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巴格达————北色
北色  发于:2008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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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卢杰已如地狱一般,枪声炮声,战车声坦克声,吵闹声哭泣声,所有战争中可以听到的声音这里都能听到。虽然在巴格达也经历过枪击事件,但如今才知道只是小巫见大巫。
三天前,这里的电话已经不能拨出去了,一切的通讯设备都不起任何作用,路修远被困在住所,如同大海中无人的孤岛一般。
曾经想过要逃,但不知道该往那里走,到处都是激战,生怕自己一出门就被打成马蜂窝。当夜幕降临,路修远缩在角落里,不敢睡觉,拼命睁大了眼睛瞪着天花板,一直到天亮。
但即使呆在屋子里不动,也没有想象中安全,一天中午他正在吃饭,突然之间一枚炸弹扔进了后院,把玻璃窗炸得粉碎,幸好那时他不在窗边,否则不被炸死也必定头破血流。
无法对外联络,做不了任何事情,每天路修远都在担惊受怕中渡过,明知同事一定在担心自己,但也没有办法。慎重考虑之后,他把带来的设备都整理到一起,准备等战火稍有缓和,就逃出费卢杰。
他坐在床边,正干巴巴地看着时钟,突然响起敲门声。
这声音狂暴急促,粗鲁异常,像要把门捶坏似的。路修远吓得跳起来,傻愣愣地盯着大门,不敢有任何动作。不论是美军还是抵抗分子,都不是好惹的,此时他能做的只有祈祷。
是什么人在敲门,开门或者不开门,会有什么后果?路修远对门外的未知产生恐慌,他鼓起勇气,抓起一张凳子向门口蹭去。等他蹭到了门口,敲门声已经停止了,也许是看敲了半天没有里面都没声音,敲门的人没有耐心了。
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就是最好的事情。路修远深深吐出一口气,靠在墙上,心跳还快如击鼓,怎么都无法平复。
疲倦席卷而来,但当他刚想闭上眼睛养一会神,只听到咔咔的声响。
这个声音是......
路修远傻了眼,大脑还来不及对这个熟悉的声音做出反应,门外的人已经提起枪,对着门锁一阵狂扫。
什么都不能形容路修远此时的心情,子弹就射在距离他不到两步的地方,木门经不起枪支的破坏,门锁被打得迸出来,大脚一踹,门就歪倒在一旁。


四十二
路修远傻了眼,大脑还来不及对这个熟悉的声音做出反应,门外的人已经提起枪,对着门锁一阵狂扫。
什么都不能形容路修远此时的心情,子弹就射在距离他不到两步的地方,木门经不起枪支的破坏,门锁被打得迸出来,大脚一踹,门就歪倒在一旁。
冲进来的人一身灰蒙蒙的尘土,手里拿着一支AK47,就差没头上再绑根布条了。
路修远趴在地上抬头仰望,差点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不是季文正还能是谁?
季文正冲到屋子里,没头没脑地找遍了几个房间没见到人,最后才在他背后发现小路,紧绷的脸一下子松动了。他看了小路一眼,又看了看他手边的凳子:"你躲在门背后干什么?想用椅子砸我?"他说着还还下意识地晃了晃手里的枪。
路修远则看了眼他的枪,又看了看门,哭丧着脸道:"你就没想过这样会打死我吗?"
"我怎么知道你在门后?我刚刚敲了半天你为什么不开门?我想要么你不在,要不就是你出事了,在里面被绑架了。我想如果是后者,我拿着枪进来能在气势上压倒他们。"
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再一次相见,恍若隔世。季文正本来以为自己会冲他发火,大骂他自私散漫,不顾他人的关心,但真的见面却发现怎么都不舍得骂,只是平静地说着玩笑话。因为他相信,几天来的恐惧和煎熬,身处费卢杰的小路也同样体会到了,再说什么,都是凭添烦恼,这个时候只要确认彼此的安康就好。
路修远哽了一下,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灰头土脸的季文正。季文正向他伸出手,示意要拉他起来,他牢牢地抓住手,没有借力起身,反而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季文正往自己这边扯。季文正冷不防被他拽倒在地,两人滚在一起,贴地如此之近。
死死地抱住小路,用最真实的触感来感觉存在,担心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季文正抽泣了一下,差一点就要落泪了。
小路见状,心里一酸,也是五味交集,摸着他的脸道:"喂,你别哭哦,太丢人了。"
"我真想咬死你!"季文正咬牙切齿地说道。
"为什么又要到这里来呢?"路修远既痛惜又无奈,"会死的,你知道吗?"
"没有你我也一样会死的。"季文正低声说着。现在不是他们抒发感情的时候,更重要的是如何离开这里。他收敛起情绪,揉了揉小路的头发,在他耳际轻吻了一下,然后起身。
路修远不舍得似地拉住他,他犹豫了一下,有点羞涩地说:"其实能看到你来,真的很高兴......虽然你差点把我杀掉......"
季文正望向小路的眼睛,那双永远都是那么清澈的眼睛,也是他深爱的眼睛,淡然一笑:"如果你不加后面那句,我会高兴地宁可现在就死掉。"说着他再次伸手,有力地把路修远从地上拉起来,"我们现在就走,我外面有车,你没有什么东西要带吧,最好什么都不要带。"
"哦,我没有什么东西的!"路修远一边这么说,一边抱住照相机和笔记本电脑。
"带这个干什么!扔了回去再买!"季文正一口回绝,"笔记本不要了,太重了!"
"不行!里面有很重要的资料!"路修远固执己见。
"照相机也不要了!这么小不值钱!"
"不行!里面有我没有弄出来的照片!"
"那么......那么......"季文正气死了,"那么你人不要了,留在这里,我把东西救回去......"
路修远委屈地撇了撇嘴:"那也要把这些带回去......"
季文正彻底被他打败,只得纵容他,把东西扔在吉普车里。路修远看着被他乱扔的东西,一脸心痛,但总算是忍着没有抱怨。
"有武器吗?"季文正发动起车子,车子很破,开起来声音非常响,就像老旧的拖拉机。
路修远摇摇头,看了眼他手边的枪。
季文正瞥了他一眼,仿佛是说:来这种地方居然也不弄把枪防身。他从车地下捡一把枪塞到小路手里,也是一把AK47:"拿着,会用吗?"
"不会......"小路胡乱摆弄着,也不知道是碰到了哪里,无意中把枪调到了自动档,对着车外就是一通扫射,把季文正吓得魂飞魄散。
"天哪!"季文正大叫,一把夺过枪,生怕他弄伤自己,"你就不能问我一下怎么用吗?瞎弄什么呢!"
"枪哪里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人陪着的缘故,路修远把原先的害怕抛到了九霄云外,甚至还有些兴奋地问道。
"买的!"季文正臭着脸道。
"那么车呢?"
季文正咳嗽了几声:"我偷的。"
"啊?"路修远以为自己听错了。
"买好枪之后,我急得不得了,正好在路边看到一辆车,我就开走了。"季文正大言不惭道。
"......我前面看到车后面有几个新鲜的弹孔......那是怎么回事......"路修远战战兢兢提出疑惑。
"......不知道......"难道是偷车的时候被车主追杀了?季文正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只记得自己焦虑万分,只想着用尽一切办法赶过来,其他什么都记不得了。
路修远看着季文正的侧脸,他依然绷紧了每一寸肌肤,神情中有说不出的憔悴:"你大哥知道你来这里吗?"
"怎么可能让他知道?"想到大哥的嘱咐又是一件头疼事,"他要是知道会杀了我的。"
"他叫你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没有......"
"那怎么办......"
"......不知道......"作为一个喜欢掌控全局的人,季文正最讨厌听到的就是"不知道"之类的回答,但他今天已经多次重复这个词了。
"还有......我觉得我们......"路修远神情凝重,似乎很难开口。
"怎么了?"看到他这副表情,季文正有些不安。
"......你不认为我们开着车走目标太大了吗?移动的巨型物体很容易成为炮弹的攻击目标。"
话音刚落,吉普车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停了下来。季文正回头一看,车尾处不知道为什么冒起了烟,他几次想再发动,可车子像瘫了似的没有反应。也许是因为这辆车实在是太破了,能载着他来到费卢杰已经是奇迹了。
"这回可好了,你也不用担心目标太大了......"季文正想要仰天长叹,但终究只是呆呆地与路修远两两相望。


四十三
也许是把好运都用完了,两人重逢之后便霉运连连。吉普车抛锚之后,两人只能步行前进。城市里战火从未停止,大概是时间久麻木了,几乎要当作背景音乐了。没有明确的方向,不知道哪些地区被谁控制,只能凭着依稀的记忆和奇差无比的第六感乱走。
路修远总算知道为什么季文正是一身灰尘了,街道两边都是满目疮痍的房屋,空气中尘埃弥散,不一会黑发上就粘满了粉尘。
他们手里拎着枪,像两个游荡街头的匪徒,一开始还有些新鲜的刺激感,但时间久了只感到手中的金属又冷又硬又危险,一想到在某个角落,可能正有这么个玩意儿在瞄准自己,就不寒而栗。
一部分人胆战心惊地躲在家里,祈祷平安渡过战争,一部分人则试图逃出这座被封锁的城市。他们跟着逃亡的人们,虽然并不安全,但至少有了些方向感。正当他们穿越大街小巷,以为自己可以安全离开时,突如其来的枪战让他们的梦想破灭。
坦克和部队出现在视线中,随着一声爆炸,军队和武装分子在街尾激烈交锋,殃及周围的平民。一个人突然发疯似地朝一辆坦克冲去,当即被子弹打成碎末。人们惊叫着向四处逃散,寻找庇护之地,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小心!"即使经历过一场爆炸,季文正难掩直面死亡的震撼。感到危险逼近,他握住路修远的手,生怕两人被人群冲散。
路修远冷静地环顾四周的道路,在费卢杰的这段日子里,他已经对这个城市有一定熟悉度了,他指了指侧前方的一条小路:"我们走那边,有一座清真寺,我们先到那里躲一躲。"
两人猫着身子,从一条巷子穿到另一条巷子,既要担心会不会被流弹击中,又要躲避着从头顶上掉落的砖块。
当他们横穿过一幢建筑,向另一幢跑去时,身后的房子突然爆炸,走在后面的路修远脚步一乱,被冲击波震得眼冒金星,差点就要摔倒。
季文正只觉手中一沉,扭头看到已经失去重心的小路,连忙加一把力扶他起来。
"我的照相机!"路修远突然大叫,挣扎着要往回跑。原来就在他刚才用手撑地的刹那,携带的装备掉在了地上。
"不要了!扔了算了!"季文正吼道,不等他站稳,半拖半抱地把小路往路边狂拽。
"不行的!里面有重要的......"
路修远话还没说完,就被季文正蒙住了嘴,拖到墙边,按在地上,动作要多粗暴就有多粗暴:"你想找死吗!"
如果是别人,看到季文正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早就不敢再说什么了,可偏偏路修远不会买他的帐,顽固地昂起头,怒视季文正:"放开我!我要拿回相机!"
反倒是季文正愣住了,竟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松开了揪住衣领的手。一个相机,一个身外之物,为了这些东西他真要以命相博?难道他真的不知道生与死之间模糊的界限吗?等到季文正回过神来,只看到路修远正试图起来,于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把他推向墙角:"老实呆着,不许乱动!"
小路还想再争辩,却见季文正说完这句话,转身就向街心跑去。他怔了怔,这才明白季文正要做什么,先前丝毫没有的恐惧感席卷而来。依在墙边,探出半个头,他看到季文正捡起相机正要起身的时候,一块巨大的钢筋水泥朝他砸去,脑中轰地一声,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不敢去看。
睁开眼睛,街心被砸出了一个大坑,不见季文正踪影,环顾四周,终于在另一端的墙边看到了他,安全的完整的他,正在拍着头上的灰尘。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路修远感到头晕目眩,是过度紧张后的反应。
作为当事人的季文正倒还镇定,抚了抚胸口稳定一下情绪,探身想要看看路修远是否安分地呆在原地。与此同时,小路也在看他,四目相对,那双眼睛有焦虑,有担心,还有懊悔,似乎想要把所有的话,说得出口的,说不出口的,都传递给他。刹那间,季文正为这双眼睛痴迷,哪怕只是为了让这双眼睛再度关注他,做尽一切都无怨无悔。此时虽然两人相隔甚远,心却无比贴近。
深吸一口气,冲回到路修远身边,季文正把相机塞还给他:"拿住了,不要再掉了!"
路修远望着他,不是先接住相机,而是先搂住了他,想说的话哽在喉咙口,最终只是轻轻说了句:"谢谢。"
"我没事,清真寺就在前面了,我们快走。"季文正拍了拍他的背,再次握住他的手。
成功躲进了清真寺,里面已经挤满了逃往的当地人,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一双双眼睛警惕而惶恐。大部分宗教场所在战争中都能成为庇护场所,因为交战双方在面对宗教人员和宗教建筑时都会有所顾忌,但清真寺却例外,甚至还可能成为杀戮的工具。但现在他们也顾虑不了这么多了,能有个完整的地方让他们坐下来已经及其难得了。
两人几乎是瘫倒地坐在地上,疲倦的不仅是肉体,更多的是心灵。
无言中,两人靠在一起,路修远本想说点什么来打破沉默,可看到身侧的季文正便益发沉默了。头发稍显凌乱,懒得去梳理,他低垂着骄傲的头颅,半阖着眼帘,似乎在打瞌睡。想要来费卢杰,并不是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那么简单,在地区被封锁后,几乎没有任何进入的途径,为了能到这里,他一定使出了浑身解数,现在又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已是精疲力竭了。
"怎么,看我看入迷了?是不是突然发现我特别帅?"注意到了路修远的视线,季文正得意道。
"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路修远皱了皱眉,忽然说道,"你喜欢我什么?我既不懂照顾人,又没什么本事,还经常我行我素。像你这样的人,想要找个听话的还不容易?何必陪我受苦呢?"
"这话你问到我心里了,从理性角度来看,我还真找不出你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季文正抓了抓小路乱得像鸟窝似的头发,一改前段日子的甜言蜜语,口舌又变得毒辣起来。
路修远则属于遇弱则弱,遇强则强的性子,一听他这番话,顿时反击:"哼,通常一个人明明在做自己讨厌的事情,却做得高兴得不得了,我会很乐意介绍一家有名的精神科医院。"
看到小路振作起了精神,季文正淡淡笑道:"通常我只是把这种行为解释为犯贱。人大多喜欢犯贱的,尤其是在感情方面。"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如果你有男朋友,绝对不允许他和你分开太久的。那么现在呢?你改变观念了?"
"没有!绝对没有!"季文正大幅度地摇着头,"你比较厉害,我强不过你,所以只好由着你来,想把我扔在一边就扔在一边,想招我来我就乖乖地过来,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少污蔑我,我哪有把你扔一边?"
"那手机的事情怎么说,你扔哪了?抽屉里还是床底下?"
"我......"路修远语塞,"我承认是我不对,可你不是也......算了......"想到季文正为他冒险,他也不忍心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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