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抚上了他苍白的脸颊,看着如此炽热的眼睛终是无奈的笑了一下。
子蹊,烟是抓不住的。再说我也不是烟。不要再说这样的意气话,月前你不是宣告天下要大婚了吗,后宫事情繁杂,很多也不是太后一个人可以应付的,......
永离为什么你会承认我是郑王?
因为你是轩辕王族唯一的子蹊。
永离,......,那,我死了,你会哭吗?
不会,......
为什么?
他的眉头一皱,眼圈又有些红红的。我叹气,只有子蹊可以用这样的眼睛看着我,也只有他可以让我感觉身边还有可以救命的稻草。时至今日,那些趋炎附势之徒仍然对我忌惮三分,仍然不敢在我的面前过分嚣张,其实很大一部分不是因为我,而是,子蹊看我的眼神。这不但给了他们一种确定,也给了我一种确定。我从未怀疑过他心中最后的那份坚持,即使我们之间仍然阻隔万千。
你曾经见过死人流泪吗?
一句话,立下的是誓言,约定的是生死。背水一战,必须给自己足够的信心和同样足够的绝望。
这次他真的哭了,扑到了我的肩头,声音都在这样的抽泣中变得断续。
为什么,为什么,......,永离为什么你仍然愿意相信我,......,我以为,我以为,......,我真的要失去你了,......
我拍着他颤抖的身子,我说过我不恨你,这是真的,子蹊,因为你让我感觉还有人需要我,你让我感觉我自己还活着,......
那天晚上子蹊终究不肯离去,我们就相依在一起,看着窗外的夜愈加的深重,看着天光初晓,看着我们彼此未知的未来。他给我讲了很多,甚至还说起了他小时候的事情,还有他的表妹,那个将要成为郑国王后的女人。
说了很多,我记住的却不多。可是他只有一句话却如同刀刻入了我的骨中。
原来一直拖着,后来出了陆风毅那事,......,每天上百道折子催着我,......,后来索性同意了大婚,想着可以用大赦令在最终救他一命,......
这样的话从他唇边轻软的流淌了出来,我听在心里,已经没有了当时的激动,只余了几缕浅淡的看不见的愁思。很多事情并不是因为偶然而促成的结果,其实,这些都是必然。即使子蹊想出了这样的办法,终究不能救一个必死的人。
谁想到最终是这样的一个结局,......,永离,那天你去看他,没有遇见什么特殊的人吗?
我摇头,没有。什么人也没有。
他拉过了我的脸,看着我。
我知道你不愿意想起,可是我们必须面对那一天。我不相信你是我的错,可是永离,我们不能回避。
我没有回避,我是真的不知道。
沉默了一会,我问他。
子蹊,你为什么要去那里?
去哪里?
他有些困惑我这样问。
我把头靠在了他的胸前。
就是刑部大牢,你为什么要在那样的晚间去那里呢?
我没有去。我让苏袖去传旨大赦,可是当他到那里的时候,陆风毅已经死了。身边就只剩下破碎的酒坛和浓浓的药的味道。
问了那里的侍卫,说仅仅是你去过,......
我知道他恐惧的不是陆风毅死了,而是以为是我杀了他。我想到这里笑了一下,然后拉了拉他的头发,没有说话。心中知道他已经相信了我。
这天,天光初绽,我拿了白瓷的汤匙喝粥。晶莹剔透的绿色粳米在如蝉翼般的瓷勺上折射出点点莹光。这些天来有些无事可做,因为朝廷上下准备郑王大婚了,而我不过是准备一下明年开春的科举,那些都是一些繁琐的小事。
这几天因为阴雨连绵的原因,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虽说现在艳阳高悬,可是依旧感觉到从空气中散发出的透骨的寒冷,所以在屋子的门上盖了厚重的帘子。三伯挑开了帘子进来,马上就可以感觉到寒冷旋风一样吹了进来,我回头一看,慕容跟着三伯进来了。
这些日子以来,慕容时常过来。后来我才知道,我去刑部那天没有带侍卫,三伯恐怕出什么事情就叫了慕容去找我。我曾经和三伯说过,尽量和慕容远一些,可是三伯喜欢他,说他是个难得的好孩子,还说现在多事,多个人保护我,他放心。
刚开始到府里来的时候慕容只是远远的看着我,不靠近也不远离,总是可以让我感觉到他。三伯一直劝我,时过境迁这么久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生生死死都看多了,平常的时候就让自己和周围的人好过一些。我不是不听劝的人,所以那次一笑之后也没有再说什么。
看见他们进来,我放下了手中的汤匙。总感觉最近的慕容不一样,仿佛真的长大了。
起这么早?没有再睡会?
慕容带了一篮子水果,都是现在的时令鲜果,装在一个竹篮子里,水净净的,很是好看。
三伯看了我一下,接过了篮子。
中午暖一些的时候再吃,现在天气太冷,不舒服的。
我笑着双手摸了一下脸,皱了皱眉。
奇怪,难道,我长了一付馋猫脸?
我看了看他们的样子,于是叫了一声,芮儿,拿镜子来,我看一看。
芮儿就是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小童,本来想要三伯查一下他的底细,后来一想我已是丢官弃职,这些都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并且他很细心所以就留在了身边。
他很安静,听了我的话真的要下去拿镜子,可是三伯拦住了他,对他说你下去吧,不用了,大人说笑的。他也只是低着头,轻轻道了一声是就走了出去。
你怎么也这么早?
我问慕容。
他坐在了我的对面,笑着说,一直都习惯了,早上的时候要练功的。十几年都是天不亮就起来了。你呢,还是睡不沉吗?
我夹了一块油糕,塞在嘴里,嚼了嚼,然后口齿不清的回了一句,我哪里睡得不好了,早睡早起身体好。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我的眼睛,那种温暖的感觉让我不自觉地向旁边躲开了。就听见他说,这么重的青黑色,怕是,......
然后他看见我侧着头,就笑了一下,不说这些了,今天是天决门新任门主的就任仪式,我想要你去看看。也散散心,很有意思的。
门主?
我忽然想起了他是天决门的少主。
是你吗?
他笑着点了点头。
是我,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怎么样,要去看看吗?
为什么想让我去?
我很认真的看着他。
因为,......,你无聊呀。
他笑得很好看,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4
他笑得很好看,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京城郊外天决门旗下倚山建立的庄园中有一个点将台,十数丈高,慕容就站在上面。很少想象出孩子一样的慕容天裴华服高冠俯瞰重生的样子。今天的他不同以往的威严已经把一位领袖江湖的少年英豪的霸气体现的淋漓尽致。
我远远的站在山坡上看着,并没有进的庄园中去。此起彼伏的山峦走向让我站在了和他一样的高度,也看清了匍匐于他脚下的权力。
如此少年英豪,快意淋漓,驰骋江湖,可算是人生的一大幸事。想到这里,我从心中笑了出来,真的为他高兴
站的有些累了,靠着身边的大树坐了下来,转身看着眼前的叠嶂层峰和山间绚烂的暗金炎红。深秋了,可是那些已经及近枯败的枝叶饶自不肯走出这里,还顽强的在这山谷中坚持着绽放着诡异妖冶的美丽
今天的天气不错,所以跟了慕容到了这里。不过最近的我总是有些惶然,我不想面对楚七那平静而深远的目光,所以当慕容无法坚持改变我的决定的时候,他施展了轻功,放我在这里。据说这里是离他最近的地方,可是看的清楚我们彼此。
我的确一直在看着他,甚至看见了他对着我天真的一笑。
双手抱肩,我站在一棵树下,可就在慕容转身向先辈进香的时候,我看见了楚七望向我闪烁的眼神,即使只有一瞬间,但是那其中的漩涡却让我的心一震。熟悉的危险感觉是如此的迫近。
这也是一瞬间的事情,快的让我以为自己又得了那种胡乱猜想的毛病。可是虽然安定了心神,但也不想再看向那边,于是用脚踢了踢树下的枯枝,撇开了一块空地坐了下去,也许过于的不讲究,我甚至听见了粗糙的树皮划伤身上华丽丝绸的裂痕的声音,有些低沉。抬起头的时候,天际一行候鸟飞了过去,原来,秋天来的是如此的明显,如此的深远。
在想什么?
一声低沉的问话在我的头顶响起,当我睁开那双酸涩的眼睛的同时看见了慕容褪去隆装后的清秀。他在我的面前蹲了下来然后我看见了他双手捧着一种很鲜艳的红色果子,就像冬天被雪冻住的珊瑚,晶莹剔透。
我一笑,这是什么?可以吃吗?说着要伸手去拿,可是被他拦了一下,他把那些果子放在自己铺开的前襟上,然后拿起一颗,用手指一掐,剥开了那层殷红色,哧的一声,雪亮的汁液飞溅了出来,挂在了我的唇边。我伸出舌尖一舔,那种沁入心脾的甘甜带给我的竟然是一种冰冷的平静。他的手指带了更多的汁液把殷红色下面的冰玉果肉送在了我的嘴边。
这是一种很难得的水果,叫红瓦芝,只有在天决门的院子里才种的。可以疗伤趋毒,而且更重要的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把红瓦芝放进了我的嘴中。
他笑了,问我,好吃吗?其实这种果实还有就是很强的镇静的功用,......,你需要好好的睡一下了,不然,会被疲劳拖垮身体的。
我眯起了眼睛,口中这种酸甜清冷的味道虽然不若仙品般甘酸美妙,也并不难吃,细细的嚼了后也就咽了。
慕容,多谢你费心,......
听了这句话,他原本灿烂的笑颜冻了起来,就像初冬的薄冰。
不用这样见外吧,......,即使你仍然不想原谅我,我们也不至于生疏到这样的地步。
他转过了身子,背对着我坐在了我的身边,手中的红瓦芝散落一地。我没有说话,可我伸手从他的身边拿了一颗过来,手上微微用力,那并不坚硬的殷红色登时绽裂了,有些湿粘的汁液粘在我的手指上。放进了口中,继续咀嚼着,这次我竟然品出了酸甜中的一丝清淡的酒味,它的味道还真的很复杂。
怎么这么容易就生气了,我说错什么了吗?小孩子真的很敏感,......
他豁的转过了头,差点就和我撞上了,那近在咫尺的面容,却失去了记忆中的秀美哀伤,一种刚硬隐约浮现。
周离,在你面前的不是那个少不更事的少年了,从今天开始,我得到权力的同时也背负上了责任。还有,不要经常说我是孩子,你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宣麻拜相了。
我不想面对如此灼灼的目光,于是低下了头,看着脚边的一颗如此美丽的红瓦芝。
为什么总是想着要快快成长呢,无知的岁月是如此的幸福,并且是那种失去就永远不可能再次得到的幸福。......,我们已经珍惜,......
不是,有担当,可以选择自己的心愿,这才是幸福。
我很不愿意继续和他说这些,想站起来,可却被他刚硬的手扯了回去。他用自己的披风裹住了我,然后他的手抚上了我的眼睛。
感觉到困倦了吗?这种药一直很好用的,睡一会吧,这里没有其他人,没有房子,没有书,没有床,甚至连我的身体对你也很陌生,所以不用担心会被往昔的噩梦吓醒。睡一下就好,在这样一个空旷的荒原中真正的休息一下,......
也许真的是红瓦芝的作用,他的面容在我眼前模糊起来,他的声音也仿佛间隔了长河一样,变的模糊起来。可身上却是温暖的,他甚至还带来了貂皮的风帽给我罩上了,真的让我无法感觉一星的寒冷。
我闭上了眼睛,然后,我就在他的怀中,在这崇山之巅,睡着了,......
原来,空旷的感觉是如此的清静,......
不是见外,也不是疏离,其实这些不过是习惯罢了。自从戒了酒,每个夜里都会感觉到诡异的清醒,在这个夏天中我甚至把窗外树枝中的鸟几更天鸣叫,府里的侍卫几点钟走过我的窗前,甚至连一夜当中的月光隐入乌云中几次都数的清楚,可就是无法在疲惫之后安稳的睡上了一觉,哪怕只有一会而已。于是积压的疲惫形成了蚕食精力的蛇,一步一步的拖入一个名叫毁灭的黑洞中。
不过,幸好,还有这里,幸好,还有慕容,......
我是如此的自私,我不爱他,却想留下他,......,这样的日子,其实不会过于的长久吧,......
5
又是一年的冬天,雪依旧很浓重。家中很早就支起了火炉,所以在密不透风的屋子中感觉暖暖的,可是,我却不喜欢。太闷了,好像每一次的呼吸都带了燃烧的感觉,于是敞开了落地的竹帘,只为了可以看看如此晶莹的雪。
今天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是璐廷。
他俊朗的面孔在明艳崭新的官服衬托下显得很有朝气。我看了他一眼,就低下了头。太熟悉了,藏蓝色的锦袍用金线绣出了鸬鹚的图案,在领口和袖口还装饰着暗蓝色的锦花,这是各省巡抚或者是总督的官服装,原来的风毅也是如此。
我来辞行的。不再好好看看我吗,永离。
他一笑,坐在了我的面前,双手拿下了冠帽,原本挽进帽子的头发完全倾泻了下来,暗沉的流水一般。
你要去哪里?你不是已经是兵部尚书了吗?
我看了他一眼就转到了帘子那边,专心的看着我支出去的鱼竿是否有鱼咬钩。
他也不生气,平静的说。
这些天准备科场的事情很烦心是吗?
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是新任的新州巡抚,......
我的手颤了一下,刚上钩的鱼溜了,于是烦躁的放下了鱼竿。
永离,你感觉很奇怪吗?这个官位是比兵部尚书低了一级,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我知道,......,你什么时候走?
兵部尚书位高权重,可是如果没有方面大员的支持,更重要的是,如果手中没有军权的话,这个位置也仅仅是听上去还不错而以。如今战事紧急,新州如此的重要,控制了新州所控制的不仅仅是一个前线而已。
可是,那里是龙潭是虎穴,凡擅入者,很少有人可以无恙。
他难道连命都不要了吗?
我转身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也在看我,而且是双手托腮若有所思。
永离,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的我居然有些感慨了,也想开了,......,你原来答应要用左手写字送我,不过,......,现在你可以随便写点什么送我吗?让我带到新州。不用裱糊的那种,我随身带着。
我站着,没有说话。可是他丝毫没有被我的冷淡而感染,依旧,......,可以说是兴致勃勃地继续说着。
用蜀锦,......,不好,太厚重了,就用软丝好了,轻轻的,感觉很好看。怎么,你没有吗?那用我的好了,......
说完,他果真从怀中掏了一块白色的软丝出来,折叠的十分的工整。
原来早就准备好了。
他自己走到我的书桌前面,小心的铺开了那块白色的丝巾,然后研好了墨,提笔看着我。我不是如此小气的人,放下了手中的鱼竿,拿起了笔这才问他,要什么字,鞠躬尽瘁可好?
他笑了一下。
不好,那是你应付旁人的。给我写一首古诗好了,就要,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