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不爱————天空
天空  发于:2008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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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滚!"我忍不住笑着把他推开,"你怎么做到的啊!"
"那有什么......"他淡淡地说,"总不能让她一人过年吧?你妈还不就是我妈......你看你,又要哭,男人大丈夫哪来那么多眼泪?"他说着,情不自禁的俯下身来要亲吻我的眼睛,我立刻转头避开了。说实话,我大脑的反应并没有身体的反应快。
小岩有点尴尬的僵直了身体,过了一会儿又坐回凳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想你不在家里多半还留在北京,所以就窜咄你们班同学在北京开同学会,定在初十。我想只要你听到家里的消息一定会回家的......可是......你没去。"
我去了,只是......我缺乏勇气!我紧紧地握拳,加重了按压胃部的力气。有点......让我难以忍受了。
"我学医,比你多一年。去年才毕业。我还是坚信你在北京,所以找工作就把重点放在北京。可是啊......北京的医院太难进了。医院说没有北京户口不给安排工作,人事局说没有工作不给落户口。我靠!整个他妈一个圈儿。后来我找人帮我办户口,他要我十八万。我哪来那么多钱呢?东拼西凑的弄了八万。我也想过开口跟家里要,但是......当时和我老爸闹得有点僵--你别管为啥了--反正很焦头烂额。都十月份了还一点着落没有。我都想了,不行的话我就找个个体诊所打工,有什么不能啊!"他满不在乎地说,这小子总是这样,天塌下来当被盖,他说天下没什么能难倒他的。
我的思绪忽然回到儿时,依稀看到他稚嫩但却狂妄的笑脸。
"就在那个时候,峰回路转,突然有个医院忽然同意接收我,那是个部队医院。"
说到这里,原本眉飞色舞的小岩忽然停下来看着我。我的思绪登时回到眼前,心一下一下越跳越猛烈。部队医院......部队......另一个让我爱恨绞缠的身影蓦地侵占了我全部心思。
"我当时乐得北都找不到了。说实话,我也很奇怪,但是就算是个套我也要钻。三个月军训回来我就开始上岗。有天晚上值班的时候有个人坐着轮椅来了,但是不进值班室,就在门口盯盯地看着我。"
是他,是他!我眼前出现了那样的场景:空荡荡的走廊里,于胜宇坐在轮椅里,慢慢来到诊室门口。
不知道他当时的心情是什么?
"我当时特奇怪,心想莫非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后又一想也不对呀,就算什么隐私地方有病要看,对我一个男医生害什么臊啊?他看到我也在看他,就进了门,还是半天不说话。一般的病人都是那种‘哎哟,大夫,您看看我这......'你说这主儿?他想怎么着啊?大半夜的看急诊,进来还一句话不说。我就问他有什么不舒服,要是没有早点回家歇了吧。他开口就问‘你是同性恋吧?'我靠,我当时就疯了,要不是看他坐轮椅就揍他一顿再说。我跟他说我这不适合他看急诊,建议他去六院。丫根本就是精神有问题!‘你讨厌同性恋。'他点了点头说,然后就走了。我愣了老半天,忽然觉得他知道你的下落。那只是一种感觉。等我追出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靠,坐轮椅还跑那么快。"
我想我知道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
在他的意识里,小岩,我曾经深爱的男人,不要我,因为他不是同志。我如是说。我还记得他当时看来很阴郁,非常阴郁。
"开始在北京生活我才发现北京真的很大,要在北京找一个人太难了。找你找不到,但我想找那个精神不健全的残废应该容易些,他既然深夜架着轮椅出现,就应该是我们院的病人!我跟同事打听,同事特惊奇--因为我不知道他!他舅舅还是叔叔就是我们院的上级领导,而他--也傻X的很出名。他就是那个企图在四惠桥上玩儿飞车的家伙。北京晚报那么一大版都被他占了,吉吉,你也看到了吧?虽然报纸上没写他的名字--好像他家挺有关系的--但是毁了的车都有照片的。算他命大,那车也挺棒,他没从车窗户飞出去,但送来的时候也很惨的,险些截肢。他不干,把整个病房都砸了。腿保住得很勉强。车祸是在我进XXX医院之前出的,等我军训回来他还在坐轮椅。你也认识他吧,吉吉,他叫于胜宇。"
认识,不仅是认识。我的心都快绞成一团了。于胜宇啊,那天一别你说"既然你不想再见到我,那我就如你所愿"就是这个意思?
你......太......
于胜宇!
"为什么不来看我?你怎么不来看我?";他眼中的浓浓恨意;他的腿......
于胜宇!!
你这个疯子!

小岩用手支着下巴,看着我。"我的前途不太乐观是不是?"他微笑着问。
我只是看着他。
他了解我,可我却不够了解他。虽然不够了解他,但我也知道,他不屑于把我当作一份礼物这样接受。他想要的东西,都是他光明正大争取到的,包括爱情。从小,他就是如此一个高傲的人,从来,都一身傲骨。
所以,他一字都未隐瞒地告诉我,于胜宇的好。
可是他还知不知道?我现在根本就不是从前的那个谭喆了。
"我去找过于胜宇,只可惜当时他也不知道你的下落。今天下午,他忽然跑来,求、我、过来。他说你恨他入骨了,他做了错事,他没面目再出现在你面前了。他说你还念着我,他、请、求、我好好照顾你。"
小岩没说自己是如何恳求于胜宇的,但他却着重强调了"求我"而字。这两个字很重要,我明白。让于胜宇那样一个连道歉都不会说的人去求人,求人作他最痛恨的事,这是何其之难!
"你爱他是不是?吉吉!"小岩走到床边伸手捧起我的脸,"我把全部都讲给你听,只是求、你、给我同样的两年时间。求你不要忙着选择,你生命中有那么多两年,我错过了这一段,但,请给我一次机会,我相信两年之后你会跟我一起回到从前!"
七年的感情啊,不是说抛弃就抛弃的,小岩在我心中从未淡去,但是他知不知道呢,感觉一旦逝去如何才能追回?其实不必两年,现在我就可以说于胜宇不适合我!
他给我太多压力,我害怕他,很怕。可是,爱与不爱又岂是适合不适合来决定的?
于胜宇这一次做得很对,如果不是他及时找来小岩,那我就真的彻底被他毁了。他自己也像我一样明白,我们不可能了。
莫非这样我就能跟小岩重新开始?小岩很好,他是我身边最乐观,豁达而且肯为我着想的人,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肯让他的爱情出现残缺。因为无论如何,于胜宇给我的不管是爱情还是伤害都永远无法磨灭。我现在身体,精神还有感情统统残缺不全。
"小岩,你值得一个更好的。"我低下头说,额头上已经带了细细的汗珠。我真的......很不舒服,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精神不正常才产生的幻觉。或许我真的疯了。
"更好?你不是我,你怎知你就不是我最好的?"小岩有些激动,"交给我,让我自己来决定!我不想自己这一辈子就被一个白痴的恶作剧毁了!"他大声道。
"可是,你知道过去的两年里我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你知道我做过什么?"我看着他问。不堪回首,我没法想,也强迫自己不要想。每当场景相似,我便头痛不已--是生理上的头痛欲裂。
"我不管你过过什么生活,这不重要!生命那么长,两年算什么?!我只对今后的日子感兴趣!一切都可以得到补偿!"他肯定地说。"你相信我。"
真的么?我是该......相信他的。他一向言出必行。我应该相信他。是的,他的生活不该被一个恶作剧跟我的不信任毁掉。我要相信他。

高二的某一天我不想上晚自习了,他跟我保证说"好,没问题。"然后千里迢迢地从他的学校赶来,在打上课铃的那一刻拉掉学校电闸;高三我大爷因大肠癌去世,我感慨人生无常,他保证考上医科大成为医生来保护我,从来不学习的他硬是考上XXX医大;大四他保证说要跟我一起过年,果然坐了火车过来。
我不相信他吗?他答应我的事情样样都做到。我怎能不相信他?
"小岩,我相信你。"我颤声说,"我只是不相信命运。"
"傻瓜!"他微笑着说,"我就是命运之神。从这一刻起,我将在你身边,永远保护着你。你相信我,也该相信你自己。从前那个倔强不服输的谭喆哪儿去啦?你什么都不怕的是不是?"
"那个人早就死啦!在我爸爸被我害死那天!你看到了,我现在这么落魄,这就是报应!我是罪有应得!"我双手抱头,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我想,我这辈子不会有好运了。不知何时,我开始相信命运。不是,我不是相信命运,我想我只是相信厄运。
"你没有害死任何人,白痴,你爸爸那么多年的严重心脏病谁都知道。不关你的事。连你妈妈都不怪你了,记得吗?"他在我的面上亲了亲,"勇敢点,跟我一起面对好不好?如果不是那万事大吉,如果是,我会治好你。相信我。我从未骗过你。"

是的,是的,我相信小岩。他会帮我的。
我的手抓他抓得很紧,汗珠儿已经从额角淋漓而下。
"吉吉?吉......"

未睁开眼睛时已感觉到有人抓着我的脚踝轻轻抬高又放下。"谁?!"我喝问道,用力想要把腿收回。腹肌刚一绷紧,原本尚可忍耐的疼痛骤然变得尖锐起来。"唔......"我呻吟道,企图张开眼睛,却发现眼睛上蒙着厚厚的纱布,而眼睛本身也肿胀得难受。
抓着我脚踝的人急速的把手放开了。
"小岩?"我试探着问,"发生了什么事?我的眼睛怎么了?"
房间里沉默得仿佛只有我跟空气。
"到底是谁?出了什么事?"我焦躁地质问道,在一个陌生的环境,目不能视已经给了我极大的压力。原本可信任的人不在身边,偏偏身边还有一个可疑人物,我真的有点惊怕。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润滑极好的门被大力推开:"出了什么事?有什么不舒服?"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焦灼地问道,"值班大夫马上就来!"
我把手伸向声源:"这是哪里?小岩......历安岩历医生在哪里?"
"......他不在。"短暂的沉默后,女孩回答我说,"我是你的护士苑丹,刚刚你床位的紧急铃响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历医生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我急切的伸手去抓什么,但入手的只有空气。什么铃?我没见过。我只关心小岩的下落。
"嗯......我、我不知道。"苑丹满腹委屈般地回答,声音中带着怨愤。"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不知道......"我失望地重复着她的话,小岩,你在哪里?别把我这么扔下......快点回来......我有点怕,不只是为我自己。"那......我眼睛怎么了?"翻来覆去酌量了半天,我仍是不得要领,只好放弃对小岩下落的询问。
"你的眼睛没什么大碍。"小护士的声音轻松了许多,"左眼视网膜脱落,你放心,并不严重的。只要一个小手术即可。只是入院时你的胃穿孔,为防止形成腹膜炎,所以经你家人的同意,先做了胃切除手术。目前眼部有点肿,正在消肿。大约一两天后会为你的左眼做手术。"
"哦。"我松了口气,家属指的便是小岩吧?但是视网膜为什么会脱落?我的记忆似乎出现了空当。"到底出了什么事?"我问。怎么......怎么了......我的头很晕。
"谭先生?你......怎么......医生!医生!"那女孩叫道。
"医生!"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走廊里喊道,"409的病人出了问题!"
那声音真的很熟悉,很熟悉......

小岩在给我讲笑话,他很擅长这个,从初中就是。如果他喜欢的不是男人,那身后会有一票小姑娘跟着他跑。
他不断地用袖口擦我脸上的冷汗。我躺在他的腿上。
"吉吉,笑话不好笑是不是?好,我将个故事给你,听完你要回答我的问题......来,认真听我讲故事,别想别的,听话。......来,有个男的跟他女友去河边散步,突然他的女友掉进河里了,那个男的就急忙跳到水里去找,可没找到他的女友,他伤心的离开了这里,过了几年后,他故地重游,这时看到有个老头的在钓鱼......转一下身是不是舒服点?来,别压迫胃部,躺平......舒服点没有?接着说,老头钓鱼......可那老头钓上来的鱼身上没有水草,他就问那老头为什么鱼身上没有沾到一点水草?那老头说:这河从没有长过水草。说到这时那男的突然跳到水里,自杀了。为什么?......吉儿,吉儿,想问题,回答我的问题......"
为什么?水草......鱼......我正迷迷糊糊地想着,只听小岩对司机说:"麻烦您开快点,赶时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里露出了内心的焦灼之情。
司机似乎是哼了一声,也许是低声说了什么,我听不清。我的精力都在腹部。
"吉吉,想出来了么?......你看,你看!外面的景色挺漂亮的。"
汗水流进我的眼中,微微的刺痛,我努力眨了眨眼,想要看清楚些。
其时已经半夜十一点多,但街上的车辆一点不见少。有点蒙蒙的下着雨,车灯的光柱内笼罩着细线般晶莹的雨点,七色的光彩在暗夜中闪烁,看来确实很漂亮。我想微笑。
"小......"
"吉吉,跟你说,才来北京的时候,我就在想,什么时候能有我自己的地方?就在这,对,就在这个广场,给我开辟个专属地该他妈多好。你看,我喜欢那个霓虹灯。就刚过去的那盏,菊花似的......"
"我不喜欢。我......喜欢草地,蓝天。"我轻轻地说。思维稍一放松,痛感就占了上风。
"麻烦您再快点!"小岩向司机道,然后低头帮我擦了擦汗,"绿油油的草地,蔚蓝的天空......还要两朵白云,好不好?还要什么?"
"爷们,已经很快了,您没看这地下亮的跟琉璃瓦似的,弄不好车轮就打滑。"那司机终于大声嚷嚷了起来。
"求您了,师傅,求求您。"小岩带着鼻音哀求道。
"小......"我想拉住小岩的胳膊,可是手指没什么力气。
"吉吉,你说,还要什么?除了草地,蓝天,白云?你还喜欢什么?"他抓着我的手问。
"还要......没人。"
"嗯?"
"没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没人瞧不起......我,没人......伤害我。"我的声音,大概只有我自己能听到。没人......伤害我......
"好,没人。等你好了,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那个地方有绿油油的草地......"
我的大脑正在想象着他描绘出来的图画,忽然,刺眼的光照了过来,我听震耳欲聋的喇叭声,听到到司机大声咒骂了一句"X......"
我听到小岩的惊叫......
车身巨震,我一头狠狠的撞在了前排椅背上,左眼一阵剧痛。小岩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紧接着,又是一下猛烈地撞击,从我这侧车身过来另一辆车刹车不及,撞到车门上。
我跟小岩一起撞向他那一侧的车门,车门上的玻璃发出了破碎的声音。
"啊!"我听到小岩痛呼了一声。
"小岩,小岩!!!"我叫道,他没什么事吧?
"小岩~~~~~~"我勉力坐了起来,左眼疼得要命,睁开也只看到红红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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