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不爱————天空
天空  发于:2008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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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半天他才应了一声,"你没事吧?"
"只是眼睛......"
他也支撑起身体,费力地打开车门把我拖了出去,又去拉开司机的车门拖出他来,帮他侧躺在地上。
"打电话,叫救护车!"我听到他叫道。我只有右眼能勉强看到东西,靠着小岩这一侧车门的玻璃碎了,上面似乎带着血迹--天黑又下雨,加上视力不佳我看得实在不太清楚。
这是个十字路口,我们的出租开了一半,在这辆出租的前方有一辆斜插过来的小车跟它相撞,而侧面另一辆小面包刹车不及撞进出租的右侧门。
小岩转回到我身边,翻起我肿胀的眼皮。"没什么,视网膜充血。不用怕,不用怕。仅仅是角膜的问题。"
"小岩,你没什么吧?"我问。
"没事没事。"他说,跪坐在地上,把我抱到他的腿上,"你忍一忍,等下北京救护中心的人就到了,他们效率蛮高的。我在这里,不用怕。"
是的,他在这里,我不怕的。
周围是乱七八糟的声音,有人声,警车声,嘈杂的脚步声。
"雨大,一辆本田打滑,撞上桑塔纳,造成多辆汽车连环相撞......"
好像有警察这么说。
"等你好了,咱们就找一个有草地和蓝天的地方,西藏好不好啊?不好,那有高原反应。你也想想,还有哪里可去?"
"我想不出来。"精力一放松,我又开始腹痛,身体开始微微地颤抖。
"好好想想......"
我被抬上救护车,这地方离小岩的医院已经很近了,首选的就是他们医院。
"历大夫!"
"历医生......"
一路上我都听到有护士跟小岩打招呼。
"帮我召脑外的王恒。"小岩匆忙对走过去的女孩说。"还有,眼科的小李子今天值班吗?叫他来,急诊!"
"这个病人初步判断胃穿孔,眼部视网膜充血脱落
..................
"吉儿,不要怕,好好睡上一觉,想想我们的碧草蓝天......"

我的小岩!
"出了车祸是不是?!"
我伸出手去在空中抓挠。这是我的回忆还是幻想?我是不是疯了?这是那晚的回忆吗?谁来告诉我!告诉我!
有人抓住我四处挥舞的胳膊,压着我。 我动弹不得。"是不是出了车祸?小岩还好吗?小岩在哪里?"我沙哑着嗓子问他。凭着力量和身形,我判断他是个男人。"你告诉我。我是不是疯了?我总是出现幻觉......我总以为自己死了......是不是我在臆想?你告诉我,历医生在哪里?"
他沉默着,不说话。
"谭先生!"那个脆生生的女孩的嗓音又出现在门口。这时,我身上的压力忽然减轻了,已经没人禁锢我的手脚。
"历医生在哪?他好吗?"我撕声问道。
"......好。"女孩说。
我松了一口气,全身瘫软。他好,他好......"他在哪里?"我喘了口气,问。
"他......呃......在准备你的眼科手术......"女孩思忖了一下,回答说。
对,对,我的眼睛还需要手术。我想,对,胃穿孔已经动过手术了,现在该视网膜了。那天他已经诊断过了,他是个好医生,诊断的没错。 "为什么不两个手术一起?"我好奇地问,心想的是既然小岩能给我手术,就说明他很好,我不必担心。其实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担心小岩,在入院之前,他看来应该是好好的,只是隐隐地我心中有些模糊感觉......但愿不是真的......应该不是......
"眼部手术后的一两天内你需要俯卧来调节眼压。那样会压迫到腹部缝合处。"她笑道,"那种痛你吃不消的。而且你快两天了才醒来,恢复得本来就慢,伤口迸裂更糟糕了。"
被一个女孩子嘲笑体弱--尽管她不是成心--让我极不好意思,我的脸一阵阵发热。"唔......谢谢你。我没什么事......麻烦你了。"
"没关系的,有事尽管按铃。"她的脚步渐行渐远。
"嗯......对了,请问......这房间里还有病人在?"就在她打开门时我猛然想起之前让我疑惑的事。
"嗯......没有了,这是单人病房。只有你一个人。"她迟疑着道。
"没有别人?"我追问道,心中有一丝疑虑。
"没有。"这一次,她回答得十分干脆。
真是见鬼了!难到刚刚那是我从沉睡中醒来的幻觉?我知道我的精神已经出了问题,只是没想到会如此严重。我还真是千疮百孔了。
苑丹又等了一会儿,见我没事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小岩不知道去了哪里?为什么他没在我身边?是这样,我的情况已经稳定,他自然没必要时时守在我的身边。我自己安慰着自己。
隔着被子摸了摸胃部,疼痛一直没有停歇过,隐隐地还有点胀。我听小岩说过消化系统手术后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放屁。他说的时候当笑话听的,但是此刻我可知道了其中的苦楚。微微用点力,伤口就像要迸裂开似的,大概用了一个多小时,我挣得满身大汗终于结束了这场斗争。
累死了。我想,简直比从前的那次马拉松长跑更消耗体力。多一刻我都支持不了了,大脑已经进入了睡眠的混沌状态。
朦胧中,有人把我抱起来,再放下时身下被汗水湿透的床单已经换掉了。"让我睡一下。"期间我嘀咕道,但是那力气大得惊人的护士没有回答。
我身处一片绿色的海洋,视平线内皆是半人高的嫩草。我抬起头,只见三两朵白云悠悠的漂浮在蓝天上。碧空如洗,我都记不得多久没见过这样的晴朗了。
忽然视线之内出现了一个黑点,晃动着,似乎是人。不知为什么,我下意识地追了过去。
渐近渐近,我发现那是一个极熟悉的背影,可是纷乱的大脑就是想不起那是谁。
我在蓝天碧草间追逐着那个背影,可却始终无法超越。
"喂!"我叫道,那人转头竟是于胜宇!我一惊,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面孔渐渐变了,似乎成了我自己?
又不是在照镜子,我怎么可能看到自己?不对,一定不对!
再仔细看,那俊俏飞扬的眉目分明就是小岩么!
"小岩!"我跑向他,可他向我微笑了一下,竟然转身走了。他越走越快,尽管我发足狂奔,那背影渐渐地又成了一个黑点。
"等等我啊!"我心中一急大叫了起来,身子猛然一震,才发现那有什么碧草青天?自己仍然是躺在床上,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梦里的那攻心急火似乎仍未退去,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微微欠起身向床边摸去。我记得医院床边总是有一个床头柜的,上面应该有暖水瓶。小岩如果足够细心--事实上他就是--会帮我准备水杯的吧?
起身时缝合处又刺痛了一下,我停了一停喘了口气。这是很小的事情,我不想麻烦护士。等疼痛稍缓,我伸手出去在想象的床头柜处摸索,岂料着手之处竟然恰恰就是温热的水杯!
那水似乎已经晾了一会儿,凉热适中,但只有一个杯底那么多,我一口饮尽想要再倒些,却无论如何也摸不到暖壶了。
我叹了口气,想顺手把杯子放回原处--我的胳膊只能伸到那个长度--赫然发现大半个杯子落到了桌外!
原来那个杯子是无论如何不可能那样放置的!
"是不是有人在?"我大声问道,但术后的声音明显很无力。
"......"整个房间一片沉寂。
"小岩,别玩了。"等了半天不见有人回答,我又说,是他的,一定是他,如此细心的照料着我,我不认为还有别人。他安好,这就行了。我松了口气,眼睛有点酸酸的,他安好,我再不期望别的,"我知道是你。"
"......"但回答我的还是沉默。
"还玩!等我眼睛好了可会揍你哦!"我威胁道,嘴角情不自禁的带上了微笑。这死小子,还玩不够!"我到残联去告你!"我开玩笑地说。
他仍是不回答,我有些心虚了。或许刚刚我丈量错误,渴极了的时候手伸得长了一点也未可知。我把杯子推到桌上,躺下身去又闷闷地睡下了。

眼前一片漆黑的,我分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再次醒来是因为手背上的刺痛。身边传来低低的呜咽声。
"谁?"这次总不是幻觉了吧?如果仍然是,我会申请去精神病院!
"是我。"
耳边传来西敏略带阴柔的声音。
"咳,你啊!"我笑道,伸手想要拂乱他的头发,却被手背上插着的吊针阻止了。"哭什么啊!"
"我被你吓死啦!"他声音拔了个高,但想起了这是医院,又降了下去。"你三天两头就弄这么个景儿我会心梗啊!"
"我没事了,没有看起来这么严重。"我歉意地笑道,不想让他太担心。
"该死的,刚来的时候还以为你瞎啦!"他先是叹了口气,继而毫不领情地抱怨道,"害得我在美貌小护士面前这么丢人!"
"恭喜你啦。"我笑着说。
"恭喜个屁!"他愤愤地说。
"恭喜你对女人还是有反应!"
西敏很久都没说话,最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这辈子,还有可能么?我在心里问自己,良久,我也叹了口气。"西敏,"
"嗯?"
"你回家吧。现在,立刻,马上!"
"你少操心了,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分别!明天你的眼睛要动手术了,好歹等视力恢复了才赶我走吧?"他絮絮地说,"有我在照应,你心里不是少了点害怕?"
"还用你?我身边有小岩,他是医生呢!"说到手术,我心里真是很发毛。那毕竟是眼睛,虽然人人都说那是个小手术,可是我真怕他把我弄瞎了。说到小岩,我又很自豪,但更多的是发毛。为什么他一直都没出现过?
"啊,你......"西敏才说了两个字就生生的顿住了,"多一个人总多一分照应吧。"良久,他才能接出下句。我对他的声音是极为熟悉的,不管他再怎么掩饰,我也听得出那胸腔带出了的微微的颤音。
"怎么了?"我警觉的问。
"没什么呀。"他极不自然地说,"烟瘾犯了,我出去抽根烟。"说着,他仿佛站起了身。
"跟我说明白!到底怎么了!"我一急,顾不得什么吊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没......有......啊。"他身上瑟瑟地颤抖通过那衣服传递到我的手上,但却依然一口咬定了那个明显的谎言。
"说啊,你说阿!"我急迫的语不成声,"是不是他出事了?是不是啊!你说话!!"
"他死了!"
另一个声音插入了我跟西敏纷乱的对话中。我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找不到任何思维。"不会啊。"我说,"不会啊。怎么可能呢。"我喃喃自语道。
"他颅脑外伤,死在手术台上了。"那个声音接着说道。
"你别说了!"西敏叫道。
"不会啊。"我说,"不会不会。"
"反正他迟早也要知道!"那个声音继续说,毫不留情。
"不会。不会......"我的意识一片昏乱。不可能,死的怎么不是我?应该是我才对。小岩那么健康,那么好,他不会有事,他怎会有事!不对不对,应该是我!他才刚刚出现在我的面前,他要带我开始新的生活,他让我相信他的,我相信他,哪怕是上帝,在我心中也不及他的份量!他怎会有事?
"可是你没看到他的状态吗?你不能等到他手术之后吗?"西敏吼道,声音尖锐。
"不会......"我摇着头,不会。"我要去找他......他在的......他就在另一个房间......对了,他在办公室......不对,他在给人看病......"
"那你想看他见人就那么疯狂地追问吗?你想看他每时每刻那么无助地企盼吗?你看到了吗?!你感受到了吗?!"这个熟悉又恐怖的声音喝问道。
"不会呀!"我坐起身,没觉得疼,哪里都不疼。
"停手!"有人说,不知道是谁对谁。可是后来他们把我强制固定在了床上,我有干什么吗?我什么都没做啊......有人用温热的毛巾擦我的手背......在做什么?我不是在吊瓶吗?
"你满意了?你满意了,是吧!"一个人说,这声音我很熟悉的,可就是忽然忘记了他是谁。
"是是是!我满意了!"另一个人说,他的声音我更熟悉,他让我爱恨绞缠。
"不会......"不会,是不是小岩?天下人都会这样抛弃我,只有你不会!天下人我都不信,我只信你!你出来啊!
"求你别说了!"有谁抓着我的双肩,有灼热的液体落在我的脸上,有人声音嘶哑地说话。可这不是小岩。
好困,不要在这里吵了吧,让我好好睡一觉吧。"不会......"又是谁在说话?
"别说了,别说了。"
"不会......"是谁这么执拗?
"我不是有意的啊。如果是知道会出车祸,我宁愿那个人是我!你相信我呀,你相信我!"有人把头靠在我肩上说。
"不会......"有人这么回答他。
"你倒是说,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会满意!"肩头的衣服湿了,胳膊上的手用力的在抓紧。
"小宇,你出来一下。"
手臂和肩头上的压力减轻,床头传来杯子和暖瓶打碎的声音,有人在用力挣扎,但厮打声还是渐渐远去了。
"是不是要我死你才满意!"当杂乱的脚步声退到门口时,那熟悉之极的声音狂吼道。
我的身体猛烈的震动了一下,尽管我完全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小宇!不要再刺激他了!医生,不是已经注射了安定吗?为什么小哲还是这样?"
"......药效......缓慢......"声音模糊了。
"麻烦......他也......需要......安定......"
"放开我......"

他不会死的,他死了,谁来告诉我那个故事的答案?我猜不到结果的。

一切嘈杂都消失了,四周都黑黑的,我看不到一点光亮。

眼前是黑黑的一条路,路的这端是我,那面仿佛没有尽头。我惶恐地向前走,每次回头,原来走过的路立刻被泼墨般的黑暗吞没了,没有返回的可能。
前面是未知的黑暗,后面是已知的黑暗。
再走一段,我看到朦朦胧胧的人影,始终是背影,我知道那是小岩,但无论用了多大力气,却仍是追赶不上。
"你是不是恨我!"眼看他渐行渐远,我知道自己再也无望赶上,绝望地跪倒在地,嘶声叫道。
"......"
他不回答,只是转头来看着我。那是怎样的神情?我描述不出!
"不要恨我,求求你!"
"......"他仍不说话,只是有鲜红的液体从他的头上流下来,染红了他苍白的脸,染红了他背后的黑暗。一滴一滴的,装点了这只有黑白二色的世界。
不要!

推迟了两天之后,手术还是进行了。据说是脱落超过一个星期的话,视力恢复就会受到影响。
一闭上眼睛我就会被卷入到无尽的恶梦中。那是怎么回事啊!我想不明白。他不是很好,很好,一直好好的么?他还给我跟司机做急救,他还跟着我到手术室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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