的冰。象这样的天气,车祸和摔伤的老人通常很多,骨科会忙得团团转。可是这天晚上偏巧驾驶员都很遵纪守法,人人都很小心脚步,我空着没事做,冷得坐不住,一杯接一杯地喝热水,然后一次又一次地上厕所。在跑厕所的间隙里,往内科和普外科的房间转悠转悠,看他们忙得抬头的工夫也没有。渐渐的我的肚子却饿起来。看看手表,已经过了半夜,医院对面所有商店都已经关门,只有街角那边24小时开放的便利店里还能买到吃的东西。我对护士交待了一声,竖起衣领,匆匆地奔出去,冒着被查到脱岗的危险,买点吃的垫垫饥。
大概是因为天气冷,肚子饿的人太多,便利店里没剩下什么热腾腾的吸引人胃口的东西了。扫视一排排货架,突然我的拷机响了。低头一看,正是急诊间的号码。我顾不上买东西,匆匆地往回跑。
踏进大门,我便放缓了脚步装作刚刚从厕所回来的轻松样子,慢慢踱近护士台,一面四下瞟着有没有查岗的总值班或刚到医院需要急救的病人的影子。我搜索了一阵,没有发现任何危险信号,门口没有停着的救护车,走廊里没有躺着呻吟不止、流着血的病人,暗叹警报解除。这时,我对上了他的目光。
汗湿的几绺头发散乱地搭在他额前,在那后面是一双局促不安、羞怯难当的眼睛,窘迫的泪水晶莹地颤动着,快要从眼眶中滚落。没来由地,我仿佛被震了一下,直愣愣地盯着他看。这是个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穿着样子时髦的尖头皮鞋和宽松长裤,外披深红色镶黑色毛皮边的毛织外套,里面是淡青莲色高领丝光编织衫,头发稍长,还半湿的样子,披散在脑后和耳边。他含着一支体温计,丰润的嘴唇略略开启,微微地喘息着,露出洁白如玉的牙齿,两颊泛着异常的潮红。
"你发什么呆?"负责挂号的护士莉莉在背后扭了我一把。
我这才回过神来,转身趴在护士台上问:"怎么回事?"
"来病人了。"她一边整理堆在挂号桌上的各种单据,一边说,"要不要给他挂号?他在这里缠个没完。给我把他搞定!我们都要忙死了!这种人让他去看门诊,不要没事跑到急诊来找我们麻烦。"
"他?"我悄悄地扬起拇指,指了指那个年轻男子。
"恩。就是他!"
"什么病?"
"浑身酸痛,肚子痛,尿频尿急尿痛。"
"为什么找我?"我双手一摊,"浑身酸痛可能是发烧,要看内科才是。"
"你觉得内科医生现在有空吗?"
我瞄了内科的房间一眼,排队等着看急诊的人从诊室一直排到外面。我说:"那么也应该看普外科什么的。"我望向普外科的房间,里面同样围满了人,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个挂盐水的病人躺在检查床上。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或者把泌尿外科叫下来?"按我们医院急诊规定,泌尿外科急诊的值班医生同时还要照顾病房,没有急诊病人的时候他就呆在病房里。
莉莉低声尖叫:"哎!你这个人好意思吗?人家现在正在睡觉,这么冷的半夜把人家叫下来干什么?"
我苦笑道:"说的也是!"我和那家伙交情不错,他常常在我忙不过来的时候帮我忙,说起来我还欠他情。转念一想,我暗自叫苦,我不熟悉那些内科的东西,要是漏过了什么把人家耽误了怎么办?我不想在医院狠抓医疗质量和病人满意度的时候成为出头鸟。
莉莉压低声音威胁道:"不管你怎么办,赶快把他给我解决掉。我警告你,不许让他挂号看病!我们都快忙死了,还来个添乱的。又不是只有我们这家医院开门。真是的!"
"这个..."
"小姐,我量好了。"他的声音轻柔而温暖。一只手,轻柔地擦过我的身体,把体温表放在护士台上,这时他的身体似乎无意地往我背后靠了一下。在这寒冷的冬夜里,在这一瞬间,他衣领里飘出的热气顺着我的脖颈丝丝缠绕而上。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38度2,没有到38度5呀!"莉莉提醒我。
按照急诊的制度,不能给他挂号。
虽然他真的很可怜。
"医生,我可以挂号看病吗?"他问道。
我突然回过神来,在莉莉的逼视下,打起精神,酝酿了一段官腔,正了正衣领,很严肃地回答道:"本院虽然是三级甲等医院,但是门急诊大楼建造于50年代初,早就不够使用。你也可以看到,我们这里病人非常多。象你这种病情,应该看内科。如果你一定要看,大概得等上半小时。本着对你负责的精神,为了你的健康着想,你应该到别的医院去。离这里最近的另一家三级甲等医院,坐出租车去只要12、3块钱。"
他并不答话,也不争辩,只是静静地望着我。在他幽怨的目光下,我似乎慢慢融化,沿着护士台流淌下去。莉莉狠狠地扭了我一把。我振作起精神,清了清嗓子,用商量的口吻说:"我们的人手也极度紧张,内科和普外科医生忙得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你还是去别的医院吧。"
"请问...你是干什么的?"
"......"
"恩...不好意思,请问你是看什么科的?"
我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他形状优美的双唇上,正在发呆,莉莉在护士台下踢了我一脚。我连忙尴尬地收拢思绪,手指抓搔着护士台,心里想着该怎么说才能马上解决掉这个麻烦。为了避免自己失态,现在我也开始迫切地感到应该马上把他弄走。
"我是这里的总值班。"我不怕死地说。莉莉在我背后轻轻地干笑了一下。我们值班时,有行政总值班协调管理工作,每个科还有负责业务的总值班。象我这样在急诊第一线当班的是年资最低的小医生。
"真的?你管着这个地方?"他半信半疑地望着我。
"怎么?看我年轻,不相信?"虚假的头衔给了我虚荣的勇气,我手指着周围说,"看,内科,普外科,他们都正忙着。只有我才有空。你想,我为什么没有他们这么忙呢?"
他狐疑地看了一圈,目光集中到护士台背后当班医生的工号表,然后回到我胸前的胸卡上。
"聪明的家伙..."我心想,"不过没我聪明。"通常我把胸卡的夹子别在领子上,然后把胸卡塞在衣领里面,不掀开我的衣服看不到上面写着什么。在急诊混了这些日子,我学乖了。
他伸手掠了一下散落到额前的头发,疲惫地叹了口气:"既然你是这里的总管,能不能帮我对医生说一说,我实在是很难受...我真的是连路都走不了...否则我怎么会上医院?谁会喜欢打针吃药,不喜欢上医院呢?帮帮我吧?"
听着他柔和的声音,我的心一寸一寸地收缩着。我开始后悔冒充总值班。我们真正的总值班生来具有三寸不烂之舌,能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直到病人和家属自己觉得不好意思而退让为止。我可是完全没有这种能力。另外,如果我真的是总值班,就有权力要求急诊护士照顾这个病人让他挂号。
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那个,我自己是很想帮你..."
突然,门前挂的棉帘被骨科总值班风风火火地推开。他显然刚刚起床,一边用手指扒拉着头发根根竖着的头发,一边打着手机:"...知道了,知道了,这边马上就准备好。"他挂掉手机,走到我身边重重地在我头上拍了一下:"有活干了。318国道上两车相撞,有3个轻伤和一个重伤,急救中心正往这边送。我已经通知了郑主任,他马上就到。你跟我去,待会儿上台当助手。如果再有急诊病人就来让普外科的帮忙先看一下。你快点把准备工作做好,通知放射科和手术室,把清创室整理一下,拿几桶纱布和棉球出来...恩?这个人干什么?"他的目光落在那年轻男子身上。
我的脸早就红到脖子跟,这时结结巴巴地说:"他...他要挂号。"
"赶快把这个病人看了,待会儿就没空了。"总值班说,"救护车20分钟就到。我去给手术室打电话。"
他很机灵地迅速把一张十块钱和一张医保卡推到莉莉面前。莉莉接过钱,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丢出一张空白的门诊卡。他很快地填完,莉莉啪啪啪地往电脑里输入着信息。
"这个人什么病?"总值班一边拨电话一边问。
"前列腺炎。"他抢在我前面说。
"这个容易,做个肛指检查,查个尿常规,如果没有摸到肿块,给他开点抗生素让他明天看泌尿外科门诊。"总值班催促道,"抓紧时间,先检查病人,病历卡等会儿写,快点!"
"啊...知道了。"我嘟囔着。到处都是病人,连检查床都被人躺满了。我只好把他带进清创室,指着手术床,没好气地说:"上去吧。"说这话时我两眼死盯着白得刺眼的床单,老大不情愿看他的脸。不是因为他长得讨厌,恰恰相反,他漂亮到让人窒息的地步。我是害怕看到他鄙夷的表情。
他慢慢地开始宽衣解带。我戴上帽子口罩和橡胶手套,站到床右边。他很乖地曲起右膝,向左侧躺着,正是适合检查的位置。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你这病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现在才想着看?白天为什么不看门诊?"我一边蘸润滑剂一边问。
"我是演员......"他咬住牙,顿了一顿,尽力地调整着呼吸。
"哦?演员也该有休息的时候。"
"我白天和晚上都要工作,非常忙......哎呀,痛!"我插入手指的时候他反射性地绷紧了身体,双手无助地抓着枕头。
"放松!放松!"我空着的左手轻轻拍打他的臀部。
"哎呀!痛呀!"他的右手反过来抓住了我的手腕。
"喂!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检查!"我一下抽出手指,狠狠地说。
他痛得全身震了一下,把脸埋在枕头里抽泣起来。
我低头看到指套上有血迹。"你这哪里是前列腺病?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前列腺?"我说,"就算是演员,也应该有基本的卫生知识。你们学校不上卫生课吗?"
他稍微缓过一点劲来,正色说:"我是歌舞演员,在艺校里上课...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老师说是前列腺病,吃了消炎药就好了。"
"我知道了。"我说,"我看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吃消炎药吃好了只是瞎猫碰上死老鼠。我给你开些药,你先用着,明天无论如何要看一下普外科门诊,做一些必要的检查。"
"可是我忙得很,演出的档次排到几个月以后,演出经纪人整天盯着我,演出一排出来,票就卖光了,不去不行。人家请我吃饭我都没空。白天根本没时间看病。请你给我多开点药吧。"
"你要怎么样随便你。"我板着脸说,"反正我提醒过你了。听着,你还年轻,身体要紧。钱以后可以慢慢赚。"
"我知道...唉,你不知道我的苦处,不能理解我啦。"
"我会给你开药,你既要吃药也要打针,"我脱下手套,"我劝你的话只说一遍,因为我也很忙,不可能和你在这里磨嘴皮子。要给你开药把你打发走是最省力的事。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白天去看一次门诊。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该说的我都给你说啦。"
我先走出清创室,拿了他的病史卡开始写。难得稍微空了一点下来的护士们在护士台边窃窃私语:"哎!你看到没有?刚才那个病人病卡上写的职业是演员。""是吗?人呢?在哪里?长得怎么样?""很‘灵'呀!""真的?有多‘灵'?我也要看!""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很‘灵'的那种。""嘻嘻嘻..."
我右手写着病史,拍过他臀部的左手,开始习惯性地按着病史卡的左上角,后来不知怎么地僵硬起来。先是手指,然后是手掌,接着整只手都开始感觉异样,发冷,发热,指腹上似乎有润滑细腻的东西,无影无形却挥之不去。我自己看着自己的手,感觉越来越奇怪,好象不是自己的身体的一部分。越想便越脸红。
当他走出来的时候,我低头大笔一挥开好了处方塞到他手里。这时救护车已经到了。
这个晚上剩余的时间我都忙着抢救病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后来打了针后怎样了。不过我记住了他的名字,一个读来似乎飘着淡淡幽香的名字--季泰雅。
2
几个星期过去了。一个周末的夜晚,我第N次被相亲对象拒绝后,茫然地走在幽静的马路上,梧桐的枯枝在路灯下交错地投影在地面,划出一片随风摇摆的迷宫。她们拒绝我的原因通常是说我不够热情。虽然我也不反感看杂志上美女的照片,可是对交往中的女孩子实在没什么兴趣,只是服从家里的安排,一次次去完成任务。象我这样的人想不被拒绝也难。
不过,今天那个女孩子说的话确实有点刺到我了--她居然问我:你是同性恋吧?我在医学院毕业,当然知道这个词的确切含义。但是,要把它套在自己身上,确实心有不甘。我从各方面来讲都是一个正常的人,在功能和结构都完整的家庭长大,青春期也没有受到任何特殊刺激。我怎么会是同性恋呢?冷风吹过,我竖起衣领,打了个寒颤。
路边有一块精致的招牌,指出弄堂里有一个叫"BLUE MOON"的酒吧。望着暗夜中微微闪烁的小小霓虹灯招牌,我非常想喝一杯。
我刚踏进这家酒吧的时候,并没有感到异常。门面虽然不大,里面的空间却相当宽阔。黑漆漆的屋子里飘荡着优雅轻柔的音乐。吧台后立着面目模糊不清的侍者。我要了一杯青岛啤酒,坐在吧台前慢慢地喝着。
酒吧的生意似乎正在进入高潮。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陆续来了许多人。这时,宣告着某个时刻到来的钟声敲响了。吧台旁边的灯光稍微亮了一点。周围传来兴奋的低语声。我发现,这个不小的酒吧所有的顾客都是男性。很多人明显是结伴而来。
接下来,古怪的事情发生了。侍者把酒柜推到一边,后面露出一辐黑色绒布帘子。侍者把厚厚的木板一头放在吧台上,另一头搁在后面绒布帘子下面的台子上。周围的人开始向吧台集中,把我挤在了最前面,动弹不得。这时我才意识到这个吧台可以变成一个舞台,而我无意中成了最前排的观众。有人拍拍我的肩膀说:"老兄,我跟你预定了,你走开的话这个位子让给我。"我糊里糊涂地问:"什么位子?这里演什么戏?"那人"吃吃"地笑起来,隐没在人群中不见了。
"先生们!同志们!大家晚上好!"一个低沉的男声在音响中宣告,"今夜,我们都是幸运者,让我们再次领略SAM的巨星风采!掌声鼓励!"电子音乐骤然响起。布帘掀开,一个年轻男子踏着激烈的节拍闪亮登场。他穿着山地靴,勉强包住紧小臀部的黑色皮短裤,扣着带金属钉装饰的阔皮带,上身套仅遮住胸胁部的皮背心,金属的扣子银光闪闪。他大腿修长,肩膀结实,留着短发,皮肤黝黑,舞姿热力十足,怎一个酷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