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鹤记————轩辕悬[上]
轩辕悬[上]  发于:2008年1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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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秀正朗笑两声:"相逢是缘,各位今日的花销全算郎某的!"
顿时,来凤轩内欢声盈沸。
秀正刚有些得意,贞贞又是一声轻哼,将头颈扭到一旁。秀正皱眉暗道:"可道是美女多作怪,怎生再想个法讨她欢心......唉,一庭在就好了。"
这厢秀正还在盘算,那厢贞贞已经发现新大陆,直瞅着千吉道:"哟,哪里的少年郎,这般俊俏?"独特的气质连秀郎都没有哩。
千吉被她盯着,好似火燎了脸,忙不迭将头垂下。
"咯咯咯,还是个怕羞的孩子!"贞贞还想继续逗他,却被吃醋的秀正一把揽在怀,"一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看的。"
怎么还是小白脸呢?千吉哭笑不得。
贞贞才不管那只吃醋的莽猪,亲昵地问千吉:"喂,快告诉我你的姓名来处啊,不说我可不依喔!"
"问我就行嘛!"秀正扳过贞贞的俏脸,赌气道,"他是红鹰二十七,爹生的,娘养的,来处来的。"
千吉松了口气,他目下仍是罪臣之子,身份来历不宜宣扬。于是顺势行礼:"红鹰二十七见过香小姐!"
贞贞嘟起嘴:"胆小鬼!怕他作甚!"

香贞贞的香闺外,一袭白衣的千吉守在门侧。
虽然被救出来大半年,与那个孤苦无依、憔悴病弱的小人儿相比,此时的千吉早添了少年人本该有的天性,热情、好动、活泼、贪玩,可说不出来和旁人不同,总透出股落寞沧桑的味道,有意无意反倒增了魅力。
适才他受命从十数名美娇娘里挑个中意的,轩里的姑娘哪时见过这等儿郎,个个明抛媚眼暗扭纤腰欲与美少年共春风,可他说什么都不肯。
这可好,惹得秀正怒气冲天,进了贞贞香闺,还在抱怨:"你说,天下哪有这样不识抬举的人。完全是一庭教出来的假道学伪君子。"
贞贞坐在床沿,听着秀正的牢骚,却怔怔发呆,全无伊始的飞扬神采,半晌才轻轻说:"秀郎,这次怕是我和你最后一面了。"
"什么?"闻言一惊,瞪向她。
"有人要为贞贞赎身。"两行清泪无声淌下。
是么?秀正心头一阵纠结,他和贞贞是你情我愿露水之交,早知会有这天,可毕竟相好多年,竟是难受异常。不过他向不看重儿女情长,怔了会便说:"也好,早该离开这地方了!"
"你果真铁石心肠,便从没把我放在心上。"泪流得更急,贞贞的声音却决绝,"郎将便走罢,贞贞再不要见你。"
猛咬牙,秀正霍地站起:"以后若过得不好,还记紧来找秀正。"说完头也不回出门而去。
千吉眼瞧他半柱香不到就出来正奇怪,可看他脸色铁青也不敢多问,只得跟在身后,还没走出几步,背后就传来嘶喊:"秀郎!"
一道纤影直扑过来,跌在秀正身后。
"唉!"秀正轻拍贞贞紧抱住他双腿的玉手,难得无奈:"这又是何苦来呢,既是打定主意赎身,便把前尘通通忘了。"
贞贞头埋在秀正膝间,嘤嘤哭泣:"莫笑我痴傻,欢喜你的人都会受苦......秀郎秀郎,这个月十五洪启昊便来接贞贞了,你不要走好么?"
秀正浑身一颤,猛地将贞贞揪起:"洪启昊?哪个洪启昊?"
贞贞苦笑:"还有哪个洪启昊。"
秀正顿时明白过来。
来凤轩在他庇护下,向无人敢迫贞贞,他也只道是她厌了青楼生涯心生去意,却原来......
一扫适才的颓绪:"别人便不管,姓洪的想动你,老子就不许。"
跪着的贞贞轻轻抽泣:"可我怕他--"
"哼!"一簇精光闪过秀正鹰眸,"黑旗军的书典里没有怕字。"
"二十七,速速发信召集那帮小子到此集合。"
千吉正要听令,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
几个丫鬟跌跌撞撞过来禀告:"军爷,小姐,洪、洪大人把客人全轰走,连护院的也都--"
"哈哈哈哈--小贞,这是你的迎客之道么?"狂笑声中一紫衣人从外轩踏进,身后跟着廿数个彪悍军士,"久闻黒旗双鹰大名,一直缘悭一面,不曾想郎兄早就是知己,连中意的女人都是同一个!哈哈哈......"
紫衣人是个形容颇俊秀的青年,只额狭颊窄,透着刻薄。
他身后的大汉个个精气内敛态势威猛沉毅,显见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虽只二十来人,不啻一支装备良好的军队。
千吉默默打量洪启昊,心想谁这么胆大,敢公然挑衅黑旗郎将?他平日一心修文练武,对黑旗军外的事所知极少,这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一边的香贞贞听到笑声,身体微微发颤,脸色惨白,吓得缩到秀正身后。
秀正见状怒焰腾升,两眼一翻:"哼!奇了怪啦!郎某知己遍天下,独独不认识什么姓洪的卵蛋龟孙。"
紫衣人不怒反笑:"小贞早试过我的功夫,郎将可问她姓洪的可是龟孙卵蛋!"
红云泛过秀正脸膛,力具双臂铁拳紧攥:"姓洪的,别废话,摆个道儿吧。"
千吉知道秀正动了真怒,可现下他们势单,对方二十多个一等高手,动起手绝讨不了好,再怎么也得忍下一二。不过郎将的性子......唉,奚将在就好了。
"郎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兄弟是手足,女人是衣裳,何必为个勾栏院的娘儿坏了咱们的意气。再说--"洪启昊直盯盯瞅着香贞贞,淫光闪闪,"过去小贞服侍郎将,我可从没计较,如今是她死活要跟我,你又何来怒气!对吧,小贞,你可是夜夜嚷着非我不可的,嗯?哈哈哈--"
秀正哪听得下去一步上前,却被香贞贞死命拽住衣角。
正这时,千吉放出了信号弹,一道白线直上云霄,到了半空化作五彩巨鹰,再四散各方,每道彩线发出尖利刺耳的啸音,方圆十里都能听到。
洪启昊挑起双眉,嘿嘿笑起来:"黑旗军的信号弹果然冠甲天下,可惜啊--郎将今天怕是逃不过!这里可是大都。"
秀正心中一懔,顿知此事绝非争风吃醋恁简单,一切都似经过精心安排,怕是冲着黑旗军来的,只不知洪启昊哪来这么大胆子,难道双方矛盾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
情势已不容他多想,洪启昊身后的军士悄无声息地将三人围在中间,空气乍然凝结。
"想群殴?"秀正把袖子高高挽起,露出肌肉疙瘩的褐色胳臂,洒然笑道,"我正愁没人打架手痒呢!"话完,"嗖"一声拔出随身佩刀。
四周的军士神色凝然静立不动,只其中四个迅速揉身而上,目标都是秀正。显然,洪启昊并未把千吉这个红鹰小兵放在眼里。
千吉拉过惨白着俏脸的香贞贞,佯装镇静,其实一颗心擂鼓般乱跳。
秀正行伍出身,天生神力,冲锋陷阵天下称雄,近身搏斗却非长项。他心忧千吉贞贞,想趁着一股血气多解决几个,一上来便使出以命搏命的招数,一时间勇不可当,四个壮汉没几招就给撂倒了。不过血气之勇不能持久,对方人数众多,己方三人迟早都是砧上鱼肉。待第三拨人扑上来时,秀正脸色转青,动作迟滞,已现颓势,力竭只在顷刻。
"难道我郎秀正竟要命丧此等小人之手?"秀正尽力支撑,暗暗心焦。
洪启昊在一旁嗤笑:"勇冠三军的郎秀正也不过如此,贞贞小宝贝儿,还是跟着你洪爷,想想爷的好处,谁让你欲仙欲死......"
千吉握紧一手的汗,鄙薄这个不入流的无耻小人之余,担心地瞅向香贞贞,却见她两眼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场中一声嘶喊,秀正身上又见两道红。
"住手!"香贞贞向前一步,贝齿咬住下唇。
洪启昊打了个手势,场中军士倒纵,秀正一刀伫地。
"莫再打了,贞贞愿随洪爷--"
轻颤的声音被秀正的长笑声打断,笑声虽响却无后劲,颇有英雄气短的味道:"贞贞怎么还转不过弯,这个龟蛋就是想弄死我,与你无干。"秀正咽下喷涌而出的淤血,转向洪启昊,龇起一口白牙,"姓洪的,今日爷爷死在这儿你也得付出百倍千倍来!"说完身形不稳,千吉一个箭步上前扶住。
"哼,洪某要怕报复也不会作此举措,郎秀正你只是第一个,你在下头好生等着,黑旗军自英亢起都会下去陪你。"
秀正不理他狂言,悄悄向千吉耳语:"小子,郎将保不住你了,待会只管往外冲,记紧--"声音一顿,虎目柔情瞬现,"跟一庭说,秀正知他心意......可惜只能来生相报了。"
千吉心头狂震,更见秀正脸色由白转紫,嘴唇由红变黑,眼珠慢慢凸起爆出红丝,骇人之极。--他竟要使"驱血大法"!这等邪法使出,从此灰飞烟灭,再不入轮回!
惶急间千吉再不能思量,一指疾点,封住了秀正丹田。
"你--"秀正一口血箭喷出,脸色渐渐复原,"你?!"你怎会这精深功夫?
"郎将,即算是一万有一,也要活下去。"千吉轻轻说。
秀正一怔,少年秀丽的眼眸中透出的强烈求生欲,是他平生仅见,竟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千吉站直身体,看着周围剩下的十余高手,不由心怯。他从没经过实战,适才那指也是情急下的侥幸而已。可没有退路了。
"怎么,郎将你要靠这个娘儿般的兔娃活命了?还不如让他给爷们儿暖脚呢!"洪启昊得意猖狂,指着嫩生生的少年调笑,"洪爷我可不忌雌雄,前后都来,小兔儿,要不要尝尝求生不得超生不能的销魂滋味啊......哈哈哈--"
千吉闻言,白皙的脸涨得通红,气得浑身发抖,拿着佩剑的手举起又放下,一付不知所措的样子。
这下连四围未发一言的高手们也放下警惕,一同污言秽语起来,什么龌龊话都冒了出来。
少年更气得不行,却始终站在原地,不敢向前。
秀正又气又急,这小子被说了几句就气晕了头,那还逞什么能,害他拼个鱼死网破都不行!
帮秀正包扎伤口的贞贞心下惨然,偷偷拾起地上秀正的佩刀,准备自了。
正这当儿,突变遽生,刚刚还吓得手颤脚颤的千吉瞬间失了影踪,只见场中白影晃动,四个壮汉连哼都未及哼一声,接连倒下,当场毙命。
众人从震惊中回复过来,千吉又静静站在原来位置,只手上多了把五寸的匕首,白衣上多了几滴血渍。
秀正张大嘴巴,他、他、这臭小子啥时候练成这等绝活,竟还精乖得假充嫩雏儿,害他穷紧张,又干么不早些出手,累他出丑!回头定要找他算账。
千吉却比先前更紧张,适才他是仗着身法快,欺他们大意轻敌侥幸得手,再来就绝不行了。可对方还有九个高手虎视眈眈。
洪启昊阴森毕露,恶狠狠盯着眼前美少年,从牙齿缝里:"好你个死兔子,待会操死你。听着,姓郎的弄死,剩下要活的!"
剩下九个家伙将圈子越围越小,随时准备扑上。
冷汗从脑后发根淌下,万一被生擒......千吉生生打了冷颤。
回复一点精气的秀正站起:"好啊,来,来看看你们有几个好命的陪爷爷下地府。"
决战一触即发。

5
待英亢赶到来凤轩的时候,洪启昊那边剩下五个人站着,秀正和贞贞已然倒地,千吉全身血渍靠在棵大树上。
洪启昊见了英亢,知道大势已去,恨恨望向只剩下一口气的秀正。
随英亢来的桓福等红鹰兵一早扑向秀正,替他疗伤。
千吉看到英亢,心头顿松,两脚一阵发软,身体顺着大树就滑坐地上,再无半丝力气动弹。
他来了!
眼睛紧紧盯住高大的身影,却只敢看人家的衣服不敢看进对方的眼睛。也不知道害怕些什么,没见到时日盼夜盼,见到了,却又情怯起来。如果他此时望过去就能看到鹰眼里漫出来的疼惜。
英亢从进来后就没看过洪启昊一眼,秀正也只看了两眼,接下去就只管盯着小家伙。
才大半年,竟抽高了这许多,把功夫也练到这么好,真是乖孩子。
只--还是瘦巴巴,得继续养。
随英亢来的全是黑旗精英,没几下就把洪启昊几个制住。
"洪大人,怎么这般雅兴来关照我们秀正啊?" 嘴里闲捞家常似的说着,眼睛却还看紧小家伙,看他什么时候敢回望。
千吉瞅着越来越靠近的高大身影,感觉身上炙炙的眼光,头直往下垂,血污掩盖的脸上瞧不出光景,可那段脖子却慢慢透出粉红来。
羞了么?英亢说不出的好心情。
"放开!放手!姓英的,你凭什么抓我?放手!"那边厢不识相的家伙煞风景地叫嚣。
"凭什么?"双眉挑起,"你说凭什么?"嘴上说着,手里拉起坐在地上的少年,拿衣袖擦起他的脸。
天,这儿都是黑旗军的兄弟,他,他怎么!千吉羞窘,手忙脚乱避开那只暖热的大手,自己胡乱抹起来。
"姓英的,郎秀正窝藏逃奴,我奉旨擒拿,没问你个包庇之罪就算不错,你还敢抓我?"疯狗嘶声竭力叫嚷。
英亢眼里幽光一闪而逝,手指伸向千吉的唇瓣柔声道:"这里还没擦干净。"
"姓英的,你玩兔子也不等这一刻--"
英亢的眼光第一次扫向他,眼光不狠厉不阴森,洪启昊却浑身一颤,开不了口。
"谁是逃奴?"英亢轻问。
"是、是香贞贞那个贱婢,她是西南尉家的逃奴!"
"放屁!"刚能喘气的秀正瞪圆眼睛。
"嘿嘿,她脸上是皮光肉滑没奴印,不过郎秀正你也和她睡了这么多年,她腿根处可有朵紫蔷薇纹身?"对着秀正他倒回复语言功能。
秀正不语,贞贞腿上那处蔷薇,色泽鲜艳,仿如活物,他印象深刻。
"怪不得说你人形猪脑,那纹身一看就是名家刘得仙所制,哼哼,刘得仙都招了,蔷薇下边就是尉家的奴印!尉家的人就在我府里,等着领回逃奴呢!"
秀正抿嘴,扭头看向畏缩在地上的香贞贞。
一直闷不作声的香美人全身颤抖:"秀郎,我不是故意瞒你--我......"泪珠直往下掉,纤纤十指生生抠进土里,却怎也说不下去。
突然间她神色大变,挣扎着爬向洪启昊:"你这个天杀的畜牲,你发过毒誓决不透露的,天杀的畜牲,我做鬼也不饶你--"嘶喊声凄厉疯狂,仙子般的美女瞬间变得如魔鬼般狰狞。
秀正闭起双目,再不言语。
几个黑鹰兵将香贞贞绑缚起来,连嘴也塞紧。
洪启昊得意地笑起来:"英帅,这大都谁不知来凤轩是郎秀正照拂,他这窝奴罪可是想逃也逃不脱,本来我还念在英帅面上想私断,如今可难办了。"
英亢从嘴角牵出一丝笑,"敢情还要多谢洪大人了。"握住千吉臂膀的手不觉中慢慢收紧,眼神变得幽深。
窝藏逃奴在古斯国是满门抄斩连坐九族的重罪,虽然现下废奴声鼎沸,这罪名也无往昔追究得厉害,可英亢却是反对废奴的中坚分子,一旦事情曝光,何异自打耳光。
秀正深知利害,朗声道:"秀正一人做事一人当,英帅把我处置便了。"
英亢笑笑,秀正就是秀正。
他伸手轻抚千吉刚刚被他捏痛的胳臂,小家伙大概被一连串的事故惊住,嘴唇都快被咬破,真是喜欢虐待嘴唇呢,第一次见着他就是这副模样。
英亢右手微作手势,制住洪启昊的黑旗兵立即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洪启昊大急:"英亢你也和郎秀正一般蠢么?知道这事儿的何止我一个,你杀了我也灭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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