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计算机储存资料般,在林泷颐端详照片的同时,小慧就精确地报出了‘猎物’的资料。
“步劭和,16岁,目前身高169公分,体重48公斤,三围是75、60、80,兴趣特长:棒球;个性温和,凡事都要求自己全力以赴,力求做到最完美——是个努力派的好孩子。”
“都是运动型的,”林泷颐微微颔首,“这样的话,身体协调性和柔软度应该不错。”
“可考虑度很大?”小慧的眼睛闪闪发光。
“确实。”林泷颐顿了顿,“不过还是要看到本人才能下最后的判断。”
“我会说服他们参加甄选会的!”小慧一握拳,作信心状。
林泷颐闻言失笑,“原来你还没搞定他们啊?”
“美丽的玫瑰和可爱的蔷薇都是有刺的咩 ̄ ̄”
“这个比喻听起来怪怪的。”许久没接话的林智凌小小地蹙了下眉头。
“呵呵,会吗?”小慧笑嘻嘻地捏捏他的肩膀,“不过小凌你是个例外就对了。”
“有刺姑且不谈,我可不觉得玫瑰和蔷薇可以被用来形容男生。”林智凌直起身,看了眼林泷颐手里的照片。
“MA ̄MA ̄,有什么关系?美丽的事物就是美丽啊,我只不过想表达出那两只的美丽而已咩 ̄”
“美丽是不至于,帅气倒是真的。”林泷颐笑着扬了扬相片,“那吸收他们的任务就交给小妮子你了哦。”
“老实说,把握不太大耶。”难得小慧也有犹豫的时候。
“怎么说?”
“简单说来,就是两只好像对当偶像没什么兴趣。”小慧夸张地叹了口气,“他们一个是棒球迷,另一个有严重的恋弟情节。”
“恋弟情节?”林智凌眨了下眼。
“是啊,而且看起来步劭仁本人并没有发现,真不愧是天然宝宝!”小慧伸出玉指点了下照片,“你看,连照片里他的眼睛里都只看着他弟弟,别人一概视而不见。”
像是有了仔细看照片的动力,林智凌探过头去,盯着林泷颐手里的照片研究了十秒钟。
“呵呵,就像小叔叔眼里除了皙静姐外,就只看得到小凌一样 ̄”小慧趁机揶揄眼前姿势暧昧的美男二人组。
“——敢情这是某小美女第N次变相的抗议?”林泷颐失笑。
“是啊是啊,偶素大叔叔不疼,二叔叔不爱,小叔叔不宠的可怜侄女。”小慧应景地‘哭诉’。
“他们是念H高么?”完全没有在听表妹‘唱戏’的林智凌转过头来,“明天我去一趟好了。”
“咦?”‘花旦’和‘听众’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去会会小慧口中的俊男二人组。”林智凌随意找了个借口。
“哦——”小慧发出长长的尾音。
“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林泷颐颇有兴味地看着打哑谜的两只。
“呵呵,——天、机、不、可、泄、露!”小慧顽皮地一字一顿,“话又说回来,小凌你如果要去的话,能不能顺便帮我说服他们?”
“连你都不行的话,你觉得指望我有保证么?”林智凌躺回原来的位置。闭着眼喃喃自语。
“努力总比不努力好吧?”睁大眼瞧着面前养眼的场景,站得有些腿酸的小慧干脆拖了把椅子过来端坐在正前方。
“好吧,但别抱太大希望。”
“你在干什么?”发现侄女充满兴味的目光,林泷颐颇觉好笑地从资料堆里抬起头来。
“欣赏啊。”小慧回答地理直气壮。
“看了十六年了还没看够么?”
“如果小凌套个假发,小叔叔你再靠近他一点,这个画面就Prefect了!”小慧兴致勃勃地比了个拍照的手势。
“是这样吗?”一时起了玩心的林泷颐放下资料,改抱住侄子的腰后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林智凌有三秒的呆滞,等到意识完全回来时,却发现自己的脸已经贴在了一个温暖的胸口,听得见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
“对!就是这样!”小慧开心地拍了两下手。
“状似再亲一下如何?”林泷颐似乎玩上了瘾,俯下头作势要吻上侄子的唇。
“哦耶!”
灼热的呼吸就在离唇只有几毫米的地方,只消一个深呼吸,对方的气息就能轻而易举地纳入口中,心跳的紊乱加速了呼吸的频率与节奏……然而,就在即将失去理智之前,林智凌猛然推开林泷颐,大步朝门外走去。
“坏了,小凌生气了……”意识到闯祸了的小慧不安地缩了缩肩膀。
“这个玩笑……似乎是开过了头。”林泷颐站起身,在单手朝后耙着黑发的同时看向侄子消失的方向。
“这下完了!虽然小凌很少生气,但要是真的发起脾气来,一个月不跟我说话都有可能……”
“看样子,”林泷颐神情复杂地收回视线,“只能好好道歉了。”
“……没错……呜……”
5
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呈大字型平躺在床上仰望着空空如也的浅蓝色天花板,心中的焦虑却没有因此而减轻一丝一毫……
——他应该装作不在乎的,因为并没有真得吻到——即使吻到,自己也可以用轻松调笑的口吻带过,但为什么他的情绪还是会失去控制?
或许在感情方面他是晚熟,可这并不代表他会对喜欢的人的碰触没有反应;压抑了六年,只是靠着任真找到些许释放的出口,在内心深处翻腾的岩浆或许离爆发的那一天已不再遥远。
……不想失去,那份依恋了十八年的温暖和宠爱早已成为了他心灵的支柱,倘若有一天风化,他的世界会不会因此成为一片废墟?……
烦躁地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童年的一幕幕又浮现在脑海之中……
几乎是从他睁开眼睛看世界的那一刻开始,小泷就是他的世界里一个绝对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除了母亲外,他的幼年和童年时光几乎被小泷的影子占得满满的——他对小泷的记忆之多之深,甚至超过了工作忙碌的父亲。
——小泷是第一个说想要他的孩子。据说小泷第一次看到还是未满月婴儿的他时,就想抱起来直接带回家。
——小泷是第一个向父母请求娶他的求婚者。因为太喜欢他,所以在他满一岁的生日宴上,据说当时八岁的小泷很郑重地向父母要求订娃娃亲。
——小泷是第一个吻他唇的人。在他五岁生日的那一天,十二岁的小泷应他的任性要求,在吹灭蜡烛之后吻他的嘴唇——那是他的初吻,同时,也是小泷的first kiss。
——小泷是第一个为他打架和流泪的人。
因为皮相的缘故,初上国小的第一天他就一刻不停地被异性甚至同性告白并要求交往;由于人数太多,场面太混乱,他被卷入了一场为争夺他而起的打架事件中;得到消息的小泷立即扔下社团活动,从国中部飞奔而来后顾不上危险就直接冲入人群中,把已经奄奄一息的他抢救出来送往医院。他至今都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小泷看到头上裹着大块纱布,出气比入气多的他时,眼瞳中那淡淡的水光。
——小泷也是第一个为他受到严重伤害的人。
九岁那年,父亲和其他三位叔叔一手创建的A。D。G。P已经初具规模,并逐渐在演艺界占有一席之地,敌对公司为了除去强而有力的竞争对手,不惜下重金雇佣职业佣兵策划绑架。因为在家族中最受宠爱,所以他便理所应当地成为了目标;小泷为了保护他,不仅冒着生命危险和持枪的歹徒们周旋,还在最后的紧要关头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住了那颗瞄准他心脏的子弹……重伤的小泷在昏迷了整整四十八小时之后才清醒过来,用了整整一个月才能重新下地行走;而在那地狱般的一个月里,他流的眼泪比九年来的所有流的泪都要多……
他们之间,拥有彼此太多的第一次;只是,那最重要的、代表着最深的爱的第一次,他们都给了别人……或许多年以后,当他在生命即将结束前回顾整个人生历程的时候,这便他这一生最无法忘却的遗憾……
不,他并不后悔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给了任真,因为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希望和小泷站在平等的地位上;说他任性也好,说他不懂得包容也好,总之,他不想给予小泷充满委屈的爱——即使,或许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坐起身,用手耙了下柔软的栗色头发,望向窗外,一片金红色的夕阳——现在的海,一定很美吧……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双脚已毫不犹豫地踏上地板,朝门外走去。
被夕阳柔和的光芒笼罩的沙滩,有一种宁谧的,让人安心的力量。
随意地扔下脚踏车,全身心放松地躺倒在柔软的沙子上,静静地倾听海浪为天空温柔轻唱的歌。
记忆里,属于八岁之前的他和十五岁之前的小泷的颜色,常常是一片美丽的蓝。
无论是清晨还是傍晚,浅金色的沙子上都会留下海浪五彩缤纷的足迹,也镌刻着释放他们快乐心情的涂鸦;或小或大的沙堡下牵在一起的总是两只沾满沙子的手,而沙堡之上,则是他们相视嬉笑的眸子。
在星光灿烂的夜里,小泷常常会牵着他的手在沙子上悠然地行走,时而停下来仰望星空,感受宇宙的辽阔;时而肩并肩地平躺在沙滩上,自得地享受着海风带来的大海深处的气息……
在那如白纸般纯净的岁月里,没有任真,更没有樊皙静,整个世界只属于他们,从日出到日落,从白昼到黑夜,每一分,每一秒。
因为有小泷形影不离的陪伴,他的世界便不再需要别人,无论是同性的友人还是异性的恋人,甚至连父母亲都抱怨他们见到儿子的机会远不如小泷来得多;所以,七年前当樊皙静以小泷未婚妻的身份第一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强烈的震撼与无法置信让他在整整一个星期里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只是,因为没有比较,也没有其他可以倾诉的对象,所以即使遭受了如此之重的打击,他却依然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爱情。
之后的一年中,他生病的次数比过去十一年里的任何时候都频繁。在第六次的生病入院后,他遇到了同一个加护病房里因为不慎踩空楼梯而严重扭伤足踝的任真。
因为一次又一次地拒绝小泷的探望,比他年长两岁、头脑极好的任真已比任何人都敏锐地发现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事实;而那时任真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真得这么喜欢他吗?
‘不喜欢的话怎么会讨厌?’
还记得那时的自己转头看着任真反问道。
‘为什么会讨厌?他做了什么吗?’任真继续问。
‘因为小泷有女朋友了。’眼睛涩涩的,却哭不出来。
‘是羡慕?还是妒忌?’
‘妒忌……是什么?’
‘就是你不想让他和除你之外的任何人在一起,也讨厌所有在他身边出现的异性。’
‘……这就是妒忌吗?’
‘对。’
‘原来是这样……’
‘你对他之外的人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我不知道,因为从小到大,我的朋友只有小泷……’
任真看着他好一会儿——
‘那,你愿不愿意和我做朋友,然后做个比较?’
‘可以吗?’他也看着任真。
‘当然可以。’任真拄着拐杖略显困难地走到他身边,然后伸出手,‘以后请多关照,小智。’
‘小智?——其他人都叫我小凌。’
‘我是你第一个家人以外的朋友,所以想要特权。’任真笑了。
‘这样啊,那好吧。’他握住那只手轻轻地摇了两下,‘以后也请多关照,小真。’
尽管那时的他已隐隐感觉到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完全替代小泷在他心里的地位,但因为有了任真的陪伴,他渐渐地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并在学会忍耐的同时也学会了隐藏自己真正的心情。
然而,当他以为一切就会一直这样走下、不会再改变的时候,冰冻他世界的寒冷风暴第二次残酷而毫不留情地袭来——
小泷二十岁生日Party的那一晚,所有人都玩得很疯,直到凌晨三点大家才都累到随地乱躺着去会周公。因为想喝水却又找不到干净的杯子,他迷迷糊糊地走到小泷的房间想要问他纸杯放在哪里,然而就在他伸手推开门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在那一瞬间成为一座全身冰冷的石像——
在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会比亲眼目睹别人在自己所爱之人的怀里更残酷的现实。闭上眼,悄悄地掩上门;木然地走回客厅,然后,一夜无眠。
当清晨的第一道曙光在天际亮起的时候,他便带着充满血丝的眼睛向小泷告别,直到镇静地走出那幢智能大楼的那一刻,眼角才滑过第一颗,亦是最后一颗或许是因为眼睛酸痛而流下的泪。
那一天,他没有去上学,只是默默地坐在海边,看着朝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看着夕阳从地平线上落下;用心聆听着海浪为夜空吟唱的歌,用心感受着来着海底深处的叹息;那一天的他,是丹麦海边那座矗立了几个世纪之久的人鱼雕像——如果能像泡沫那样消失,是不是所有的痛苦也会不复存在?
他没有想化身为泡沫,真的,只是他的身体像不再受大脑控制那样自己走向海的深处……当看起来温暖,事实上却寒冷如冰的海水淹过他的胸口,渐渐逼近他嘴唇的那一瞬间,有一股力量狠狠地把他拽了回来……
……冰冷海底的沙砾刺痛了他的背,而覆在他唇上的,却是淡淡的温暖……最初,是无法置信地睁大眼睛,任凭海水刺痛眼球,但顷刻之后,他便放弃了所有的念头,静静地感受这份抚慰伤痛的暖意……
……那一晚,他和宠他最多,却也是伤害他最深的那个人一样,在别人赋予的爱中沉沦,却也因此得到了救赎自己的勇气和力量……
海风柔柔地拂过裸露着的每一寸皮肤,像少年时代的小泷轻抚着幼儿时期的自己的手……时间的流逝让曾经所有的美好都变成尘封的记忆,也让曾经的温暖成为冰封在心底最深处的化石……
虽然现在的小泷依然疼爱他如昔,但对他而言,这不再是一种心灵的抚慰,而是一种磨练,一种使自己的心之壁变得更厚更坚韧的磨练——为了有一天能让他微笑着祝福小泷婚姻美满,永远幸福;而那一天,也许亦会是他离井背乡,从此不再回来的日子……
坐起身,眺望着远方地平线上一点一滴隐去的夕阳,断断续续的旋律从口中轻溢而出,与那渐渐消失的光芒和谐地溶为一体,静静地回响在幽静的海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