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那么难过就觉得好可爱,或许是为了看这张哭泣的脸庞才故意欺侮你的吗?"
高榇学长倏然地丢了一个炸弹过来,吓得我急忙往车门的方向退了过去。
看到我夸张的举动,高榇学长笑得更灿烂了,细长的手指托起了脸上的细边银框,露出了兴味盎然的表情,只见他曲著手肘倚在皮制椅背上,好奇地盯著我瞧。
他逗弄著我,而且还觉得很好玩。
在领悟的瞬间我好生气,脸颊胀红地这么想著,好像大家都故装神秘,耍弄著我当作是乐趣。想到这里,我撇过了头,更是不可自拔地陷入极端的自我恶厌之中。
难道我看起来真的那么愚蠢又滑稽吗?
丝毫不理会我心里的不安,车子迳自驶入了亮著霓虹的东京市区。
我的母亲川原凉子,原名浅仓凉子,然而不管是川原凉子还是浅仓凉子,也不论这两个名字在全日本有多少人拥有,最有名的那个绝对都是我老妈。
十六岁出道,以精湛的演技与美丽的外表瞬间迷惑了日本男女老少的心,二十几年来她拍过的电视剧、舞台、广告与电影不计其数。国内外大大小小的奖杯奖座堆在家里有如小山一般高。以年近四十岁之姿,还连续拥有好几年杂志评选"日本最美艳的贵妇"
头衔。在影剧圈有绝对影响力的她,天底下只有我知道她有多么的恐怖......
用著高雅成熟的外貌欺骗著众人,但在教训我时却俨然像个母夜又般。不论是搓头功、腰折反、飞行腿还是拉耳夹,只要是惹毛了她,要全身而退的机率相当等于零。
而她会这么厉害的原因便是从小就和爷爷学武术的关系,若以欺侮人的段数来说她一定比我高出许多。对于这么强势的母亲,我的父亲就宛如一个截然不同的人般。
我的父亲川原小次郎,在我六岁的时后意外身亡。
对于父亲,我只记得他憨厚的笑脸,印象中,是个十分温柔和蔼,但身体也非常虚弱的男人。在父亲过世后,老妈身边的追求者虽然一直没断过,但也没看她接受过任何人。长期待在东京的她,将我托给了爷爷带,虽然是那么近的距离,一年中回来,仓的时间却少得可怜,我知道她是不愿回去,那美丽的-仓海边有太多属于她与父亲的回忆。
直到最近接到她的电话说有了恋人,也谈到了打算再婚的计划,身为儿子的我当然替她一局兴
虽然爱著父亲,却也不希望母亲一直为他守著活寡,再加上,能让自己那高傲老妈看上眼的男子,我也很感兴趣。
繁华的夜色之中车子驶进了都内,往著文京区的方向开去。我微微将头伸出窗外,朦胧中仿佛看到一片广大的花圃庭院,嗅了嗅,凉风中传来一阵清新的绿叶淡香,直到一栋典雅秀丽的法式建筑出现在我们面前。
"这里是哪里?"
高榇学长转过头看著我,微微拨开了垂散在额前的浏海,英俊的脸庞上浮起令人猜不透的笑容,此时外头有人将车门开启,他二话不说地便起身走了出去。
"啊,等等......!"
我急急忙忙探出了车外,却因为左脚疼痛而差点跌了下去,高榇学长适时地扶起我的身体,还在我耳边温柔地问道:"还好吗?能不能走?"
"思......"
含糊应了一声,我抬起头,映人眼帘的是由大理石所雕塑的高大墙面,而中央挑高的大门两侧则种满了淡紫与雪白的娇艳花球,站在一旁的门侍身著金边蓝衣,一见我们下了车便恭敬地开了门。
进人大厅后,四周则是古典雅致的欧式家俱,华丽之中带著沉稳高雅的气氛,让人觉得十分舒服。看我一脸迷惑的表情,高榇学长轻轻搂起我的肩,倾下身在我耳边低语著:"这里是四季饭店中的"椿山庄",是上层名流聚集的地方。今天对我们两人而言将会是很特别的一日,所以才带你来的。"
高榇学长看著我,那细长双睫下的瞳孔在此时显得更加深黝,在这么近又暖昧的距离中我身体不但发麻,就连手脚也害怕地抖了起来。即使如此,我却还是不自觉地跟在他身旁走著......
周围的人穿著皆十分正式,高榇学长才传唤一声便有侍者向前带路。我们先是穿过了一道由彩绘玻璃与白墙构成的长廊,在门开启后便是豪华盛大的宴会厅场。
挑高三层的房间中以米白雕纹的壁纸装饰,数十个水晶制成的吊灯上点满盈光,宽敞的宴会厅中布满了圆桌,上头不但放置了蜡烛与花台,就连座椅也套上了椅套与缎带。
大厅另一头则是舞池与延伸至庭院的长廊,巨大的窗廉沿著壁面垂束于长柱之间,身著华服的宾客手里举著金黄色泽的香槟谈笑祝庆,优雅华贵的气氛看在我这个单纯的学生眼中,与充满活力又热闹不已的绿之丘俨然就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然而在人群之中,我忽然注意到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
注意她的原因并没什么特别,因为她本身便整个宴会厅的焦点。那冶艳精致的脸庞只上了淡妆,乌黑亮丽的秀发则高高盘起榴成了俏丽的发髻,一身翠绿色的旗袍将她雪白的肌肤衬托得更为白哲亮丽,由裙子开岔的长度可以猜出她大胆的风格与独特的个性,女性成熟的美丽与风味在她身上层露无疑。
而她身后则站了一位穿著黑色西装的男士,外貌看似四十出头,高直挺拔的身材与俊朗锐利的五官让他伴在女子身旁却一点乜不失色。他身上有股别人没有、独特的权威与气质,而两人伫立在人群中是那么闪亮耀眼,宛如天生下来就是要接受众人的赞叹与钦羡。
就当我怔著说不出话的同时,却倏然对上了对方的视线。
13
一看见我,那位站在前头的女子便二话不说地走了过来,然而在那瞬间,眼角一偏,左腿一劈,她身上最尖锐的物体便猛燃朝我刺了过来。
鞋跟的部位插进了铺著绒布壁面上,只差一公分便正中我的耳朵,我惊愕地看著前头,只见对方一脸不悦地怒道:"动作太慢了!这样怎么能够成为川原家的继承人呢?数海,你是不是都偷懒没做晨间练习!"
"妈......妈。"
看著眼前那张因怒气而显得更加美艳的脸孔,我忍不住结结巴巴地叫了起来。
奇......奇怪......
老妈怎么会在这里?
正当我吃惊张大嘴巴的同时,原先站在她身旁那个高大一脸严肃的男士,却由后头一把将我整个人抱了起来。
"数海,你就是数海啊!"
用著难以言喻兴奋的神情看著我,不顾众人的目光,几乎把我当成小孩般抱著我的身体在空中绕起圈圈来。
"好久没看到你,居然长得和小次郎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呜......好可爱。来!让叔叔啾啾。"
"啊,你干嘛......变态!"看他整张脸朝我压了下来,我忍不住惊叫一拳挥去,却被对方不费吹灰之力挡下了下来。
只见他与先前截然不同,一脸乐陶陶的表情转过身去对老妈说道:"个性好像你喔,小凉。记得第一次在-仓见面时你也是这么打我的,看来数海的性情遗传自你,两个人都倔强得很。"
"谁叫你那个时候要偷袭小次郎!小次郎是我的,而现在有数海,你顶多只能排行第三而已。"
"是,是。千万别再把我的名次往后排了,这样我会受不了的;"
听著两人一唱一搭的对话,我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的望著他们。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这个搂著我不放的男人又究竟是谁?
"怎么一副怪异的表情,你不记得了吗?这位是瑛之叔叔,就是从前与我们一起住在-仓老家,那个总是会带你去庙会买糖吃的瑛之叔叔啊!"
"咧?"
......买糖吃的瑛之叔叔?
听老妈这么一说,记忆在脑海中如流水般涌来,我皱著眉头不断地思索,在想起来的瞬间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啊......啊?瑛之叔叔!"
瞠目结舌地,我惊讶到不知该如何反应。
会这么吃惊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对方是我很熟悉之人。
瑛之叔叔是父母亲最要好的朋友,在很年轻的时候便认识了。从前的他与我们一同住在'仓老家,那时不是买糖给我,便是带我到处去玩,就像第二个父亲般,害我小时候老高兴自己有两个爸爸,还因此得意了好一阵子。
然而这个很疼爱我的瑛之叔叔,在父亲过世后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听老妈说叔叔因为太难过的关系,所以搬到了很远的地方,然后便一点消息也没有。
没想到间隔这么多年后,居然又在这里遇见了瑛之叔叔。看著老妈与站在后头宛如护花使者的他,再转身看了看周围的情景,我顿时脑中爆炸,忍不住结巴地叫了起来。
"难不成...你要结婚的对象,就是瑛之叔叔吗?"
话还没说完,老妈两手陡然伸了过来,捏起子我的脸颊来回地搓揉著。
"什么你不你的,要记得叫我亲爱的妈咪!"
哎啊啊,好痛啊。但我亲爱的妈咪却没有因此放过我......
"你为什么看起来那么脏,眼睛还肿成一副核桃大的样子?我可不记得有生过那么丑的小孩!千里,我家这个皮小子在你那没惹什么麻烦吧?"
"你说呢,凉子?"
直接称呼著母亲的名字,高榇学长手里拿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的粉红色玫瑰花束,笑著走上前去在她的面颊上亲吻。
这是结婚礼物,恭喜你们。可惜无法看见凉子重披白纱的美丽模样,只办这么一个小型的PARTY便足够了吗?"
"人不以多为贵,教堂礼数那些罗嗉的东西更是可以全免了。都已经到了徐娘半老的年纪,我可没有在头上插花带头冠的兴趣。"
凉子即使在徐娘半老的年纪也依然是出色亮眼的。"
"虽然是甜言蜜语,但由你嘴里说出我很高兴。"
笑著回吻了高榇学长,两人之间竟然看起来十分熟稔。我不解地看著眼前的他们,脑中却仿佛有东西瞬间扩张开来。
隐隐约约,记得瑛之叔叔有个小孩,年纪比我约长些,在小的时候,总会拉著我到处玩耍,犯错了还会帮我担......
等等!瑛之叔叔的姓是......
倏然地抬起头,见高榇学长一脸笑容的望著我,在脑海中却瞬间变得十分熟悉。
"千哥哥?"
"思。你终于记起来了吗?数海。"
就这样,我和高榇学长莫名其妙的变成兄弟了。
我的母亲川原凉子在今夜嫁给了高榇学长的父亲高榇瑛之,两人在四季饭店椿山庄中举行了晚宴庆祝,政商与戏剧界的名流齐聚一堂,虽然所有的记者媒体被排拒在外,但这场世纪婚礼绝对是明早的头条与接连几天的热斗话题。
不单单因为母亲是知名演员的关系,身为FS集团会长的高榇瑛之,本身就是众所瞩目的焦点。拥有日本众多产业的田集团,事业领域涵盖了连锁饭店、珠宝、酒类与香烟等高级消费商品,光他私人名义下的资产用十根手指头数也数不完,而这么一个人居然是小时候成天把我搂在怀里玩的瑛之叔叔,这是怎么想也令人无法预料到的事。
在母亲绝对的命令下我被高榇学长带进了一旁的更衣室中,换上了早巳预备的白色西装与衬衫。我不熟练地绑著围绕在颈间的丝质领巾,心脏则在胸口中激烈地跳动,慌张的情绪依然无法平复。
"系歪了。"
高概学长说著,双手便伸了过来。只见他轻轻翻起我的衣领将领巾重新系好,那充满骨感的手指在触碰到颈子时引起一阵微然麻痒。
我耸起了肩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但那轻微的动作却没逃过他的眼睛。
"你果然还是很怕痒。"
高榇学长看著我的反应,浅浅地笑开了。
"小时候我身体很差,和学武术的你玩在一起总是打不赢你,但只要轻轻搔著你的颈子你就麻得倒在地上不行了,没想到长大后依然没变,还是一样那么敏感。"
"......我不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了,学长。"
"不用那么拘束,以后我们便是兄弟了。你可以和以前一样唤我干哥哥,或是直接叫我千里也可以。"
......都几岁了怎么还能叫你千哥哥,要我直接称呼千里也不可能啊!
我在心里低声地埋怨著,然而想归想却没敢说出口。
随后跟著高榇学长走出了更衣室,一旁的乐队也奏起了动人的乐章。随著旋律与浪漫的气氛,在场的宾客便相互交拥而滑下了舞池,踩著优美步伐的瑛之叔叔也理所当然的搂著老妈为大家开舞,两人之间看起来比一般情侣还要亲密。
看著这样的他们,胸口忽然窜起一股异样的样绪。
眼眶微微湿润,我不清楚自己是高兴还是难过,或许是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人有些无所适从罢了。我胡乱地按了按眼角,很好奇这两人为什么会忽然凑在一起......
母亲与瑛之叔叔是互相爱著对方的吗?......比爱著父亲,还有更多更深浓的情绪?
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十分寂寞。
想起从前常常夸口说要保护老妈,但从今之后便要将她交给另一个男人来守护了。
自己虽然总说支持母亲再婚,但等到真的这天采临时心中还是万般不舍......
看著我孤伶伶地窝在角落一语不发,原本站在一旁与人交谈的高榇学长走了过来,顺手拨开掉落在额前的浏海,微微侧著身体朝著我说道:"你觉得很奇怪吗?瑛之与凉子这样的关系。"
一语便被道中心事,我也只能乖乖地点了一下头。
"你不太清楚为什么你母亲会忽然再婚,而对象还是许久不见的瑛之叔叔吗?"
见我又开始默不作声地点头,高榇学长没说什么,只是随手拿起一旁侍者送来的酒杯朝我递了过来,金黄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漾出了晶莹的色彩,看起来十分的漂亮。
轻轻摇晃著杯中的香槟,高榇学长浅酌一口,英俊的脸庞上泛起了优雅的笑容,缓缓地朝著我说道:"我觉得,凉子与瑛之只是藉由婚姻这一层关系,来共同回味你的父亲罢了,"
"......共同回味我的父亲?"
"你应该知道吧?瑛之与你父母亲三个人在年轻时期是最要好的朋友,在那时候,为了争夺你父亲川原小次郎,瑛之与凉子之间曾经是情敌的关系。"
"咦!"
我一听忍不住咧开了嘴。什么东西!瑛之叔叔和老妈是情敌?
难不成这是指瑛之叔叔喜欢我爸爸!
见我瞪大双眼一脸愕然的表情,高榇学长忍不住笑开了嘴。只见他直盯著我,原本高雅的脸庞在此时却充满了恶质的神情。
"没错,就如同你想像的那样,瑛之是喜欢你爸爸的。不单单只是朋友之间的喜欢,而是更多......宛如爱情般浓厚的情感,很难想像是不是?"
我瞪大著双眼,连头都忘了点。
"然而后来,小次郎与凉子在一起,瑛之则选择退居一旁默默地守护他们,直到小次郎出了事,凉子离开'仓,瑛之都一直独身一人。"
这样的瑛之,一直是寂寞的,凉子,也同样很寂寞。在分开之后两人都忘不了小次郎,几年前在东京偶然相遇,才又发展了像现在这样新的关系。"
听著高榇学长的话,我不解地歪头问道:"唔?可是学长......你不是是瑛之叔叔的小孩吗?"
"我并不是瑛之真正的孩子,瑛之是我母亲的弟弟,在她过世后瑛之收养我,当我是他亲生儿子般的照顾。......啊,直接称呼瑛之的名字习惯了,就没再加上称谓了。不过对于凉子倒是例外,是她坚持不让我敬称她阿姨的。"
这我倒是可以想像,老妈很讨厌人家叫她欧巴桑,若有人这么称呼,她一定会先扁人一拳再教训对方说:气洗洗你的眼睛再来吧!世界上有像我这么美丽的欧巴桑吗?"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噗噗地笑了起来,而高榇学长则接下去说道:"你也许会好奇为什么我不反对这项婚姻吧。......和瑛之在一起久了,我知道他这生中最在乎的便是小次郎与你的母亲,虽然他们之间可能还有更深层的情感是我们所不能明了的,但我想你可以理解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