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说:"我是孤儿,师傅从小把我养大。他的脾性我很熟悉。他从来不会比我早起床的。"
冲田愣了一会儿,说:"...那,你也得赶紧出发,去告诉他家里人来收尸。"
三郎说:"他没有家里人。"
屋里一时只有三郎哏咽的哭声。
斋藤一说:"你师傅还算运气不错,死的时候有人为他掉过眼泪,等于就是念过经,他可以早早超度去了。"
屋外传来清河八郎叫集合的声音。
冲田在袖子里摸了一会儿,摸出一个铜钱,拿在手里看了看,笑笑说:"最后一个了。不过没关系,今天晚上我们就可以到京都。"他把铜钱放在三郎的膝盖前,向着柴房的方向匆匆合十,拉上斋藤一的手说:"快走吧。迟了要看土方兄的怪脸。"
明治2年(1869年)腊月23日,大雪
今天是鬼节。鹅毛样的大雪一阵紧一阵地下着。
京都刚从战火中缓过劲来,开始重现千年王城的繁华和肃穆。三郎缩着脖子,每走过一个小酒店,就盘桓一阵,试探着有没有可能找到主顾。明治新政府严禁戏子和男娼,加上他年龄也渐渐大了,不象前几年那么容易找到主顾了。当他恰好不剩一个铜板的时候,偏偏又下起了这么大的雪,小酒店生意清淡,多数早早就关门。在雪地里走着,他的脚渐渐麻木,他的心渐渐绝望。他已经不指望今夜能找到主顾,只是机械地从一个酒店走到另一个酒店,在屋里呆上一会儿,暖一下身子,然后在店主开始驱赶他以前知趣地离开。
他最后踏进一家偏僻的小店。店主在里屋取暖,店堂里只有一个胡子拉茬的浪人在炉火前自酌自饮,看上去已经7、8分醉。
三郎半个屁股坐在榻榻米上,小心地打量这个浪人。他认出了那对狼眼,断绝了今夜找个主顾的最后一丝念头,只是挪了挪膝盖,让另一边身体也烤烤火。
出乎他的预料,斋藤一喃喃地说:"一个人?"他说话的时候面对的是酒杯。但房间里只有三郎和他两个,三郎只好认定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哎。"他小心地答道。
斋藤一继续对着酒杯说:"没有超度升天的亡魂现在正在街上走呢。"
三郎低声说:"是呀。"
"我有个朋友...你刚才在路上有没有看见?"
"呃...他什么样子?"
斋藤一抬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颓然垂下胳膊。他饮干杯里的酒,半天才幽幽地说:"一个整天笑呵呵的家伙...去年夏天,独个儿死在一个乡下地方...痨病..."
三郎试探着说:"乡下...也有念经超度的和尚吧?"
斋藤一摇摇头:"他是独个儿..."
三郎回想起冲田爽朗的笑容,心头一阵酸楚。他顿了一顿,忍不住眼前开始模糊。
斋藤一突然一拍桌子,大声喝道:"你哭什么!"
三郎吓了一跳,连忙说:"我不是想问你讨赏钱...我想到...你说的那个朋友好象是有恩于我的一个人,所以自己掉眼泪。我不是和尚,不会念经。可是,好歹有人为他哭过,他也就可以超度升天了吧?"
"不准哭!"斋藤一倒了满满一杯,仰头喝下,眼睛红着,瞪大望向窗外,"我就没有为他掉过一滴泪。我特意要看他每年这时候在街上走。他喜欢京都。他应该会回来。"他又给自己倒酒。但酒壶已经空了。他丢开酒杯,干脆推开纸窗。外面的寒气夹着片片雪花,从窗里飞入。
他们久久地对坐着,静听那雪花扑朔朔落地的声音。
背景介绍:
新撰组:为日本历史上最大、最强也是最后的剑客武装集团。前身为1863年春在京都成立的以近藤勇、土方岁三等为首的准军事组织"浪士队",隶属于幕府会津藩松平容保中将,起到维持京都治安和追捕镇压维新志士的作用,在1863年"八一八政变"后御赐"新撰组"的名称。1867年编入幕府军,参加辰戌战争,战败。1868年4月近藤勇被捕斩首。几乎所有重要干部均战死。土方岁三率残部继续转战北海道。1869年5月见大势已去,匹马冲入敌军被乱枪打死。至此新撰组的命运告终。
冲田总司(1842-1868)
奥州白河藩人,幼名宗次郎。自幼丧父母。8岁进入天然理心流道场随近藤勇学习剑术,资质非凡,天赋禀异,人称"天剑"。1863年随近藤勇等自江户出发,至京都加入郎士队,后为新撰组一番队队长兼剑术总教头,参加多次重要战役。因肺痨,于1868年初丧失战斗力,被送往千驮谷休养,并于当年5月30日独自静静地死去。死后被追封为贤光院仁誉明道居士,葬在东京都的专称寺。
斋藤一(1844-1915)
江户人。19岁因误杀高级武士而逃离家乡,在京都加入新撰组,任三番队队长,担任谍报工作,并参加过新撰组所有重要战役和事件,在近藤勇被斩首后继续跟随土方转战北海道,是土方岁三青睐的得力助手。土方战死后化名藤田吾郎,曾加入新政府的军队参加过西南战争,最后成为警官兼密探。退役后任东京女子高等学校会计兼庶务。72岁高龄时以平民身份过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