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哪里知道,苏觉每次躲进床帘后什么事都没做,他的整付神志都集中在外面。听他的笑,听他说话,听他浑厚低沉的嗓音一点一点侵蚀了他的灵魂。
两人奇怪的关系别人还没有发现,茗沐和方强可是看在眼里。茗沐费心尽力,也只不过阻止两人的见面晚了半个学期,当他看见苏觉到自己班上上课后,他就知道他是不打算松手了。他一边苦心经营蒂娜和贺南烟的恋情,一边栓住他不让他总往305跑。眼看着贺南烟沿着历史的轨迹就快要彗星撞地球了,心里急的不行。又没法问他劝他,只得每天生自己的闷气。
贺南烟也不是泥菩萨,一来二去也看出茗沐心里藏事。对于这个自幼相识的好友,贺南烟一直当自己的弟弟看,他有心事当哥哥的自然要管。问了几次茗沐终于憋不住劲,问他对苏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啊,当他是朋友。"贺南烟不明就里的答道。
"普通朋友?"茗沐低着头,贺南烟看不见他脸上的幽怨,"我看你对他关心的很啊。"
"我对他和别人没有什么两样啊。茗沐你是了解我的,大大咧咧惯了。"
"那你没事老往305跑。"
贺南烟隐隐感觉茗沐语气不善,隐约觉得身边有一股H值小于7的物质在扩散。他不禁笑道:"茗沐,你怎么象个女孩子一样说话怪别扭的,别说苏觉是个男孩子你这气生的没道理,就算他是女孩子我喜欢他也不关你的事啊。"
"怎么不关我的事!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茗沐转过头,拼命咬住唇。
"茗沐,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有什么事也不瞒着你,我对苏觉真的没什么,只觉得他很有意思。他真的是个人物,虽然他不怎么理人,性格也很别扭,但我知道他是个有很大志向的人,这一点和我很投缘。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好象认识他很久了,每次去305,哪怕是不交谈,只要想到他在那里,我就会觉得心安,好象我说的话,做的事,他都能理解......"
"你爱上他了吗?"茗沐脸朝着另一边,语气冰凉生冷。
"咦?"
"你爱上他了吗?"
"怎么会......"
茗沐猛的回过头来,目光咄咄的看着贺南烟。"如果你不爱他,就不要总是去305,不要他一来听课你就去搭讪,不要一直想着他,不要一直看着他,不要总是去关注他的生活,不要他越躲着你你就越努力的贴上去!!"
两个人都脸色煞白,茗沐喘着气,眼神渐渐变的悲伤。
"他也是个男生,你真的要冒天下之大不违吗?"
"......"
在两人争吵的同时,另一个房间里,也有两个人在谈心。
"苏觉,你以前就认识贺南烟是吗?"
苏觉点点头。
"我一直觉得奇怪,你一看见贺南烟就认出了他,但他好象却不认识你。"
苏觉苦笑了一下。"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他大概是忘记了。"
小影,小影......
他低沉的声音还在耳边。
在那片粼粼的波光中,一个人醒来,一个人伤心离去。
方强看着他,小心的措着词:"你心里,是很希望他还记得的吧。"
苏觉低头不语。
"你心里在乎他,但为什么他每次来,你都躲进床帘里不说话?"
苏觉依然低着头。
方强轻轻的叹了口气。
"记得你曾经说过,越是想要得到的,越不知道如何去......"
苏觉忽然直直的站起来,朝门口走去。方强忙说:"苏觉,我是真的想帮你......"
"谁都帮不了我。"
"......"
苏觉缓缓的回过头,眼睛中已是一片雾气。
"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去对待身边的人......特别是......我真正在乎的人......"
烟水两相忘--炎黄篇
19
也许是因为茗沐的话,也许是因为接近期末了功课紧张,贺南烟来305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候来了,也只是略微坐坐,谈笑两句就走了。305的好宝贝们分析是因为期末了大家很忙,贺南烟自己要学习,又不想耽误别人的时间,才来的少了。苏觉脸上倒没有什么变化,依然独来独往,也坚持去上二班的中药课--只是,他知道,下课的时候,贺南烟总是很忙碌,总在教室里进进出出--
他只能是看着他。
只能是看着。
在一片表面平静,暗地里硝烟弥漫的战斗中,轰轰烈烈的期末考试结束了。贺南烟依然是全满分。苏觉依然两极分化,只是半期不及格的科目勉强给糊弄了个及格,也算是皆大欢喜。方强的成绩却是突飞猛进--他知道,他的目标是那么的高不可攀,即使是这样,也总是感觉离它好远好远......
然后就是寒假,然后就是春节。在一片隆隆的礼炮声中,被烟火染红的双颊,不知有几个透露着落寞,又有几人,心乱如麻,却又无处宣泄。
又开学了,就象小学生一样,大家拿到新课程表的时候总是怀着兴奋和激动的心情。这学期新开了方剂学,诊断学,针灸学、医古文等有意思的科目。尤其是诊断学和针灸学,据说有许多的实验课,互相在同学身上练手。305的成员们调笑着推来攘去,说今天先巴结我吧,明天的针灸课上我就不拿你练暗器了。大家笑闹成一团。
苏觉推门而入的时候,305的成员都在,包括贺南烟,他们正凑成一团在新买的针灸铜人①上研究。看见苏觉进来,大家都一叠声的嚷起来:"苏觉,快来,听说你早就给人扎过针,过来给我们说说。"
"我那是玩意,作不得真。"
"那在我们中间也是大侠级人物。"南大跳起来把他拖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我从小就爱看武侠,快告诉我任督二脉在哪,我刚才就是找不到。"
苏觉坐的位子正好是在贺南烟的旁边,贺南烟本能的向后让了让。苏觉的身子僵硬了一下,忙收敛身心,细细的把过铜人,一一指出任督二脉上的穴位。
手臂大小的铜人怎么禁得住六双眼睛的咄咄逼视,象贺南烟、南大、陈尘隔的近的,还能看个所以然,那后面的看不清的就嚷嚷起来。
苏觉苦笑:"铜人就这么大,我也没有办法。"
"换真人秀!"好先生推推眼镜,笑的颇诡异。"今天就要上供品了,这张书桌就是床。哪位哥哥身材好的自告奋勇啊,为了科学事业奉献你的童男身体。"
大家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在了贺南烟的身上。
贺南烟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南哥。"南大的声音分外的甜,"看在哥几个一直把你当老大看,就奉献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吧......"
"滚你个大头鬼。"贺南烟笑骂道,"你们谁敢上,我今天倒要看看谁敢上来扒我的衣服。"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贺南烟硕壮的身体,偷偷的咽了口口水,谁也不敢充当先锋队,所谓先锋队就是敢死队,大家都是黄金时代的好青年,可不想在扒别人衣服的时候马革裹尸。
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苏觉默默的坐在那里,神情高深莫测。
"不然......我来吧。"方强迟疑的说,他看看苏觉,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有人愿意献身自然是皆大欢喜,大家三下五除二就把他扒光,赤条条的按在书桌上。方强只来得及喊了一声"把门关上",就变成了一具非常有职业美感的标本。
苏觉倒是丝毫不以为许,他一旦接触到中医方面的东西,就俨然成为一代大师,俗情杂念俱无。他沉着声音缓缓道来:"任脉在前身正中,从承浆一路下行至会阴,共
穴位。督脉起于上唇的 穴,沿头顶过百汇,到大锥,背行至 ,共 穴位。"
哪个男孩没有看过武侠,没有幻想过自己被打通任督二脉成为武林宗师。看见苏觉说的明白,讲的清楚,心痒难耐。忙哀求要一一指明穴位,大有在自己身上练把势的追求和愿望。
"真要说明白可费了劲了,虽然都在正中,但失之毫厘,谬之千里,位子一错,就不是那个穴位了,还有可能扎成别的穴位......"苏觉一边说,一边在方强的身上指,什么位置,附近有什么骨性标志可以帮助识别,从承浆开始,手指也是一路下行。
方强一边安慰着自己这不过是个实验,自己全当是为科学献身了,什么也不要多想。但一边又忍不住去感觉苏觉的手指,他的手指微凉,指腹光滑,好象一块玉一样在自己身上轻巧的滑动。真好,只要是他,自己牺牲一点也没什么。耳边是温言软语,鼻里是暗香浮动,身上是温玉贴身,真的......是......好享受......
等等!他刚才说什么来着!从......承浆......到......会阴--会......阴......
天啊!
天啊!!
正当方强觉得自己全身的血管都要爆裂,自己将不得不在极度的羞愤中撞南墙而死的时候,突然听见一个人的声音恶狠狠的插了进来。"够了!"
是贺南烟。
刚才大家闹成一团,谁也没有注意到他退到一边,只冷眼观察着他们。而现在,他的脸上一片阴郁,虽然无甚表情,但谁都看的出来他不高兴,非常的不高兴!
"怎么了?"南大清清嗓子,喃喃道,"我们不过是在学习啊,你在这方面不是一向是最积极的吗?"
贺南烟说不出话来。他的确是没有什么立场责备他们,这种刨根问底的事情的确也是自己最喜欢干的。也许他应该象其他同学一样完全把它看成是对科学的探索--但是,一看到苏觉漂亮修长的手指一再的下行,下行,他--
"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贺南烟低着头冲了出去。只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就到这里吧,再说下去我也快不行了。"方强忙跳下桌子手忙脚乱的穿衣服。大家被搅了局,神色上都有点郁郁的。方强庆幸自己还没有完全失态,他偷偷向苏觉望去,只看见他低着头,好象在想什么事情一样,睫毛微微的颤动着。
诊断学和针灸学的实验课都需要分组,苏觉和方强很自然的就组成了一组。方强自己是很高兴的,因为苏觉实战方面绝对是个专家级的,跟着他可以学好多东西;至于苏觉方面,方强猜测他也应该是满意的,因为班上他最谈得来的应该是自己。至于其他人杀人的目光,方强自动滤光,半点也没放在心上。
苏觉是个学痴,方强也跟着发疯,两人自从分组以后,几乎形影不离,连吃饭的时候也要讨论几句拿筷子要碰到手指几个穴位。回到宿舍后,苏觉一旦想起哪个穴位对治什么病有帮助,就会压倒方强在他身上戳戳掇掇。其他人实在受不了他们俩这种暧昧的关系,都争着在第一时间消失,让方强独自去承当科学的基石,实验的先驱吧。
这天晚上,自然又是大家都好意的创造了二人世界早早的去教室学习了。苏觉不知又从那里翻来一本古书,一边捧着书苦读,一边在方强身上摸摸索索,以确定自己的判断。方强当实验品也当惯了,对他的异常行为也不再吃惊,只拿眼默默的看着苏觉。苏觉在这个时候是绝对不会发现别人的注视的,他可以慢慢的,仔仔细细,秋毫不差的把他看个明白。
真的很美。他已过了17,身材抽的很快,眉目越发英挺,眼睛象蒙了一层水气一样越发的深不可测。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喃喃自语,一会儿又拿眼睛瞪着自己--大可放心,他是看不见自己的。现在他看着书,他的眼睛里也就只有书,只有书......
心中一阵酸涩,低呼:"苏觉,我......"
"别动!"苏觉按着他,手指在他的眼角轻抚,口中喃喃道:"书上说,可针迎香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的气息好近!近到方强一抬身,就可以吻到他的眼睛--方强再也忍不住了。他猛的把苏觉一抱,翻身把他压在床上,狂乱的在他的眼睛上,耳垂上,唇上,颈项间吻着!
"苏觉......苏觉......我好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
苏觉仿佛被这一幕吓呆了,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
方强继续迷乱的吻着,一边絮絮叨叨的说:"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上了你,我不知道有多喜欢你......我多想追上你,成为你可以依靠和信赖的人......但是你太强了,强到哪怕我用整个生命来追赶......都追不上......怎么都追不上......"
方强的话越来越缓。
最后,他突然扑倒在苏觉的身上,失声痛哭起来。
①针灸铜人:针灸铜人并不一定是铜的,泛指浑身被注明经脉穴位的人体实验器材。可为金属、木制、塑料等材料,可大可小,一般前臂长短。
炎黄篇番外--养心竹
我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岁了。只知道自我有记忆开始,就看见一座很雅致的宫殿,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金匦殿。
它原来不叫做金匦殿,因为他的主人下凡写了一本书,后来,周围的宫殿、楼宇、物品,都变成了书中的名字。
我还是叫养心竹,因为主人喜欢。
主人是一位很美丽而且很温柔的人。他总是对我轻柔的说话,可是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心,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想,那一定是很好的话,因为主人看着我的目光,是那样的温柔......
主人有一个朋友,但也许是他的敌人。有时候他走了,主人就开心的跑到我的面前同我说话,但有时候主人就闷在宫里一天都不出来。
我不懂,我虽然叫养心竹,我却没有心。我摇曳着枝叶,希望能够减轻主人心中的烦恼。
有一天,那个人来了,和主人大吵了一架。我急切的摇动着我的枝叶,希望能声援主人。后来主人跌跌撞撞的走了出来,他是在哭吗?他的衣袖带着冰凉的液体沾到了我的身上。那一瞬间,我有了心,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从液体传到了我的心里。我头一次发现,原来心,可以痛成这样。
主人回来了。他面目清冷,态度孤绝。眉间,一个我不认识的青莲印记盘踞在那里。
"主人,为什么?"我拿枝叶轻轻的抚过他的肩膀。
"养心竹,你有心了吗?"
"你给了我心。"
主人沉默不语,轻轻的抚摩着我的躯干。"也许,没有心才好。"
我不后悔,虽然那一瞬间真的很痛。但我有了心,就可以听的懂主人的话,可以替主人分忧。我是养心竹,怎么可以没有心呢?
但是主人不再和我说话,他常常一整天闷在屋里,下凡的次数越来越多。有一次,他回来了,神情焦虑。一遍一遍的问我,或者是问自己:"什么是情?那算不算情?"
我有心,但不懂情。我委屈的看着主人,羞愤难当。
主人笑了。"怎么会问你呢?你怎么会懂情。"他看着我,目光渐渐迷离,青莲在他的眉间闪闪发光。
情是什么,可以让主人一次又一次的选择忘记?
主人修剪我的枝叶,采摘我的竹心,告诉我我的躯干里流的汁液是最好的中药。但他不再和我谈心。再也没有用过去那种温柔的声音对我说过话。
终于有一天,我决定下凡。
主人不舍的看着我。"为什么要下凡呢?你走了,我就更寂寞了。"
我摇晃着身躯。"我想弄明白,情是什么。"
轻轻的叹息,象哭泣。
"也许你真的明白了,就不想知道了。"
也许,我心里说。
我下了凡,十八年里健康的成长,我懂了情,许多种,并没有想象中的悲观。我想回去的时候我可以告诉主人,他可以不必选择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