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角落 ————储薰莸
储薰莸  发于:2008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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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话间徐郴问陈立杰,大家都知道他和女朋友恋爱五年,即使他在新西兰的时候也没分手,结婚是为这份感情划上的最圆满的句号。范键在旁凑起热闹来,叫嚷起喝喜酒做伴郎,但是立杰的脸色却因这个问题黯淡了下来。

"一言难尽。"他深深吸了口气,反问起徐郴,"你呢?"

"两年前就结婚了!"徐郴笑了笑,但是有点酸酸的味道,"不过现在分居了。"

这个回答让席间第一次出现了沉寂,但是很快又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范键举起杯子倒满,在"为三个半单身汉干杯"的吵闹中继续谈笑下去。穆添在范键的挑唆下被灌了不少,向来照顾他的徐郴为他挡了好几杯,这种照顾是在那四年里惯例的延续,徐郴分外宠爱穆添是整个院系都知道的事实,一想到以前的事,穆添不禁又一阵不安和怅然。

酒后除了穆添大家都点起了烟,是BOSS的淡烟,三个人臭味相投,对这种烟都很偏爱。穆添不时瞟着桌上的ZAPPO打火机,这个能刺痛他双眼的存在让他的心情无味杂陈。那是他送给徐郴的,两个月的打工费换来的生日礼物,他知道他很喜欢这只打火机,但是没有想到一直用到现在都没丢。

因为范键要赶第二天一大早的飞机,短暂的聚会在十点多的时候就散场了,立杰送范键回饭店,让剩下的两人自行解决,徐郴提出送穆添回家,因为不想他和单独相处,穆添找出可以坐地铁回家的理由,但是最近的地铁站离这里至少有二十分钟的路程,不容人再拒绝的徐郴直接把车开出来,叫穆添上了车。

"见到我不开心吗?"一旦离开范键和立杰,狭小空间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丝怪异,徐郴从镜子里望着撇过脸看窗外的穆添。

"......没有。"他还是那么敏锐,穆添根本不敢正视那双似乎能透析一切的双眼。

"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徐郴忽然笑了笑,"不过比以前帅气,"他停顿了一下,从镜子里观望的视线却一刻没有移开,"也比以前漂亮。"

"你在取笑我吗?!"

徐郴笑得更厉害。

地铁站很快就到了,徐郴靠着边慢慢减速,穆添为这个短暂的旅程即将说再见而舒口气。

"为什么更换电话号码都不通知我?"没有预警地询问,穆添停下推门的动作回头看了徐郴一眼,那仿佛能看透他的眼神让他的心脏"咚"地跳跃了一下。

"......因为......忙,就忘了......谢谢你送我到着,再见。"穆添像落败而逃的溃军一样狼狈地赶紧下车,根本头都不敢回。

"小添!"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有空联络我,你知道我的联系方式!"

穆添没有应声,忙不迭地冲进地铁站。小添?这是大学里他对自己的呢称。这么叫他的原因在于身高,他一米七八的身高绝对不能算矮小,但是在他们都超过一米八五的三人身边就显得很袖珍。四年没有被人这么叫过了,除了他没有别人这么叫过他,即使家人也没有。

心慌乱地厉害,四年里与日俱增的沉稳和帅气,还有丝毫未曾改变的亲切和宠溺,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吧?!本以为沉淀下来的心情在见到他的时候还是方寸大乱,他也说不清楚这是喜欢还是习惯了,但他结婚了,他是个拥有通常性取向的人,他永远不可能属于他,他庆幸那四年里压抑致死的感情终究没有表白出来。

呼啸而过的地铁在脸上刮起凌厉的风,这已经是他站在这里经过的第三次列车了,穆添觉得自己现在需要的不是回家和睡眠,他想见谷冕,那个和他一样在喜欢的人面前就变得笨拙无比、但是又格外体贴耐心的男人。他现在想靠在他肩膀上听听他会怎么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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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因为害怕徐郴还没有走,穆添乘坐地铁到下一站才出来,打车直接去谷冕的家。赶到他的公寓楼下时已经快十二点了,他抬头寻找他窗口有没有亮光,但是却不敢确定哪个才是他住处的窗口。认识他这么久,他从没花稍稍心思去记他值班的次序,即使到了他楼下也不知道他今晚会不会去医院。但此时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他一鼓作气跑到四楼按下门铃,在忐忑中等到门开露出那张熟悉的面容时,他还因为爬楼爬得太快有点喘。
"很抱歉这么晚来打扰你!"穆添看着他,"能让我进去坐会儿吗?"

明知道会是求之不得的回答还是出于礼貌地问。谷冕露出了惊讶又欢喜的目光,但惊喜并没有持续多久,在看到他带着像是求救一般的落寞和伤心的眼神时,他一边点头一边开门把他迎了进来。

他和他一样穿着昨天刚买的衣服,一套他为他挑选的家居休闲服,室内漂着淡淡的咖啡香味,书房里亮着灯。他刚刚好像在看书,脸上还戴着一副无框的眼镜,加上经过他昨晚改造后的造型,他看起来知性沉稳了许多。

"能给我一杯咖啡吗?"

"这晚晚喝咖啡很难入睡的。"

连反驳他"为什么你还喝"的话都提不起心思去说,在坐下来后被递上一杯像是哄小孩的牛奶时也没有异议地接了过来,谷冕摘下眼镜坐到了自己身边,似乎在等待他开口一样静静地陪坐着一言不发,穆添把双手交叠摆在杯口,热气蒸腾上来薰得掌心有点疼,但他似乎想加重这种疼痛似的把下巴支到了掌背上。

"......我今天见到了我喜欢的人。"唐突地开口,却是思考了半天之后才想到的开头之言,穆添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乱哄哄的心情才好。

"......嗯。"谷冕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原先的表情。

"是同学聚会。"穆添抬起头,"我没想到他会去......"

谷冕又"嗯"了一声。穆添移开双手拨弄着湿湿的掌心,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从刚进大学的时候就喜欢他,喜欢到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但是我们偏偏是舍友,每天抬头不见低头都要见。他很优秀,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好--头脑、长相、家世和能力,是我们学校的名人。他很照顾我,对我比对任何人都要亲切,只有他一个人会喊我‘小添',那时大家都笑传我们是异姓的兄弟,我是他们家流落在外面的私生子。我一边害怕呆在他身边又渴望呆在他身边,一边希望他不要对我那么好,一边又忍受不了他对别人的关照......"穆添继续拨弄着他的掌心,表情虚浮得像是在看着曾经经历过的画面。"我喜欢了他四年......四年里因为担心醉酒说出心里话从来不喝酒,害怕说梦话晚上都睡不好。有时候想与其这么辛苦不如说出来好了,但是面对他的眼睛时又什么都说不出口。我没有表白过,如果他对我露出鄙视的目光或者不再理睬我......我根本不敢去想像。毕业后我把和过去所有的联系全都切断,我从家里搬出来,换了电话号码,从不联系以前的同学,扔掉所有他送给我的东西--我下决心忘记他,既然没有结果也没必要再喜欢下去了吧?就让他永远不知道好了,就让一切都没发生过!在我有了‘闲人庄'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做到了,但是就在刚才我才发现,即使面对已经结婚的他,原来要做到对他没有一点意识,根本就不可能......"

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的话全部托盘而出,说完却不知为什么没有预想中的平静,反而越来越烦躁。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就会少点憋闷只是骗人的话吗?倾听的对方是否明白自己的这份感情?对他说的这些话他能体会多少呢?

转头看向谷冕,发现他眼中流露出的四层相识的目光,穆添立即自责起自己的没神经,因为贪恋他的好脾气就向他任意倾诉,他是否忽略了他的感受?一个拥有和自己相似经历的人,明明自己知道,怎么还在怀疑他的感受度呢?

"对不起......"穆添头疼得摸了摸额头,"我不该对你说这些。"他到底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他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说这些话,他自己都开始搞不懂自己。

"因为我是值得信赖的人才会对我倾诉吧?你用不着道歉,虽然说不在意是不能的,但是你能想到我我还是很高兴。对一个曾经喜欢的人有意识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感情不是开关水龙头,如果能做到那样收放自如,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痛苦了。"

穆添抬眼看着一脸认真表情的男人,明知道他是个不会撒谎的人,但还是觉得即使他说的是假话现在对他而言都是一种救赎。这个男人在他的印象中从来与大胆这个词沾不上边,但是在感情的表白上他显然胜出自己很多,想到此的穆添不禁自嘲地笑了一下。

"我是个胆小鬼对吗?"

"那我会很庆幸你是个胆小鬼的。"
"为什么?"

"没有人不会喜欢你的!即使他是异性恋,如果你对他表白,他一定会接受你的!"

他信誓旦旦的模样让穆添有片刻的哑然。

"你不是胆小,你的情况和我不一样,必须有很多顾忌,因为你们相交很深;但是即使那天我没有误打误撞进‘闲人庄',如果因为压抑不住感情而对你表白的话,也只会被你当作运气糟糕时路上遇到的一个无聊变态而已吧。"

"无聊变态"的说法让穆添在今晚第一次忍不住地笑了出来,表情认真严肃到像是庭上的法官却说出这样的描绘,穆添肩膀颤动着趴倒在桌上。乳白色的液体已经不再散发热气,心情不可思议地就这样平歇了不少,想到刚才在地铁里难过到几乎滴血的疼痛,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人拥有的感觉一般。

"我有什么好呢?"穆添撑起脑袋,"懒散,爱睡懒觉,经常翘班,撒小谎,不会做饭又不会收拾房间,有点坏心眼,性格别扭,还会利用人......"这么说着时自己都皱起眉头,原来有这么多缺点的么?这样一无是处的自己还有人喜欢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你喜欢我什么呢?"

"......不知道。"谷冕把双手放到桌面上交叉握着,转过头片刻又把头转了过来,"全部!"

即使再怎么掩藏还是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突进的心跳声,穆添不知道该说什么似的反问了一句"是吗"就合上了嘴巴。因为靠近时钟的关系只听到"滴答"的秒针跳动的一格一格的声音,谷冕忽然站起来,走进卧室里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走了出来。穆添看着他把掌心翻开,一抹亮光映入眼帘,穆添惊讶地发现那是和他手指上一摸一样的戒指。

"这个是我特意叫人打造的,合金属的,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他有点不自在地把手掌推到穆添的面前。"希望你喜欢。"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种款式?"

"你看我手上戒指的时间比看我的时间多多了吧?!"

这么说时目光无意识地去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戒指,完全相同的款式,如果戴上它即使不说也明白那代表什么意思。穆添看着那三个连扣的圈没有伸手。

"不戴也没关系,就当做是一份礼物好了,我就当是昨天帮我挑选衣物的回礼。"

"你不知道不能随便送人戒指吗?"

"......可我想送!"

面前摆放着戒指僵持了许久,穆添对他这样难得固执倔强的表现说不出讨厌的话来,他慢慢伸出手,把戒指从绒盒里拿了出来。

"谢谢。"知道不能随便送人戒指还是要送,知道不能随便接受赠送戒指的自己为什么要接受呢?他如此问自己。

"试一下吧,我只是按照目测打造的,不知道合不合适。"男人的要求有得寸进尺的嫌疑,但在之后都不会再戴了,试一次又何妨的想法下穆添还是把手指伸了进去,因为是三个环扣在一起的,伸进的过程比一般的戒指要费力些,谷冕伸出手帮他按照顺序一环一环地推进去。比一般男人要纤细的手指,闪着金属光泽的戒指像是量身定做一般合适。

"比我想像中的还要称你!"谷冕用指腹拨弄着圆圈,没有立即放开握着穆添的手。属于外科医生特有的粗糙质感附在他的皮肤上,谷冕看着他的眼神分外的温柔和诚恳。

"即使每次手术都要很麻烦地摘下来,我还是坚持戴上这只戒指;知道你喜欢他,从很久前就想为你打造一只相同的送给你--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你喜欢的事......所以,"他加重了握住穆添的力道,和促使自己开口一样鼓足了勇气。

"忘了那个已经结婚的男人吧!"

无比温柔的恳切,又像下定决心一样充满了坚决,穆添怔怔地看着他的脸孔感受他的语言。手掌被慢慢拉向对方,男人渐渐靠近了自己,在没有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唇上感觉到了湿湿的柔软的触感。

这个在他面前只会腼腆又拘谨的男人正在在吻自己,也只是那么一瞬间而已,惊讶像稍纵即逝的闪电亮过大脑。不管这是他安慰自己的方式还是趁人之危,他在准备推开他时,抬起的手抬到一半还是慢慢地放了下来,默许了他这种无比亲密的行为。

不断重复着的碰触。以为他只是这样的时候,湿滑黏湿的入侵感觉告诉自己他的舌头伸了进来,穆添本能地退后,空出的手抵在他胸口阻止他的进一步,但比他反抗的力气更加坚决的大手绕到他背后扣住了他的后脑勺。一个执扭而温柔的吻,成人之间的吮吸和翻舔,轻轻搅动唾液的声音缠绕在耳际,大得掩埋了周围一切的声音。

"喜欢我吧?"男人用乞求的声音在说,嘴巴轻轻蹭着他的脸颊,"只要喜欢我就好了......排在他后面也没关系,替代品也没关系,永远比不过他在你心里的地位也没关系......只要有一点点喜欢就好......"

如此说着的男人和自己哪个更痛苦呢?像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无法抑制的感情从他像是哭泣般的恳求语气里彻底传达给了他。厚实的拥抱充满了被珍惜的感觉,和那时与徐郴的热烈拥抱一点也不同--他不是徐郴,他跟那个只会带给他紧张和无穷感伤痛苦的徐郴完全不一样。他激烈又沉稳的心跳让他分外安心。

同病相怜的人互相舔噬伤口寻求慰藉,但却不仅仅如此单纯,从他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开始,他所做的一切像滴水穿石的水滴一样慢慢渗透进他的内心。像他这样喜欢自己的人不会再有了吧,接近半夜赶来这里的原因不仅是需要安慰,还有他再次肯定的保证吧?!穆添伸手反抱住了他,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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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角落17
更新时间: 02/13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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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睁开眼睛时不知道什麽时候了,朦胧的视线慢慢清晰起来,看到陌生的天花板时脑子终於完全清醒了,没有漫画书,整齐的摆设,比自己的更加柔软舒适但不是自己的床,穆添直起身子花了点时间理清思绪,终於明白他现在睡的是谷冕的卧房。

半边床丝毫没有人睡过的痕迹,即使不看这点也猜得出被人占据大床的他是在沙发上过的夜,穆添看著自己身上完好的衣服不禁微微笑了出来,把脸孔深深埋入柔软的枕头里,淡淡的和他身上一样的味道让昨晚的画面涌进脑海,倾诉,接吻,拥抱......经过一晚的好眠,高涨的情绪已经完全沈淀下来,忆起昨晚的事只让他责怪自己的冲动,那时怎会那麽想来这里?强烈的驱使感来自哪里?为什麽想见的人就是他呢?羞耻和说不清楚的情绪爬满了全身,穆添握紧拳头敲打床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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