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刺青
刺青  发于:2008年1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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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诚将烟点燃,叼在嘴上,顺手在床上抓过自己的一条裤子扔给姚小斌。姚小斌的脸色在陈诚这句语气难掩嘲讽的酸话中变得更黑,虽然憋了一肚子气,但裤子还是要穿的。他抓过裤子的动作气急败坏,裤脚飞起来打到陈诚胳膊上。
陈诚手指夹着烟,吐出口烟圈眯着眼看姚小斌,接着刚才的话头说:“你那么爱装乖,做娘们儿得了。”
姚小斌提裤子的手僵了一下,郁积在胸口的怨气此刻被说话口无遮栏的陈诚激得怎么忍也忍不住。换做其他人,姚小斌也许不怎么去计较,将其视为不屑一顾的低级,但正因为是陈诚……姚小斌在拉上拉链的同时,转身照陈诚脸上就是一拳。
他这招来得突然,陈诚很快地闪了一下,拳头和他脸颊檫过。陈诚狠狠咬牙,将手里的烟一扔,“噌”地站起身,毫不客气礼尚往来地将拳头挥过去,两人随即撕打起来。姚小斌斯斯文文活了20多年,哪有和人真动过粗的经验,干架不管是招数还是战略都“龊”到了家,没几下就让陈诚给彻底摆平。陈诚骑到姚小斌身上,见他还在反抗,一巴掌朝他脸上扇过去。这力度着实不轻,姚小斌只觉自己脑震荡般突然脑里一白,嘴唇咬破了,嘴里充斥着铁锈味。
“就你这身板还想跟我打!”
陈诚放下话,见姚小斌没有还手之力,从他身上下来。
姚小斌趴在地上喘了一阵,好不容易才爬起身。心里又恨又不甘心,他不服地看着陈诚,眼前这人虽然精瘦,但胸脯和腹部、四肢都纠结着有力的肌肉,相形一身排骨的自己的确没有跟他斗的本钱。姚小斌这时恨死自己平时没多吃几碗饭!
陈诚看姚小斌眼眶似乎有些湿润地瞪着自己,以为姚小斌又要像昨晚一样抹眼泪,于是满是不屑地瞪回去。
“看什么看?小心我再扁你!”再吓唬一下大概马上就会有效果。
可姚小斌在他的淫威下不但不怕,反而眼神变得更加倔强几乎要喷出火来,薄薄的胸脯剧烈起伏显示着愤怒,像一头斗败仍坚守尊严的瘦弱公狮。
果然陈诚的拳头抡过来,姚小斌本能地闭眼,身子闪也不闪,可等了半晌没感到身上受到冲击。陈诚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然后改为一掌拍过姚小斌的脑袋,让姚小斌刚睡了觉很乱的头发更乱成一团,在头顶上翘出一块。
陈诚哈哈大笑,“成啊,有点脾气!怎么不跟昨儿晚一样哭鼻子,学女人说不定我就心软饶了你。”
姚小斌听陈诚的笑声,觉得自己被他耍着玩。士可杀不可辱,他大叫一声“去你妈啊!”
一跃朝陈诚扑过去,可惜他气再足,身子也不顶用,两三下又被陈诚压趴下。但姚小斌这次真的“混”了,身体被骑住,双手被钳得死死的,仍然发疯劲似的扳着身子,双脚在空中无用地乱踢乱蹬。
讲理的怕不讲理,不将理的怕不要命的。陈诚也觉得这瘦巴巴的家伙发起疯,弄起来还挺费劲。
“你打不过我的,别白费力了。”陈诚把姚小斌的一只挣开的手又捉住。
姚小斌憋着嗓子叫出声,继续拼命挣了几下,始终挣脱不了。
“只要你乖乖认输,我就放了你。”陈诚算是退了一步。
“我认你妈的输!我没输!”
“事实摆在眼前,你耍什么赖。”
“我耍你妈的赖!”
陈诚气歪了鼻子,“你嘴巴干净点,小心我打掉你的牙!”
“我就不干净!就不干净!你打呀!你……你……你他妈的!……你他妈的!……”姚小斌想骂得更脏一些,可他一辈子也没说过两句脏话,严重缺乏实战经验,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
姚小斌毫无水平地撒泼,让本应更生气的陈诚反而感到滑稽得不得了,看着姚小斌涨得通红的脸忍不住想笑。
当陈诚笑出声,姚小斌哭了。陈诚咋舌,该他哭的时候他玩儿狠,现在出人意料说哭就哭。
“我做错了什么,我怎么得罪你了?!”姚小斌在哭泣中喊出怎么也想不通的事。
姚小斌的哭叫,让陈诚升起想要更欺负他的恶劣念头。
“别以为你有文化,工作好就了不起,你不也让我骑着打。”
“我没觉得了不起,是你嫉妒我!”姚小斌叫道。
“我嫉妒你?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我还没把你这懦夫放在眼里。”
“你就是嫉妒我!自我考上T高你就嫉妒我,不跟我来往,搬家时不说一声。现在你也嫉妒我,你看我不顺眼……呜……呜……你他妈的小心眼儿陈诚……”
这种小学生的台词也说得出口,听的人都要臊得脸上滴血。
“呸!明明是你考上T高后看不起我不和我来往,暑假里你不是一直躲着我!”
“什么躲着你,我到亲戚家去了一个暑假!”
陈诚呆了一下,随即又说:“就算是那样,毕业一考完,你一脸臭屁摆给我看干吗?”
陈诚没自觉,自己也让听他说话的人到感到臊。都当小学生去吧,谁谁谁说“白痴是会传染的”,果不其然。
“我没有!”姚小斌到吼。
“你就是有!”陈诚照着吼回去。
“那是因为我怕你问我为什么偷亲你……”情绪激动的人很容易说溜嘴。
“什么?”
陈诚怀疑自己听错了。
姚小斌及时住嘴,但陈诚不放过他。
“你话说清楚,什么叫偷亲我?”
陈诚拍姚小斌的脸,姚小斌把嘴抿得死紧。
“你暗恋我哦,同性恋啊?”
“别乱说,怎么可能?!你不也亲过我!”
以前大家关系好的时候,陈诚开玩笑叫他“老婆”,打闹时在班上大庭广众地亲他。
“我是闹着玩儿的。”
“我也是闹着玩儿的!”
“那你唧唧歪歪个啥?!”
“那个……”姚小斌声音陡然转低:“我又没亲过你,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姚小斌这种死要面子的家伙的确做得出这种事,何况当时他是青头愣脑的初中生。事隔9年的解释让陈诚陷入无力状,很快恢复生命力后,面目狰狞一个字一个字咬出:“姚、小、斌,你这家伙!我叫你偷亲我!”
他猛地俯下身,姚小斌以为他要揍人,只有闭眼坦然受死。他没想到陈诚捧住自己的脸,嘟嘴在自己脸上一阵猛亲。姚小斌完全呆掉,根本反应不过来,任陈诚的口水沾了一脸。
电风扇还在一旁“呼啦啦”吹着,它转向自己这边,姚小斌感到整个人都快被这热风吹得飘飞升空。似草芽要破土而出的那种暖痒之感在身体由内致外地攀爬,像羽毛搔着心尖儿,姚小斌撇开又要被陈诚亲到的脸,难耐地低笑出声。
房间窗外有一片掩住夏日阳光的浓重绿荫,躲在枝叶间一只原本还没从清晨中醒来的蝉,似因为看到正对的房间内两个疯玩的少年人,吓得“吱啦”一声蓦然惊叫。
姚小斌和陈诚被这突如其来,靠得如此近,像冲击波一样的蝉呤吓了一跳。他们同时惊骇,片刻又同时相视而笑。这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4
姚小斌迟到了十几分钟,闯进会议室的时候,在场十几位同事的目光都齐唰唰地扫向他,然后所有人大跌眼镜。不光因为姚小斌从来严谨绝没有迟到早退过,这是他第1次不良记录,并偏偏在重要的部门会议时。更使人注目的是,姚小斌穿着件松垮垮的T恤衫和牛仔裤,脚上一双运动鞋,并且左脸上贴着一块令人匪夷所思的纱布。
他们部门的人因为有时会跑外勤接触客户,上班都穿得比较正式。特别在他们部门经理的眼里,一个人的外在形象表现了个人的精神风貌和公司的形象问题,所以这个戴着眼睛身着名牌西装的中年人看向姚小斌的眼神格外不满。
“对不起……”姚小斌在众人的目光下尴尬地笑了下,左脸上的纱布凸起来,挺滑稽的样子。
因为早上和陈诚闹了那么一阵,姚小斌的脸有稍显红肿的五指印,男人脸上有指印比半边脸全淤青还见不得人,他在抱怨的时候陈诚想出了个办法。陈诚跑到附近的药店买了纱布和胶带,给姚小斌脸上像包伤一样把指印掩住,说“有人问,就是说撞到电线杆或是从楼梯上摔倒得了”。
坐在会议桌首席,年纪40岁左右的经理在昨天亲口说,今天的会议有关上半年部门工作总结,和下一步工作计划,在没有万不得已的情况,部门成员都不能缺席。却在上下打量了姚小斌后,不冷不热地说出句:“要是身体不舒服,可以请假不来。”
姚小斌脸上似有伤,但看上去精神很好。稍有理解能力的人都听得出来上司的这话不是出自关怀,而是有着讽嘲与责备。
这位有在管理上有“铁碗”之称的经理,素来对下属要求严格,姚小斌今天脸上怎么样先不说,一副随便又松散的架势让他很看不惯。姚小斌是他较看重的一位新人,而越是有助有自己的有能力的新人,在这位中年成功人士看来越不能让其有恃纵而骄的机会。
姚小斌不知用何种表情应对,他想赔笑一下混过了事,可嘴角的肌肉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最终他的脸色微红无法掩盖地露出冤屈的神色。
要是请病假,随便扯个谎,以姚小斌在公司里的一贯良好形象没人会去怀疑,然后找个证明很轻松蒙混过去,可姚小斌想到今天有个重要的会议就算露丑也要坚持来公司。不管怎么样,自己还算积极,结果却受到冷嘲,这让他很不是滋味。
姚小斌灰头土脸的坐到会议室一个空位上,好不容易搞清楚会议已经进行到什么地方,经理突然点名让他阐述一下他本人对部门上半年工作情况功过的看法。
前段时间姚小斌曾在私下给经理反映了一下公司推出的新产品销售方案的个人见解,含蓄的说了一下也许现在的方案太偏重对销售额的要求,但当时经理并没有太在意。而不久前市场调查统计下来后,公司新产品的市场反映没有预计的好,上级有意让相关部门商讨现在这种情况的原因,在部门会议上经理让姚小斌就此发言,对于姚小斌来说是一个提出自我观点的机会,因为姚小斌对自己经过用心调查分析的结果很自信。
于是姚小斌轻轻咳了一声后,在突然异常安静的会议室里对自己的观点侃侃而谈。
“那你认为,在这方面该怎样改进好?”
经理在静听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淡淡开口问。
关于新方案姚小斌其实早有一点想法,因为他想到的在他自己看来也许对于保守的老方案冲击力比较大,但是要是真的实行的话他还是很有信心的。虽然一直对在坐众人是否会接受感到怀疑,但姚小斌想这也许是上司有意给他机会,于是不顾及自身还是资力浅薄的新人就将突破性很大的观点脱出,顿时会议室里议论声纷纷而起。
主导这一切的关键人物,在这时淡然一笑:“年轻人敢于创新是好的,但是商场可不是过家家,一但投入可不是能收回就收回的。还有你具体预算过这样的做,每一个摆上售货架的产品会增加多少成本?”
“我已经预算过了,只有几毛的……”
“就算是几毛钱,在大量出货后成本增加也是不小的数目了,而成本上上级都有严格的预算控制的。报上级申请增加预算,要有说服力的提案。而你首先不能说服我。当然我还是那句话,年轻人有创新意识不拘于陈规是好的,但你说的太过片面,我认为你没有做出充分的调查分析,从而数据不够充分,让我不能信服。”
姚小斌刚才的志气满满被上司的毫不留情的话瞬间打得灰飞湮灭。
什么叫“过家家”?这样的说法令姚小斌有种耻辱感。他很冷静的分析过自己认为存在的问题,也相当用心地做了很多调查,但努力就这样被云淡风轻地否定。虽然没有做全准备,把具体的数据问题呈报,但姚小斌认为自己的思路是没有错的,到底行不行,可以给予一个“考虑”范围,或是给他至少更多的说明机会呀。不然为什么让他在会议上做这样的发言,上司到底是有意听评,还是根本只是要煞煞他。
姚小斌紧抿着唇,一双手在桌下紧捏成拳。
早上发生的事件让姚小斌一整天都阴着一张脸,同事们在办公室里时而制造的冷笑料他也没参与开口。他那俊脸上一但挂上沉默寡欢的表情会使人觉得很冷,可他又做不来假颜欢笑,于是在这样的时候他就显得十分孤立,这让心情糟糕的姚小斌更加郁闷。
已经好久没有倒数着时间盼着下班,今天姚小斌在下午5点之后就平凡地看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与陈诚商量好,今天还要在他那里住一晚,因为回家后被家里人看见他脸上的指痕会被问东问西,不烦死也要磨掉半条命。打电话回家撒谎说要紧急出差两天,其实就是在陈诚那边住上两天。相比公司或家里,陈诚那个小房间变得很令人期待.
下班时从冷气十足的办公大楼出来,热浪如潮般涌来,闷闷感觉像身入巨大的蒸笼。举目望去鳞次栉比的楼厦,街道两旁的绿化带,处于下班高峰期道路上拥挤的人群,和公路上如过江之鲫的车辆,全在灰蒙蒙的背景里映衬得暗淡无光,世界上无处不在的噪音伴着这暗色的画面像音量极大的黑白电影,一场庞大的、急流暗涌的、混乱的演出。
姚小斌有溺在灼热的河水中透不过气的感觉,他抬头仰望天空却看见厚重的灰云压得低低的,似要坍塌下来----被关在了笼里了,或者是被扔进加热的鱼缸里了。
半晌嘀咕一句:“快下雨了吧。”
下了公车后就快步按记忆里的路线快步走着,天上已经源源不绝的传来闷雷声,姚小斌开始跑起来,但雨点仍在他到达那栋老旧的楼房前落下。
到了陈诚租的2楼的房间前敲了几下,却没人应。“该不会出去了吧?“姚小斌这样想着,靠在门上等了会儿,正打算打陈诚的手机时,陈诚提了个看不清装着什么东西蓝色塑料袋从楼下一路跑上楼。他是果然外出了。
陈诚冲着姚小斌笑了一下:“就想着你快回来了。”
“去买东西了?”
“刚送女朋友走,顺便去买了。”陈诚说着,用钥匙开了门。
“你有女朋友?”姚小斌的声音甚是惊愕,他睁大了眼看着陈诚。“你怎么没说过?”
“你又没问。”陈诚回道。
陈诚进了屋,咕隆着:“好热啊。”将手里的袋子放在门边的地板上,开了电风扇,又走到床边关上窗户,以免渐大的雨飘进屋里。
姚小斌跟着进屋,“下雨了,你女朋友还要走?”
“刚跟她闹了嘴,她要走就随她了。”
看来情人间闹矛盾了。姚小斌想,要是他们没斗嘴,他女朋友要留下来的话,自己就不好意思呆在这里当灯泡了。姚小斌突然感到空虚。
“我猜你一定还没女朋友吧?”陈诚突然这样说。
“你怎么知道?”姚小斌看着他。
“不是说猜的吗?就感觉你不像有女朋友的人。”
陈诚这样说的时候背对着姚小斌,面向风雨飘摇的窗外,听淡淡的一声:“一下子就这么大的雨了。”
“看不起我,想我一定找不到女朋友哦?喜欢我的女人可不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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