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你的爱。"被紧拥,我表情木然。
"你需要。"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爱。"我喃喃低语。
"你需要,希。" 他依旧霸道地将我圈在怀中,头摩娑著我的後背,"你需要的。"
过了会儿,宁扬问:"希,你还爱盛乐吗?"探询的意味。
"这与你无关。"
"怎麽会与我无关,我知道当时你明了他是欺骗你时,心一定很痛的,"他语气里似乎有著叹息,"他没有好好照顾你,希,我不会再把你交给他了。"
我抬眼看了他一下。
"我一个月前就已回国。找到盛乐你却不在了。我心急如焚地四处找你,调查我走之後你和盛乐的情况,还派人彻底查了盛乐......当我踏下飞机直奔你住处却四处找不到你时,我心中的失望......人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我花了半个月才找到你。希,我说过不管你走到那儿,我都会找到你,将你牢牢抓住,不让你再一个人伤心地逃开。"
"宁扬,当年,你用家庭胁迫我,莫非现在你仍然还以为我会受你控制?"
说完这句,我突然觉得我和他的谈话有种鸡同鸭讲的感觉。
"希,我不想强迫你,只想好好爱你,好好保护你。"
保护我?我嘴角轻微扬了扬,真够讽刺。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不让任何人伤害我?讥讽的笑意再次自我的嘴角溢出:
"宁扬,只要你不出现在我面前,不来打扰我,就是对我最好的呵护了。"
宁扬的提前回国、突然出现,让我看似平静的心荡了一荡,本以为可以就这样无悲无喜活下去的心此刻也有点不确定了。
面对他的纠缠,我只觉得疲於应付。爱、恨,这两种极端的情感如今我都不想再继续尝试。
不管是爱,还是恨,都会掏空一个人的躯体和灵魂。
而我的灵魂已掏空,心力已耗尽,无波无澜无风无浪得日子才可以帮我培育我生命的必需品。
我只想安安静静地休眠,不想被人打扰,不管是曾经我恨的人,还是曾经我爱的人。
回屋时,阿晓已睡了。进房呆呆望了会儿吉他,我坐在床头一夜无眠。
(三)
早上起来,眼睛由於缺乏睡眠,有些肿。简单洗了把脸,轻手轻脚出门。刚走出公寓大门,便看见一辆黑色劳斯莱斯近墙停著。
"希,还没吃早饭吧?"车门打开,宁扬三步并两步走到我面前。
"不劳你费心,我自己会吃。"我径直朝不远处的公车站走去。
"我也没吃,一起去吃吧。"他赶上来拉住了我的胳膊。
我单手甩脱:"宁公子,我的早餐向来都是在粗陋不堪路边摊解决的,恐怕你难以下咽。"13路车应该快来了,我边走边想。
"我没关系,路边摊也喜欢。"
"可是我不喜欢和人站著一起吃路边摊。"我说著话头朝著车来的方向。
"希,让我送你去上班好不好?"
"不敢麻烦。"
"不麻烦,我也顺路去上班。"
我停下来转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他。
宁扬笑道:"忘了告诉你,我现在也在这里上班,就在离你公司二十分锺的风凌集团。"
"风凌集团?你为什麽不去风扬集团?"我实在好奇,明明自己家里那麽多产业,为何还要到别人公司效力。
宁扬轻笑了一声:"希,你还真是孤陋寡闻,风凌就是风扬旗下的子集团。"
真混!我狠瞪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继续朝前走。
"希,你别生气 ,我承认,我是有目的才到下属集团来的。我想每天都能看见你,好好保护你。你喜欢在这里工作,我就陪你,你不想见盛乐,我就让他找不到你。"
"宁扬,我说过与你无关。还有,我是个男人,能保护自己。不要再说什麽保护照顾之类的恶心话了。"
"好,不说,那你让我呆在你身边好吗?"他亦步亦趋。
"不好,以後别在我面前出现。"
"司秘书,今天下班後公司里几个哥们约好去喝杯,你去不去?"
"你看我这里的架势,能去吗!"我将头从厚厚的文件堆里抬起,无奈地笑著。事实是不会喝酒的我很怕被人灌酒。
下班後,我将办公桌清理干净,才慢悠悠地下楼。一整天的文件档案整理让我感觉很是疲乏,刚想招辆的快点回家,手没扬起就看见那辆熟悉的劳斯莱斯尊贵万方地向我驶来。
"希。"
"你来这里干什麽!"
"来接你回去啊。"
我深吸了口气,大步走到那一脸理所当然的人面前:"宁扬,我再说一遍,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希,我只是想接你下班,并不想干扰你的工作。"宁扬语气恳切。
"可你现在已经干扰到我了。"这里离公司大门不远,而宁扬与他的豪华坐骑又太过显眼。我并不想让公司内的人对我的过去产生任何兴趣,更不喜欢被人背後说些无谓的话语。
我瞟了一眼他的豪华房车:"我可不觉得被公司内的人认为我与你这位大少爷之间有什麽是件多好的事。"
"我下次换辆车。"
我定定地看著他:"不是车的问题,而是我压根儿就不想看到你。你若真为我好,就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郑重地告诉你:如你下次再出现在我面前,纠缠不休,我一定会在你面前消失得干干净净,保证不会让你再找到我。"
我最後一句话让宁扬有了顾忌,不敢明目张胆地在我面前出现。没有想到这种连自己都觉得很弱的威胁居然还真让他有所忌讳,其实宁扬若真执意缠夹不清,我倒没有我自己所说的那麽决然洒脱。从一个刚熟悉点的环境转到又一个陌生的环境,先不论心理上,只在生活上就让我很难适应。以我现在这种情况,工作并不容易找。人是社会的动物,不是说走就能走得干干净净、走得一丝不苟的。我自嘲地笑了笑。
就因为这个原因,即使我知道,宁扬虽没大模大样在我面前出现,却还是时常暗暗在远处晃来晃去,也不想再去和他交涉。
只要他不近前来干扰,不让我看到,我就当他不存在。
"小司,今天下班後公司包了间吧,有聚会。"下午时,陈经理特意来通知我,还挤眉弄眼地,"可不要迟到,到时有好事哦。"
我满心疑惑,进公司以来,这和蔼可亲的上司对我总是照顾有加,我都怀疑是不是有人背後说我是他的私生子。
"司秘书,通知公司管理层人员马上去会议室开会。"桌上的传话器里响起沈稳的嗓音。
我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几个上司都不错,工作方面正规正矩,从不故意端架子挑肥拣瘦。让整个公司的工作氛围很舒适轻松。
公司聚会,缺席总不太好。阿晓今晚歌厅有场,我回公寓时他已走了。洗个澡换身便服出了门。
从宁扬出现到现在已有一个多月,自我上次撂下那句威胁性的话後,他便再没在我面前出现过,要不是偶尔瞥见他远处的车子,我都几乎快忘了他回来、且和我同在一个城市工作的事实。
公司聚会向来都是同事间轻松心情联络感情的媒体。我到黑猫酒吧时,大部分人都到了。
"司秘书,你来得好迟啊。"资料室小吴端著酒杯娇声埋怨。
"小司,你还真是姗姗来迟啊,下次这样可要罚哟。"陈经理微红著脸走到我面前。
"对、对,要罚要罚,罚酒三杯。"一群年轻的女孩抛下平日的文静矜持,一起轰然叫嚣著要罚我。
我只得如实交底:"我不会喝酒。"
"不会喝酒更要罚。"不知谁说的。
陈经理给我解围:"意思意思,叫小司喝一杯就好了。"
於是,我在连酒名都不知的情况下就被灌了一杯入喉。见我受罚,众人这才善罢甘休。
待众人离去,陈经理将我拉到一旁:"小司,你还没女朋友吧?"我思索著他的弦外之音。
"呃,是这样的......"
我望了望眼前的女孩,长得不算很漂亮,但五官干净秀气,让人看了舒服。是那种一看就知会是好妻子的类型。这样的女孩会对我有好感,我著实没想到。平时公司上班时,她碰见我总说不上几句便走了,也没见她看我的神情有多特别。现在居然对我说"喜欢我"。我不得不感慨,若不是女人的情感波动太快,便是她隐藏得够深。
也有些明了的叹息,陈经理的照顾,恐怕也是早认定我是他未来的侄女婿人选了。
我沈默著,最後还是以事业未成,暂时不想谈及婚姻作为原因来婉言推托。陈经理忙说,年轻人不必为了事业而牺牲爱情。
我只笑了笑。
聚会中另一件让我感到诧异的就是徐应文的到来。不只我,便是陈经理眼里也有些诧异的神色。老板居然会和小职员来喝几杯。不过,老总的出现将本就热闹的聚会更推上了一个高潮。大家轮流想总经理敬酒。徐应文深入下层,笑容可掬。
我本想早退,没料老总突然光临,只好耐著性子捱到最後了。
中途舞会,公司里的年轻男女各自配对滑下舞池,舞曲悠扬,灯光温柔,是培养感情的好时机。
陈恋隔著一张桌子,坐在沙发上眼巴巴地望著我。即使灯光暗,我也能感受到她眼里的期待。
叹息了声,我走向她伸出了右手。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明明搂著的是眼前人,看到的是眼前景,脑袋里出现的却是另一副画面。
我记得曾染上手指的,盛乐那休闲服柔软舒适的触感,记得灯光暗影交汇里的盛乐那迷人轮廓。
在这一刻,更是不可言喻的鲜明。
"你在想什麽人吗?"陈恋对著光的眼睛晶亮地注视著我。
"没有。"我只有否认。
"可你脸上刚刚明明有种怀恋的神色。"
我惊讶於这个女孩子不同一般的观察力。却也在同时感到深深的无奈。
我是真的想要忘记。
可现在,谁能告诉我,
我究竟,又忘记了多少?
******
"多谢总经理。"
我走下车门对车内的人道谢。
徐应文,我的老板在车内戏谑:"怎麽,不打算请我上去坐一坐吗?"
"真不好意思,徐总,我是和一个朋友合租的,现在他恐怕睡了,所以......"我的表情看上去应该很为难。
"哦,开玩笑随口说的,时间晚了,不打扰你休息了,再见。"他大方地甩甩手,开著车绝尘而去。
我心里却有些起伏不平。今晚从黑猫酒吧出来,可能是先前喝了杯酒,又一直呆在人声嘈杂的酒吧里,头开始有点晕。徐总说要送我,我当然谢绝,可老总一直坚持,我也不好再推托。
回来的车上,徐总问我以前有没有交过女朋友。我完全可以把这种询问当作是上司关心下属的一种平常表现,可心里却有些打鼓,因为那个男人的眼神。可能是车里的空间太小,我看到他眼里的感情分明。那不是一个上司看下属或是男人看男人该有的眼神。那是一种露骨的欲望。
我震惊,更多的还是忧虑。现在要找到这样一个好工作,尤其是这样一个有著很好工作环境的工作,以我的条件,确确实实很不容易。可若哪天老板将这层暧昧挑明,那我除了辞职走路外别无他选。
就在聚会的那会儿,我还认为自己最近不算太糟糕,能在这样一个气氛融洽的团体里工作。可现在......
我叹息著走进公寓大门。
"希希......"走到门口,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下,身後只有自己投在地上的瘦长身影,不见有人。原来真是错觉,觉得刚刚似乎有个声音叫我。
我笑著摇头拾阶而上。
(四)
"希希。"
仿若是历经百年也无可抵御的诱惑。我猛停住脚,再次转身。
他,就在我身後台阶不远处的地方,站著。
我虽然憔悴却不减英俊的爱人,曾经。
"希希......"他站在半开的大门边看著我。
"希希......希希"。
我的脚一定是在这一瞬间僵成了化石,不然我该往前迎上或是往後躲开。
而不是如此刻般站在这里,十足的呆傻。
"你为什麽要离开我,希希?"他缓缓朝我走来,嘴唇轻微张和吐出低喃的话语。
当熟悉的指温触及我的脸时,我才悚然一震,如触电般退了开去。心神霎时间回复。心里却止不住地悲哀,盛乐,你又何苦再来找我,找到了又有什麽意义。
"希希......你为什麽这麽狠心,就那样走了,为什麽......为什麽......"他一句句地问。脸上的表情痛彻心扉。
为什麽?你问我为什麽?我的手紧握,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凝聚全身的力量用来支撑自己稳稳地站立。
我呵呵地笑了,轻声询问:"盛乐,我倒是很想问,为什麽到了现在,你还能问出这个‘为什麽'?"
眼前的男人被我触电般的避开呆住了神智,却又在听到我的轻笑後回过神来,沈默了。脸上的神情黯然、悲哀。
"希希,你为什麽要看那本日记,为什麽要看!"
我再打了个呵呵,语气却不再似先前的自然:"如果可能,我也希望我没有看那本日记,甚至没有和你去学校搬动西,没有进过204,这样,我就依然能好不知觉地做你的‘小希'。"
"回到我身边来好不好,就当你从来没见过那本日记,从来没有过那种东西,回到我身边!"他变得激动,过来抱住了我。这次我没有躲开,我自己清楚,自己是如此渴望那曾经熟悉的胸膛和让人安心的温度。
"回到我身边来,回到我身边来。"
身体被紧紧拥入那团温暖中。
不一样了,不一样了,为什麽会不一样了......
我揪心地叹息:"我们还能回到原来吗?盛乐。"
双臂搂得更紧,他的下压得我的背很痛:"能,当然能。希希,我会好好地爱你的。"
我靠在他肩头瞪大眼望著公寓大门外漂亮的花形路灯喃喃道:"不能了,不一样了。我们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盛乐。"
"为什麽!"他松开我,转而抓住了我的手臂,"希希,忘记那本日记!我是爱你的,你要相信我,你要相信我!"
"要我忘记吗?对,我正努力试著忘记,努力把以前的一切都忘记," 我缓缓将手臂抽离他的手掌,定定地看住他,"也包括你。"
"希希,你要相信我,是的,我忘不了小奚,可是我也爱你。那些日记都是以前写的。我知道刚开始把你当小奚来待,深深地伤害了你,可我现在心中明白,这几年我爱的人是你,不是别人,不是小奚,是你啊。"
我看著他,仿佛亘古以来就已凝视的那种专注。
"希希,你要是不喜欢我记得小奚,我会努力将他忘掉的......"
"盛乐。"我打断了他急欲出口的承诺,眼光再停留了他脸上片刻,移开,凝望著远处清冷街道上的夜晚华灯,那一直延伸向远处的亮光闪著一圈圈美丽清幽的光晕,我的语声也变得幽远:
"你不必向我承诺什麽,也不必觉得拿我当代替品或是欺骗我而感到内疚,我并不恨你。因为你根本也没有错。因为,是我先爱上你的。虽然你的那时的情话与温柔注视并不是真正属於我,但我的的确确就为那样的你,为那样对我微笑的你动心了。生平第一次爱人,却是个男人,"我止不住嘴角苦涩笑意涌现,"爱得离经叛道,爱得抛弃亲情,爱得一无所有,爱得身心疲惫、没有自我......我二十年里的所有都融在这份爱恋当中了。所以,当我感觉它幻灭时,只觉整个生命被猛然抽空,明明还在的身体变得虚无。我现在渴望的,不是燃烧我生命残骸的火,我需要的是仅仅能照耀温暖我身体的阳光,滋润我身体的雨水。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