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秋寒没有分辨,依旧笑了一下,清淡如风。“飖,你……”
“住口!谁允许你这样喊我!”令狐飖一把纠住岳秋寒胸前衣襟,一双阴沉的眼闪烁着明显的恨意,“你早就知道黎儿的下落!是不是!所以你才带我来洛阳!”
“你误会了。”
“误会!你早就知道黎儿的下落却迟迟不告诉我!你故意中钱戎的毒耽搁行程让我看到黎儿委身他人!你究竟是何居心!?”
岳秋寒皱了皱眉,淡淡开口,“我也是方才才得知那对父子争抢的女人是阳黎。”
“住口!”狂怒下,令狐飖一掌击上他的胸口,“你那龌龊恶心的想法我现在才明白,你是要我对黎儿死心么!岳秋寒,你听好!我令狐飖就算终生不娶,也不会对你这种无耻之徒动心!”
本以为他会躲开,却没想到他生生承担下那一掌,退后了一步呕出一口血来。
“不愧是狂刀,真就这般无情。”
岳秋寒清冷的眸子只是定定的望着一脸怒意的令狐飖,静静的,仿佛要望进他的灵魂一般。清爽的夜风从敞开的窗吹入室内,撩起了岳秋寒的发,在两人眉眼间纠缠……
令狐飖看他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他却终是轻轻的阖上眼,掩去了了眼中蔓延的无奈和伤悲。
令狐飖心中一滞,伸手想握住他的衣袖,却被他挥开。
握住手中白玉笛,岳秋寒缓缓起身走到门口,“我帮你将那阳黎,带回来见你。”
小二呆了一下,连忙前去阻止,“客官!千万使不得!那沈家财大气粗不说,与朝廷相交甚密。那沈龙之父更是当今武林盟主,武功出神入化!您去了不是送死么。”
“早晚而已。”岳秋寒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风自悲戚,迎面轻拂,是谁的背弃沾湿了谁的面容?我听见玉佩响在你的衣群。是那阳黎与你的执手之约么?我并无珍昂的玉佩送你,只是给你白莲般清冷的一笑,盼你不忘多年前有过一个漠漠的少年,盼你一次谁也不能拆散的缘分.
就算这样,怕也是奢望吧……
你早已淡忘了十年前的约定,对你来说,我只是那众多奴仆中一个不起眼的书童,对你来说,那日你救起的,只恰好是我而已。而谁来告诉我,我日日苦练武功,为的是谁?我寻寻觅觅,得到了什么?如何能将我从那沉溺的无奈中扯回,将你我的牵绊,撕得粉碎?
10
“你跟着我做甚?”岳秋寒冷冷的回过头看着一直默不作声走在自己身后的男子,“你大可放心,我素来说到做到。”
“你……”
“不劳您费心,生死由命,这条命,我岳秋寒还从来没在乎过。”
令狐飖皱了皱眉,低声吼道,“不准胡说!”
“哼”,岳秋寒拂开被夜风吹乱,披散在唇角的发丝,沿着颌际轻轻扯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令狐飖你把这张面孔记劳,否则,你日后一定后悔。”
那是每每看到都会让令狐飖心中一震的清雅容颜,月光下微微泛出温润柔和的光,修长俊朗的眉峰下,是如秋水清雪般冷彻的眸子,挺直的鼻,倨傲优雅的薄唇。夜风撩起那一头柔顺的发斜斜飞过脸颊,被月色胧出温柔的影。他似乎在笑,却与其他时候的带着清愁的微笑有所不同,淡淡的,幽幽的,带着冷冷的嘲弄,“你把这张脸记下了,以后莫说不认识!”
听着他绝决的话语,令狐飖有些不解的簇起眉,快步走到岳秋寒面前攫住他的手,“你在胡说什么!”
冷冷一笑,转头朝东门走去,“我说什么,日后你自然明白。”
出了东门,往前走不愿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深处就是龙门镖局的总坛。
说起这龙门镖局,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龙门镖局的大当家沈力方凭一把金刀,在三年前武林盟主大会上一举拔得头筹。且他膝下三男二女各个手段狠戾,长女更被甄选入宫成了当今皇帝身边的宠妃。沈家更因此得势,在江湖官场混的如鱼得水,人人都会忌他三分。
刚出了东门,就见两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站在竹林边,一个背后背着用黑布裹缠的武器,想来不是棒就是刀。另外一个则是掌中握着一把拥有月光般透明剑鞘的暗红色长剑,高大魁伟的身形一看就知道此二人并非寻常路人。
见他二人走来,两个男子缓缓回头,脸上皆蒙了覆面黑巾,眸中精光聚敛。令狐飖脚步微微一顿,不着痕迹的将走在自己前方的岳秋寒挡在身后。
那岳秋寒却径自将他推开,走到两位男子面前顿住,“好久不见。”
两人冷哼了一声,抬头将令狐飖打量了一番开口问道,“就是他?”
“是。”
“雩受伤的事情你可知道?”
岳秋寒猛然抬起头来,“他现在怎样?”
“很不好,因他将那水无香给了你,差点吐血身亡,楼主大怒将他囚禁在无幽谷,并差点费了流风的武功。”
眼见那握着长剑的男子拽过岳秋寒的手,令狐飖心中一怒,就准备拔刀出鞘,却不想那人只是搭上岳秋寒脉搏,“你吃了那水无香?”
“是。”
“还好,”男子松开手,“很少有人能伤得了你,这次又是谁?”
岳秋寒没有做声,只是轻轻一笑,“这么久不见,怎么如此生疏呢?”
两个男子对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寒,几时才能回来与兄弟一起把盏言欢呢?”
“不知道。”
“为何以真面目示人?”
“……”
“为了他么?”赤峰长剑乍然出鞘,在月光下抹出一道如鲜血般艳红的光芒,高大的身形只是微微一动,已然在岳秋寒身边站定,“我倒要看他有几分能耐!”
岳秋寒微微仰高了头,看着站在不远处凝望着自己的男子,唇角微微扬起绝美的弧度,“无殇,你们到这里的目的,真是想见我么。”
“哈哈哈……,一半一半。”
男子话音未落身形已起,剑势虽轻若鸿鹄,令狐飖却分明觉得一股强大的劲力迫来,冷冷挑眉,拔出长刀,“我就陪阁下过上几招。”
令狐飖本就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那男子却也丝毫不逊色,转眼两人你来我往十招有余,劲风更是将四周枯败竹叶吹的四处飘散,如同狂风过境!
岳秋寒忘了身后的男子一眼,“苍,你也要动手么?”
“如果我动手了呢?”男子漆黑的眸子带着笑意与试探望向岳秋寒,却不想对方只是轻轻一笑,“你最了解我。”
“哈哈哈哈……,所以我不打算动手,毕竟与你为敌不是什么快乐的事情。”浑厚的内力将那竹叶震的簌簌抖动,“况且,如果被小勍知道,不知道又要如何整我了。”
“谢。”
岳秋寒挑眉一晒,身形一闪跃入二人之间,掏出白玉萧凑在口边……。轻轻冷冷,低婉绵长的萧声,伴着风声盘旋在空寂的夜色,平添几分凄清。
令狐飖和那名唤无殇的男子对望一眼收势跃出阵外,岳秋寒止住萧声冷冷开口,“无殇,你是接了谁的生意么?”
无殇将血红长剑收入鞘内,回头看了令狐飖一眼,挑了俊朗的眉峰开口说道,“三日前,有人用木蝴蝶换令狐飖一命……”
“木蝴蝶?”
相传木蝴蝶原本为武林至宝,极具灵性,以人血做铒食。但凡心存贪欲者或怀具仇恨者,以血饲之可练成天下奇毒;天性纯良,无恨无欲,则可得到世间难求的灵药!
“谁接的生意?”岳秋寒面色一变,再次开口问道。
“楼主。”苍冷冷回答道,“不过雩冒死将此事回绝……”
“那人不会善罢甘休,你与这个小子多加小心。”
“知道是谁么?”
“你知道我们的原则,寒。”无殇出奇不意的伸手将他揽到怀里,挑衅般冷冷看了一脸怒容的令狐飖一眼,“为了这个人,值得么?”
“无殇,”岳秋寒淡淡一笑,“你对那花想容又如何呢?”
“怕了你了。”
无殇耸耸肩,“痴情更比无情苦,快些回来吧。”
“知道。”
岳秋寒淡淡一笑,转身朝令狐飖走去。身后只是一声轻响,那两名男子早已没了痕迹,二人的声音自远处低低传来,“需提防貌似无害的妇人。”
“如有什么事情,切莫忘了我们!”
“他们是谁?”
岳秋寒将面具重新覆在脸上,淡淡开口,“生死与共的朋友。”
令狐飖明显还在为刚才无殇将岳秋寒抱住的事情生气,簇起的眉峰始终没有舒展开来,半晌才冷冷的开口,“那个男人,和你什么关系?”
岳秋寒呆了一下,噗哧一声笑出声来,清冷眸光中漾着温暖的笑意,在月色里光华流转,“你在吃醋!”
“荒唐!”
“除了这个,你就不会说些别的么?”
岳秋寒笑着走到他面前,“我是唯一一个,不会背叛伤害你的人。所以,爱上我吧。”
最后的一句话,消失在令狐飖的唇畔。柔柔的,轻轻的吻。带着淡淡的,属于岳秋寒的冷香。令狐飖只是怔了一下,却没有将他推开。
一阵夜风吹过,微微有些冷。风过处,扬起的枯碎竹叶如同月光中飞舞的蝶,翩然在相拥的身影……
“回去吧。”
“不去龙门镖局?”
“不差这一个晚上,方才,是我的不是,让你受伤。”令狐飖闷闷得转过身,却忽略了岳秋寒某种一闪而过的醉人笑意。
“好。”
11
月影摇移,夜风卷了一地的落叶在空中盘旋,皎洁的月光,穿过细细密密的竹叶洒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嗒嗒嗒嗒。轻微的脚步声穿透风吹竹叶的声响轻轻传来。一袭黑影在斑驳的月影下飞快的移动。速度之快,若非高手,只能看见面前闪过一道影子而已。
黑影在一座气势恢宏的牌坊上停住,朝身后望了望,跃下牌坊,缓步朝前走去。
刚没迈出两步,突然感到身后一道劲风袭来,连忙屏气侧身,两指将那袭来的暗器夹住,籍着月光定睛一看,竹叶?!
“谁?”
“你要去哪里?”一身素白的修长身影出现在竹林里,清贵出尘的容颜带着些微的怒气,却依旧冷冷的挑起了唇角,“这样防着我,怕我杀了你的黎儿么?”
却原来,半个时辰前,岳秋寒随令狐飖返回客栈。刚踏入客房,还未亮灯,就突然觉得颈后一痛,醒来时人已躺在卧榻上,而令狐飖早就消失不见了。
“你受了内伤。”令狐飖皱了皱眉,冷冷开口,“我与你素昧平生,没必要欠你人情让你枉费性命。”
“你倒好心,我这伤势拜谁所赐?”
“回去。”
岳秋寒冷冷哼了一声走到他面前站定,“我喜欢你。你知道吧。”
“我没空与你谈论这些。”令狐飖怔了一下,拂袖转身,躲过那双能让他沉溺进去的,带着浓浓深情和轻愁的眼眸。
“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女人?”
“她是我的未婚妻。”
“她现在是别人的女人!”
“那又如何,我只喜欢她一个。只要她愿意随我走,不管刀山火海,我都不悔!”
“那我呢?!”
“抱歉。”令狐飖别过脸,抬头看了看天空残月,“我只爱她一人。”
心中有什么东西裂了开来,汩汩的流着血,“只爱她一人?”,岳秋寒突然笑了一下,有些无奈,“我从来没有奢求你的爱情。”
令狐飖怔了一下,转过头望着那张温润凄冷的容颜,深邃的眸子瞬也不瞬的望着那绝美容颜上浅浅的愁与无奈,轻轻的,却冷淡依旧的开口,“我不懂你。”
岳秋寒轻笑了一下一把扯过他的衣襟,不由分说的附上他的唇。令狐飖呆了一下,想也不想的挥出一掌,将他震到一边,“做什么!你当真疯了么!”
岳秋寒退了两步,擦了口边血痕籍者月光望了望掌心殷红,“就当我疯了罢。”语毕转身望了望不远处气势恢宏的建筑,淡淡开口,“沈家堡分乾坤艮巽四门,每三个时辰更换一次守卫,乾门守卫最为薄弱,我们从那里过去。”
令狐飖看了他唇角尤存的血迹,半晌才开口,“你的伤,不碍事吧。”
“不劳费心。”
淡淡的语气,虽疏冷的很,却依旧带了叹息。
果然如岳秋寒所料,乾门由于地处偏僻,守卫怠慢的紧,三三两两的打着瞌睡。
岳秋寒冷冷挑了挑眉,一手将令狐飖推到一旁树影下,纵身跃到守卫身边。
感到微风袭过,守卫乍然睁开眼还来不及开口,就扑倒在地见了阎王,喉际只渗出些微的血丝,那剑法快的甚至连令狐飖也没看清。“你会用剑?”
“江湖人人会用。”岳秋寒淡淡转身掏出帕子将手中玉萧上残留的血迹细细擦净,平静的如同拭去落在萧上的灰尘般淡然。
“你杀他们做什么?我们可以翻墙进入。”
“我没这种嗜好。”岳秋寒冷冷开口,月光下冷丽的面孔凌厉中带着几分傲然,“来去坦坦荡荡,为何要做那种鸡鸣狗盗的行为。”
“哼。”令狐飖一阵好笑,“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是我想进入沈家堡么?”听他用如此波澜不惊的口气说着调侃自己的话,令狐飖不禁一阵恼怒。
自从涉足江湖就鲜少有人能挑起他的情绪,冷漠无情似乎成了自己一贯处世的作风。然而仅与他相处不足二月,却经常被他三言两语挑起了脾气。
莫非克星指的就是这种人?
“走是不走?莫非非要被人四处追杀你才满足?”
岳秋寒回头看他,一阵微风吹过撩起丝丝缕缕的长发,白衣飞扬,轻轻冷冷。眼眸深处有着如同雾一半虚渺的浅愁……
令狐飖心中微微痛了一下,想问他为何这样对自己好,却又怕再次听到他用那样从容而淡定的声音述说对自己的情感,只是将收剑入鞘,从他面前大步走过,迈入乾门……
“阳黎居住在后院梅轩。”
“你如何知道!”
岳秋寒抬眼看了他,嗤笑一声,“信不信由你。”
令狐飖皱着眉看了看微微仰头笑的淡漠的人,沉默了一下随他轻车熟路的朝梅轩走去,“你为何对沈家堡这么熟?”
“关心还是怀疑?”岳秋寒站定转过头来,清冷依旧的眸子很难看出任何情绪,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消失不见,默默看着令狐飖一会轻轻阖上眼自嘲一笑,轻轻说了什么。
“什么?”
岳秋寒微微挑起唇角,眸中的无奈如夜雾一般胧着那双澄澈的眼眸,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突然沉下脸来,微微侧头。“有人来了!”
两人对望一眼,纵身跃到一边的树上,屏息静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