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晨也许————陶夜
陶夜  发于:2008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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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晨略有些严厉地低声道,"我在旁边呢,快点睡!"
若汐微微抬一点眼皮看看他,没作声,过一会儿,口角含笑地点一点下巴。
明晨知道若汐是真的有些吃不消,却强撑著。这几天里身体精神被药物与强烈的情绪刺激著,根本不可能有一点放松休息的时候,此时轻轻阖著的眼睛下已熬出一层青黑色。
希望......到底有多少呢?只有在若汐看不见的时候,明晨的眼睛里才能流露出些许脆弱。
秉辉站在玻璃门外,等著明晨,心里有些诧异。
他等了许久,等到若汐静静睡著,气息逐渐平稳。
明晨发了一会儿呆,才轻轻站起走出来。
秉辉低声招呼,"学长。"
明晨怔怔抬头看他,"秉辉?你到了?"
"是。"
"......拜托你了。"
明晨精神似不太好,口气低沈。
秉辉其实有些不解,若是R28中毒的话,明晨自己已经是专才。R28实验进行的时间不长,便停止,其实自己接触并不太多。即使是担心由它引发的其它症状,自己也绝不会做的比明晨更好。
为何还要特意将自己召回来呢?直至看到明晨怔忡表情,他才真正明白。
关心......则乱,学长心很乱,很乱!
秉辉透过玻璃看看病床上的若汐,再看看明晨,目光不由有些复杂,心里突然涌上一丝同情。
那样坚硬如花岗岩般的学长,竟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他,爱极了那个人吧?
一时不知说什麽才好,两人沈默了一会儿。
......
明晨突然间挺直身子,面色微变,未等秉辉反应,已经回身奔进房内去。
秉辉一怔之间反应过来,也迅速跟进去。
乍看之下并无异常,若汐侧身睡著,一动不动。要待近到身边,秉辉才看出他身体正微微打著寒战,额头上却已渗出一层细细汗水。
明晨扑过去,急道:"小汐,你怎麽样?"
若汐睁开眼睛,视线已经有些模糊,声音听在耳朵里面忽远忽近,他强挤出一个笑来,道:"有点儿冷"。
真是冷,浑身发冷,冷的手脚几乎失去知觉,若汐不由蜷成一团。
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冷到发白,寒毛直竖,起了一层细细小粒。可是,若汐并不知道自己同时也已经汗流浃背,汗浸透了睡衣。
......从未有过的冷的感觉,如坠冰窟......
若汐绷紧全身肌肉,打著寒战,拼命抵抗著那股寒意。
......难以言说的痛苦的感觉,浑身紧张到每一块肌肉开始抽痛,若汐意识有些涣散,眼前发黑,耳边潮水般响起巨大的"嗡嗡"声......
秉辉已经去仔细观察仪器。
明晨牢牢捉住若汐双手,用力一点点掰开他手指。若汐指节泛白,掌心已经被掐破皮,血渗出来,也不觉得痛。确切地说,这点痛,与身体的其它感觉比较起来,已经算不上什麽。
他还在大量的出汗,冷的感觉却开始变得奇怪,冷到极致已经有一种烧灼感,自每一块骨骼肌肉中烧起,象小时候碰到炉灶被烧伤,只不过被烧伤的部分从手指头遍布到了全身。
若汐尖叫起来,控制不住地蠕动著身体,钝痛突然变成一阵阵遍布全身的剧烈的刺痛,好似有人用刀子在一点一点割他的身体。他牙咬得格格响,忍不住一口咬上自己的唇,血顺著嘴角往下流。
明晨铁青著脸,使劲捏住若汐腮帮子,喝他:"松口!张开嘴!小汐张开嘴!"硬是将一卷纱布挤进若汐牙缝里。
哦天哪,若汐痛的大脑已经有些混乱,那种痛楚......
他从没想到过会有这样的疼痛的感觉,胸口胀的几乎要爆裂,他痛的大口大口吸气,空气堵在喉头,上不去也下不来,面孔开始发紫......
秉辉将氧气罩覆在他脸上,眼睛紧紧盯著仪器,若汐腹部与四肢开始出现肌肉痉挛的症状,全身抽搐著,发出不成声的呻吟与哽咽声。
明晨只能压住他手脚,防止他伤到自己,一边不停地叫著,"小汐,放松,放松,忍一忍就过去了......"。他自己脸色雪白,额上全是汗。
大约折腾了二十多分锺,若汐的呻吟声轻了一些,身体也有点松软下来,全身跟刚从水里捞起来一般,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泪,模糊成一片。
明晨抱著他的头,给他擦脸,轻声安慰著他。若汐不太能够听得见,那一波潮水般折磨的印迹还留在身体里,他听不见声音,也没办法想什麽,累得全身象辗碎了一样,连指头都动弹不得。
而且也并没有给他缓冲的余地,并没有间隔多长时间,遍及全身的刺痛又突如其来,若汐全身弹起来,肌肉顷刻间绷紧,这次痛得比上一次更甚。
痛得,宁愿死去。
若汐长长地"啊"地尖叫出来,那声音太痛苦太凄厉,几乎划破明晨的胆。
秉辉额上也冒著汗,若汐瞳孔有些扩散,呼吸不太好,疼痛的间隙喉咙象是不能够自主呼吸一样封闭著,发出胡噜胡噜的声音,可是这些还不是他最担心的。
他看著显示器,再看若汐,若汐挣扎地太厉害,挣扎起来力气还特别大,秉辉帮明晨按住他脚踝。他当然知道,这个时候若汐还有力气挣,多一两次,可能他连挣扎的体力也不会有了。
第二波痉挛比第一波持续的时间更长,带来的疼痛似乎也更大。
若汐声音嘶哑了,嘴唇雪白里透著几点诡异的红。
身体的抽搐不再象是一个人在挣扎,反而有点象肌肉在做神经质的运动。秉辉感觉著手底下肌肉的僵硬度,估计著剩余的时间,若汐的血压已经降到比较危险的程度,秉辉担心会出现休克,这个时候他发现若汐勃起了。R28引起的自发性勃起,无关欲望,也没有任何快感可言,对若汐来说,反而存在一定的危险性。
秉辉看看明晨,知道他也看到了。
明晨慢慢把手伸到了毯子里面去,摸索著将若汐的睡裤褪到膝部,衣服湿透了,卷起来有些费事,他的手在那里停了一会儿。秉辉不由自主扭开头,稍顷,他听到若汐细细地,痛苦地呻吟声响起来。
明晨用手握住若汐的分身,轻轻地上下活动。
若汐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上弓起,喘息著,颤抖著,全身性的肌肉抽搐似乎慢慢减轻了,若汐肢体开始柔软下来,瘫痪下来,很快地,随著一声长长的抽气声,若汐的头向後用力仰去,脖颈弯得弓一样,冰凉的精液射到明晨掌中......
......
秉辉突然惊跳起来,扑过去:"学长!心跳停止了!"
血压脉搏已经消失了,指针开始划出长长的绿色的直线......

 


江秉辉记得,那是很难熬很难熬的一段日子。
R28的第一次发作就极其惊人,猝死性心跳骤停,虽然十几分锺後心跳便恢复,也足以令人疯狂。他不敢看明晨的眼神,那是极其可怕的眼神。然而短暂地混乱与疯狂地呼喊之後,明晨竟终於能够镇定下来,有条不紊地照他的指令去做。
那两个小时漫长得象过了整整一个世纪。
已经是学长的极限了吧?秉辉想,那样惊人的自制力。
如果若汐没有醒过来,学长他,真的会疯狂吧?
但是即便醒过来,也并不代表一切好转。
第一次发作几乎便已击垮了若汐,好不容易抢救过来的身体,在接下来的没有尽头的时间里,要经受每隔十几个小时一次,每次一个多小时的发作,若汐的身体迅速的衰竭下去。药性发作过後,那少年没有力气做任何事情,连开口说话都非常困难。
而且,若汐没有办法正常进食,他没有力气吞咽,即使勉强喂他吃进一点流质食物,下一分锺,怎麽吃进去怎麽再吐出来,他挂在床边呕吐,直到呕出绿色的胆汗,呕出鲜红的血丝。唯有靠注射营养水,不停地挂著瓶子向体内输入,然而似乎完全没有效果,一周之内,若汐体重减了十几公斤。
他们眼睁睁看著少年一天天衰弱下去,眼睁睁看著......生命在迅速消逝......
就是那样的感觉。......在消逝,无论心有多慌,有多痛。有些东西,似乎无法挽留。
......
秉辉觉得自己不敢直视若汐的面孔。
变得那样厉害的一张面孔,几天前还有著精致柔和线条的俊秀面孔。现在已经瘦可见骨,大眼睛深深地凹进去,眼神有些恍惚,鬼影幢幢的。下巴削尖,两颊瘦得令人不忍看,肤色也变得惨白中腻著青色。
再也认不出秉辉初次看见时的面孔了。
即使不相干如秉辉,每次看若汐的面孔,也会觉得心痛如刀绞,他不敢看。每看见一次,就觉得那双眼睛里的活气少却一点。
但明晨不。秉辉觉得学长象神一样,他视若无睹。除了背著若汐时,偶而眼睛里流露出的那种脆弱。明晨完全没有感觉一样,呵护著若汐,哄著他,抱著他,给他清洗,喃喃地跟他说话,疼爱著他,......偶而若汐精神好一点,清醒一点的时候,会对著明晨笑一笑,浅浅地笑,扯动面孔上的皮肤,笑得很......难看。
那样没有生命力的微笑,会使人觉得毛骨悚然。
......明晨回应的,是同样软软的俏皮的笑意。
可是即使这样的时候,也少得可怜。若汐大多数时候,都昏沈沈的睡著。
他必须睡,否则他没有体力来应付下一次的发作。
秉辉的心里有时会倏然闪过绝望的念头,R28代谢那样慢,这样剧烈的反应,不是硬撑就可以撑得过去的吧?还没有人能撑过去,没有一具身体承受得了这样的折腾。
连秉辉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几乎无法承受了,若汐......最终还是会撑不住吧?
但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秉辉便吓得立刻掐灭它。
直到那一天。

明晨接了电话,便出去了,这还是自若汐回来後,他第一次暂时离开他身边。
这一次的发作刚刚过去不久,幸运的,没有出现更多问题。明晨为若汐清理身体後,那少年还在他怀里,便已经累得睡著了,明晨将他放回被子里,看著他睡一会儿,才离开。
秉辉留下来守著他。
秉辉自己也累,倚在沙发里看书,看著看著眼皮搭在了一起。他想自己大概是睡著了,直到一声沈闷的响声突然惊醒他。
秉辉自沙发里弹起来,睁开眼睛看著四周,第一眼便看到明晨站在门口,看样子是刚推开门要进来。他也听到了响声,眉头皱起。两个人的视线一起落在床上。
床是空的,被单掀在一旁。
那声音是从浴室传来的。明晨反应更快一些,立刻冲过去拉推开浴室门,他身形一顿。秉辉这时赶在他身後,自他肩上望过去,看见若汐跌坐在冰冷的地砖上,曲著一条腿,头压在膝盖上,一只手用力绞著睡衣下摆,有些哆嗦著。
听到门响,若汐并没有抬起头来。
秉辉瞥到他睡衣下遮著的纠结的睡裤,上面有些迹子,心里不由"格登"一下。这时明晨已经侧了侧身,挡住他视线,沈声道:"秉辉,你也累了,去休息。我在这里就可以了。"
秉辉木木的,突然凄酸的感觉泛上喉头,他轻轻"嗯"一声,回身走开。
身体无法自控,连维持起码的自尊心都已几乎不能。若汐,对他来说,忍受这些,也许杀了他更令他舒服些吧?
门在身後关上,明晨走上前去,要弯身抱起若汐。他的手放在若汐背上时,那少年微微向後缩一下,似要避开他。明晨用力将自己的手印在若汐身上,他抱住他,手牢牢困住他身体,静静抱著他站了一会儿,似乎是要让若汐再次熟悉他的怀抱......,热烫的体温在肌肤之间传递,若汐绷紧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但,头始终未抬起。
鼻间隐约,有自明晨身上传来的淡淡血腥味......
他,终究还是报复了吗?若汐突然掠过这个念头。
可是,什麽作用,也没有了不是吗?
......
小小的浴间被蒸腾著的白色水气笼罩著。明晨将若汐抱在身前,坐在浴缸里,细细地温柔地擦拭著他的身体。
那具身体,脆弱而冰凉。脆弱的,仿佛一捏就会碎掉,冰凉的......无论如何呵护,也不能够透出一丝暖意来。
若汐垂著头,任明晨的手在身上揉抹著,眼神呆呆地望著自己凸出的异常明显的膝盖骨。
脑中浑沌一片。
缓缓流淌的水声中,隐著明晨轻轻的呼吸声。
当那一滴热烫的液体落在背上时,若汐浑身一震。
要过一会儿,他困顿灰败的心才能尝试著去发觉那是什麽。那热烫烧灼的感觉从小小一滴向四下里漫延开来。但明晨没有再落泪,他张开双臂自後面环抱著若汐,紧紧抱著他,然後许久,一动不动。
若汐慢慢仰起头,他张开眼睛,茫然地望著雾朦朦的天花板,在心底里,无声地长长叹息著。
终於到了这个地步了,是吗?
明晨臂上结实的肌肉绷紧著,他在压抑著什麽呢?他,心里很难受吧?
若汐苦涩地想,我终是,带了痛苦给他了。不想的。那样的明晨,悠然的,阴冷的,沈默的,晴朗的,可恶的明晨,已经有过的,不该重来了。
他以为他能令他快乐,然而他却让他再次难过了......
而身体,也已经到达极限了吧?许多次在死一样的痛苦与黑暗中,若汐都以为就要结束了,那折磨著他自己的苦楚,也同样,折磨著清醒地看著自己受难般痉挛的明晨吧?
对......不起......我的爱人......
折了翼的爱,垂危的雁般的爱人......
我的存在,竟成了你的痛苦麽......
......

若汐一直没有睡著,昏昏沈沈,但脑子里却仿佛始终清明著,他没有沈睡。
心脏苏苏的痛著,麻痹的感觉......死亡漂游在身周,若即若离。若汐睁开眼睛。
无声的睫毛颤动的动作,也能够惊醒明晨,他原本沈静著一张面孔,眼神悠悠远远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若汐一张开眼睛,明晨便敏感地察觉。他低头看他,轻轻问,"怎麽?难受吗?"
若汐的眼睛出乎意外地有了些神采,他专心致志地看了明晨一会儿,摇了摇头,"不难受,只是忽然不想睡而已。"
明晨微笑起来,"不想睡吗?可是也要睡一会儿啊。"声音温柔里带著宠溺与担心。
若汐眸光暗淡,看著明晨,忽然牵著唇角笑了笑,"今天感觉好了些呢!"
明晨轻抚了他面颊一下,"是吗?"
"嗯,也许......就会好起来了,"若汐轻叹著。
明晨眼神里有些喜悦,"是啊,也许就会好起来了",他想了想,"若真的不累,就跟我说说话。心情好一些,体力也会好一些"。
若汐只沈默地看著他,没作声。过一会儿,窸窸窣窣的自被单中伸出手来,去握明晨放在床边的手。明晨笑了,反手握住他手,仔细看看若汐仍然苍白的面色,道:"好象真的好了些呢!"
若汐似睡了好久,才刚醒来一样,定定地望著明晨,看得极认真极专注的样子,不肯挪开视线,倒让明晨有些失笑。
可是心里竟也有意外的暖融融愉悦,戏谑道,"这样喜欢我啊?一直看著我。"
若汐作冥思苦想状,"嗯......,看著你,想起一样东西来。"
明晨一挑眉,"一样东西?是什麽?"
若汐咧嘴笑,"桂花酒酿圆子!"
"什麽?"明晨倒真怔住了。
若汐笑道,"上次小然受伤,忽然想吃这个,我还觉得怪。今天我忽然也想吃了呢。"
明晨一怔,"啊?"
"啊什麽啊?"若汐说几句话,气息已经略有些弱,不过还是鼓足气势白他一眼,"嘴里好苦,就想吃点酸酸甜甜的东西,顺丰斋的,行吗?"
明晨道:"那自然行,"人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似的,犹豫了一下,又道,"我请秉辉帮忙去买,"说著要起身向外走,若汐却没有放开手,扯了他一下。
"江医生也累了,况且都这麽晚了,"若汐朝他摇摇头,"你去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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