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留下影子+续<昨天>————左边的神
左边的神  发于:2008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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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高兴啊,天,我回来了。艾吻我的额头,去自己的房间。

二 幻视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幻听症是什么时候痊愈的,耳边不再有他的声音,我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突然觉得有点寂寞,我似乎就成了真正的聋子,听不到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声音。我会恐惧。
阿南是母亲的另外一双眼睛,我知道他会把我的一切都告诉母亲,那是母亲的乐趣,却也是他的职责。我甚至喜欢上了这样有监视感的生活,那会让我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有时候我会问自己,那陪伴了我一年时间的幻听,或许本身就是我的某种幻想,我需要依靠某些东西来存活,在他逃离我身边的那些日子里。至于幻觉的消逝,那大概是因为我获取了其它的方式。其中包括文字和阿南无声的存在吧?
艾回来的那个夜晚,我微笑着入睡,却在梦中被某张模糊的脸推醒,睁开眼睛的时候,依然能看见阿南的眼睛。我微笑着对他说:我知道他要回来的,所以,我甚至没有挽留他......可是,我也知道,无论他回来多少次,他最终还是会离开我,那是某些被规范了的东西。
所以,我宁可活在昨天,因为没一个今天都和昨天一样,我猜得到开始和结局,那么,过程的些许不同,又有什么区别呢?
艾回来的第二天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艾坐在餐桌旁喝薄薄的米粥,一脸满足的表情。天,我再也舍不得离开啦!可是她是只自由的鸟,任何停息都会有翅膀扇动的声音,只是很快,就会销声匿迹。
艾说她要去找工作,扔下了长长的购物单子,她如同风一般消逝在门口。我微笑,每一次都是一样,艾打破我所有的寂静,水面有涟漪,慢慢扩散,可是很快还是会沉寂。
我也许需要阳光,每天写那些关于分离的阴暗文字,我的心也就变得阴暗不堪了。阳光很好,路上的人们都微笑着,原来是温暖的季节,我喜欢看那些生动的脸孔,因为我没有那样的表情,我的表情被某种叫做孤独的东西吞噬了,留下保护的冰冷面具。
唯有这样,我才能活下去。
右转,我对阿南说,于是视野里就出现那幢旧旧的房子,那曾是属于艾的房子,我曾经长时间无所事事的蛰伏在那里。我和父亲反目,因为他对我的冷漠和无所事事深恶痛绝。他对我说你需要工作,我会给你在公司安排一个职位,你必须让自己忙碌一点,这样才能把你那些可笑的、关于死亡或者孤独的想法统统扔掉,你要找到自己的生活方式......可是我却总是找不到自己喜欢的工作,也许这只是借口。父亲的话总是重复了一次又一次,或许他并不明白我不是他的员工,可是在他看来,员工比儿子更加重要,我只是一个意外的附带品,对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也无法产生任何剩余价值。哲学有时候就是这样冷酷无情。
那时候我还能行走,可是我依然每天蜷缩在柔软的沙发上,艾说午后沙发上的天看起来像一只慵懒的猫,看起来愤世疾俗,其实只是装腔作势。我笑着,依然做我的猫,我微弱的笑声在小小的房子里穿行。那时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我说我在等待,其实我只是想要逃开。
只是,到最后我也无处可去。我的双腿就开始退化,无休止的萎缩。
阿南在车里等我,我独自一人缓缓靠近那幢有着回忆的房子。虽然离开了很久,但是房子却不似我想象的那么荒芜,也许现在已经有其他人在居住了。我靠近了去看,希望有什么缝隙,让我可以张望。这幢房子在艾和他离开之后被变卖,艾和他原本永远都不会回来的吧?可是,现在艾回来了,这幢房子却已经变成了其他人的了。听起来有悲哀的感觉。
我知道我应该转身离去,那些关于昨天的记忆只是一些幻觉,就如同长时间困扰着我的幻听症一般,只要时间,就可以抛弃,只是,我最后一次悼念,为了内心那些隐隐的疼痛。艾一直说我是个太冷酷的人,只会伤害别人,其实,我也在不停地伤害自己,这样才会有活着的感觉。
事实上,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是活着的,或者说,那时候,或者和死亡对于我而言没有什么区别。我从人群中逃离,我逃离家庭、学校、社会,我躲避到我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那不是所谓的某个时间短的叛逆,而是与生俱来的、需要经历的一个生命过程。在这个过程里面,如果没有艾的贯穿和他的出现,我想我也许早已疯狂。
我在离开艾的房子之后,是怎样生存的呢?有时候我会突然发呆,然后想到这个问题,那时候,我已经开始写字,我成天坐在电脑前面,盯着电脑屏幕,或是让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或是很久很久的发呆。有时候,他会坐在旁边看着我,可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懂我的文字,那些关于阴暗、关于分别和死亡的无聊故事在我的文字里面蔓延,那是给我一个人看的文字,那些文字从我寂寞的灵魂里爬出来,或许还有我空洞的眼神,所以那些文字和人物都一样苍白无力。我不是个真正的书写者,我只是患了失语症,所以必须用文字来表达自己的恐惧和无望,可是他从来都不知道,他或许是被我的冷漠吓坏了,一个冰冷的,不懂情趣的人,坐在电脑前面,长时间的沉默,所以,他就要逃离,他逃离了,剩下我一个人,在电脑前面默默抽烟,会有文字记忆在电脑里面,也可能什么都没有,就如同那盘亘不息的幻听症,一次又一次回响在耳边,可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艾离开了,他逃离了。从此他们天各一方。这是最初的设定。
门就在沉默中开启。我想我在离开他一年之后,在幻听症痊愈之后,又患上某种叫做幻视的症状,也许我每天待在电脑面前的时间太长。
他就出现在我面前,在我们缠绵了一年的旧房子里出现,我想,如果我在电脑前更久,如果我的眼睛瞎掉了......那会不会更好呢?
可是,我看见他了,看见他脸,他的头发,他的眼睛,我听到他叫我,天......可是我的幻听症命名痊愈了啊。我转身,可是已经逃不了啦!
这并不是预设的情节吧?

三 回答
他叫我天。他的声音和之前的没有区别,和那缠绕我良久的幻听没有任何不同。我转身,可是他已经拉住了我的轮椅,是的,我已经不能行走了,所以我再也逃不开了。他的手臂从后面环绕住我的脖子,他的声音里带着些不确定的因素,他不停地问我,或者是问自己,是你吗?天?是你吗?怎么会这样?天?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是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出来为艾买些东西,我只是无意地来到以前居住过的房子,可是,我就走不了了。我看见阿南了,阿南朝我走过来,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吧?他只是看见他的雇主被一个男人纠缠住了,所以他要来解救我吧?可是,他为什么看上去很愤怒呢?
阿南,我叫他的名字,可是我的脖子被他紧紧的卡住了,我似乎要窒息了,是的,我曾经无数次感觉过这种窒息,他在的气息还在地脸上,就如同昨天的那样清晰,雷欧,雷欧,我记得他的名字了。是的,他就是雷欧,他是艾所爱的男子,也是艾所离开的男子,同样,他也是和我耳鬓斯磨的男子,他从我身边逃离了,却让我患上幻听症,我无数次听到他在我耳边问我:你爱不爱我?你爱不爱我?你爱不爱我?
可是,我没法回答,是的,没法回答......
雷欧,你要我怎么回答呢?这一次,你又要我如何回答呢?对了,这只是幻觉,只要我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一且都会在我面前消失,我只会看见那幢我曾经居住过的破旧房屋和一个陌生人而已......
可是,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见白色的天花板和白色的墙壁。母亲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艾站在她身后,远处是阿南,看着墙壁挺立着,目光相撞的时候,我看见他呆板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欣喜。那时候,容易从梦中惊醒的我,醒来时也往往会看见这样的眼神。
母亲温柔地握着我的手,医生大概又对她叮嘱过不能受刺激之类的告诫,她无比温柔地对待她的孩子,却让我觉得自己是她拳养了好些年的宠物。是因为她需要以照顾一个人来度过时光,而不是因为我是她的孩子。至今我还不知道自己的病到底是什么。大大小小做了5、6次手术,我的脚开始慢慢没有知觉,我对医生说,无论如何,不要让我的手指无法动弹。是的,我需要文字,那些阴暗的文字已经成了我生命的全部,我在文字里活着,可是这些文字也会因为我的死亡而消失。我每天吃过多的药物,阿南会按时送到我面前。我从来都不问这些是什么药物,幸而,我没有开始脱发或者浮肿。我甚至感激自己的腿再也无法行动,这样给了我更多的理由和时间,让我与自己的文字变成一个人。
艾的眼睛有些红肿,也许哭过。这是一个奇怪的世界,小时候我躲在艾身后哭,可现在,却变成了艾在我面前哭。那个骄傲、凶悍的女孩子,是因为这个世界的要求才改变的吗?而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自己伤心了。
雷欧,我想起他。可是我立即笑了,那是我昏迷之前的一个小小幻觉,一切都不是真的。雷欧带着那笔广告费去了美国,他是不会回来了,他是那么骄傲的人,那时候艾要离开,他也没有去恳求,所以,他是孤注一掷的要离开这个城市了。雷欧,雷欧,我还是无法忘记这个名字呢。
母亲小声地安慰我,然后说她要走了,她最近迷上了一个叫做名叫"婴儿时期"的行为艺术俱乐部,那些有了年纪的人们开始用哭声来表达自己对这个世界最初的抵抗和接纳。这实在是一个颠倒的世界呢!
艾说他在门外,你要见他吗?
啊?我迷茫地看着艾,我说"他"是谁?谁在外面?
是雷欧。艾冷冷地说,他比我先回来,他对我说要回来找一个答案,他说之前他一直在找那个答案,可是没有人回答他。他恐惧了,他怕自己会在这个永远得不到答案的地方窒息而死,所以他逃难到我面前。天,你知道吗?一个人,可以将那么骄傲的雷欧逼到逃难,那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艾,有些东西是没有答案的,问得再多,也不会有答案......我笑着,然后闭上眼睛,我累了。我听到轻微的关门声,艾必然是走了出去。我知道我睁开眼睛就能看到阿南的眼睛,这让我感到安全。我想总有一天,我睁开眼睛就会看见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就如同我每一个黑色空旷的梦境一样。
无法避免,我只是祈祷那个时间来得晚一点。
三天后,我离开医院,我拒绝了母亲提出的回家要求。母亲没有坚持,她的新爱好还没有让她烦腻,所以她不在乎她的孩子。她就是这样的女子,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人与人之间原本就没有牵连,所谓的牵连,只是一种类似于稻草一样脆弱的自我暗示而已。
远远的,我看见雷欧,他站在树阴下面,悲哀地看着我。他究竟要看什么呢?那个曾经和他耳鬓斯磨的男子因为某种疾病而无法再行走,他看见我的苍白和无力,从头到尾的厌世气息。雷欧,你还要看什么呢?即使你看了再久,你也得不到那个答案了。那个答案在我心里死掉了,沉在湖底最深的地方。不要试图去挖掘,那里只会泛滥起黑色的淤泥,其它,什么都没有。
艾说她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健身房里当舞蹈教练,有着宽松的工作时间。每天中午,她从健身房对面的面包房带回来刚出炉的面包,我拿在手里的时候还微微热着,艾给我榨加了牛奶的水果汁,甜甜的,柔软的,让我忍不住想起雷欧还没有出现的那些岁月。那时候,我和艾还生活在我们的理想之中,努力靠近了,想要得到所有人的赞同。艾似乎要长期住下来了。她看着我微笑,我们再也没有在露台上整夜整夜的抽烟,艾自己也戒了烟,她说,因为我已经不爱你了,所以我可以做到任何你要我做到的事情。天,是因为你先甩了我的,所以,我才决定不爱你的!艾象是在开玩笑,说完之后就一个人笑成一团,她背对着我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洗手间。
艾,我们已经靠地太近了呢!我在吸收间门口低声说道。抽水马桶抽水的声音一下子变大,艾打开门站在我面前,你不是说有些事情是没有答案的吗?那你为什么还要说呢!天,为什么你还要说呢?你轻易看穿每个人,这就是你的乐趣吧?
是的,我说了答案,可是大家都不快乐。所有真实的答案,都没有人需要聆听。

四 呕吐
空气变得很沉闷,自从我从医院回来之后。
从28楼的阳台往下看,这个世界就变得很渺小,所有巨大的事物看起来都是童年时代的玩具,例如芭比和她的王子。只是每个童话都是悲剧的结局。
雷欧长时间站在楼下,蓬头垢面的模样,完全不是1年前那个雅痞的模样,艾说什么样的人才能将他那样骄傲的人逼迫成如此模样呢?是我吗?是我吗?我微笑着摇头。
夜里,我坐在窗口朝下看,事实上我什么都看不见,我想象他还站在那里,永不变地姿势,这样,我的虚荣心就会无比满足了。雷欧,那时候是你抛弃了我,所以,现在轮到我抛弃你了。这样我们就不会相互亏欠了。
艾似乎交到了新男友,那是个英俊的男子,有着阳光般的笑容。艾把他叫到我面前,说,这个人叫做天,可是你完全不用理睬他。然后他们笑着离开,剩下我一个人喝苦苦的咖啡,我撕开装着代糖的小纸袋,一包包往咖啡里面倾倒,白色的融入黑色的,立刻什么都看不见了。我笑着喝下味道怪异的咖啡,据说这会致癌,可是,我却想,这样也好。
我开始长时间在电脑面前发呆,一个上午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有时候,缓过神来,却看到一屏幕的名字:雷欧,雷欧,雷欧......
我想我是不是在改变了?包括艾和雷欧,大家都改变了。不变的只有阿南,长时间沉默地看着我们,他是唯一的见证人,不悲哀也不快乐。那些叫做工作,从此就失去了悲哀或快乐的理由。
阿南抱着我去厕所,我每天喝很少的水和很少的食物,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我引以为傲的文字也绝决地离开了我,这让我感到沮丧。我知道自己的脆弱,明明知道某些结局,却拼命还在幻想过程。阿南的呼吸是温暖的,擦过我的脖子,我突然想要哭,仅仅是因为绝望。
于是,我就真的绝望地号啕大哭,哽咽、抽泣和呕吐。真讨厌这样的自己,就如同童年时代的那个令人讨厌的小孩,对于得不到的东西就这样号啕大哭,呕吐的时候,如同要把身体里所有的东西都吐出来,空荡荡的躯体,那样就不会悲伤了。那个时候,连我自己都是讨厌我自己的,家里所有人都忙碌着,没有人来照顾、抚慰我这个作天作地的小孩。
当我知道哭泣和呕吐什么都解决不了的时候,我就再也不哭了。无论如何我都得不到我所想得到的东西。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从此我不再企盼。
阿南轻轻拥抱我,拍我的后背,如同在安慰一个小小的任性的孩子。
他定然知道我的诡计,可是这是他的工作。一切都是无能为力的。可是阿南,你知道吗?这个时候,我真想让自己死掉,一分一秒也不想活着。
这个世界只有一个厕所那么大小,我所有的悲哀和疼痛,都能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释放。我知道我很快就会变好,回到电脑前面写那些阴郁的文字,那是我的生活。就好像我轻而易举的能够患上某些奇怪的症状,例如幻听,例如下肢萎缩......有一天,我发现在自己的幻听证痊愈了,某天,我的下肢萎缩也将不复存在。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疯狂的想象吧?
艾还是带着刚出炉的面包给我吃,她说她遇到一个丈夫有了外遇的少妇,每天疑神疑鬼地跟踪自己的丈夫,她每天来跳舞,就是要看着对面的咖啡店里是不是会出现自己丈夫和陌生女子的身影。某一天她看到了,她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却被直行的汽车撞飞了。
那个女人真有趣,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很不甘心?艾笑着咬一口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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