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里是小狗?从来都不是。
痛楚的感觉瞬间又鲜明起来,他不觉皱了皱眉头。
卫空远也看到了舒庆,他放缓车速。
"不用,空远。"
连清篱淡淡的道。
此时车子已经驶到法院门口,他正想转过头去,舒庆突然抬起头来,他的眼眸隔着宽宽的马路一直看进车内,然后他站直了身子。
连清篱此时才看到舒庆的表情。
胸口一痛,他连忙转开视线。
倒后镜中,舒庆的身影渐渐远去,车子转弯后,消失不见。
他抬手抚着抽痛的额头,衣袖滑下,手腕上的淤痕露出半寸,他一怔,缓缓的将手放下。
他闭上双目,将手遮在脸上,仿佛自言自语的道:
"被强迫的时候恨不得杀了他,可是清醒后就怎么也恨不起来......空远,你说我是不是很贱?"
卫空远知道这是连清篱的回答,而不是提问,他只能报以沉默。
连清篱能坚持到最后,全部都是因为他强大的意志力。当法官宣布胜诉的时候,他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
卫空远将他扶到休息室,他一躺下,神智便立刻变得模糊起来。
"我去叫舒庆来,好不好?"
他听见卫空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舒庆......"
他模糊的呢喃着,被黑暗包围。
醒来的时候,连清篱发现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上,手被一双大掌紧紧的握着,因为握得太久,手心都是汗水。
他缓缓睁开双眼,发现房内光线阴暗的让人窒息。
天花板上映出淡淡的蓝影,而他的窗帘就是蓝色。
"舒庆,把窗帘拉开。"
他淡淡的道。
舒庆显然没料到他醒来的第一句话竞是这个,愣了许久,才一根一根放开手指。
他走到床边,将窗帘拉开,明亮的阳光立刻穿过透明的玻璃射进室内。
舒庆僵硬的站在窗边,背对着阳光的他,像一个暗色的影子,阴郁而沉重。
他看着他,小心的甚至是胆怯的,始终没有走过来。
连清篱动了动发麻的手指,潮湿的掌心,失去舒庆的体温,开始有些凉意。
他看着舒庆,舒庆看着他,两人都没有说话。
许久,舒庆慢慢的走到床边,蹲下,又看了看他,小心的伸出手,碰触他的手指,见他没有避开,便一点一点的握住他的手掌,然后,他俯下头,将脸埋进他的掌心。
"对不起......"
他喃喃的道。
"对不起......"
他再次道。
"对不起......"
他不停的重复着。
他的声音仓惶而无助,像个迷路的孩子。
连清篱只觉胸口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
"舒庆,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
"我之前说过的那些诋毁你的话都不是真的,我当时只是想赶你走,才故意那么说......"
"我也从来没有过想要控制你的念头......"
"我只是......想用我自己的方法保护你......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最后一句话,他要换好几次气才能用正常的语调说完。
眼睛酸涩的要命,他用尽力气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舒庆在他手心里点了点头,粗硬的短发拂过他淤肿的手腕,刺痛难当,仿佛扎在他的心上。
"如果我的行为伤害到你......我很抱歉......"
刚说完,他突然感到手心一阵湿热,他讶然睁大双眸,扭头看向舒庆,却只看到他乌黑的发顶。
手心的湿热越来越明显,一滴,两滴......不停的,滴落......
"傻瓜......"
他喃喃的道,忍着肩上的痛楚,伸出手,抚上舒庆的发:
"男子汉流血不流泪--这句话不是你说的么?"
"谁流泪了?"
舒庆闷闷的吼着,却始终没有抬起头。
"我又没说你,我只是在指出一个事实而已。
连清篱微笑道。
舒庆不再吱声。
室内显得一片宁谧,仿佛昨晚那场惊涛骇浪不曾出现。
困意再度涌了上来,眼皮越来越沉重,连清篱放弃的闭上双目,趁着意识还清醒,他轻轻的道:
"舒庆,你还是回青红去吧!"
哪知舒庆突然跳了起来,将他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你要赶我走么?我不走!我绝对不会走的!"
舒庆瞪着眼睛,气急败坏的吼道。
他在说什么呀?
连清篱困惑的皱起眉头:
"我的意思是......"
"我不管你什么意思!反正老子就是不回去!老子就要待在这儿!"
他爬上床,紧紧的抱住他,哑声道:
"不要赶我走!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伤害你!我以后会好好工作,一定不会再给你惹麻烦,再给我一次机会!"
身体一动,又是一阵钻心的痛,可是连清篱怎么也无法忍心将他推开:
"我知道了!"
他无奈的叹道。
他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才可以正常行走,第四天,他在舒庆不赞同的目光中,恢复了工作。
他休假的太过突然,所有工作都没来得及交接,这么放着不管会给很多人带来困扰。
舒庆坚持每天接送他上下班,他没有拒绝,心里有些小小的欢喜,但是也有忧虑。
因为那件事,舒庆一直自责的要命,不管自己怎么说"没事",他总是会用一种让他看不懂的眼神凝视着他,问他,他也只摇摇头,用各种方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然后他发现事情似乎变得很严重,舒庆的自责显然比自己所想的要来得大的多。
七天后他的伤口已经痊愈,可是舒庆却一次都没有抱过他。
舒庆总是在脱下他的衣服时停下,然后用手用嘴帮他解决之后,转身钻进洗手间,怎么叫也不再出来,每次都将他气到想扔东西!
他知道舒庆为什么要停下,他肩上的淤血未消,一大片黑青的颜色,看起来格外触目,舒庆显然是想到那天的事,心生怯意。
但是--他又不不是易碎的玻璃,舒庆那个样子只让他觉得生气!
然后,在一天夜里他突然惊醒,看到舒庆黑色的眸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他霎时醒悟,他竞将舒庆逼到这种地步,冷汗涔涔,衣衫尽湿。
"舒庆,你不要这样!不要因为我这样勉强自己!"
他抓着他,颤声道。
"我没有勉强!"
他说着吻住他,再也不让他说话。
舒庆说他喜欢现在的生活,舒庆说他一点也不想回青红,他的表情是那么的认真,认真到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而舒庆也不会让他说出来!
第 38 章
天气已经变得很热。
这里秋天的雨水简直多的能淹死人,可是到了夏天仙人掌也能被活活旱死。
清晨十点到下午三点,几乎无法在太阳下行走,即使打着伞,也像是快要被烤化了一般。
一扇窗分隔了两个世界,凉爽和与酷热。
"崔女士,就是这样,我会在尽可能的范围内帮争取,在开庭之前,请您务必好好照顾小宝,以免节外生枝。"
"我会的......现在我只剩下小宝了,我不会让他的父亲将他夺走。"
对面的女人大约四十岁年纪,面目皎好,保养得益的面孔,白皙细腻,眼角额头只有细细的纹路。
她的眼眸清澈,盘起的发髻一丝不乱,看起来十分精明干练。
因为丈夫有了外遇,调解不成,她在三个月前与丈夫离婚,她现在想要争夺的是他十岁儿子的抚养权。
并不复杂,根据手头的资料,连清篱至少有八成的胜算,这已经很多了。
明明可以离开,可是崔女士却只是怔怔的坐着,垂着头,一言不发。
连清篱静静的看着她,也不出声。
一滴透明的水滴落到她乳白色的裙摆上,然后又是一滴,一滴......
连清篱从抽屉里取出纸巾,静静的递了过去。
她一把抓过,捂在脸上,突然大声的哭了出来:
"我不想跟他离婚,真的不想,我是那么那么的爱他......"
她哭的眼泪簌簌的流着,纸巾湿了一片又一片,连清篱叹了口气,掏出手帕递了过去。
"我当初真的不该逼他......他喜欢摄影就让他去做嘛......老是嫌他那份工作不挣钱又危险......硬逼着他换工作......虽然知道他说‘喜欢这份工作'是个谎言......却一直都假装相信......后来他开始逃避这个家逃避我......都是我的错......如果爱他就应该让他快乐让他幸福......不就是挣不到钱嘛......家里又不缺......就算被人说他没出息也无所谓......我现在好后悔......如果当初......多点宽容就好了......"
连清篱怔怔的听着,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悟的表情。
两人约好接送的地方,是事务所两百米之外的一个小巷。
舒庆总会赶在连清篱下班前等在那里,可是这次连清篱等了许久,依然没有看到舒庆的身影。
尽管变成橘色的太阳发散出的热量比中午要少了许多,可是空气中窒人的热度却一点不见减少。
连清篱站了一会儿,身上已渗出了汗水。
他拨响舒庆的手机,响了好一阵竟然都无人接听。
想了想,他伸手招过一辆出租车,准备先回家再说。
途中一直在拨着电话,还是没人接听。
舒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他忍不住担忧的想。
一打开门,连清篱便怔住。
正对玄关的地板上、淡蓝色印有白色水纹的碎片似乎是落地灯的灯罩!光洁的地板上印着几个熟悉的脚印一直向里延伸着,他急急换了拖鞋走进了客厅。
客厅几乎找不到完整的东西,所有能砸的能扔的都变成了碎片,龙卷风过镜也不可能破坏的这么彻底。
不过名为舒庆的龙卷风最近常常创造出这种"奇迹"。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烟味,嗓子一阵刺痒,他咳了两声才出声唤道:
"舒庆!"
他一边唤着、一边循着脚印找了过去,然后他吓了一跳。
舒庆坐在客厅尽头的角落,一腿平伸一腿曲起。
他上身赤裸,嘴里斜斜的叼着一支香烟,侧头看着他,眼神灼灼。
没有开灯,室内的光线异常的阴暗,他坐在背光的地方,表情虽看不清楚,散发出的无形气势却万分危险。
他身旁的玻璃拉门大大的敞开,不时灌进沤热的空气,与空调的冷风重重缠绕,刮起细小的旋风。
舒庆似乎在生气,虽然不是每一次生气都会伤到他,但是不好的记忆还是迅速的钻进了连清篱的脑中。
他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舒庆突然冲着他伸出手。
他没动。
舒庆叼在唇边的烟头动了几下,没有说话,手依然固执举着。
他这次再没犹豫,几步走近,伸出手去。
有力的大掌瞬间握紧,用力一扯,他身形不稳的跌进熟悉的怀抱中。
此时他才注意到,地上扔满了烟头。
"怎么了?"
他轻声问。
舒庆从来不在他面前抽烟,除非情绪失控,无法自制。
没有回答,头发却被紧紧抓住,向后一扯。
发圈滑脱,长及肩部的发丝垂落,贴在颈边,微痒。
跟舒庆在一起之后他便留长了头发,只为了掩饰舒庆留下的吻痕。
舒庆果然在生气,他的表情僵硬,眼中有着压抑的怒火,再深些,还能看到眼底掩饰不住的不安。
连清篱挑起眉头,还想再问,舒庆嘴角一动,直接将燃着的烟头吐到地板上。
"别乱扔,会起火的!"
他侧身想将烟头捡起,却被舒庆抢先用手指捻熄。
"你干什么?"
他一把抓过舒庆的手,想看看是否有被烫伤,哪知舒庆手腕一翻滑脱开去。有力的大掌按在他的脑后,然后便是扑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
刚开始还因浓郁的烟味而感到不适,但很快,便已无暇计较这种小事。
舌尖纠缠,他顺势抱住他宽厚的肩膀,身体迅速的热了起来。
衬衫被脱下,穿进他发间的手滑至下腹,隔着长裤抚上他半勃起的欲望。
他不觉有些脸红--竟然这么快就有反应了!不过舒庆显然还不如他。
抵在大腿上的灼热早已坚硬如铁。
舒庆突然放开他的唇,向后靠在墙上,跟他拉开距离。
他怔怔的看着他潋滟着水光的薄唇,跟了过去。
头发又被扯住,将他拉开。
"喂!你发什么疯?"
他痛得皱眉。
"说‘你是我的'!"
舒庆低哑的道,舌尖滑过线条优美的唇,表情媚惑的惊人。
什么?
连清篱一愣。
"说‘你是我的'......"
舒庆再次重复。
他的声音低哑,态度却很强硬。
连清篱抬手抚了抚他粗硬的发,有些无奈的道:
"你倒底怎么了?"
"快说‘你是我的',‘你永远都不离开我'!"
舒庆显然有些不耐,一脸愤怒的吼道,刚刚媚惑的表情早就不知扔到哪儿去了。
轻抚着他僵硬的面颊,连清篱笑了笑,道:
"‘你是我的',‘你永远都不离开我'。"
他明显敷衍的态度让舒庆变得更加愤怒,一低头,重重的咬在他的肩上。
虽然他很高兴看到恢复正常的舒庆,但是这样无理取闹就有些过份了。
"舒庆,别再闹了!"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冷淡起来。
舒庆抬起头,一脸不服:
"我没闹!我很认真!"
他果然很认真。
连清篱只好耐着性子道:
"舒庆,你我是平等的关系,没有谁属于谁问题。"
"我不管!反正你就是要说,快点说!"
连清篱看了他半天,摇头道:
"舒庆,你真的很无聊。"
"你说我无聊?"舒庆瞪着他,怒气冲冲的道:
"这哪里无聊了?反正你要给我发誓,你是属于我的,永远不离开!"
连清篱忍耐的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直到抑止住骂人的冲动,才又低下头来:
"舒庆,有什么不开心的说给我听,别跟小孩儿似的闹脾气了。"
他附头在舒庆额头上亲了一下,准备起身,却被拉住。
"乖!我去做饭给你吃!辛苦这么半天,你也饿了吧?"
他意有所指的笑道。
将客厅砸成那样,也挺费力气的。
舒庆没有笑,只是狠狠瞪着他,如火的眸幽深阴暗,竞有种说不出的幽怨:
"就算是哄哄我你也不愿么?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和我在一起?如果不是我总缠着你,你早把我甩掉了吧?你根本就看不上我是不是?你根本就觉得......觉得我配不上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说到最后几乎要吼了出来。
他虽一脸凶恶,可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委屈。
"舒庆,你在说什么呀?"
连清篱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了:
"你给我好好听着!如果不是我自愿,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没有人可以逼我,你明白么?"
他不擅长说出自己心中感情,坦白到这一步,他已觉得羞不可抑。
哪知舒庆却依然不依不饶:
"那你发誓!你发誓你是永远属于我的,属于我一个人!"
连清篱忍不住沉下脸来:
"什么叫我属于你?就算我是下面那个,也不代表我是你的附属品!放开我!"
他叱道。
"不放!你不说就不放!我一定要让你发誓!"
舒庆狠狠的道。
"你想都别想!"
连清篱也狠狠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