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番情之以动的说辞!想要动摇军心?蓝辉,你太小看徐将军了。
"看来辉帝陛下今日志在必得,不过在下也对今日之战持有十成的把握,不知最後鹿死谁手?"徐将军话末说得婉转,"巧来今日城内还有几位神官与本将军共同守城,听闻陛下前来,定要与您一会!"
徐将军挥手,一名小兵揭开他身旁的!布,矮桌古琴。
一名娇小女子淡妆浓抹,梳著精致的蝴蝶髻,落落大方上等蚕丝粉色锦袍,衬著漫天白色雪花子缓步从城头走近。
"‘恋人'落樱,今日有幸在边境见辉帝一面,三生有幸。"女子款款低腰,举止自然不造作,可人极了。
辉帝缓缓点头,他应该知道城内另有其他神官,当时我们离开皇都时,可是在锦帝的大力宣传下出的城门。
落樱错落大方坐於古琴前,"听闻辉帝陛下今日执意攻城,血光之战在所难免,神灵涂炭,请允许落樱与‘祭司'冷神官共同在战前为辉帝陛下弹奏一曲,以慰即将踏上不归之路的木野国各位战将。"
城外军中稍有异动。
辉帝挑眉,寻风白衣胜雪,肩头随意扎著华发,衣摆微展,手撵碧玉笛,飞身站上城墙顶上,对辉帝坦然点头。
琴声幽起,挽歌悲泣。
君踏战场,妻为缝衣。
惨白月光,油台黄烛,浸湿妻双目;
灰色银针,白色粗线,刺伤妻柔夷。
天微亮,为君披甲,泪中带伤,悲中带泣。
只愿君平安而返,家有悲妻,褓有幼儿,皆待尔归。
笛声若起,催琴而动。
金戈铁马,神驹傲驱,南战北平,为王定江山。
战杀疆场,刺敌无数,心念爱妻幼子,何日能归?
驰骋黄土边境,双手沾血,吾妻待吾归。
飞奔江河万里,饮尽敌血,吾子待吾抱。
银剑飞舞,沙场无眼,尘埃落马见吾血,只愿保家安妻儿。
琴与笛的交融,泪与血的沸腾。
夫亡家散,贱妻带子,战慌而走。
吾君何从?吾子何生?
戈壁江山,与我何干?
国仇家恨,可还我夫?
妻离子散,夫亡国溃,戎装待发尔等,可还吾家?
笛声渐收,撵指压弦,宛若哭泣,哀子无父,又若悲妻之痛,夜深独自饮泪。
一曲完毕,战场肃穆,无人发语。
我头戴!纱步入雪场,遥望金衣之人,愁然而笑。你我再见,竟是如此场面。
"在下林宇轩义弟林宇皓,现任‘隐者',今日得辉帝陛下一见,蓬荜生辉。"我拱手作揖,放声道:"开门迎敌!"
木野军一片哗然。
徐将军暗暗点头,朱红色的柯乔城城门缓缓开启。
"辉帝陛下,鹿死谁手,今日便知分晓。"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胯下神驹撕吼,打了个响鼻,座上之人按兵不动,察觉战况有异。
我也不强求他做甕中之鳖,既然打开城门你不入,我倒要看看你怎麽打下这座空城池。
一卒摆棋盘,我与徐将军双双入座,悠闲下棋,落樱在旁古琴响起,琴音潺潺如流水,静而不动,缓而不止。寻风负手立於城墙头,闭目淋雪。
城墙上勇军各各英姿飒爽,满脸肃容,并无慌乱之色。城门盛开,似是邀请。
辉帝蹙眉,不动。
此番悠闲景象,正是我要的空城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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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过去,双方皆按兵不动。
我双脚冰冷,早已冻得没有了知觉,心里有些悔,早知就该披著那貂皮出来观战了。
木野二十万大军淋了一个时辰的雪,军中丝毫没有异动,辉帝的战将训兵果然了得。
忽有一蓝色身影在军中飘过,我心中一紧。
她竟也来了。
蓝雪公主一身蓝色缎子,头戴金玉公主凤冠,穿梭在军队中。
她来到金袍男子身旁,低语几句,辉帝唤来军内指挥。
我道不好,对徐将军使了个眼色,墙旁一小兵受命进城内。
木野军整军。
我示意落樱继续弹奏。
一抹披著雪白貂皮的黄色袍子出现在城墙上。
杏目朱唇,饱满额头,肤白凝脂,黑发如丝,孤芳独赏,傲视二十万木野军。
清高之气,绝世之美,举世独此一人。
我轻唤,"宇轩。"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城内城外所有人皆能听见。
四周一片倒抽气声。
他眼中带著笑意,挽住我的手,来到城墙边。
美瞳扫过眼前战敌,莞尔,倾其容颜。
"林宇轩在此见过辉帝陛下。"高傲的下巴,冷清的语气,何人敢挫其锐气。
城内城外屏息等待辉帝的反应。
"你乃何人,竟敢假扮已故‘隐者'!"蓝雪公主代其发出质问。
帝王对於神官皆表示绝对的尊重,故若现在是辉帝质问宇轩,那就伤了他的军心。可惜我并未想到蓝雪公主会同行,我一直以为她会为辉帝坚守雪都。
如此想来,如今驻守雪都之人是谁?
"蓝雪公主,我敬你为‘世界',刚才之言便当耳旁风。我就是真正的林宇轩,并非别人装扮。在下与水月国之战大难不死,如今仍为锦帝效力,今日领军为他驻守柯乔城,还望公主体谅我们为臣子的心情。"宇轩说得云淡风清,可语气间有说不出的压迫感。
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他。
蓝雪公主惊愕,凌空低音,举手投足间高贵之气,绝世美貌,皆空之色,何人能假扮宇轩如此出神入化!所以,现在站在城墙上的,只可能是林宇轩本人。
辉帝脸色也变了。
从我们刚才的淡定之色到宇轩开口所谓领军守城,无不暗示城内大军已至,若此时攻城恐怕双方实力相当。
木野军内略有骚动。
军心有异,此仗必败,就算柯乔城内未必有旗鼓相当的军力,现在也不宜发难。
宇轩放开我的手,转而从身後拥住,将雪白貂皮温柔掩上,包裹我。
忽起冷风,!纱随风而扬,隐隐躁动。
抬头举目,冷风吹起!纱,薄若无物,轻如鸿毛,它划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飘落於城墙角下,几屡黑发散开,随风飘荡。
我望向二十万大军,宇轩在我身後,耳畔感受著他的鼻息。
当战争归於平静,当往事随风散去,落樱赠与我一副画。
淡彩飘零,画中二人貌若惊人,互相依偎立於城墙上,一白一黄,黑发舞动,衣摆飘扬,傲视远方。
他在我耳边低语,"我爱你。"
我抚发仰头,他倾身相视而笑。
辉帝鸣金收兵,以欣叹前隐者大难不死为由,说得句句情真意切,为表他宽大帝王之心,故退兵百里,择日再战。
我下了城楼急忙问徐将军,"皇城那边可有消息?"
他脸上似带笑容,"陛下应该已收到加急军报,正在调派军马了吧,按照我的估算,最迟明日夜晚援军便可抵达。"
我微微松了口气,只要能撑过这一天一夜,我们还是有胜的希望吧。
今天赌得太险,现在想来有些後怕。辉帝心思细密,但生性多疑,我便是截住他这点,攻心为上。可如今蓝雪公主也来了,恐怕以蓝雪公主聪明才智,他们收兵不久就能察觉事有不对。还好已由宇轩出面压制气氛,辉帝若想重振旗鼓,立刻再战,易失民心。毕竟退兵时是他把自己说得宅心仁厚,天花乱坠的,敢再来掐架,还得先挠破头皮想个好理由安抚军队呢。
刘景洪上来"啪啪"拍我肩膀,黝黑的皮肤红红的鼻尖,估计有点冻伤,可他依旧笑得淳朴,"嘿,林神官你真行呀!今天这计叫什麽名字,好神呢!三两下就唬弄住了那不男不女的梁蓝辉!"
我哭笑不得,辉帝不男不女?哪儿这麽难应付的人妖!
"我使的是空城计。"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发生版权问题。
"咳咳,景洪,注意措词。"徐将军在一旁打眼色。
刘景洪捏了捏鼻子,嘿嘿一笑,"林神官您别介意,我这人说话俗了点,不过那辉帝的确出了名带妖气。"
我还没应话,徐将军又咳了两声,"景洪,这里还有林宇轩神官在。"
景洪愣住,我也发楞。
两位林神官,两位‘隐者',这下该如何是好。。。
"那个。。既然宇轩平安回来了,我还是。。。"我本想推脱掉神官之名,可宇轩拦住了我接下来的话。
"徐将军,您有东西要给宇皓看吧。"
徐将军!眸闪烁,宇轩的态度强硬,眼神坚定,徐将军不得不恢复平静接话道,"请林神官与我过来。"
默默跟随徐将军来到练兵场,四列方阵步兵整齐划一正在操练。
一位领头的军官发现我们到来,立刻整队。
徐将军淡定点头,我们来到高台之上,眺望整个军营。
每一位战将军姿整齐,气势激昂,百里之外皆能感觉到他们有力的步伐。
徐将军开口,声音宏亮,"今日之战,林神官不费一兵一卒压制住木野军,救我柯乔城於危难之间。他日若林神官有难,我勇军定当为您效犬马之力,奋不顾身。"
军官站定,忽高声道,"勇军愿听命於林神官!"
步兵重复,"勇军愿听命於林神官!"
我怔住,宇轩後退一步,立於我身後。
寻风,落樱也皆後退一步。
军官单膝下跪,"勇军愿与林神官共同驻守柯乔城。"
他身後的步兵皆下跪,"勇军愿与林神官共同驻守柯乔城。"
那一刻的激动,我无法用言语表述。
握住粗木高台的手略带颤抖,声音有些哽咽,"多谢各位将士厚爱,林某受之不起,请起。"
高台下之人起身肃立,每一双眼睛皆写满尊敬与钦佩,还有那强烈的求生欲,仿佛那一刻,我的生命已不再属於自己,我身上背负的是一个都城,乃至一个国家的命运。
夜晚,勇军信使带来一个好消息,也带来了最新一批军粮军需。援军明日晚膳前便可抵达柯乔城,十万精兵,锦帝另在调配其他人马,亲自征战。
睡前我又听见寻风独自鸣笛,挣脱开宇轩的怀抱,我跑去屋顶找他。
雪已经停了,他独自一人立於瑟瑟寒风中,叫人心酸。
"寻风,援兵快到了,你还在担心什麽?"他的笛声悲凉,带著凄哀。
他继续吹奏,直至曲毕,我立於身旁,静静聆听。
"冬冬,顾夫人的星象预言从未出过缺失。今日你未遇劫难,那就意味著有更大的危险在等待你。"他收起碧玉笛,表情严肃。
我上前为他暖手,"寻风,你想太多了,顾夫人还说你有劫难呢!你怎麽不担心担心自己。再说,命运这种东西我不相信,你记住,人定胜天。天太冷,我们进屋去吧。"
他摇头,"你将预言告诉过林宇轩吗?"
我拉下脸,"你别去与他说,他要担心的事儿已经够多了。"
风吹过,银发半掩他的面容,那一刻,我并未察觉寻风坚定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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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将军为宇轩另外准备了一间屋子,晚上他在我屋里说了会儿话便回去睡了,临走前还想为我抹药膏,被我拍开了手。
"当我三岁孩童?!"
他微笑著揽过我的腰,"你别忘记涂药膏就行,明天会很忙碌,早点歇著吧。"
我笑著送走了他,掩上窗,抹完药膏,正准备熄灯时,有人扣门。
是张卫,锦帝御赐送我们出巡的侍卫。
"什麽事?"天色已晚,我想不通他端了盆冒著热气的水来做什麽。
他带著献媚的笑容,"林神官,我给您端来一盆热水暖脚。"
我狐疑的闪身让他进屋,未关门。
"谢谢张侍卫关心,这麽冷的天要在军营里打一盆热水的确很困难。"我微微点头以表谢意,如果他真的只是端热水而来而。
"林神官客气了,小人奉旨照顾各位神官,这点小事儿不算什麽。"他背对屋门口,食指蘸了点热水,在木桌上写下"辉帝要见您。"
我心中一惊,辉帝的势力竟然已经通达到如此地步?!
表面沈著冷静,触水测试温度,拧湿毛巾,"你在军营中生活的还习惯麽?"手则悄悄写下"什麽时候,地点。"
"小人一跑腿的,说不上习不习惯。小人的职责只是照顾您们三位神官,呵呵,现在是四位神官。"他乐呵呵傻笑,手却继续写道"子时西面二十里外小树林。"
"你不用为我们担心,打起仗来记得好好保护自己。"食指上下摇动表明接受。
"小人不打搅大人休息了,林神官好好歇息吧。"他堆满笑容端著热水出了屋子,不露一丝马脚。
我掩上门,并未拖去衣裳,直接上床假寐。
脑中不断整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件,试图找到更多线索,我并不知道辉帝如今掌握了城内多少情况,若张卫只是他重多眼线中的一人,那今日他该很明白城内城外的兵力悬殊,为何如此轻易退兵?!
想得大脑发胀,一无所获,看来此行势在必行。
快到子时,我微微提起,蜻蜓点地,跳窗而出,小心躲过夜晚的监视岗,一路向西。
黑色的小树林,死寂。
我等了半个时辰,手脚冰冷,没有人出现。
有些气急败坏,准备走人。
忽然被人从身後抱住。
"谁?!"手腕滑出短刀。
"你不是一直在等我吗,这麽快就没耐心了?"熟悉的声音,温柔的语气,娇纵的口吻,除了不男不女的辉帝,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