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梳 ————ushiya
ushiya  发于:2008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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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立与废,只不过是她心血来潮时的一句话而已。
而李弘,正忙着和凌烟阁的学士们加紧编纂着《从台玉览》。

很快,武则天的五十岁生辰就要来到了,无论是做为皇子的身份还是处于谄媚的心态,每个人都在加紧准备贺寿的礼物,以期望在生日当天能够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并从这份惊喜中得到自己想要的好处。

十、

博风殿外庭院

院子里乐师正在演奏祝寿的欢乐曲子,一座黄金雕塑静立于案台上,雕塑后是
并坐的武则天和李治。
这座雕塑是,皇子李贤送给皇后的礼物。龙州产的金,质地沉实,光泽耀眼,且坚着盘石。刻像艺人来自大食,刀法精致细腻、巧夺天工,与大唐传统大相径庭,讲究凸凹有致,追求形容逼真礼物,而且是以武则天为摹本雕刻的。
李显的礼物是一瓶香,此香呈液状,称"梦天骄"。由生长于娄兰沙漠的状如云母的仙人掌及吐着雪山巅色若冰雪的莹莲,精心混制而成。此香不仅气味奇美且有异功,除综合了前述诸香之功用外,还可当补品,滋神醒脑,活血舒经。、
李旦,则是为自己的母亲献上了一曲来自她老家--并州的歌曲彩云飞。
小公主太平则孩子气的把自己当成礼物送给了母亲。
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的李治和武则天笑荧荧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太子李弘送上自己的那份礼物。
博风殿外,传来急速地脚步声,
[自由自在]
弘已出现在门口。他缓缓地走向父母,强压住内心某种强烈的情绪,穿过两侧关注的目光。所有人都预感到将要出现的某种不和谐,气氛就紧张起来,甚至连音乐部停了下来,四月一片寂静。
弘此时已行至父母面前,跪倒。
"父皇,母后,请原谅儿子不孝,未能如期赶到。"
武则天:没关系,来了就好。
看到李弘难看的脸色,李治关切的问到:弘儿,你脸色很难看,出什么事了?[自由自在]
弘:没出什么事!儿只是感到心如刀绞。我曾试图说服自己像一个崇孝的儿子应该表现的那样欢乐喜庆。然而责任、良心及伴随而来的愧疚,却如巨石将我的心境坠入沉痛的漩涡,不能自拔。
李治有点不耐烦了,"你就直说吧,弘儿,出了什么事?"
弘拿出一个红色锦盒。
递与母亲,"这是孩儿送与母亲的礼物,请母后过目。"
武则天接过锦盒,打开,里面并列着两束略显斑白的头发。
"这是什么?"
"如母后所见,这是两束过早就已斑白的头发,代表着两位正值青春妙龄的
皇家公主,提早衰竭惨淡的心情。"
武则天顿时释然,她把锦盒交与李治。
"怎么,两位公主的婚后生活不尽如人意?"
"两位公主早已不是公主,她们的生活甚至不如一个平民的女儿。她们不仅要忍受自己崇高血统所无法想象的落魄与贫穷;还要忍受每夜她们的丈夫运用世间最庸俗的智慧构思的恶意侮辱,运用男人最粗糙的心灵酿造的冷落与孤独。她们的面容由于命运的不公而写满了对于生活的恐惧和惶惑。而那上面惟一的饰品仅仅是丈夫酒后的殴痕。儿臣始终不明白,母后,如果您嫁出红、白莲公主真如人们所愿,是为了解救两颗无辜受虐的心灵,为什么将她们嫁给两位血统低贱、目不识丁的门卫??"
李治怒到:"弘儿......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弘:知道,今天是母亲的生日。而作为儿子能向母亲展示一片坚持原则的孝心与忠心,是我能够设想的最完美的礼物。
武则天:的确,弘儿一番慷慨陈词实在是我今天收到的一份最严肃的礼物,只是这礼物只有了一半儿。弘儿,那你认为我能为二位公主的命运做点儿什么呢?
弘:下诏废了她们不幸的婚姻!接她们回家休养,然后另选门当户对的夫家,择良辰吉日,明媒正娶。这是展示您宽容大度、不计前嫌的最好时机!我以我尊贵的太子地位、李家的高贵血统担保,您为她们一手铸造的幸福绝对不会成为她们为前辈复仇的起点!我想,如果王皇后和萧淑妃天上有灵,也会原谅......
李治暴怒:"你给我闭嘴!满口胡言乱语!"
武则天沉默片刻,两眼死死地盯着弘。
武则天:"皇上您错了!弘儿从来不会胡言乱语。他说什么,做什么,从来都是经过一番深思苦想的!"
弘跪下,"儿臣还有一私折,想称母后生日大喜之日,陈奏!!"
李治的头痛又犯了,用手揉着太阳穴,挥挥手,示意不要再讲下去,但是执着的弘,猛地跪下,众人结舌,都担心地望着他。
"近日儿臣编修(丛台玉览),识得少见人才,此人是先朝元老长孙无忌的孙子,长孙侯。然而由于前辈政坛一时失足,导致长孙氏族报国无门,连每年的殿试都被削去了资格,我知道长孙大人与母后有怨,但这与朝事无关,更不可殃及子孙,况且当年长孙大人反对立您为后,也是出于江山利益而非个人恩怨,要说错误,他也仅仅是一时站错了立场。然而母后几十年所作所为早已证实了父皇当年的英明决断。这是大唐的福祉,也是母亲您的荣誉。如今时过境迁,往事已成烟云,您何不借此机会为长孙大人正名,向世人展示您的王者风范!所以,儿臣请母后下旨重修长孙调堂,并在唐史中赐予长孙家族应得的评价!"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只留下弘在当中长跪不起。
李治开口:弘儿,如此重要的事何不在朝堂上提,偏偏拣母亲的生日
"儿以为此事不宜当着重臣的面讨论,那样做无疑在众目睽睽之下为母亲规
定了答案。而如果母亲真在生日之际下诏,不仅让朝巨子民分享了国母大寿的快乐,还体会到了二圣的无边恩泽。"
李治终于不耐烦了,"行了,行了,起来吧!我准了...回宫吧,我累了!?"
武则天望着李治,手微微颤抖着,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望着父母离去的背影,弘依然跪着没有起来。
冲着母后和父皇离去的背影,他说:"多谢二圣,多谢母后,祝母后生日快乐!":
弘的一 番话,把个好好的生日聚会闹了一个不欢而散,本来愉悦的家庭气氛被紧张的空气所取代。
李贤、李显、李旦,都以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对李弘的不满。也一个一个相继离去。就只剩下太平怔怔地望着弘,弘望着太平一笑,很苦,很无奈,眼里荡漾着泪花。很多年过后,当太平回想起他的李弘哥哥时候,才真正的了解他是一个多么狂热的理想主义者,他总感到委屈,搞不清自己究竟错在什么地方!而这正是他的悲剧。他的内心蕴藏着的丰富连绵的爱意,永远表现得顽固笨拙、不合时宜,并由此最终蜕变为一件武器,在伤害他人的同时,也结束了自己的命运。当然,他似乎本来就不属于这个讲求效率和策略的世界。

十一、
[自由自在]
李弘为自己树立了太多的敌人,在他还没有抵抗能力的时候,就决定了他将要走的是一条悲剧性的人生之路了。
女人是很会记仇的,当有人触犯了她的利益时,她或许会为了一时的感情而放过‘敌人',却绝对不会容忍友人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自己的尊严,更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的过去进行批判。哪怕这个人是她的亲生儿子~~
合欢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因为李弘从来不会对他说朝政上的事情,而且自己也不关心这些事情。对于自己无法把握的东西,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李弘越来越感到孤独和无助,在所有人都反对他的时候,只有在合欢的身边,他才能感觉到一丝做为人的温暖。
他越来越频繁的要求合欢用那把梳子为自己梳头,然后从镜子里看着合欢俊美的侧脸,灵巧而细长地手指,穿行在自己的发间。然后,握住合欢的手,良久的看着他的眼睛,看进去,望进去,穿过那一潭秋水般的双眸,去寻找在冰冷的宫殿中燃烧的火焰。
很长时间,两人都不说话,就是那样的对望着,无声的语言在两人间交流,浓烈的眼神,把四周死水般的空气也蒸腾了起来。
当两个人都躺在床上的时候,那一对精工雕刻的梳子就会拼在一起,放在镜台上,默默的看着重重纱幕翻飞间,紧紧相依偎的两个人............

很快,李弘被母后请到了自己的寝宫里做了一番详谈。
谈话的内容已经没有人能知道了,他们是作为一对母子,也是君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执拗倔强的李弘和同样执拗倔强的武则天有时候更像是剑拔弩张的一对敌人。
当翱翔在天空的苍鹰发现自己的领空有被小鹰占领的危险时,会怎么办??
答案其实很简单,只需要拔去小鹰的羽毛,啄瞎小鹰的双眼,扭断小鹰的翅膀,把它抛下高高的悬崖,就可以了,就这么简单。
当弘神情黯然地从寝宫里走出来,武则天却在寝宫里翻弄着弘不小心从宽大的袖口中遗忘的半把梳子。
旁边的桌子上摆着两杯茶,一杯已经动过了,还有一杯没有动过。
武则天端起没有动过的茶杯,静静的看着弘远去的背影,然后,将茶杯里的茶全部倒在了地上。
风儿轻轻地从殿外刮过,带来了一丝血的味道。
........................

弘匆匆的回到了自己的内殿。
"合欢,帮我梳梳头吧!"李弘坐到了镜子的前面。
合欢默默的拿起那半把梳子,走到了李弘的身后。他关切地望着镜中面色苍白、嘴唇微微颤动的弘。
终于忍不住的说到:"太子,您太累了,您应该好好地休息,我看(丛台玉览)的事是不是缓缓再......"
弘猛地张开眼睛,满腔怨怒随即奔涌而出。
"不,(丛台玉览),树天地之正义,匡扶人间真情,这书的修编绝对不能
停,而且还要编好,要广采人间英词丽句,广纳民间挚意真情。这将成为帝国百姓行为之本,大唐的国政指南。编这样一本好书,错在何处?难道仅仅因为我用了长孙侯,就要遭如此非难!难道大唐的胸怀就真的这么狭窄吗??"
弘腾地站起身,在屋中烦躁地来回奔走。
"我们看过了太多的同室操戈,太多的友朋相残,这不仅是百姓的悲哀,更
是王族统治的耻辱。子不孝,父之过,民不仁,官之患。我们如果不是罪恶的成就者,至少也是阴暗的守陵人。"
合欢倾慕地望着弘,脸上掠过一丝委屈的神情。
声音低低地说:"我......只不过随便说说,您最近太爱动肝火,这样不好,很伤身体的..."
弘望着愣得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指的合欢,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怨气似乎没什么来由。
看着那不知道已经看过了多少回的双眼,李弘知道应该为合欢做些什么了,他不能让他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受到一死一毫的伤害,他冲动地走过去,握住了合欢的手,声音颤抖着:
"合欢,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自由自在]
"今天晚上就走,离开皇宫!尽量走的远些,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
合欢惊异地问:"为什么?你要赶我走吗?/我已经没有家人了,只有............"
弘拉住合欢的手:"因为我正在把自己抛入一场战争,尽管这很可能将是一次以卵击石的尝试。然而,它却值得我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那哪怕是注定的失败。因为那是我对于自己教养及血统从儿时就有的承诺,但我却没有资格胁迫任何人同我一起忍受即将来临的苦难,我宁可选择孤独,而不愿与愧疚共眠。
合欢微笑了,笑的好妩媚,原来他的心里一直有我呀,弘呀弘,你真 的不了解我呢,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舍你而去,我的人,我的心永远在你的身边,我爱你呀,弘!!
"您把我理解得太简单了,其实我早已把自己投入了一场更为持久的战争,
我连敌人的仇恨都无线享受,得到的仅仅是唾液和鄙夷,并且永无胜机。但是,我明白世上只有一样东西甚至比胜利更加美好,那就是......爱情!不论是遭受了伤害,还是伤害他人,只要是以爱情的名义,并且真诚,就已经是崇高而尊贵的了。原谅与否从来不是爱情的话题。您刚才所表现出的令人感动的宽宏,倒令我怀疑起您对于我的感情。弘,把你的一半地梳子给我!
第一次, 合欢勇敢的承认了自己心中的感情,这份感情超越了性别超越了阶级,
超越了世间的一切,只有相互爱恋,相互依偎的两个人。
在永远寒冷的宫殿,因为彼此的存在,才有生存的温暖,这分感情早已经升华为天地间所有感情的精魄所在

弘深情地望着合欢,手下情地摸向腰间,然而却一无所获。他突然变得异常神经质。
"梳子,我的梳子呢?我的那一半儿呢?"
弘完全失控地胡乱抓自己的衣服,几乎在瞬息间剥光了自己。合欢惊恐万状地拦阻他,两人厮缠在一起。
弘疯狂的喊着:我的梳子......不!梳子,她拿了我的梳子!
合欢意识到弘的混乱来自母后的压力。
"弘,我在这儿,你安静一下,安静...梳子不会丢的......"
合欢温柔地把弘揽在自己怀中,弘颤抖地哀鸣。
"他们为什么不理解我?!我不结婚!"
合欢感动,眼眶湿润了。
"弘,我懂你,如果你硬是要我离开的话,我会遵从你的吩咐,离开这里............"
弘猛地抓住合欢的手,"我不要你走......,你要把我一个人留下?在这偌大的东宫,让我一个人............"
合欢轻轻地捂住了弘的嘴,"你不会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两人都含泪相视。许久,弘突然转向镜前,看着里面的自己,非常亢奋,满脸潮红。
合欢焦虑地望着他,不知道弘到底怎么了。
弘大声的说,把自己心里压抑了许久的想法一吐为快:"如果把民风民智比做水,那么学问教养则为渠。知书方可达理,知理才可育人。我们需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期盼的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大唐山河?我需要我们的人民敬爱他们的父母,善待他们的友人,珍视他们的妻小,看到我们的大臣..."
突然,弘停止了慷慨激昂的话语,他僵直地立在那儿,像一具瞬间被冷冻的尸体,一股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嘴里缓缓流出。
合欢恐惧地抱住他,大声的喊着:弘,弘,你怎么啦?
一口鲜血如泉一样喷涌而出,弘粹然倒地。
这时,太平兴冲冲地来到门外,手里握着刚从母后那里讨来的半把梳子,打算还给弘哥哥,却目睹了这惊异的一切。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尖叫声穿透了寂静的后宫。

十二、


[自由自在]
弘的猝死始终是宫里的一个谜。
但是,作为一个帝国的皇太子,他的死牵动着太多的利益。
即使是在他死后,每个东宫的人也都在忙碌着,忙着收拾他生前喜爱的器具,收拾他生前用过的东西,以做为在地下陪伴他的主人长眠之用。
东宫的每个人都在忙............
合欢也在............
他一遍遍的抚摩着他和弘曾经一起用过的镜台,摸过雕花的镜框,已经不知道擦拭了多少遍的镜面;还有那张曾经拥有过两人体温的柔软的床,现在因为缺少人的温度而变的冰凉。
弘,你冷吗??没有我的拥抱,你还能睡着么??
你是真的睡了么??
你真的就这样离开了我么??
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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