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我必须要好好地、冷静地想想，是怎么到这一步的。一个月前，King先生突然通知我他一定要挪出一个礼拜的时间来去扫墓。随后，我就开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乱之中。我不明白有什么人是如此重要的。我记得老主人死的时候King先生也只留了半小时的时间参加葬礼。我想不通，可能是因为我才跟了先生不到一年吧。
我现在坐在副驾驶座上，今天是King先生开车，只要情况允许先生一般都会自己开车，和爱好无关，只是不相信别人而已。因为先生不喜欢听音乐之类的，所以我在看厌了车窗外的风景后就只能找些话与先生聊，可能是习惯的关系，我无可避免的看着先生。我发现我是第一次仔细打量king先生，King先生一直是一个很有压迫感的人，我不敢看他，所以在我的印象里King先生的面目很模糊，依稀里King先生好像拥有邪厉的眼睛，冰冷的微笑。在他卸下冷冽的神情后，我第一次发现，King先生不是我想象里棱角分明的英俊男子。相反的，King先生的相貌极富女性化，是俊美，不，是漂亮、是美丽！对！是美丽！甚至King先生的眉宇之间有几分妖媚，最不可思议的，这位有着“修罗”之称的King先生散发着一种稚嫩的风情。King先生专注开车的神情，略敛眉，像个赌气的孩子。可以推测先生必有一位极美丽的母亲。
天气真是多变，突然就下起雨来了，雨很大，我偷偷撩了一眼King先生，先生就一直站着，已一个多小时了。两个墓碑都很简单，是黑色大理石制的，烫金字。墓碑上的名字是Uriah和Dana。墓志铭刻着：请不要为我哭泣。我记得Uriah源于希伯莱语，它的意思是耶稣是光之所在。而Dana是个英国名字。意思是如阳光般纯洁、光耀。我好奇着这两个人到底是谁。但我实在不敢问。
刚才还是风云色变，凄风苦雨的令人烦躁。如今却已是云淡风轻。我陪着先生坐在草坪上，先生突然开口了：“我的哥哥Uriah是一个相当漂亮的人呢，”先生眯起了眼，“一切都是从那个下雨天开始的呀……”第一章 Uriah的童年回忆 1Uriah的童年回忆
先生递给我一本记事本，黑面烫金边，那本记事本看样子已经很久了，虽然用心保存，但页面已经开始泛黄了，字迹有点模糊，而且边角处还有烧过的痕迹。先生让我读给他听，“我害怕读到我不想知道的，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敢看。”我遵命念给先生听：
弟弟提醒我小心母亲，因为母亲今天笑得特别甜。浅浅的一弯，很柔很轻，就像我那天带他去看的圣母玛利亚的微笑。母亲每次笑得越甜越温柔，她打我就越疼。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这么恨我，我有不祥的预感，只望今天快点过去。晚饭后，母亲打发了弟弟进屋去，我就知道要来了。
母亲那少妇的柔丽，狰狞成不可置信的丑恶。我听到魔鬼鼓惑她的声音在她心灵深处张显，黑色如千年玄冰制成的匕首的羽毛压得人喘不过气。她遍体筋络在她薄嫩的皮肤里暴涨，可怕的青色和紫色，象受惊的水青蛇在田沟里急泅似的，门外的暴雨是恶魔为她高唱赞歌。母亲纤细的手指冰冷地扼住我的咽喉，彻骨的阴冷泛漫成麻木的触感遍及我的全身。母亲昔日如同冬夜池潭映衬的明星的明眸，刺出青黄的凶焰，烧红的炭。一种如释重负的甘甜舒缓喉际如哽着砂的干涩。我在骆驼上颠簸，绿洲就在前方……
第一缕光蹑进了房间，黎明女神用玫瑰色的唇亲吻我的镜。漫散出明晃晃的令人呕吐的光明，刺痛了眼。细碎的灰尘惊起了千层浪，展陈它生命的存在意义。暖洋洋的黑暗被逼迫得显出透明色。然后我 看见了千年如一日的太阳。真不幸呢……我还活着……哎……
我看到母亲躺在地上，瞪着不瞑目的眼，无论是谁她的血还是红的呀。我看着已疲惫的躺在我怀里的弟弟，记忆一点点回来了，在倾天的雨幕映衬下，弟弟举起了木棍……我不想想了！我头好痛！
弟弟醒了，我听着他喃喃自语：哥哥好就好了。傻孩子！门外依然响起了忙碌的声音，所有的一切都没改变，除了……我的母亲再也不会再打我了。
还有几行字，但被烧了，还有几页被撕了，随后的就全是空白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先生的哥哥Uriah先生的用词很绮丽也很隐讳，只提到先生举起木棍。虽然暗示了先生杀死了自己的母亲，但不能成为证据。更何况这件事对于我们这种从事特殊职业的人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第二章 与Dana的邂逅 与Dana的邂逅
“后来哥哥就带我离开了原来的地方，他不停对我说那晚什么也没发生。唉，不知道他想骗我还是骗他自己。再后来我哥哥就看不见了，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弱。但他还是不停的让我忘记。所以我也就顺应他装不知道。哥哥住院的时间越来越久，我一直看着他，你知道吗，我哥哥的侧脸很漂亮的呢！我喜欢一直看着他，听他用甜甜软软的声音说着病房里的趣事，虽然那些事对我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而且我也讨厌哥哥总提别人的事。我讨厌所有霸占哥哥注意力的东西！我喜欢他叫我的名字，哥哥每次叫我都会带着甜腻的尾音，听着像撒娇，绵软得像小时候吃的棉花糖。”先生的语气不像是谈论哥哥，而是爱慕的心上女子。
说完这些，先生沉默了很久。我也不敢追问。
第二天，先生边晒着太阳边对我说：“后来，哥哥二十岁生日快到了，我想给哥哥买一个意大利制造的限量版的八音盒，所以我就借口有个生意要谈，去了意大利。我是乘船去的，因为哥哥喜欢大海，所以我也喜欢。虽然坐飞机能让我快点回到哥哥身边，但我决定替哥哥录下海浪的声音，让他更高兴。我哥哥的声音很清澈，很纯粹，听了以后有一种洗涤心灵的感觉，就像圣歌般美妙，让我忍不住渴望。”
随后先生又是一阵缄默，“我就在船上见到了他——Dana。我至今依然清晰记得当时第一次见到Dana时的情景。在那艘开往意大利的邮轮甲板上，落日溶金，细碎的金屑在湛蓝的天鹅丝绒上畅想，壮阔得令人落泪，波光潋滟的海面映着Dana白皙俊秀的脸庞。他黑纱似的长发在海风中恣意伸展挥洒，阳光片羽般飘落，轻点发尖，象金色的火焰在蒸腾，流溢在发间的金液让我产生了亲吻到来自天堂的上帝荣光的错觉，晕黄柔和的光线下盛开着Dana那最令人纯愉悦的笑靥，泛着温润的绯紫色。像是大天使拉斐尔紧拥着我，他翅上的羽毛轻轻落在了我的发梢，洒下小天使们吟唱赞美诗的光明声音，一如哥哥那永远温柔的笑意，摇碎我一池的阴霾。”我是第一次听到先生用这种华丽的形容词，平时的先生是很少修饰词句的，私底下，我们几个手下常说我们的先生八成从出生起就没听过委婉这个词。
随后的第三天、第四天King先生什么都没说，我也不问。
第五天时天又开始下雨，先生一直看着天。“因为同样美丽的笑靥，我接近了Dana，我与他在船上度过了一段令人终生难忘的快乐日子，就像和哥哥在一起一样，他当时很顺着我，天天对着我笑……再然后吗……”先生不合宜地弯起了一抹冷笑，一种他面对临死猎物时才会露出的绝情的微笑——一种与前几天他提起Dana时那沉醉表情截然相反的笑容，我怀疑是我眼花，但……“当我买到我要的八音盒后，我就把他一个人扔在了意大利。”先生在说这话的时候口气很平静，就像他扔掉的只不过是一只他不要的小猫。但随后先生咬牙切齿，表情阴狠嗜血，让人毛骨悚然，“我当时真应该杀了他的！”要么是我继眼花之后又出现了幻听，不然就是他们之后又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之后的日子里先生什么也没说，直到第七天我们快离开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了，我冒死问了先生随后发生了什么，我总觉得先生的故事有保留，我有预感没那么简单。可能是先生的笑容与语气让我觉得不寻常吧。先生只是笑笑，对我说：“小鬼，好奇心会害死猫的！”
这件事一直闷在我心里，让我无法释怀。于是我开始自己猜测，我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释就是Dana是我们的敌人，被先生发现他欺骗了先生。没错，就是这样，很简单。随后先生凭着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信条，就一不做二不休把Dana杀了。所以先生提起Dana时的表情不但有恋爱时的陶醉表情还有恨入心肺的痛苦，才会把他与自己最喜欢的哥哥葬在一起。因为先生曾爱过Dana，也恨过他。对，就是这样！我觉得我没想错，于是我去找人求证。
第三章 错综复杂的关系 但世事往往凑巧，在一个不经意间我证实了我的猜想是错误的。事情远比我想的复杂。
Esther小姐是我的前任，因为结婚而被排除出权力中心，她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闲聊时，我提起了这件事。Esther小姐很惊讶，因为Dana先生是组织里的杀手，听说有一个非常相爱的恋人。而先生与Dana先生看上去却像有深仇大恨，因为两人都是组织里的骨干，所以他们的不合曾令老主人很不满。他们很少在一个场合下相见，迫不得已在集会上碰到，也是一见面就冷嘲热讽。Dana先生总是骂先生独断专行，恃宠而骄。而先生则总指责Dana先生卑鄙无耻，丧心病狂。老主人对此深感头痛。最后，只好不让他们见面。
Dana先生是个很冷漠的人，他和先生的性情及其相近，一点都不像天使，倒像恶魔。因为Dana先生有一个同性爱人，所以组织里都在猜测先生是不是也有这个毛病。
Dana先生的同性爱人可是个很漂亮的人，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天使，光明全在他的眼里，没有丝毫的阴影，是个看上去好似随时会飞天而去。Esther小姐曾跟随过Dana先生，后来才随的先生。因为Dana先生从不把那个人带到组织中来，可能是因为不想让那样一个活在阳光里的人目睹自己深陷泥潭的狼狈模样吧，曾这样揣测，她也是帮那人处理住院事宜时看到的。但有一次Dana先生心情很好时却说，是害怕呀，即使是深深地嵌在怀里，依然不真实，怕他会忽然回到天堂，折断他的双翼也想要他留在身边。
我的表舅是组织里的元老了，老主人的时候就跟着打天下了。后来出了意外，才退了下来。他的叙述把先生和Esther小姐的两个截然不同的故事合理地联系在一起：（以下是表舅的叙述）
那天，我去给King送资料，让他准备一下去日本的事，走到门口就听到激烈的争吵，一直以来，King都是一个冷酷的孩子，不喜欢与任何人交往。出于好奇，我站在门口偷听，一个是King冰冷的声音，还有一个是有点耳熟的的声音，后来知道是Dana。（我好奇表舅是怎么认识Dana的，虽然Esther小姐曾说过Dana是组织的高层，但我总觉得不可思议，尤其表舅从不关心于老主人无关的事，表舅让我别打岔）至今我还记得当时的情景：（括号中是表舅的补充）
King：你居然敢骗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出卖我？
Dana：为什么？……哼！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你把我一个人扔在举目无亲、语言不通、人生地不熟的意大利时，你有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害我断绝了与家中所有关系，有家归不得，贫病交加差点死在医院时，有没有想过要给我一个为什么！骗？！我只是跟你学的！（Dana的声音中充斥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本以为他是个很冷漠的人。）
King：当年你情我愿，怎能说是我骗你呢。就算我不顾你而去，是我不对。但你不是已经安然的回来了吗？我呢？你出卖的是我的一生！我永远没有安然脱险的一天！Dana你好狠的心！（King的声音则是怨愤的。）
Dana：我狠？那也是你逼出来的！现在有什么不好的？应有尽有，我待你多好，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Dana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得意的邀功。）
King：满足？你把我拖入这个血腥的世界还要我感激你不成！你居然利用我对你的感情，和那个老不死的串通，设了个圈套让我钻，逼我替这个黑道组织卖命！这样做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King的声音满是杀机，感到Dana会随时被突然杀死。）
Dana：谁说没好处？你不是找我来了吗？你恨我恨到骨头里，就会把我牢牢记在心里。我要你记着我，永远牢记着我，想忘也忘不掉，在梦里都想着我。让你也尝尝被仇恨日夜撕咬啃啮的痛苦！你看这不是天大的好处吗？（Dana的声音伴随着绝望的笑意，毛骨悚然。）
King：心爱的Dana，你爱我。你不能忍受自己居然还爱着我。（King的声音突然变得戏谑的平静，是一种欢欣的残忍。）
Dana：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我没有！我已经有了爱的人了！那个人不是你！（Dana的声音慌乱而不知所措）
King：哦？是吗？那个人有点像我吧。
Dana：不，他一点也不像你，他是个善良纯洁犹如天使谪尘的人。我爱他，我不能忍受我是怀着仇恨去爱他，我的情绪必须全属于他！（Dana的声音是属于黑夜的苦甜，令人心碎的温柔。）
King：不，可爱的Dana。爱之切，恨之深。你爱我，你只是想借他来忘掉我。
Dana：不是的！他是照进我生命里的一缕阳光，我愿用整个生命去爱他。而你则是侵蚀我生命的无尽黑暗。我摆脱不了的梦魇。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见你！
King：是吗？我是你的梦魇？那你就永远也别想摆脱我！（King的声音冷酷得接近冰点，和他杀死对手时一样。）
Dana：啊！（传来Dana的惨叫）
King：我在地狱受苦，又怎么会让你留在天堂幸福呢？这是契约！我很快就回来接你的。哈哈哈……耐心等着我吧，美丽的Dana！
随后，Dana衣衫不整地冲了出来，胸前还有一道血痕，脸上是对结局失控后的力图镇定。而King正裸身躺在占满血迹的床上，笑得一脸得意，就像不折不扣的疯子。
表舅的叙述让我推翻了之前的假设，Dana先生并不是我想象中骗了先生、又被先生天涯追杀的可怜小孩，而是一个有仇必报、不亚于先生的优秀男子。我在听完了表舅的叙述，我开始重新考虑整个故事。也许事实比我们任何一个人想的都复杂。
表舅告诉我他认识Dana是因为他亲眼看着他沉沦。Dana是个出生于豪富世家的天才少年。本来这种人与我们的世界是一点都不沾边的。他是主动找上门的。表舅当时就在现场，他说，Dana当时才十七、八而已，却极有魄力。他自愿替老主人延揽先生，理由便是：即使沾染黑暗，也不容他触摸天堂。他和先生的恩怨就是从此而起的。但他也没从先生那里讨到便宜，因为先生又替老主人留住了Dana，让他从受人景仰的贵公子沦落为失翼的黑暗天使，再也无法回到阳光下的天堂。最后的赢家其实是老主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