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刺青
刺青  发于:2008年1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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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是信仰嘛,你信他是神他就是神,你说他不是他就不是。本来就是意识里的东西,或者说你相信世上有真的神仙?”陈诚拉着要走的姚小斌,将他的手放在那石头上,依然没正经地说:“我就说他是神,他便由我创造出来了,你摸摸他,他便会为你企福,保佑你一生平平安安,开开心心。”
陈诚拉着姚小斌的手,让他的手在这石头上一遍遍抚摩,姚小斌的手顺从的让他的手带领着。摸到岩石粗糙的表面,像是有沙砾硌着姚小斌的心,鼻子一瞬间变得好酸,他用尽全力让眼泪忍着不掉落,怕被陈诚看见。
也信这就是神吧!姚小斌在心里祈祷忏悔:神呦!你要真的是神,请你原谅我喜欢这个我不能喜欢的人。如果你不能原谅,可不可以保佑我从这错误中找到出路,让我有赎罪的机会?

第 9 章
姚小斌要去湖南分公司,临走时陈诚和何珊一起来送他,他们又合好了。姚小斌不后悔自己去分公司的决定,因为呆在这两个人的身边,看着他们两人的甜甜蜜蜜、分分合合,心里太难受。
陈诚送姚小斌进火车站,那个时候姚小斌已经排在进站的队伍中,队伍带动着他前行,陈诚站在他身边,他走一步陈诚跟一步。
“还想给你介绍女朋友的。不是要皇帝选妃,现在皇帝都跑了妃子要怎么选?”
姚小斌脸上仍保持着对于朋友送他远行,应该有的感激的笑意,他看陈诚,眼神又瞟到何珊那里。为什么她在这个时候也要和陈诚出现在一起?她是个女人,就这一点她就有资格永远和陈诚出双入对,但只要这个时候把陈诚留给自己不行么?
何珊看见姚小斌在看她,一阵慌慌的把眼移开,原本拉着陈诚的手放开了。姚小斌没注意她微妙的肢体语言代表了什么,陈诚更无察觉。
姚小斌到了分公司后不久,完全看清了处境,他和其他几个人被总部扔到这个地方收拾烂摊子的。分公司的初建糟糕,货物积压,销售网络混乱,还在投资建设的一个加工厂几乎要烂尾。前一帮人已经夹尾巴撤退,总部换他们一帮人抱赌一赌的态度,这地方保得住保,保不住丢开。而他们也像是被抛弃到这个地方,死活没人管,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有人以烂抵烂,干脆混日子,姚小斌是死拼一帮的其中一人。
姚小斌从不认为自己是多向上多积极,他只是想知道到底在生活中什么样的途径可以找到让自己满足的东西,他放弃了一个,他确信将来一定还可以找到另外的满足。有那么多人追求事业与名誉还有金钱,他想这些东西应该不可以放弃。
说这个世界是一分努力一分收获,不知是真理,还是根本歪打正着。大家努力做的工作,没什么回应,原本没有怎么抱希望的地方,却因为碰上了几个好运气,走上了轨道。快年底的时候公司签了几个大单,这个明年分公司扭亏为盈的关键已经搞定,很多人在这时又燃起斗志,或是满心感慨,辛苦没白费,姚小斌却在这两类人之外。仿佛得到一样期待太高,走近一看却发现不过如此的意外之财。
这样的喜事,免不了同事们一起好好庆祝了一下。那天姚小斌会完饭局,回到冬天里冰冷的单身公寓,已经是是晚上11点过。虽然知道父母的作息时间,应该已经睡觉了,姚小斌还是给家里打了电话,他突然像没出过门的小毛头一样想家。对于儿子深夜打来的电话,李惠和姚峰仍然很高兴,嘘寒问暖一阵,又问工作情况。
隔了遥远的路途,凭着虚无缥缈又着实存在的无线信号,姚小斌真切地感到对他尽管严厉地爱着的父母,沿着那份血脉是他唯一的归途。
关了灯,用被子将自己裹严实躺在床上,一天结束,黑暗清冷静寂中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让人恍惚觉得有暗藏的深渊在低泣呢喃,想要拉谁下去与它做伴。不知是来自身外,还是来自他体内。
已经很久没有跟陈诚联系过,倒跟何珊常通电话,何珊说约了好几个人圣诞节到人民广场去。
T城的人民广场到了圣诞前夜会有数万人聚在那里,拿着充气棒互敲狂欢,这种追洋的自娱是从两年前开始的。
何珊刚挂了电话,手机铃声又响了,竟是陈诚打来的,说的是何珊讲的同一事件,另外抱怨姚小斌很久也不联系一下。
姚小斌说,“你不也没给我打电话。”
“我在等着你先联系我.\\\"陈诚顿了一下,说出自己都觉得有些幼稚的话:“为什么总是我先打电话?”
姚小斌大笑,陈诚没好声气:“我在乎你一定比你在乎我多,死没良心。”
知道陈诚在故做肉麻,姚小斌心里却忍不住有一丝幻想。陈诚的每一句话,每句话的语调都会引起他丝丝缕缕的猜测疑虑,反反复复后又亲自将这些可笑的幻想扑灭。好象玩一个明知不能进入的迷宫,在入口徘徊后理智地立马折回,而下次仍然学不乖。
结束通话后姚小斌觉得自己很悲哀,在躲他,当他声音可能在耳边响起就已经拒绝不了。立场是这样的不坚定,更不要说一点引诱。那种悲哀的心情在没有能阻止自己得知几天后有一个到总部出差的机会,便积极争取下来,变得更加悲哀。
到老家那天刚好是圣诞节前夜,下午下了火车,姚小斌没通知父母,也没有到公司里报道,反正那些都可以明天再来。陈诚早已经从新找到工作,就在他们原本合租的那所房子附近的一家影楼做照片处理,陈诚现在和另一个同租人住那所房子,姚小斌下了火车径直去了那里。
陈诚打开门发现是姚小斌站在门口,吓得半天没说出话,反应过来一巴掌打在姚小斌肩上:“你个臭小子,回来也不说一声!”然后笑裂一张嘴,抱住姚小斌,在他背上一个劲的拍,姚小斌觉得自己都快背气了。
但是好快乐,好快乐。甚至怀疑为什么会觉得离开这里,离开陈诚是好的决定。那一刻姚小斌想永远在这个人身边,依着他,抱着他。但实际上只有两天的时间而已,出差的时间只有两天,而在这两天里大多是办公时间,所以这个圣诞节前夜变得好珍贵。
陈诚将姚小斌拉进门,掐姚小斌冻红的脸:“正想你呢。”
“骗人。”
“真的,你摸摸我的胸口。”
“那有什么用,说谎还是照样说嘛。”
陈诚还是那个样子,夸张的表情动作语言。可姚小斌就是吃他那一套,问到那个陈诚的同租人不在,姚小斌大着胆子顺势把脸靠得与在陈诚的脸更近些,他疯狂的想做出更加亲昵的动作,惊讶自己在见到陈诚后情绪会这样亢奋,根本分析不了自己的行为有没有过火,也许男人对这方面一但上来情绪就很难控制。姚小斌脸很红,心跳得很快,他自以为做出了不是故意的样子,脸一晃嘴唇就“巧合”的和陈诚的嘴唇轻啄了一下。他在心底偷笑在自己的偷香得逞,抬眼却看见陈诚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自己。
刚才的热情瞬间扑灭,姚小斌被陈诚的眼神狠狠地吓着了,想象着自己动作的破绽,疑神疑鬼每一个可能不自然的地方都无限放大。
正在这个时候,敲门声突然响起来,姚小斌感到自己的身上的肌肉几乎一阵痉挛。陈诚也才如梦方醒般的推开姚小斌走过去开门。姚小斌看着陈诚的背影,想着他有没有发现什么,会怎么想?
是何珊和另外几个男男女女,他们今天约好先在陈诚这里吃饭,然后再去广场。何珊看到姚小斌差点没尖叫起来,问他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竟跟陈诚的第一句话相差无几。
姚小斌感到此时的自己一定笑得很难看,下了好大决心才又谷起勇气看向陈诚,见他也正在看自己,平常的笑脸没什么异常的表情。难道是自己心中有鬼导致的虚惊一场。是虚也好是实也好,那掠过的恐慌切身划过,似刀刃在看不到的地方留下道血口子。
大家吃完饭,去了人民广场,天黑不久,那里已经是人山人海。在拥挤的人群众走,手上要是拿了充气棒的,一定会有一窝蜂同样拿充的人冲上来群殴。陈诚一帮人也买充气棒,平时两块钱一个的充气棒在街边随处都是的小商贩中卖到了10块钱,买得大家大叫商贩坐地起价实在太“黑”。
充起棒拿在手上刚走几步路就和人打做一团。姚小斌以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还从来没参加过,竟也出自己意料地放得开,从小到大也没像现在这样疯狂,叫着闹着,举着棒子连对方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就开打。谁都失去了平日的理智,这不致伤野蛮,威力如舞厅里的摇头丸,所有人抵死疯狂,不知是玩还是纯属发泄。
姚小斌一个不小心打到了同伙的头上,那个刚认识的何珊带过来的大男孩,也不分敌我大笑着朝姚小斌身上敲。旁边陈诚看见,挤到姚小斌身边,拉着姚小斌一路倒推的身子和他一起同仇敌忾。人越来越多,年轻学生占绝大多数,想陈诚一伙已算是超龄。何珊的充气棒破了,大叫投降,大家也累得浑身快散了架,纷纷弃棒而逃。那个时候有一路段就算没有拿充气棒的人也会被敲,人们在道路两旁站成排,只要有人通过就敲。美其名曰,被打到是新年的好兆头。
姚小斌挤在人群里用准备好的数码相机录影,大伙的合像,一起比胜利的手势。姚小斌不自觉地录了很多陈诚的影象进去,他看过来的样子,他没有察觉被偷拍的侧脸,他忽然大笑,还有他与何珊说悄悄话的样子。不期然在相机镜头一角,姚小斌发现一个令他惊觉的人。
姚小斌忙拿下相机,在人群中搜索寻找那个身影,锁定了。好似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牵着姚小斌,朝那个被挤得狭窄的人行道里一路通过被人还算温柔地用充气棒敲着的人挤过去。
那人一路前行,姚小斌使劲挤开人群跟着他,当他回头再看陈诚他们,已经是人海阻隔望不见了。这混乱的地方很容易就将人挤散,但眼前那个人还没有跟丢。
姚小斌至始跟着那人,竟出了那个热火朝天的地段。也许所有的人都被吸引到了广场,相比灯火通明的不远处这个灯光暗淡的地方竟冷清如鬼地,一段距离造就两个世界。
那人也许发现有人跟着他,姚小斌看见他在前方停了脚步,自己也踌躇着停下来,突然那人拐进了前面旅馆的暗黑背面。姚小斌承认自己是鬼使神差,不知为什么欲罢不能,仍然跟了过去。在暗巷里那人在脚步转慢了,越来越慢,忽然一个转身。
“你跟我干什么?”那人质问,是一口纯熟的中国话,姚小斌略略惊讶,不知道外国人可以把中国话说得这么好。
那人朝姚小斌走过来,他每走一步,姚小斌颤抖地小退一步,那人步伐迈得很开很快面对面站在姚小斌跟前。
在城市的夜里,黑暗是相对的,伸手不见五指只存在与百年以前,姚小斌将这人深轮廓的脸看得清楚,至少可以再次肯定这人是曾和许浩陈诚去喝酒时在酒吧门前碰到的外国人,陈诚说他是同性恋。
姚小斌不知怎么有那么大的勇气,他看着那轮廓很深非常英俊的脸,怯怯地又坚定地问:“你是GAY吗?”
话一出口,姚小斌才感到自己有多么没常识。如果这人真的是,那他也许不会承认,还可能因被揭了隐私而恼羞成怒,如果这人不是,只是陈诚当时的误会,那更要恼羞成怒了。姚小斌暗骂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鬼迷心窍了?
姚小斌不敢看那人的脸,畏缩等了半天,那人没有怒气上冲的表现,竟笑了:“我是,怎么?”
姚小斌不知道对方已经怀疑他是个找伴的,怯生生的样子给人感觉是个雏。
“我也许是呢……”姚小斌微如蚊呐的声音,在寒冷的空气里如细碎的尘埃起伏,“我好寂寞……”
没有看到那人因确定了自己的怀疑,脸上的笑微微有些得意,姚小斌感到一个拥抱将他搂紧。
像是被按动了某个隐藏的开关,姚小斌一双手紧紧回抱过去,紧贴上那人哭了。那放肆地发出声音的哭法,自小学5年级之后就没有过,他仿佛是失声多年又找会了自己声音的哑巴,而那声音是午夜12点之后便会消逝的幻象,他欣喜、悲痛、迷迷糊糊,神志不清地哭得像来不及成长的孩子。
哭声中的喃喃话语,若寒水中飘荡的浮萍:“……我想让他知道……可是对谁也不敢说,谁也不能说……世界上那么多人,为什么就像只剩下我一个那么孤单……”

第 10 章
痛哭发泄后,姚小斌迷茫如雾起雾散,误入峰回百转,找不到来路也看不见归途。地球在脚下亿万年如一刹旋转,他仿佛摆脱了地心引力,空茫又惶惑。
“真失望,我还以为你迷恋上我……却在另一个人哭……”那人双手在姚小斌哭的时候抱得更紧。
那人自称叫乔伊,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真名,姚小斌对他说自己叫姚小文。虽然互相是这样不确定、浅薄的认识,姚小斌却没有拒绝他的邀请。
姚小斌认为今天的自己已经非常没常识没大脑,但他至少不会带陌生的对方到自己的住所,就算自己的住所如乔伊一个人单身住的地方。
乔伊开了房间门,先进入开灯,对在门前明显踌躇的姚小斌招了招手。
“进来吧。”
可姚小斌有预感,他们一对孤男寡男,效果如一对孤男寡女,答应跟这人走,等于答应了可能的一夜情。
几乎是姚小斌走进门的同时,乔伊关掉了他身后的门。姚小斌抬眼略微的打量了下这房子,不是很宽敞的客厅装修得很个性?或者古怪?奇形怪状的吊灯灯光并不很明亮,一角墙边竟垒着些真正的、大小不依的青色花纹的石头,离石头很近的地方有一个饮水机,客厅里没有一张桌椅,棕色的木地板上有几个柔软的坐垫和大抱枕,与不大的空间很相衬的小电视机和其旁边摆着影碟机、整齐放好的一叠碟片都直接摆放在地板上。
乔伊说:“坐。”从饮水机下面的柜里拿出一只玻璃杯,“喝茶吗?”
姚小斌有些相信乔伊所说他有一半中国血统,乔伊说他的父亲是中国人,他其实很有中国味道,并且属于老实的那种中国味道。
“白水就可以了。”
乔伊在杯子里接了热水又接了些冷水混合,递给曲起腿坐在坐垫上的姚小斌。
姚小斌握住水杯的手竟然有些颤抖,他更加用力地握住杯子,以图让自己能稳住颤抖的手。
“还很冷吗?我已经开了暖气了。”乔伊说。
姚小斌底垂着的头轻轻摇了摇,自从进入房间他还没有抬头看乔伊。感到被一个力量拖住时,姚小斌吓了一跳。是乔伊伸出手将姚小斌往自己的怀里拖,他力气很大,姚小斌感觉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乔伊将姚小斌圈在了怀里双手覆上姚小斌握住杯子的手。
“你的手果然很冷。”乔伊的头靠在姚小斌肩上,他的姿势像要将姚小斌圈入自己身体内。
姚小斌整个肩膀都缩起来,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泛了鸡皮疙瘩。
乔伊的嘴唇似乎在姚小斌的耳边若有若无的摩挲,姚小斌静静的不敢动。如果只是寂寞,只是想探索藏在心里的暗花,那么身边有一个人,可以安慰自己。
在暧昧的寂静中突然传来手机铃声,不大的声音,在此时却像惊雷似的,吓了姚小斌好大一跳。
“在哪呢?死小子,刚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不接,还以为你被人抢了呢!”是陈诚的,听上去有些着急、恼怒的声音。
昨天调小了铃声的音量,刚才的来电让姚小斌没注意到。
姚小斌再一次抬头望了望这灯光不够明亮的房间,“我……不知道……这儿是哪里?……”水杯改用一只手握着,没有拿稳摔在了地板上,“碰”的一声,没有碎,水撒了一地,坐垫也遭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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