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美利加终于点头默许。查理顿时松了一口气，面上喜逐颜开。
"我困了！"他打了个哈欠，然后用眼风一扫四周的环境，脸上流露出嫌恶的神色。
"对不起，陛下，今晚只能在此处安歇！"

尽管周围肮脏不堪，查理还是很快睡着了，不一会，简陋的小屋中便充满了他的鼾声。叶美利加笑了笑，把一张被子盖在他的身上。"你也歇着吧，我已经派安守在了前面。这里是酒店的后院，向来隐秘之极，不会有人找来的。"
李太不敢入睡，他总感觉到危险时刻就在身边萦绕。尤其是身边的这个看似熟睡的小国王，他不敢确定他是否会突然醒来，然后衬着叶美利加也松懈的一刻割断自己的咽喉。此时的他已经疲惫不堪，为了防止自己睡着，他找了根草棍把昏暗的油灯尽量剔亮，随后从怀中找出一本书来阅读。
叶美利加摇头微笑，却也从怀里摸出一本小册子来。
时间在夜晚总是流逝的分外缓慢，这本书本是李太最喜欢的读物，可在此时此刻他却无法读下去一个词汇。
"我早已说过，他不过是个孩子，最适合他的地方不是充满权谋的战场！"李太突然把书仍在地上，对沉睡的查理充满恶意的说。"他应该是自小便毫无障碍的成为了帝王，又怎么配在这场阴谋重生的战争中获得一席之地？"
"你睡吧，今天你应该太累了！"叶美利加语气中有着淡淡的关怀，他拣起李太扔掉的书，读道："《君主论》？"
"不错，我在看这本书。我在学习怎样能够作一个合格的帝王，你还在看《圣经》吗？"
叶美利加没有说话，却把手中的图书郑重的合上，李太清楚的看见了封皮上几个手写的字母，他不禁低声笑了起来，眼中甚至流出了泪水。他的笑最终变成了控制不住的饮泣。
"你为什么不劫掠我呢，扔下眼前的一切，我武功不如你，根本无法抗拒！"
他的提议是那样具有强烈的诱惑，叶美利加的眼睛在油灯下闪烁着，他似乎想伸出双手，拥抱面前这个人，却又无奈的停下，"加入我们！"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李太脸上失望的表情渐渐变成绝望，他伸手擦干了面上所有的泪水，然后笑着说，"上帝只会站在最强大的君主身后，而我，会与上帝同在！"
"你确认我会失败？"
"不错，你作为一个君主不够狠也不够厚颜无耻，你的性格也许能够胜任一个太平盛世的君王，但这是乱世，你绝对不可能在这种环境下生存并取得胜利！"
"也许我真应该听你的，"叶美利加的脸被昏暗的灯光投上了两片阴影。他的面容沉郁而悲凉，却带着一种毅然的决绝。"你知道罗刹有多少贵族吗？"他不等李太回答便告诉了他答案："一共不足三万人，而奴隶有七百万，所以，平均两百多个奴隶在供养着一个贵族。我，是这七百多万奴隶的希望！"
李太猛然抬起头，盯着叶美利加的眼睛，只见他没有在自己凌厉的目光中移开视线，而是对视着李太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我不可能和你逍遥世外，哪怕等待我的是吊死盗贼的绞索。"
眼泪不由自主的从眼眶中夺目而出，竟然无法控制，李太感到喉咙里满是苦涩的味道，他从来没有感到自己的泪水竟然如海水般难以下咽。就在这时，他的身子被一个温暖而宽厚的怀抱拥住了，"你睡吧，我会在你身边守护你！"一个温柔之极的声音贴在他的耳边说道。
泪水还在不停的涌出来，也许，明天出了这道简蔽的门曾经的情人便会你死我活的对立，刚才的话语也不过是自己疲惫之极后的呓语。李太暗暗的想，我怎么会有和一个奴隶隐居的想法。我是要做大事的人，我最终的追求的和大唐皇帝平起平坐的罗刹帝位。为了这个目的，哪怕死再多的人，哪怕是现在给予自己温暖的他。
意识渐渐的模糊，他终于依偎着叶美利加的胸口睡去了。叶美利加不敢移动，只是一动不动的拥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似乎传来了一声鸡叫，他怀中的人微微动了一下，随后睁开了眼睛。那黑色的眸子刚刚睁开的时候，似乎迷茫了一下，当马上变得冷酷如生铁。
"天亮了吗？"似乎还在贪恋他怀中的温暖，那个人的头又重新埋入了他的胸口。
"嗯！"回答时胸腔微弱的震动告诉了他这个冷酷的现实。李太终于推开了他。苍白如纸的天色已经从窗户外边透了进来。叶美利加轻轻移动着自己发麻的双臂，看见李太的眼中最后的情感在欲望的漩涡中挣扎。虽然如果让他选择，他依旧会拒绝李太昨夜的提议，但此时此刻他还是为曾经触手便可以拥有的果实而感到惋惜。
"我会送你到黑山，然后在护送他回到圣保罗。"叶美利加转过脸，开始收拾行囊。
"你，"李太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你真的下了决心造反，推翻凯瑟琳，作这个沙皇吗？"
叶美利加一怔，回望着李太黑得仿佛不见底的眸子，然后郑重的点了点头。
"那好！"李太终于笑了，"我会用我所能够的一切力量，阻止你！"
叶美利加默默的走到窗口，拉开了窗帘，"天亮了！"他淡然的说。
两个人眼中的激情都因为强烈的光线变得黯淡下去。李太快步走到窗口，和叶美利加并排而立，他还是远比不上这个人的高度，也许走出这间屋子两个人便注定了敌对的地位，但此刻他至少能够和他同样享受洒在他们肩头的阳光。
他们夜宿的小屋被人轻轻的推开，安的头探了进来，看见二人都已经醒来，她轻松的笑了笑，然后走进了屋子。李太注意到她的手上捧着一大包东西。
"我带来了早餐。"她笑着说。虽然李太刻意忽视那只为叶美利加绽放的笑容，却也警觉的发现，她带来的东西并不只是三个人的早饭。
查理也醒来了，虽然因为过度的疲倦而在这间简蔽的卧室中休息了一晚，但醒来的他显然并不感到十分舒适。"这鬼地方。"他坐起身子，然后把挑剔的目光投向面前的早饭。
"如果想在瑞典军队的盘查下安然过关，就得需要适当的化妆。"等屋中的几个人洗漱并吃完早餐之后，安郑重的说。
叶美利加会心的一笑，他显然知道自己的部下，曾经的格鲁吉亚女巫会成功的想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办法帮助他们瞒天过海。
"至于你，我的主人。我想你的脸上最难忘的恐怕就是这双眼睛了。"不错，李太忍不住又深深的望了一眼叶美利加的碧眼重瞳，那双任何人见到都留下记忆的眼睛。
"你看，"她有些得意的说，同时伸出了手掌，在那只生满厚茧，骨节宽大的手掌中赫然有两只薄薄的红色玻璃片。
"请让我为你带上它们！"安说道。
叶美利加顺从的在她面前扬起了脸，安用舌头舔了舔玻璃。就在李太感到不舒服的同时，她已经用一种巧妙的手法把那两片玻璃嵌入了叶美利加的眼中。
查理轻轻"咦"了一声，他和李太都惊奇的发现，叶美利加此时的眼睛已经变成了寻常的灰色。
"我在其中的一片上做出了阴影，正好能够掩饰你重瞳的痕迹。"似乎也对自己的手艺感到满意，安微微一笑，开始动手调和一些奇怪的东西。
屋子中开始发出一些奇怪的味道，李太不安的侧了侧身，看着安用调制出来的东西开始在叶美利加的脸上涂抹。他预料到安也会对他这么干，于是，他更加不安了。
"好了！"叶美利加向两个人转过脸，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面容平凡，似被贫苦生活折磨在底层的大汉。这样的人一天能在街道上碰见好几个。两个人都呆了一下，然后查理笑着拍起手来。
"至于你，"安黑色的眼睛轻蔑的望着李太，"我只要设法改变你头发的颜色和东方人的轮廓就行了！"她看着李太畏惧的退了一步。安开始大笑，她的笑声有着山地人特有的粗鲁，"你放心，没有经过主人的同意我不会对你下手。"
李太还是感到了强烈的不安，他只是摇头。m
"相信我！"耳边是他温柔之极的声音，李太一下子呆住了，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久违的温泉，在水雾氤氲中躺在他的怀里。他的手被温柔的握住，李太身不由己的来到了安的面前。
安开始给他打扮。她把一锅紫色的药水刷在他的头上。很快，李太的头发变成了难看的土黄色。随后，她开始用颜料涂抹李太的脸部，她的手很重，粗糙而皲裂的茧子不时有意的摩擦他细致的肌肤。
"你这是？"叶美利加盯着李太的新面孔有些好奇。
"不错，我就是向让他扮成女人！"安带着恶意的笑容拿来了一件亚麻制成的长裙。
李太心中升起了隐隐的怒火，但同时他也不禁放下了心。看起来，安是用这种方式对自己进行了报复，她应该不会下毒了。
穿上了裙子，李太站在叶美利加的旁边，看上去只是个姿容平凡的少妇。这样的人同样能够在街上轻易的遇见，所以并不引人注意。
"至于你，我的陛下。"安黑亮的眼睛转向了查理，"在我的手里，你应该变成他们的孩子！"
就这样，他们在安的手下很快变成了一家三口。他们的身份是流浪的商贩。走出了院子，安向他们示意一辆早已准备好的木制的独轮车，独轮车上装满了乱七八糟的货物。李太把查理也抱了上来，这一来，三个人就更符合这一新的身份了。
"再见，我的主人。"安吻了吻叶美利加的手，她的头低下来，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声音却有些沙哑。然后，她站起身，转身离开了。
"她喜欢你！"李太突然说，然后他紧紧盯住了叶美利加的脸，想拼命从那张化妆后的脸上找出一丝表情。但他失望了，叶美利加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神色。
"我喜欢谁，你最清楚！"那声音如飘絮一般落到了李太的耳内。李太一震，却见叶美利加转过身子，大踏步的推起了小车。
李太迈着小小的碎步跟随在叶美利加的身后，他这件裙子是安亲手挑选的，下摆显得很窄，走起来不时磕磕碰碰。虽然这令他的步伐符合了一名已婚少妇的节奏，但显然的，那个曾经和他有过一夕之欢的女人不放过一切的机会向他表达着恶意。
叶美利加放慢了脚步，他回过头，冲他温柔的一笑。他的面目都变了，但那宽阔的肩膀却依然如故。这个笑容顿时令李太有了种温馨而舒适的感觉，他突然感到这种情形非常有趣，一对平凡的夫妻，还有一个孩子。想到孩子，他看了一眼查理，这一眼几乎让他忍俊不禁。只见小皇帝脸涂得脏脏的，哭笑不得的坐在独轮车上，手中还拿着一个油腻的风车。李太想起刚才听到安的提议后查理的反对，但最终他还是在众人的连哄带骗中答应了乔装改扮以便脱身。
沿路不时的经过盘查的瑞典士兵，但所有的盘问均在充足的证件和重金贿赂下有惊无险的渡过了。李太终于见识到了叶美利加在这一带的势力，他猜测，也许就在他和女皇筹划攻打进攻瑞典的时候，他便已经动用了沙皇这一身份开始活动。
三人终于有惊无险的出了比科镇，来到了约定好的会合之地，叶美利加的随从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三人匆匆更换了装束，便把目光投向了眼前一马平川的草原，春日的风早已没有了冬天的凌厉，变得舒缓而带着三分暖意。而草原的远处便是黑山，但雄峻的黑山距离他们似乎还很遥远，现在围绕在身边的只有自由的风。叶美利加和李太还有几分矜持，那查理却象出笼的小鸟般雀跃不已。
"看咱们的孩子！"李太小声的说道，他的眼中现出了几分揶揄。叶美利加仰天大笑，他突然的揽住了李太的腰，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了他。
李太在他的吻下绯红了脸颊，他侧头看见众人好奇的目光，不禁又羞又气，"有人！"他说。
"我在吻我的妻子！"叶美利加的口气中有着几分调笑的理直气壮，但更多是即将离别的伤感。一刹那，李太突然明白了，正是即将的离别才让这个人不顾一切。
叶美利加早已派人牵来了两匹快马，虽然远比不上王者之驹，却也都是百里挑一的好马。就在这时查理突然握住了马缰，他一笑上马，纵骑驰骋了下去。
"陛下！"他的举动令叶美利加感到了意外，因为他们在从比科镇离开的时候本来是商量好让查理在此等候的。
"我要看看黑山要塞，"查理的腿很短，并不足以控制胯下的这匹骏马，他紧张的用力牵引着马缰，口气任性的就如一个孩童，"否则，我死不瞑目！"他说完不禁轻松的笑了，在所有人年少的时候，都会用这种口气随意的谈论生死。
叶美利加眉头一挑，正欲劝说，却听见李太轻声的说道："带上他吧！你的部下不一定能够和出身高贵的国王相处融洽。"
叶美利加看了看自己部下，果然，出身于奴隶的他们都在用挑剔的眼光看着面前已经更换好贵族服侍的小国王。于是他也跳上了马，并很快控制了那匹不驯的马匹，"陛下，你我共骑如何？"他搂紧了查理的腰，"我会准时回来！"他又对部下叮嘱，眼神中掠过一丝坚定。

35、从比科镇到黑山（二）
那马疾如风，风中传来了咸咸的气味，叶美利加知道，他们的前面就是位于黑山和圣保罗之间的北湖。
不多时北湖已到，李太惊讶无比，因为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广阔无垠的湖泊，竟如大海一般无边无沿。更令人称奇的是这个湖泊虽大却平碾如镜，好似蓝天下又一个天空。
李太渴的狠了，急忙跳下马跑到湖边，捧起一掬水便喝。叶美利加来不及阻止，他已经喝了一口。他没有想到那水竟然又苦又涩，就在他咳嗽得胀红了脸颊的时候，李太听见了背后查理的哈哈大笑。
哦，他记起来了，罗刹的土地上大多是咸水湖，和大唐的全然不同。
叶美利加向他仍过来一个水袋，李太忙喝了一口。喝完了水，他正准备起身，却看见镜一般的湖水中出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其实那人的五官依旧是李太，只不过头发的颜色变得有些奇怪。
他猛然想起刚才只是擦去了脸上的化妆，头发的颜色并未洗去。于是他掬起一捧水开始清洗，湖水凉的彻骨，洒在头上有种针扎一般的感觉。但他想起自己将要作的大事，又开始颤抖着坚持。他不想让自己因为这头土黄色的头发而在那个行动中显得滑稽。
"很冷的！"叶美利加温柔的说，他用自己的披风擦去了李太头上的冷水，又从披风上撕掉一块干燥的布为他体贴的包上头。李太急忙低头察看，发现自己的头发又恢复了本来的色泽。
他们的马极快，不多时黑山便遥遥在望。叶美利加放慢了马速，突然，他看见李太的马扬起了前蹄，竟然把李太甩了下来。
他一惊，不顾马依旧在奔跑，猛然跳了下来。幸好，他暗自庆幸，李太坠落的地方是一处杂草茂盛的地方，应该不会受伤。
"没有栽疼吗？你感觉怎么样？"他急急的问，就在这时，他看见了李太的眼睛亮得惊人。一霎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他能够作到的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一道白光从他的肩头处飞了过去。
他没有回头，因为李太眼中的得意已经告诉了他一切。
"这是我最后一枚梅花镖！"李太盯住叶美利加的眼睛，神色中有着明显炫耀的意味，"上面涂着从大唐带来的毒药，见血封喉！"
叶美利加低低的吼了一声，转过身向查理奔去。
少年躺在平坦无垠的草地，看上去仿佛睡着了。李太的暗器还没有让他反应过来便已经发挥了作用，查理应该并没有感到任何痛苦。他还在幻想着能够和叶美利加并辔，开始他人生中最美妙的冒险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