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南木[上]
南木[上]  发于:2008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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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袖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世间只得一种行业还是灯火通明。
花街柳巷风月地。
惜春楼,东馆。
在老鸨嬷嬷的一叠声招呼中,绢扇绸衣,环佩叮铛的玄袍青年被引上二楼偏湘一房门前顿住,他睐了眼屋内门边侧立着,穿着一袭淡红纱衣,低眉顺目侍立的人儿,扔下锭银子,随手摇了摇纸扇,迈步而入。身后的嬷嬷识趣的带上房门,捡起地上的银锭子咬了咬,欢天喜地的下去了。
季彻径直走向内屋的雕花床榻,转身坐下,打量了打量那个跟进了内室,却依然垂首而立的人儿,收起折扇。
"过来。"
玉袖掂起脚踱过去,依着递上来的折扇抬起头,扬起一抹娇笑,依偎过去。
季彻眉头跳了跳,一把将身上的人推开,玉袖没站稳,就这么摇晃两下便摔在地上,惊疑不定的回转身。
"就这么回话!"
季彻睐了眼地上的玉袖,挥着袖子拍了拍身体,才再回首正对着地上不敢起来的玉袖,挑着眉梢上上下下的看了看,直把玉袖看得瑟缩着低垂下了头去。
"你是玉袖?"
点头。
"你是哑巴?"
点头。
季彻摸了摸扇柄,正要再问,楼廊处传来一些喧闹打断了他,不悦的哼出一声,就这么将就坐着的姿势雷霆万钧的一跃而起,瞬间抓起地上的玉袖扔到床帐内,扯散了衣物,才好整以瑕的让门外咋咋呼呼的人进来。原是老鸨领着几个龟奴,带了一桌饭菜孝敬。
龟奴们恭恭敬敬的摆好饭菜,老鸨是恭维了又恭维,把个季彻是吹得来天上有地上无,季彻咧唇上扬至夸张的幅度,扬首哈哈几声,又打赏了锭银子才心满意足的退了下去。
老鸨一走,季彻便收起浮夸的脸,烦厌的撇撇嘴。
床里的玉袖依然维持着被扔上床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此时直面季彻的目光微微的有些发抖。
"你只要老老实实的,爷就不伤你。"
点头再点头。
见玉袖乖巧的缩在一角,季彻满意的开始打量窗外。不一会儿便有几个黑衣人鱼贯着翻窗而入,相继单膝跪下。
"阁主!"
季彻点点头,挥挥扇子,那些黑衣人便各行其责,只一闪竟都瞬间消失,只余下一人吹熄了满室的烛火,藏在窗边阴影里注意着对面楼下灯火辉煌的大堂。
季彻悬坐在床边闭目盘膝。
玉袖绻在撩撩娜娜的床帐子内,抖抖嗦嗦着不敢妄动,便连呼吸也轻浅过许多。
月影西移,四更鼓敲起,就算是惜春楼这种烟花风月地也是早已熄灯打烊,前堂一片黑暗,整个揭临城只偶有几声狗吠传来。
那自仿佛入定的季彻突地便睁开眼睛,启唇。
"撤。"
简单明了。
窗边黑衣人颔首握拳领命而去。
季彻看看床帐内低着眼睛缩缩闪闪的玉袖,不耐地将他提拎起来扔到地下,挥下帐纱和衣而眠,直至清晨才离去。
玉袖被扔到地上,不敢妄动,却至半晌,仍未见得季彻有其它动作,便慢慢爬到衣柜与妆台间的空档处,把身体挤了过去,缩着挨过一夜。

连着好几日,季彻都临宠玉袖,包下夜资,每次打赏皆大方挥洒,豪气干云,连带着楼子分给玉袖的体已钱也跟着增加。玉袖虽然也曾拉住老鸨比比划划过,奈何皆被无视之,还差点得到一顿棍棒教训。原本岁数大了的小倌在馆子里的日子便没有当红的小倌容易,更何况像他这样身带残疾。玉袖就算心里再惴惴不安,却也无它法,只好把自各儿的体已钱收收好再收收好,便算了了。
今夜季彻依然前来包下玉袖夜渡,一切照旧。
初更刚过,窗外传来半声鹃啼,似被咽住般,嘎然而止。季彻飕然睁开精光四射的眼,与窗边伫立的黑衣人交换个眼色,略抬了抬头,那黑衣人翻身窜出窗外。季彻也立起身,剥掉外罩的锦衣长衫反着一掼,转眼便见一身黑衣劲装,又自怀内掏出黑巾覆面,一闪身也自窗外翻出,消失不见。
玉袖从墙角黑暗处一点一点爬出来,微扬头探了探身体,确认了屋内状况,便沿着墙壁退往门边,未及又再折返回来,蹲下,绞着衣角,望望门又望望窗,如此反复,急得满头是汗,然而当夜却是再无它事。
消息在第二日随着西馆一声窑姐儿的尖叫传来,南姚太守田世友遇刺身亡。而后便跟着全城戒严,官府发宵禁令。由于是在惜春楼内遇刺,惜春楼封馆闭门,暂停营业,楼内众人全被押往揭临城守府扣押审讯。
在乌七抹黑的牢房里,楼子里的众人战战兢兢着回话,却还是免不了皮肉之苦,尤其是当夜侍候田太守的晴香姐儿受得更是厉害,在连着几日的鞭打炭烤后,竟是生生咽下气去,过去时还被吊在刑架之上,全身衣不蔽体,无一块完肤,死状好不凄惨。玉袖也是想救众人,但是他不会说话,就算想救,亦有心无力,反被牢头当做无故惹事狠抽了一顿。
晴香死后,牢头狱班有所收敛,不在动不动彻夜刑求,但每晚都要挑出几个人去轮番着凌辱,那些人再被送回来时,满身烫伤,头破血流,或是四肢俱断,奄奄一息。
就算是如此,除了惜春楼的人,陆陆续续也有百姓被大批大批的送入牢房,整日吊打拷问未歇,呻吟求饶,每天都有人受不了折腾,咽气含冤而亡。常常是晚上看着还一起叹气哭泣的人,第二日却发现悬梁于牢柱之上。小小十几丈长宽的地方,就如末世地狱般可怕。
老鸨嬷嬷私底下亦有暗通关节,捐钱消灾,但待到十一日后被放出来时,全楼上上下下八十几人还是只余一半,可怜半生皮肉钱半生积蓄已去十之八九。
惜春楼众人相互扶持着回到楼内,懒懒扫洒后,跳了跳火盆,便各自歇了去。
玉袖拖着伤痛的身体一步一爬着,慢慢回到东馆西湘。
西湘本就只住着还未被赶走的几个年纪大了的倌儿,此番历劫过后,却是只剩玉袖一个尚存。原本左右住着的几位哥哥都已相继过去,楼空窗黑,寒风涩涩。
玉袖扶着楼栏边爬边哭,但见泪流,未闻其音,竟是无声无息。他拖着伤病的身体,推门行进左近的几间房里,替哥哥们一扇一扇的关好被风吹得洞开的门户,这才回到自己的屋子,反身闭门,隔绝了一室的黑暗。他身上带伤,无法,只得扶着墙一点一点挪进内室,绕过壁柜及至门栏边顿住,身体渐渐地颤抖起来,他扯着门上帘子的手握得紧了紧,低垂的睫毛跳过几下,缓缓慢慢地抬起头来,只见在那窗边月光的掩映下,雕花床榻上,赫然坐着一人。玉袖猛地惊跳而起,返身欲走,却刚迈过第二步,便被一只手拖住后衣领,拉扯着扔回内室。
玉袖摔在硬质的地板上伤上加伤,扶住床柱挣过几下却是再站不起来,只能惊惧的瞪视着面前越来越清晰的黑影。
"爷在这儿养伤的事,张扬出去就杀了你们全楼的人!"
那闹得揭临城全城惶惶的罪魁,被官府衙门默认已潜逃出城的祸首,半月来竟是一步也未出过城门,他就潜藏在作案现场,已被封禁的惜春楼内。


铜子儿

惜春楼经此一劫,已是元气大伤。
老鸨嬷嬷财帛散尽。
封楼前,官府衙门对楼内做了详尽的搜查,能砸的能搬的通通挪了地儿,都不在原位了,那些分着散着,藏在犄角旮旯里各人的体已钱,也不翼而飞,再不见了踪影。楼内众多小倌、窑姐儿、龟奴、洒扫仆妇一身带伤,需要大夫救治,几位原本的楼柱子清倌儿悉数破身,要有头牌顶着就得想办法购入新人,这桩桩件件都需要钱,如不尽早开工,楼子内一时竟是揭不开锅。
出劫第三日,由老鸨嬷嬷领着众人上山烧香祭佛后,第四日晚便又重挂起了气死风灯,开张待客,楼子内但凡身体还能接客的都去了堂前穿梭周旋,勉强凑了个人头热。
玉袖这几日少在东馆外出现,由于身带残疾,又年纪偏大,今晚嬷嬷也免了他出堂陪客。他正坐在自己的妆台前描眉上妆,边上边瞅瞅旁边床塌上状若入定的季彻。镜台上映照着细细的眉,上挑的眼,自他八岁上卖入惜春楼时,管教的姐姐便是这样教了。季彻突地自鼻腔内哼出一声来,再起身换了个方向坐,声响不大,却是惊得玉袖坐在凳子上抖了抖,手中的半截断眉笔差点就捏不住,小心的又想往季彻那边看看,微侧了侧头,竟终究还是不敢,只得自镜中的反影中偷偷看看,确认季彻没有别的动作,才安下心吐出口气来,抬手继续在脸上描描画画。
季彻的伤在左肩,一刀下去差点砍断锁骨,废了一身修为。那日勉力与手下人逃出重围,至半路昏厥过去,再醒来竟是已在惜春楼内,手上捏着一包袱的药,四周围却不见半个人影。他的伤自己不好照顾,前几日没有人可供支使,换药换绷带时几次都扯裂了伤口,后来便索性不管,任它自生自灭。
玉袖回楼的当天上午,季彻的伤口已经开始感染,高烧着不退躺在床上昏错沉沉。他听到惜春楼众人回楼的声音竟是无力隐藏住自己,当用尽全身力气揪住想要逃跑的玉袖,却是呲牙咧嘴的再次扯裂了伤口。他眉头紧皱的扔给抖抖嗦嗦的玉袖两瓶金创药后,吩咐他给自己换药,便倒床而卧,再不管事。季彻的伤本就是用的阁内的顶级金创药,又亏得玉袖仔细,换药前,虽然战战兢兢,仍是小心地挤出了伤口处的脓水,沾清水擦净了伤处,连得几日,原本裂得老宽尺把长的伤口竟已经开始有结痂的迹象。
玉袖画好了妆,梳好凌花髻,坐在妆台前没有起身。他偷偷往着季彻的方向看了又看,却就是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惜春楼开业,楼内但凡能够起身的倌儿姐儿都是有客就得接,玉袖自然也免不了,他早上就把房内脏了的枕被巾套全都换了个干净,可是季彻这尊佛却不好请得动。玉袖就算是从小耳濡目染,也曾经同时接过好几个客人的荒唐客,但若是有客人只是光明正大的看,哪怕是隐是暗处,却也还是接受不了。耳听着前堂传来的声响越来越热闹,他终于还是动了动,向着季彻的方向挪过两步,看着季彻没有动静,就又挪了挪。
"干什么?!"
季彻突然睁了眼,斜睐过来,玉袖吓得立在原地抖了抖,稍倾,稳住身型,比划了几个姿势。
"......"
看着季彻挑了挑眉,未发一语,玉袖又努力比得更形象一点,再比划了比划。
"......"
又比划了比划,季彻这次连眼都眯了起来。玉袖有些急了,往前紧出两步去,试图去拉季彻的袖子,却被季彻挥手闪了开去,眼角一瞟,随即甩过来一道厉光,把玉袖僵着身体定在原地,不敢动弹。
楼廊传来杂乱的声响,明显正是老鸨嬷嬷领着客人上得楼来,东馆二楼如今就剩下玉袖一个人,这声音立马就吓软了他,回头想要再试着比划比划,却见得床上铺面整齐,哪儿还有季彻的身影。
玉袖左右望了望空荡荡的屋子,安下心来。他抬手稍理了理鬓角,便迎到门前,低眉顺目,侧身而立。
被老鸨迎进来的是位圆头圆脑的客人,三月冷冽的天气却是穿着短衫,敞着油呼呼的领口,露出膀大浑圆的胳膊来。老鸨倦着眼,对玉袖嘱咐过好生侍候着就带门退下了。
客人进得门来便就伸过手来勾了玉袖的腰带向内室床塌,另一只手撕扯他身上的衣物,玉袖柔顺的任客人抽了他的腰带,掀了他的纱衣,脱了他的亵裤,欺上他的身子,任其摆布,随着动作的深入,满室粗重的喘息,浓郁的淫靡气息升腾起来。
虽说客人动作粗鲁,毫无技巧可言,玉袖这具常年受到调教的身体也还是渐渐热了起来,他打开双腿尽力配合客人的动作,把小腿挂在客人腰臀处缓缓摩擦邀请。圆头圆脑的客人粗嚎一声,一把掀起玉袖颠了个个儿,勾起他的腰身将自己的阳物镶嵌进去,巨大的动作幅度顶得玉袖的头首差点掉下床沿,半截玉臂也掉到床外去扶住地面,另一只扶住床沿边的木榻,险险的捉得紧了。客人的动作越来越粗鲁频率越来越快,玉袖也跟着渐渐意乱情迷起来,他颊上飘起红昏,额上浮现弱汗,扶住地面床沿的手指成爪,骨肉纤纤的丝丝青筋都显了出来。最后客人一声嚎吼泄在了玉袖的体内,随即便立刻软倒压住玉袖,把瘦弱的玉袖压了个实实在在。两个人都还在情事余韵中浮浮沉沉,玉袖落在地上的手腕却突然被一只雄厚的掌擒住,给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四体僵硬,又不得胡乱动弹,只得咬着唇眼光闪过几下,一时间兵荒马乱,被擒住的手凉了温度,抖抖震震着连抽都不敢抽回来。
背上的客人歇息够了,下得榻来,拿起玉袖的衣服擦了摖身体,然后穿上自己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从怀中掏了些银钱放在桌上,自行离去。
听得脚步声远去了,季彻这才自床底下滑溜出来,一跳伫定,以背立在玉袖面前。玉袖脸色惨白,强行撑起疲软的身体,拼命的寻找手边够得着的衣物往身上套。季彻突然转过身,拿眼在玉袖全身上下瞟,玉袖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就这么伸着抓衣服的手僵在那里。季彻拿双手撑住床沿,上半身压低着猛然欺近了玉袖的身体。玉袖低垂着眼帘,缩着上半身本能的向后急退,直至欺到了背墙,无法再退,他微抬首扫了眼季彻紧绷的脸立马又惧怕得垂下眼帘,全身微颤。
季彻皱了皱鼻子,哼出一声来,离开床铺转身走到一边,玉袖见状松了口气,忙着穿好衣物爬下床来。他看着季彻的背影抖着身体立了立,小心翼翼着慢慢走到桌边伸手去够桌上的钱物,是十几个铜子,那季彻的手却抢先伸了过来拿走了桌上的物什,一个扬手便从窗台扔了出去。
玉袖眼看着自己的皮肉钱就这么随着一个弧线落到下面,他张了眼睛微开着檀口,追到窗边看了看,也不顾了一边的季彻,转身便就冲出了房去,一路上由于身娇腿软跌了几跤也不在乎,爬起来又跑。到得楼下,却见铜钱已经被一个顶着饭菜的龟奴悉数拾起掂了掂,急得冲上前去。
那龟奴一脸得色,看到玉袖扑上来立刻就将手中的银钱揣进怀里。
"挡什么路,转什么转哎,说你呢!要是烦着老子打翻了爷爷们点的饭菜陪得起吗你,走开走开!"
话毕便一脚把玉袖踹倒在地上,又多踢了两脚,才再骂骂咧咧的绕过去走了。
半晌,玉袖才从地上挣扎起来,他擦了擦眼角颊边,微吐出一口血水来。玉袖多年来积下的体已钱已在此次惜春楼大祸中消失了个干脆,他没有银钱能给自己买来些补品补身子,本来身上的伤刚刚好点,还是因为用了季彻给的顶级金创药一身的鞭伤收口才这么快,虽说他也不过十八九岁,但是长年营养不良的身体,经此一损还是明显虚弱了下去,伤口好得再快,损掉的体力却是短时间内补不回来了。这一踢把玉袖这刚稍为好了两天的身体给又踢虚了。他捂着受伤的腰侧、脸颊一瘸一拐上得楼来,慢慢踱回房间,跨过门槛的时候拌了一下,扑倒在地,又跌伤了鼻子。玉袖挣扎着爬将起来,摇摇晃晃的想紧两步扶着桌面立一会,却被一支手拉住手腕一带,再回神时已经仰面倒在床榻上。


伤药

那季彻将玉袖扔在了床榻上,扫过两眼,就一摇一摆的欺近床来,返身盘坐,闭目调息,不动了。
玉袖被扔得七晕八素,背上本已收口的鞭印被这么一挣一脱间又微微有些裂口,疼得他的脸又白了一层,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又怕激烈的喘息声扰了那煞人养神,便敢紧回手捂住口鼻,尽量慢慢的呼吸。待得顺过气,又见季彻没有动静,这才慢慢爬将起来,感觉不对,拿手搓了搓身下压着的床帐子,绻起细细的眉低头一看,那床面上最上层铺着的帐面儿已经不见了,露出底下打满补丁的棉褥子,他抬起头来左右看了看,本自叠放在角落的被面也不知去了哪儿,玉袖偷偷打量下屋子,发现东西都被扔到了墙角堆着,他悄悄吐出口气来,慢慢的缩着身体滑到床角,将自己绻了起来。
自从季彻住进了玉袖的房里,玉袖就再也没有沾过榻了,他每天都是在墙角边地板上缩着身体将就过夜,床榻被季彻占去调息养神,玉袖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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