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红————悠雨
悠雨  发于:2008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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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红

主角介绍

赤野(攻):犬戎族的将军,来历不明,红发,追随荧惑星的转世来到人间。
姬尹都(受):胤朝七皇子,大美人,性格有时比较别扭,和赤野是老对头。


第一章


宣王曾经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鲜红纷飞的落英洋洋洒洒而来,铺天盖地
花瓣如火焰般妖红的颜色霎时间席卷了天地
遮口掩鼻,几欲让人窒息

七皇子尹都也曾做过一个梦
梦里苍山上那宛如红霞般艳艳的杏树树桠处
一名光着足的娇俏少年低眉垂眼
幽幽地哼着吟着犹如呓语的曲子:

朔月朔月......将代羲和......
朔月朔月......几亡胤国......

时候尚早,胤国西疆这片名为『黎』的土地还不曾被唤醒般笼罩在一片白茫茫、湿沉沉的雾气里。偶有鸡鸣长声啼破了这片静幽幽的天地,随后鸟鸣啁啾,翅膀扑棱棱地一振,就已飞入了浓雾弥漫的九天之中,再也寻不到踪迹。
胤国的人都习惯称这西疆为『黎疆』,流传了若干代的上古传说里,黎疆的土曾经是乌黑黑的一片,沃野千里。
无奈边疆多战事,黎民多苦难。
西方西戎一族的铁马屡屡踏破天地,夹杂着杀红了眼的蛮人们震天的嘶吼,仿佛要撼动天地般时常踏入梦来。被殷红的血水洗刷过的黎疆,早已不见往日的富庶,充斥在眼目里的不过是些枯黄稀疏的庄稼地,龌龊肮脏的烂旮旯。
「沧海桑田,这世上还有什么不曾改变......」
水歆清晰地记得季于鸠时常会倚在那早已腐朽了大半、黑漆漆的门框边上,风轻云淡地念叨着这几个字时的样子。
那个时候,天边惨淡成橘红一片的夕阳余辉,总喜欢弥散在季于鸠的侧脸上,把他颀长的身型描绘在地面,拖得很长。
「在想什么,于鸠?」
年幼的水歆曾经好奇地跑上前去,眨着那黑曜石般的眼,拽住季于鸠的衣角问。那时的季于鸠只是淡淡地吐着气,把环抱在胸前的手垂下一只,抚摩着水歆小小的脑袋。
--这些事情到底过去了多久?
季于鸠也已记不清了。直到有一天,水歆偷偷溜到身后,拍了他的后脑勺一巴掌,兴奋又调皮地说『于鸠,我终于可以摸到你的头了』,才猛地发现水歆的个子已经不知不觉中长到了自己的肩膀。
那一年,季于鸠在陋屋前的杏树树干上,深深地刻下了第十三道刀痕。
捡到水歆的第十三年,季于鸠二十八岁,胤宣王姬静延嘉三年。
平静了十三年的西方西戎一族再次东侵,又掀腥风又卷血雨。两国交战于凛、冀之地,胤军三战三败,连失凛冀两城,死五万人。凛冀两地之民,家破人亡,自不多言。
◆◇◆◇◆◇◆◇◆◇
千里之外的朝廷上,胤宣王龙颜大怒,吓地跪满丹墀、缩着脖子瑟缩发抖的臣子们无不面色惨白:「吾皇息怒......臣等罪该万死......」
「你们死了又有何用!西戎若再乘势东侵,我大胤江山不保!你们全死了又有何用!」
宣王气堵胸臆,一手摁住胸口,竟倒在了龙椅上,目眦欲裂瞪眼看着那满朝的文臣武将,感慨此时竟选不出一人能委以护国重任。
--怨得了谁?
只能怨自己,怨自己十三年前斩断了自己的臂膀!
「季卿啊......」
讷讷念出这几个字的宣王满脸阴郁,岁月刻画出抹不平的皱纹,又因心里发泄不出的痛苦狠狠拧在了一起。
◆◇◆◇◆◇◆◇◆◇
『妖星隐伏于紫微之垣,国事有变,季氏亡国......』
十三年前,一名来自东方的神秘术师在大殿之上幽幽抬眼。他说出的预言震撼了朝廷上每个人的心。
是被那双深黑的眼眸诱惑住了吧?
宣王听信了那人说的每一句话。
--季氏亡国!
只因为这四个字,季氏一族五十三口全都死在一夜之间。
◆◇◆◇◆◇◆◇◆◇
季氏一族被诛灭后的第十三年,名字终于再次被胤宣王念起。
然而逝者业已长逝,曾经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即使囚衣惨白、乱发披肩,即使被捆绑了跪在刑台上,也依旧铁骨铮铮、凛然于天地。
「我不曾愧对于我的国家,亦不曾愧对于君王!老天你若有眼,就睁开来好好看看!究竟谁是赤胆忠心!谁才是亡国的奸佞!」
十三年前,那名邢台上的死囚,便是大胤王朝令西戎族闻风丧胆的大将--季匀。
他死前的豪言壮语,硬生生剖开了国都上空阴霾的天空,但却在明晃晃锐得刺眼的斩刀下,匆匆绝了生息。
手气刀落,血柱冲天,血流成河。
嫣嫣的血光渐渐漫上,把围着刑场满满三匝围观者的脸,都映得血红。于是有人皱眉,有人哀叹,有人低头开始呜咽哭泣。
与此同时,远处高台上的胤国太宰--昭康,刹时被一股血气哽住了喉咙。
「季将军......」
目睹了邢台上的惨景,昭康除了这三个字以外,再发不出其他声音。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曾经英明有道、让胤朝赫然中兴的宣王,怎么会下出如此昏诏!
想到这里,昭康把手中的帛书猛地一把拽紧,仿佛要把季匀最后用血写就的嘱托嵌入肉中:
『罪臣季匀百拜于太宰昭康大人足下:吾儿于鸠年幼,若能侥幸逃过此劫,望大人饶他不死,季匀即入黄泉,也必当结草以报大人恩德。』
十三年前,季氏被诛族的那一天,季匀的幼子--季于鸠,十五岁,随使臣出使于诸侯国。国都的突变怕是他还不知道,只念他不要回国......
--回国必死!
纵使显赫,纵使宦达,能逞的不过一时英雄。功名利禄,云烟过眼,昔日黄沙莽莽的沙场上,那名威风凛凛的百胜将军--而今安在?
那样一个如同惊鸿般掠起,划出夺目光华的英雄,敌得过战场上寒光森森戈矛的屠戮,却敌不过王命和薄薄的诏书,匆匆辞别了世事。尸骨未寒便被匆匆掩埋于荒野之下,终是逃不过被蛆虫啃舐的命运,腐化成森森白骨。
只是不知那九泉之下的亡魂,可曾有过即使只是片刻的安息?
仁臣一去国虚空,社稷难保......
◆◇◆◇◆◇◆◇◆◇
「黎疆一战,不可再败!寡人将亲征黎疆,讨伐西戎一族!」
胤宣王离朝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挟着万钧雷霆,惊得满朝文武目瞪口呆。
半晌,终于有臣子回过神来,正欲开口劝说『望吾王三思而后行』时,抬头才发现龙位空空,胤宣王早已愤然拂袖离去......
◆◇◆◇◆◇◆◇◆◇
胤土的西边是黎疆,黎疆的西边便是幽南山。
时值初春,幽南山上溶溶春意盎然一片。山中清泉丁冬,静影浮动;溪流潺潺,绕石翻山。苍木郁郁葱葱盈满了眼,花香漫漫飘满山。那些色彩绮丽、红艳艳的桃杏,自是不识得人间滚滚的狼烟和烈烈的战火,才能在这乱世里绽放如故、灼灼其华。
胤宣王的第七皇子--姬尹都,来到黎疆的第二日清晨,是被如同梦呓般幽幽的山歌唤醒的。那歌声仿佛从幽南山而来,虚无缥缈。
梦境中的一切在睁眼的刹那全部烟消云散。尹都抬手揉着肿胀的太阳穴,狭着那双细长的眸子,斜斜睨了窗边一眼--窗是阖着的!
于是顺手拉过枕边的青色外衣,披在肩上,朝窗边走去。
大胤王朝第七皇子,姬尹都。纵使天生造就了他一副养尊处优、温文尔雅、不食人间烟火的容颜,但他依然可以披甲戴盔,立下赫赫战功。
姬尹都,的确是宣王膝下甚得宠爱的一名绿眉将军。
这时,他已走到窗边,支起薄纸糊就的残窗,朝窗外望去。
雾气尚未散尽,隔着着恼人的茫茫白雾,幽南山尚且只能瞧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更不用说那隐于山中的悠然放歌者。
梦呓般的调子婉转轻柔,细若游丝般仿佛经不起一丝清风。所以传到尹都耳中飘渺的歌词,断断续续不成章句,仔细辨别才听明白:
『南山幽幽,桃杏夭夭......朔月朔月,将代羲和......河涧弥弥,绿竹猗猗......朔月......朔月......』
但这之后的词儿,却是怎么都听不清了。
遗憾之余,尹都静心下来细细咀嚼着这些个词句。『朔月朔月,将代羲和』,这『朔月』指的是初一的新月,而『羲和』指的则是日神,『将代羲和』是否唱的是残阳西去的傍晚?
不过,这大清早的,竟然有人唱着太阳落山的歌,真是奇怪......
想到这里,尹都突然自嘲般一笑,心想自己怎么还有闲情,想这些事情?
威震边陲的季匀将军辞世后,已经过去十三年。这十三年间,西戎一族虽也偶犯边境,但都不成气候。不过这次,养精蓄锐十三年的西戎一族,悍然率百万之军入侵胤土西疆,其狼子野心,欲吞胤土而后快的昭昭意图,可谓是路人皆知!
胤军连战连败,痛失两城,士气大挫。所以胤宣王才决定亲征西戎,以重树军威。而姬尹都,就是这次随父亲征的大将。
尹都咬了咬下唇,暗自下定决心:「这黎疆一战,许胜不许败!」
若败了,只怕胤王朝的千年基业,便难逃崩溃的厄运。
◆◇◆◇◆◇◆◇◆◇
同一时间,幽南山上。
「水歆,你给我快点下来!」
一树开得繁盛绮丽,远看如霞的丹红杏花树下,一人正着急地大喊。
而杏树上的水歆则坐得舒舒服服,笑得好看。
干枯的树桠上,水歆斜斜地倚着树干,两腿荡地在半空中晃动,引得树枝一阵『轧轧』乱响。听得树下之人慌了神,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栽下来。
「这么大声干什么,于鸠。」水歆嘟哝了一句,跳下树来。
--于鸠姓季,季于鸠。
十三年前季氏一族幸存的幼子,因为太宰昭康派人暗中保护,才侥幸存活。
十三年前,季于鸠只身逃往到西疆,途径幽南山时,突然发现河中一片红光。心下生疑,走近一看,居然发现河中漂着一名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而那异常妖冶的红光,正是从婴儿的襁褓中发出来的。
季于鸠大惊,趟水过去救起婴儿,小心翼翼地捧于掌心。
小婴儿未曾啼哭,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不知道他在河中漂流了几日,身体已经变得虚弱不堪,不断挥动着稚嫩的手臂,看上去想要奋力抓住什么的样子。
季于鸠下意识地把一根手指递到了小婴儿张开的手里,让他抓住了、抱紧了、还要恋恋不舍拉到胸前,不肯放开一瞬间。那一刻,小婴儿突然笑了起来,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季于鸠的这根手指,是水歆这辈子抓住的第一样东西。
后来,水歆长大了,他曾问季于鸠为什么要给自己取名作『水歆』。
季于鸠恬淡地笑道:「那是因为十三年前,我在『河水中心』发现了你。」
『水歆』就是『水心』。
◆◇◆◇◆◇◆◇◆◇
『南山幽幽......桃杏夭夭......』
尹都在一片白光中行走,耳边萦绕不去的是幽幽清唱。
『朔月朔月......将代羲和......代羲和......』
尹都刚想抬起眼皮一看究竟,瞬间一片血红席卷天地,邪风迷住视线,匆匆伸手挡在眼前,却听见梦中有人在笑,金铃相碰般清脆......
『......几亡胤国......亡胤国......』
猛一睁眼,尹从梦境中挣脱出来!猛地坐起来,额上还渗着冷汗。
这时,东方的天空已经泛出了鱼肚般的颜色。戎胤即将开战,胤朝大军驻入黎疆城。情势如此危急之时,一连三天,尹都都被梦魇纠缠。回想梦境,尹都不禁打了个寒战。
--几亡胤国!
他终于听清楚了,那山歌的最后一句,竟是『几亡胤国』!
这种蛊惑军心的歌怎么能随便唱!到底是谁在唱?难道是西戎的人?
尹都按住心口,大口吸气,他被梦境魇得太深,脑中一片混乱。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传信兵急促的呼喊声:「将军!将军!」
想必是有什么急事了,那传令兵不仅大喊大嚷,还猛烈拍打门板,震得房梁都跟着晃动起来。拍了几下后,黑木门应声而开,一名披甲戴盔的小兵略一施礼,单膝跪在尹都面前,吁吁气喘地报告道:「将军,前方有报:西戎前锋『赤野』领兵两万,现离城五十里!请下令!」
一听到赤野的名字,尹都的两道长眉瞬时拧到一起,一边思索,一边自言自语道:「原来来的是他......难怪会这么快了......」
尹都和赤野在胤国边疆,曾数度交锋,对这个火暴脾气的戎将还算有些了解。
『赤野』并非真名,而是戎主赐给他的一个封号,因为他天生就有火焰般耀眼的红发--旷野千里的无垠之疆,混杂在沉闷的黄沙中,明丽的颜色仿佛是烈烈燃烧着的炽焰。他所到之处无不血雨腥风、哀嚎遍野。
依赤野的性子,他绝对不会乖乖在城外下寨扎营,然后召一群军师来商讨攻城之计。他一定会趁着军心未懈之时--就直接麾军攻城!
想到这里,尹都心里一沉。
--如果再不部署兵力,只怕黎疆城也危险了!
「将军!请下令!」
见尹都不说话,传令兵又催促了一遍。他的声音非常焦躁,显得对七皇子非常不信任。纵使有传闻说七皇子如何矫勇善战,但传令兵见到他现在关键时刻,竟犹豫不决,心里对那些传言更加不相信。怀疑这名贵族将军,是否真能胜任护国之职?
「传令下去!」做好打算的尹都沉声下令道,「令两翼将领各率骑兵两千人,伏于城外待命!」
传令兵应声而退,尹都迅速穿戴整齐,推门朝城池方向赶去。
西戎大军来势虽猛,但是星夜兼程,难免疲敝。我军以精击惰,攻其不备,必定无往不克!赤野,你就放马过来吧......
◆◇◆◇◆◇◆◇◆◇
「于鸠!」
水歆猛地冲进屋,双臂一抡,巴掌重重拍到季于鸠趴着睡觉的那张木桌上。『啪』的一声巨响,把睡眠状态的季于鸠振醒过来。
「于鸠你知不知道,今日城门外对西戎一战,我们胤军大胜,西戎于城外五十里下寨!」水歆兴奋得不得了,抓住了于鸠的肩膀拼命摇晃。
季于鸠悠然一挑眼角,事不关己似的应了一句:「是么?」
正在兴头上的水歆彻底忽视季于鸠的萎靡不振,兴致高昂地说:「现在城里的人都高兴得不得了,刚刚酒肆的那个老伯都没收我酒钱呢。」
说着,水歆把刚打好的一壶酒放到桌上,在季于鸠的对面坐了下来。
「在这么危险的时候,我还以为所有的店铺都不会开门,你叫我下山买酒根本就是捉弄我。没想到前线传来的捷报,却让整个黎疆城都沸腾了,大家都说那个七皇子很厉害呢......前些日子听说驻疆大将不过是一名纤细若女子的公子,没想到他真有本领,首战就告捷,你知不知道他让......」
水歆正欲讲下去,却被季于鸠接住了话茬,「他让人先在城外设下埋伏,待戎军到达城下叫嚣时偃旗息鼓、闭门不应战,然后等对方放松以后,再令伏兵出击。猝不及防、戎兵必乱,然后开门迎战,前后夹击,戎兵只得仓皇逃走......是不是?」
一旁的水歆诧异地瞪大了眼,惊奇万分道:「于鸠,你怎么会知道的?你不是一直在山上么!难道你偷偷跑下山了?」
水歆本以为可以在季于鸠面前好好炫耀一下自己从城里听来的最新战况,但万没想到,不等自己说,季于鸠全都了若指掌。水歆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心里不太舒服。
季于鸠看着水歆闷闷的表情觉得好笑,于是拍了拍水歆的后脑勺说:「猜的。」
「什么!你猜的!」
水歆的声音提得老高,但随即,眸子里的光彩就黯淡下来。
--季于鸠并不是普通人。
这点,水歆早就发觉。但每每谈到季于鸠身世的话题时,却都被他搪塞过去。
「于鸠,为什么我现在看你,总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远......仿佛一不小心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水歆的表情痛苦得仿佛可以从脸上拧出水来。
「知道了又能怎样......」
季于鸠揭开酒壶,闻闻酒香。让水歆下山打酒,一来是希望他帮着打听一下胤戎交战的情况,二来......能醉就醉吧,水歆......我不希望你太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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