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五号————阿夸mao
阿夸mao  发于:2008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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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没有问他,连同上次的事。
如果说是宽容,还不如说是逃避。
还是我想亲口听他主动的解释?忽然,我对自己都感到陌生。
我悄悄地拭去那眼泪。
同样都陌生,对他还是对自己?
我们熟悉到连对方身体上有几颗痣都了如指掌,心却如此遥远。我们是情人?朋友?还是只是单纯的性伙伴?我现在不想去深思这些问题。至少,现在他在我身边,还带着情感。
折断的天平,我不想再去修补。
至少,现在我们情肉相亲,没有隔阂,没有那刺鼻的夏奈尔香水味的干扰。
疯狂的亲吻,抚摸,索取,付出。
平静了。
情人都不会赚床太狭小,小小的病床可怜地承受着我和他的体重。他紧紧地贴住我的身体,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把手环在我的腰上,轻轻按住纱布,无声的抽泣。此时的他好像特别脆弱,是为我吗?
然后,我睡去了,沉沉得,竟没有了那场梦的干扰。
陈青离去了,在天亮之前。

留下那一夜的激情,他竟就这样离去,没有道别。
我出院后回到公寓,只有桌上那串刺眼地钥匙泛着冷冷的银光,一片死寂。我疯狂地翻遍整个住所,试图寻出他留下一丁点信息,什么也没有,没有留言,没有电话,没有他住过的一丝丝痕迹。
他想从我的生活中蒸发掉,在我把心中的天平折断后,准备把全部交给他的时候,他竟弃我而去了,那一夜的缠绵连同他的哭泣和眼泪竟是一种彻彻底底的欺骗。
骗子!!!
我瘫坐在沙发上,抱着头,紧紧拽住头发,痛得没有了任何思想,我需要这样。没有流泪,我想流得只有血。
回到公司,办公桌上赫赫然有一包精致鲜红的礼品糖。
雪莉带着微笑说:"难道你不知道吗?你的同屋陈先生和季子小姐去日本结婚了。大家起哄,要他们按中国的习俗每人发一包喜糖。这是给你留的是,陈先生和季子小姐特别准备的,说是要特地感谢你对陈先生的照顾。我以为他们早就告诉你了,陈先生和季子小姐曾一起在日本读过书的。"
我的脑子一片哄然,我抬头茫然看着雪莉的嘴巴一张一合还在说着些什么,可惜我什么也听不见了。眼前的礼糖红得像血,扎痛我的眼睛。
细心的雪莉注意到我的脸色,连忙拉过办公椅,扶我坐下,我用手撑住头,觉得它剧痛如裂。
"藤田先生说让你多休息几日的,不必马上上班的。"雪莉的脸色同样苍白,关心之情言溢于表。
可惜,她不明白我不支的原因不是伤口而是她给我的消息。
藤田季子赢了,很简单。
我是个彻彻底底的傻瓜,把心交出去了,没有人去接受它了,碎得无法缝合。我开始笑了,低着头狂笑,笑到痊愈的伤口隐隐作痛,我始终不流泪。
雪莉无措地看着我一个人无故地狂笑。

后来,听说他在日本的总部工作,做一个正正常常地养家的男人,季子作家庭妇女。像很多养家的日本男人一样,正正常常地生活着。
我平静地听着有关于他俩美满婚姻的种种传言,俨然成了公司的佳话。心不再痛,因为它早已不在我的胸膛里了,至于它在哪个地方碎得像垃圾一样无人收拾,我不想去怜惜。它自找的。
我活得像十六世纪的修道士,禁欲而沉寂,认真且近乎于执着地处理每一份工作,公司每一个人都认为我大概想爬到藤田的位子而这样无节制地工作着。藤田看我的眼光越来越欣赏,他快到退任了,而我又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看到我如此卖力而听话,他脸上增光不少。
原来的公寓被我退掉了,我搬到离公司不远的一所小公寓里,每天都倒头就睡,什么都不会去想,什么都不敢去想。
只是,在梦中,会冷得直哆嗦。醒来,却是满头大汗。
这时,我想我也应该结婚了。
可我不知道能跟谁?

一年又是如此滑过。
天好冷,十二月。
我一直避免这一个月份,不要问我为什么。
可惜时间永远不是个凡人能避开的。十二月准时到来,五号当然也不例外。那天我不想喝醉的,但我还是醉了,也许醉了比较好过一点,这一天就这样溜过也就算了,我可以不用从密密封锁的回忆中不自觉得翻出那个早应该忘却的人的影象。
但我醉得太厉害了,从那个酒吧中跌跌撞撞出来时,眼睛中看人都会变成三个叠影,不过脑袋还算比较有点理智,这个样子绝不能开车回去,我晃了晃有点重的头,想在路边举手叫一辆出租车。
还未等我举手,一辆粉色的小车悄然停在我身边,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是雪莉。
奇怪,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总会有她出现。
我逐渐迷糊的脑子忽然出现这样一个想法,然后她扶我进了车子。
在进我公寓的电梯间里,我吻了她,虽然满嘴的酒气,可她没有拒绝。吻完了,我却大吐特吐,弄脏了自己也弄脏了她。她没有言语,把我搀进屋内,帮我更衣,煮解酒茶,洗澡,默默地做着,我默默地看着她替我干这干那,恍惚中似乎回到一年前的某个夜里,我好像也为某个人做过这些事,那个人,那个人,我的头又疼起来,疼得眼都发酸,发红。但我还是没有哭。
后来,雪莉守了我一夜,直到清晨才悄然离去。

翌日,我忽然交给雪莉一摞纸:"你写辞呈吧!"
她看着我,惊讶得脸色发白,随即,我把另一样东西扔给她,一只宝蓝色的丝绒盒子。
里面是一只钻戒。
她的脸由白转粉,即而转红,那样子妩媚极了。
我微笑着看着她,我好久没有微笑了,但这次是为她,一个女人,一个默默关心我的女人。被爱才是幸福的,我这样想着。
竟有些自暴自弃的感觉。
如果那个人就此消失,故事也算是圆满了吧?我这样想着。
可惜,命运之轮从不会照人设计的路线去转动。

《十二月五号(八)》
决定是突然的。公司上下一片嘘声。
雪莉辞职了,她一直是个好秘书,同样她也会是个好妻子,我这样想着。心里却在慢慢下沉。雪莉脸上常洋溢的幸福之色竟成了对我最大的讽刺。
我会是个好丈夫吗?

接下来的日子,忙碌而单纯。结婚好像是对自己的逃避,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雪莉。我积极的张罗着一切,从买房到装修,礼服到婚宴,从蜜月旅行到替她准备婚饰。我欺骗着自己进入婚姻的兴奋中,像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
人人都在说雪莉是个最漂亮的新娘,幸福的女人绽放的光彩令我目眩,她是毫不知情的,她以为嫁给了自己一直心仪的对象,而对方同样爱她。女人是多么容易被骗啊!不,应该是爱着人都是容易被骗的吧?在神圣的礼堂上,在我吻我新娘的那一瞬间,目光从新娘头上透明的白纱中扫向人群,我以为我看到了他!也许真的是他,不变的他,静静地对着我们微笑。我想这是幻觉,我没有给他发请帖,他更不可能从日本来参加我的婚礼。
我的嘴唇在发冷,整整一年多我不再想过他一次,把对他的回忆沉沉地埋在记忆的最深处,却在这和一个女人进入婚姻的礼堂上,真真切切地想起了他。
他的微笑,他的一切。
陈青,不要再来干扰我了。我们都结束了,自从你不告而别后,什么都结束了。
请不要,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了。我在心中默念,同时闭上了眼睛。
雪莉的柔柔的娇喘声中,我轻轻放开她的嘴唇,眼睛不由自主地向刚才扫视的方向望去,没有,当然不可能有他在那里!我不知自己是庆幸还是失望。
彩纸,花瓣纷纷从四处向我们飞来,一张张笑脸。钟声轻脆而悦耳,我的爱情到此结束。
有雪。
跨出礼堂,居然下起细雪来了。宾客一片欢腾。
现在是二月。

又是一年。
我没有顺利地接手藤田的位置,其中一个原因是,我不想去总部接受培训,当然还有其它出人意料的原因,说是出人意料,其实也算在情理之中,在这种名利之争中的风云突变,我入行已久,已是司空见惯。总部没有接受藤田的推荐,他的位置先由另一个日本人垫着。公司的人都在猜测可能总部上层出现了新势力,藤田的老面子他们没有放在眼里。
换句话说,藤田下台了,我的靠山没有了。
不过,我没有像人们想像中那么倒楣,多年的经验和工作能力还能使我立于不退之地。
藤田在他自己的辞行会上,一一与公司上下的职员握手道别,气氛很是伤感,他还算是个不错的上司,我真的很是舍不得,他必竟关照我多年,我到现在的地位,很大一部分是他的功劳。
会后,人们都散去。他走到我跟前,竟有些眼发红,我也怔怔得不知说些什么,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俞仁君,以后请多多保重。"这些话本应该我说的,而他却抢先说了出来,我不禁鼻酸,我深深地向他掬了一躬,虽然我一向不太喜欢这种作做的日本礼节,但这次我是真心实意向他多年的提拔表示感谢。他明白我的,我这才发觉他真是个比较够意思的日本老头。
我们第一次像朋友一样并肩走出会厅。


公司总部终于在藤田走后二个月后,要把新任上司派过来了。我并没有马上见到他,因为公司有一些业务,需要我去欧洲半个月。
雪莉要我替她带些东西,不外乎香水和时装,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礼品。她居然列了长长一条单子给我,我打趣:"要不,你也去吧,把那儿的东西都搬回来得了。我一个人拿不了这么多东西的。"她狠狠地白了我一眼:"赚麻烦就不要买,我又没逼你。"
我苦笑。她的确是个好太太,发起嗲来也会让我受不了。
回过头来,她又不生气了,仔细地替我打点行装,又有些担心地说:"新老板就来了,不知是个怎么样的人,这次总部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露,搞什么呀?"
我笑了:"你操什么心啊?他来就让他来吧,你老公又不是吃素的,这儿的事还是我挡着呢,他再是怎么大,必竟还得靠我们这些老将嘛。"
她笑了,轻轻捶了我一下:"就你行。"

半个月很快过去了,我公事私事都很完满都完成了。所以想来,上司和老婆那儿都能高兴都交差了。
当然老婆那儿先交差,雪莉很高兴,狠狠地奖励了我一番,所以第二天早上,差点让我迟到。
新老板已经到了,在办公室里等我去打招呼,我整了整衣领,把工作报告再仔细浏览一遍,确信无懈可击,自信满满地向老板室走过去,走到门口,看到一直任老板秘书的黎女士在对我眨眼微笑,我很奇怪,搞不清什么意思,不过我急于办事,没有问她。她进去通报了一下,就让我进去了。
屋内的落地窗的帘子都被拉开了,满屋子的刺眼阳光,一个男人倚窗,背向我立着,他一动也不动,似乎望窗外的风景都入迷了。从背后来看,他身材很挺拔很高,理了个干净的平顶头,很清瘦,黑色西服衬着雪白的衣领,素净得如同世外人一般。
我忽有些紧张,眼前的背影有种......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和.........压抑感。我吞了口口水,自我感觉像初见教师的小学生。
这是怎么了,当初见藤田时还没有这感觉的。
我理了理头绪,轻轻咳了一声,日语还未出口。他已慢慢回过头。
陈......青
我的脑子如同挣扎般的半天才冒出这一个尘封的名字,传到我的舌头上却变成嘶哑的一声"呃"字。
脑子反映出这个字后,如同被删去了所有思想般的空白。手中的文件何时滑下,里面夹的纸片撒了一地。
他靠窗站着,目光如同要掏空我一般紧紧地看着我的脸,我无处描述他脸的表情,我也无法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
好半天,他笑了:"你还是这样,没变,真好。"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二年多了,我以为我忘了他,他的名字,他的一切,而现在他站在我面前,却熟悉得让我怀疑自己从来没有停止一刻对他的想念。
这个想法让我害怕。
我慌乱地弯下腰去捡丢落在地上的纸片,借此来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二年前所受的伤在此时却开始发痛,痛得淋漓尽致。
他也走过来,帮我捡。
在捡最后一张纸的时候,我的手和他的手碰了一下,我如同被炽伤一般抖了一下,他突然把那只手抓住,抓得我生疼。但更让我痛得发狂的是那颗碎得像垃圾般的心,那颗早已在腐烂得差不多的曾属于他的心在此时却发出尖锐的痛楚,提醒着我用二年时光来尘封,来埋葬的回忆。
"放开我。"我嘶哑着低喊。他没放。
我狠狠地抽回手。他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我期待他能说些什么,二年前为什么......为什么就这样弃我离去?
可是,解释了又怎样?挽回得了什么吗?
他有妻子,我也有了。
我扔下报告:"陈先生,这是我的报告,你先看一下吧,我还有事,先走了。"我头也不回得离开他的办公室。
黎女士惊讶得看着我的脸色和如同逃跑似的步伐,不敢发问。

《十二月五号(九)》
我和新老板不和的消息竟传得挺快。
于公司中种种奇怪、惊讶、不满、猜测或是幸灾乐祸目光,我只能佯装不知。甚至有人认为我离走人不远了。
陈青至我扔下报告那天,没有再见过我。工作都是完成后,让秘书送过去,他不会对我有任何意见。我算是平静下来了,只要不见到他,我还是能冷静地完成该完成的。每天如平常一般上下班,我竭力使自己像从没有和他见过或发生过什么似的生活着,过去了,我不会再走回头路了,那场恋情究竟只是昙花一显,海市蜃楼而已。
细心的雪莉注意到近日我的低沉,她尽力使我高兴,今晚约我去市音乐厅看某国交响乐团访华演出,她已在饭店订好晚饭,并订好了音乐票,只等我下班后赶过去就行了,有这样的老婆还能有什么埋怨的。我收起自己纷乱的思绪,看看钟已是下班过半点了,公司的人都差不多走光了,因为和雪莉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钟头,我决定再等一会儿,她坚决不要我去接她,说还要给我一个惊喜,我拗不过她,只能乖乖地听话。
有此夫人,君复何求?
我告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如果伤了雪莉,我算是个人吗?
天色已暗,我披上外套,拉上门,准备赴约。
走出办公室,赫然发现外面的会客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他大概听到我的房门声响动,抬起头,我呆立当场。
陈青!
他竟穿着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黑色风衣,如我们第一夜的那一天静静相候。我看着他,直觉喉咙艰涩得发不出音来,立在门口,进退两难。
他的黑色眸子深不可测,我的表情肯定颇为尴尬,虽然心中已乱得毫无头绪,但多年的处世经验命令我好歹得打个招呼,他现在毕竟是这儿的总负责。
"陈......先生,你,还没有走啊。"我顿了顿,鬼知道我怎么说得出这么呆的话:"我,有事先走一步,明天见。"说完,我略弯了一下腰,急急地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离公司大门口不远了,我轻轻吁了口气。
可是,在跨出最后一步时,他却叫我:
"俞仁。"
我不由自主地猛收住了脚步,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该死!他为什么,为什么一如当初一样地叫我。
"俞仁。"
............
他的声音变成绵绵的锁链,让我脚步再也无法向前迈出一步。只要一步,我就能逃离,我为什么不能迈出去呢,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我僵直地背对着他,不敢回应,也不能脱身而去,甚至不敢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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