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minakala
  发于:2008年1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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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为什么要看高堂医生的资料?不是说要了解病人的情况吗?"他疑惑的问。
"请相信,这对警方的调查是极为重要的,希望得到院长您的帮助。"说不出理由也只能摆出警察的架子,带点强硬的语气向院长施压。
"可是──"他一脸不好办的表情,我打断他的话:"请帮帮忙。"
"唔......只能给你看一部分,其他的属於个人隐私。"
"拜托了。"
拿了资料,我曾想再去看一下高堂,但却被院长阻止了:"很抱歉不能答应,今天所做的已超出我的范围了,如果有什麽事,就请在私人时间里直接和高堂医生确认吧。"
"还有件事,请不要将今天我来此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高堂医生,请一定不要对旁人说起。"
"知道了,我也不想弄得太过张扬,会对我们的工作产生不好的影响。"
"谢谢。"
回到车上,我开始看资料:高堂征真,29岁,岩手县海斗市人,父亲是外交官,母亲是著名的小提琴家。高中毕业於海斗市第一高等学校,考入早稻田大学心理学系,毕业後在美国研修了五年,并取得心理学博士学位,今年回国後进入了青樱神经养疗所工作,并很快升为抑郁症科的小组组长。目前独自居住在森叶町的高级住宅区,单身。
"好华丽的人生啊。"我嘲讽的自言自语著,但依然可悲的注意到因过於用力紧握而指节发白的指节。
我感到了恐惧。与三年前的那个时候一样的恐惧。
一阵阵胃酸反漾著,不愉快的记忆像涟漪般荡开,身体随著波动颤抖,摸索著掏出香烟和火机,由於手心的潮湿使香烟发软,勉强点燃後猛吸几口,呛咳著,用白色的烟将那记忆压下去,默默注视不停抖动著的手,想要──
"你还好吗?"
有那麽一会儿,我以为这是我做的梦,恶梦──
"需不需要帮忙?"高堂征真的脸出现在玻璃上,非常近,近得我可以看清他脸上的毛孔。
我只来得及打开车门,然後就将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在了他价值不菲的L~C'AOE的鞋子上。
当我终於不再呕吐时,他递过墨绿色的方格手帕,我忍下厌恶感,推开他的手:"会弄脏的。"掏出自己的手帕擦擦嘴,动作很慢,借此机会思考如何应付过去现在的情况。
"感觉好点儿了吗?"这时才真正听清他的嗓音,很低,有一种共鸣感,应该是为让患者觉得更亲切而训练出来的吧,语速有点慢,浊音不是很清晰,一滑而过,但很好听。
"对不起,弄脏了你的鞋。"我抬起头与他的目光对上,与那双虽然在笑著,却闪动著暗哑光芒的眼睛接触,强压下又一阵想要呕吐的感觉,"请给我你的名片,我会赔偿的。"
"不用了。你的脸色看起来还很差,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我没有错过那种打量的目光,更多的水银从那双被冰封住的眼中流泻而出,我无法理解,是所有人,还是只有我才能体会到这种像被蛇盯视的发麻感?他的同事和患者在这种目光注视下不会感到皮肤会发紧吗?
"我已经好多了。请一定让我赔偿。"并不是客气,而是真的要这麽做,我不想亏欠任何人。
又是那种仿佛近乎残忍的笑──是我的错觉还是他确实是有著邪恶的想法──细长的眼睛眯起来,突然俯下身,用那种柔软的咕哝般的声音在我耳边投下炸弹:
"你听到了吧?我们正在被吞噬的声音。"
大脑一片空白,侧过头与那双眼对上。是因为水银的无孔不入,还是因为我本身的千疮百孔,只是被禁锢在那双浅色的眼瞳中,动弹不得,鼻间满是他身上淡淡的药皂香。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种若隐若无的味道在之後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将我带入了无法清醒的恶梦中。

7

"加部,这几天干什麽去了?为什麽不跟我报备?"课长皱著眉站在旁边,我瞥一眼守谷,他赶紧摇摇头,表示什麽也没说。
"在街上看看有什麽消息。"
推了推黑框眼镜,脸上一副讥笑的神情:"街上?真是辛苦你了,那麽如果你在街~上~发现了什麽的话就请告诉我们吧。"
"还没有发现什麽。"
"呃呃?那麽这些天加部君是做白工了?"课长笑著对办公室里的人说,引起一阵笑声,然後他拍拍我的肩膀,凑到我耳边想要说什麽,我猛然推开他,像被电到似的跳起来。
"喂,你!"课长稳住身体,恼羞成怒的抓住我的衣领。
"对不起。"发觉自己的失态,准备不作反抗挨上一拳,课长却放开了我:"小心点!"
"是,对不起。"
室内的气氛很紧张,我拿了外衣,对怒气冲冲的课长打声招呼:"那麽我出去了。"
"嗯!"从鼻子中出来的哼声,表示答应了吧?
在离开时,隐约听到课长的声音:"什麽东西!"
虽说是要查案,却不知该怎麽做。即使犯人几乎可说是已向我承认了罪行的现在,也不清楚下一步做什麽。
回想在青森养疗所外的初次交锋,我全部的感觉就是反胃和吃惊,受到刺激的麻木感退下後是对他所说的话的疑惑。他知道我是警察?应该是知道了。可为什麽他会知道我在调查他?是那个青森的院长说的吗?想起来就不舒服,就像是猎人反被自己的猎物追猎的感觉,一下子失措,身上和思想里只有猎取者的装备,乍一变为被猎者不知如何是好。
喜贵......还好吗?想见她,想将她抱进怀里,即使她什麽也不说,我也会感到轻松。现在,是不可能了吧,我们已经分手了啊。
这麽想著,已经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喜贵的公寓。六层C座的窗户透出桔色的灯光,和以前一样的温暖,倚在树干上,吸著薪水勉强可以接受的中档烟,注视那光。已经不属於我了,那里已不是我可以进入的地方,最後的避风港也没有了。被爱人舍弃,被同事讨厌,这样的人生只能是以失败来形容。
这就是寂寞吧,心中的某个地方由於失去了一些本属於我的东西而发空,并且因为不会再有形状相同的东西填补而将会一直空著。这是最好的了,这个身体已不配得到任何东西,放了喜贵吧,那已不再是我的了。

将最後一支烟捻熄,去做我该做的事吧。就算再怎麽不愿意。
这一次就由我来先发制人吧。

8
森叶町的高级住宅区。
不愧是富人居住区,连草坪也是英国产的,比美国草坪更难伺候造价更高,一坪的维护费就抵我三分之一的薪水,也只有高堂这种家庭的人才住得起吧。
考虑了一下,决定从正门进入,正面质询。
都铎式的建筑在日本住宅区里一般很少见,在这种富人区却像是时尚,对称的立体感和奇怪的窗门设计在我看来很别扭,还是欣赏纯日式的住宅。
按了门铃,响起的声音并非我所想象的鬼哭狼嚎的恐怖,很正常,也很清脆。深吸口气,准备迎战──
门打开,那张集残酷和邪恶於一体的脸在看到我後绽开了笑意,一瞬间,身後的明媚阳光被从脚底涌上的寒意驱走,天空也变暗了。

一直一直,只是看到红色。深浅不一的红,漂亮的,丑陋的,各种形状的,各种味道的,只是红色。
直到和他隔著玻璃对视。就像是在照镜子,清楚的看到另一端无法碰触的自己。
对镜中人微笑,没能得到回应,并不介意,因那双眼。黑得发蓝的眼中交织著无数情感,如一张网般网住镜中人,也网住了另一边的我。
第一次,看到了红以外的颜色,原来是这样美,令我呼吸困难,沉陷其中无法自拔。想要碰他,会是怎样的触感?只是想象就已经有了快感。
迫不及待,想再次见到,如果过於用力,会不会弄破镜子?那样的话是不是就可以确实的感受到拥他入怀的甜蜜?
他──还会再来吧?

9

"要喝些什麽?"低沉的有著稳定情绪作用的声音在简单的屋子里显得有些空荡。
"不必了,谢谢,我在执勤中。"我掏出手册,让他看清上面的字,"我是搜查一课的加部勉,关於上周发生的单身女子被杀案件,想请高堂先生跟我回警署协助调查。"
"喝酒可以吗?啊,忘了你在执勤中,那麽喝茶吧。"一副很快乐的笑容,细长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我,诡异的感觉,就像,就像是被他用目光强奸。
"我说了不必了。请跟我回警署协助调查。"
皱皱眉,但很快他脸上又涌上虚假的笑容,慢慢向我走过来。动作无声无息,像猫科动物般敏捷优雅,危险的猫科动物。
"加部先生能来找我,我真是非常高兴啊,为什麽不能亲切一些?你在介意我那天说的话吗?"
强忍著後退的念头,危险,坚持。"请高堂先生回警署就是因为你说的话,希望可以听到更明确的解释。"
"在这里说就可以啊,不管你问什麽我都会回答的。"他逐渐靠近,药皂的气味像幽灵般缠上来,我开始後退。"请问吧,我会如实回答的。"
"上周五一天你在哪里?"後面已经是墙了!无处可退了!
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露出白色的牙齿,闪著森冷的光芒。影像重叠了,分不清现实和回忆,一样的,全是一样的。双重的枷锁困住这可悲的身体,意识和肢体已经分崩离析了。
"在外面。"越发低沉柔软的嗓音,是梅菲斯特的诱惑,虽然是喃喃的声音,但清晰的传进我的大脑。白色的衬衫领口敞开,里面的象牙色肌肤散发著邪恶的光泽,更浓的药皂香涌进身体,被浸淫著,像是古老的印度熏香,意识在无色的香气中淡薄褪色。黑色的压迫感从面前这个几乎快贴上我的身体中传来,每一根神经都因这压力而绷紧,无法动弹,呼吸放慢,心跳却更快。
"继续问呀,警察先生。"
满布水银之色的眼睛像月色下的妖兽之瞳,冷冷的,带著玩弄的快意封住我的思想。无法抵抗,他嘴中的热气直扑我的双唇,感到自己的颤抖,由於呼吸的困难而微张开了嘴。
"你在──邀请我吗?"更多的银色,银色,穿透我的眼睛,我的意识,我的身体,被捉到了,无法逃脱了......
"嘟嘟──"刺耳的电话声响起,咒语解除了,惊惶的推开他,头也不回的冲出这幢房子,背後是他低沉的笑声,在跑出很远後还残留在我耳边,有如恶魔的吟唱。
电话仍响著,因为抖得太厉害只能用双手握著,是守谷。
"喂。"
"前辈?前辈是你吗?怎麽声音这麽怪?你生病了?"此时此刻,守谷有些呱噪的声音听起来有著无比的安全感,望望天空,阳光普照。
"我没事,你有什麽事?"
"啊,是,又发生了一起‘留言杀人案'!"
"......写了什麽?"
"什麽?前辈大点声,我听不见!"
"这次又写了什麽?"这个嘶哑的声音是我的吗?不,我是想问,站在这里的人是我吗?
"写的是:‘听到了,你正被吞蚀的声音!'"
厚重的云层遮住了太阳,或者从一开始就没有什麽阳光,只是我的错觉,以为自己已经逃脱了,其实根本没有,只是我的错觉。
一直也是三年前那场梦魇的延伸,我的世界早在那一次已经化为齑粉了。

10

没有去现场,有什麽关系,他只是想让我知道那句留言而已。
为什麽是我?不论是三年前那次,还是这次,为什麽会是我?折磨我会令你们得到什麽?这副身体早已残破不堪,为什麽不停的强求?
本来就不是坚强的人,之前那次的伤害已经让我如风中破败的絮草,只是拜这张失去感觉的脸所赐,躲在面具下舔著伤口,令其他的人看不到我懦弱无力的内心。也清楚由於自己的心态,渐渐被周围人疏远,自己把自己的容身之处缩得越来越狭窄,像那只山椒鱼般,可悲的生活著,无力或者不敢去摆脱,嗟叹著洞外世界的光明,却什麽也做不了。
"老板,老板,这里有很辣的女孩,进来坐坐吧,让你爽到家!"不知怎麽走到红灯区了,拉客的服务生把我往店里拖,没有拒绝,下一秒已被拖入几乎震破耳膜的嘈杂音乐中。
几个妆浓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女人被带到我旁边,将丰满的身体拼命向我压来,紫色的唇在耳边说著下流的话,贴著黑色假指甲的手在胸前游走,狂躁的音乐像铁锤一下下重击著我的心脏,大口饮著送到嘴边的酒,在女人们吹捧的尖叫声中不停的喝著品不出味道的饮料,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大脑已经失控。如蛇般在周身抚摸著的手,长长的指甲逗弄著拉链下的火热,最後的记忆是重金属音乐、镭射灯光、乌黑的天花板和女人含住我下体的紫黑色嘴唇。

肺部被重重的踢著,痛叫声由於缺氧梗在胸间,张开口像被拖上岸的鱼般挣扎著呼吸,迎来的是打在脸上的拳。蜷缩起身体,忍受著落在身上各处的痛殴,终於停止时,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妈的,狗杂种,敢到这儿来吃白食!不打死你真便宜了!滚!"被拖到肮脏的後巷,扔在一堆垃圾中,像是为了加深印象,头部又受到硬头皮鞋的狠狠一踹,但也表示结束了。
昏了过去,直到被雨浇醒,浑身已湿透了,被殴打的地方像被烙铁烫过似的的疼,勉强起身,爬到一只木箱前呕吐著,喝过的酒在胃中灼烧,不受控制的,不停的呕吐著,直到什麽也吐不出来,只是泛著酸液。
雨是这麽冷的麽?啊啊,已经是十一月了,路人掩著口鼻绕著我走,计程车看到我的样子都不肯停下来。只能走回去,眼前的景象是重影的,没有距离感,扶著可支撑的任何东西,拖著像被卡车碾过的身体回到住处。
发著抖,用尽最後一点力气冲了个澡,倒在了床上。

11

烦躁,焦虑,时间停顿了吗?为什麽他没有来?
街上人丛涌动,街上寂静无声。
他在哪里?为什麽不来!
抓起裁纸刀,寻找著。已经布满刀口的手上没有空隙,刚刚的死一般的沉寂瞬间被涌入耳际的嘀嗒声取代。
不协调的,混乱的,令人想要尖叫的声音,放弃寻找,将金属刺入手掌。
再深些!再深些!
让我看到红色,让我看到皮肉分离,让我更痛苦,让我──

──上天堂。

 
 神在天空之床上翻著身
 
 没有看到
 
 水晶杯中的液体倾倒了
 树上又掉下一颗金苹果


12


午夜12点锺声敲响有天使经过
我两脚交插来的一定是黑天使


**〈勉,勉。〉

太多的建筑重叠著,留下数不清的狭窄深巷。
追逐的脚步声,从妓女,毒品犯,酒精中毒者旁掠过,没有人扭头看,昏浊的黄色灯光下,所有的东西都辨识不清,不论是人脸还是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都藏在黑影中,不真实。
呼吸仍很规律,经过锻炼的身体在杂乱的巷子中保持著速度,前面的身影可以看的很清楚,後面的同伴则早已被抛离。没有犹豫,只是追上去,全然不觉已踏入陷阱。
爬过矮墙,眼前是废弃的工厂,巨大暗淡,怪兽般跨坐著,随著接近迎面压来,那个身影在入口处一闪而没。
放慢速度,在入口旁停了一下,掏出枪,谨慎地进入怪兽的腹部。
有什麽地方很怪,可想不起来。**

在持续的高烧中向署里请了年假,因为课长出去了,得以不必听讨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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