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有的小动作都被江恪尽收眼底。
突然,后座江恪发言:
“老婆,尝尝黄金龙吧,听说现在野生资源枯竭,四斤以上都是?天价成交价,做人?嘛,吃点好的。”
林月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也行?,既然上天给了自己两张嘴,上下?都要吃好喝好。
他倒车回去,打开车窗,对霍屹森冷漠道:
“上车,黄金龙在哪。”
金铜色调的餐厅内,天花板上星光点缀,灿若星空。
节奏排列的圆柱顶端像有机檐篷一样展开,由数百根木丝制成,以现代的脉搏唤起自然的秩序。
不知是?这个点没什么人?还是?被霍屹森包场,整间餐厅只见他们三个人?头。
即便如此,餐厅内几位大厨还是?在后台干得急赤白脸,生怕怠慢了大名鼎鼎的财团继承人?。
野生大黄鱼压轴出场前,需要来点小菜开胃。
霍屹森从主厨手中接过蜡封的信封式菜单,一忍再忍,没忍住。
他看向对面的林月疏,和江恪两人?连体婴似的,走?哪都粘一起。
“你一定要坐那?”看不见还好,看见了只觉碍眼。
林月疏没搭理他。你坏我好事就罢了,赏脸过来陪你吃鱼你还提上要求了。
前菜都是?根据林月疏的口味点的,多的是?海鲜和爽口的汤料。
林月疏喜欢吃海鲜,但不喜欢剥壳,吃个虾往往是?虾头一拔,剩下?的连壳带肉塞嘴里,嚼两下?,冒着嗓子?被扎破的风险吞下?去。
这一点,霍屹森在节目上就见识过。
他问侍应生要了一套新餐具,叉子?灵活剃掉虾壳,一只只肥美大虾被整齐码放在林月疏盘中。
林月疏就看着,不说话。
铜锅里烧着响螺,浸泡在浓郁姜油汤汁中。
侍应生戴好手套要帮忙取螺片成薄片。
“我来。”霍屹森从他手里接过螺。
取出螺肉,精致地?切成薄如蝉翼的脆片,吸满汤汁,一片一片整齐叠放在林月疏盘中。
林月疏:“你就非要这样么,我又没残疾。”
霍屹森停下?切片的手,反问:
“你不是?不喜欢动手。”
“我只是?不喜欢,不是?不会。”林月疏拿起一只虾,娴熟地?剥好壳丢嘴里,“在养父母家?时,我经?常给哥哥这样剥虾。”
“是?么。”霍屹森标志性?嘲讽语气,“能做你哥,那得三辈子?积德。”
嘴上这样说着,手也没停下?给林月疏片螺肉。
林月疏的盘子?都堆成小山了,霍屹森还整得热火朝天。
林月疏端起盘子?送到一旁江恪手里,笑?盈盈往他身上贴:
“宝贝恪儿,看我为?你寻觅到这么多口粮,我棒不棒。”
霍屹森终于停了手,抬头,视线如刀。
江恪笑?道:
“怎么办,我吃不了海鲜,碰一下?都浑身过敏。”
林月疏怔了片刻,吐出一声?“啊”。
仔细回想,住在江家?庄园的日?子?,的确没见过餐桌上出现海鲜类。
林月疏思忖片刻,指着盘中的西马尼乌鸡,对霍屹森颐指气使:
“这个,给我切好。”
“林月疏。”霍屹森干脆放下?刀叉,正襟危坐。
林月疏迎上他的目光,等他发表重要讲话。
霍屹森的千言万语最终融进一缕轻叹,用抓夹挑了最肥美的鸡腿,像个不辞劳苦的劳工,给林月疏小心翼翼把?鸡肉切块。
侍应见状,忙俯身道“我来吧霍先生”。
“不用。”霍屹森眼也不抬,一刀刀将鸡腿切得厚薄均匀,“我喜欢给他切。”
林月疏拿过切好的鸡肉,借花献佛捧到江恪面前:
“不是?海鲜,不会过敏。”
江恪笑?眯眯:“谢谢老婆,你真是?贤良淑德、心灵手巧。”
霍屹森放下?刀叉,没胃口了。
这时,四名厨师护送天价黄金龙闪亮登场。
雪白瓷盘承托着浓厚酱汁,肥硕的黄鱼腹部灿若黄金,周遭点缀鲜贝增鲜,光是?闻着味儿,已经?吃了半饱的几人?又觉腹中缺缺。
林月疏刚拿起筷子?——
江恪忽然起身道“我去接个电话”。
林月疏手中距离黄鱼仅有分毫的筷子?缩了回来。他怕江恪又跑了,起身:“我和你一起。”
江恪笑?吟吟道:“老婆,公司来电,高度机密,严禁外泄。”
林月疏迟疑半晌,幽幽坐回去。
心中不免一丝松快,自己对江恪的担心完全是?多余,这样的人?,就算罪孽深重出来后也有的是?人?挤破头地?抢。
不知道江恪现在在哪里工作?
江恪打了几分钟的电话就回来了,拿上外套又要离开:
“老婆在这好好吃饭,我回趟公司处理要事。”
林月疏见江恪回来,松一口气,筷子?直击黄鱼腹地?;
听他又要走?,筷子?重新缩回来,往桌上一放,拿起外套要跟着走?。
“我去公司没法陪你,你不想吃黄金龙了么。”江恪安慰他。
“少吃一口我又不会少块肉。”但如果江恪又不辞而?别?,他心里真会少块肉。
“老婆听话,我处理完工作就回来接你。”江恪笑?眯眯道。
林月疏坚持摇头:“不行?不行?,我不会打扰你,我就在你公司楼下?坐着等你。”
“老婆。”江恪的笑?容加深几分,“乖乖坐着,我保证一结束就来接你。但如果你执意?己见,我不能保证自己是?否又会在哪一天忽然消失。”
林月疏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淡了。
几息,他幽幽坐回去,声?音有点委屈:“知道了。”
江恪冲霍屹森点点头,道了句“感谢霍代表招待”,便阔步离开。
人?一走?,原本热闹的饭局陡然冷清。
林月疏戳弄着大黄鱼,尝了口。
客观味觉上,鱼肉鲜甜Q弹,像果冻一样抿一下?就化开了。
主观意?识上,鲜甜的鱼肉覆上了一层涩味,怎么吃都不是?滋味。
对面的霍屹森没再动筷,直直盯着林月疏的脸。
半晌,拿起刀叉随便夹点食材切磨,却没有送进嘴里的意?思,只漫不经?心道:
“就这么喜欢他,我从没见你露出过这副模样。”
林月疏瞥了他一眼,没作声?。
喜欢?好像也不是?,却也不可否认,江恪于他来讲谁也无法替代,是?很特殊又极为?珍贵的存在。
江恪虽然被保释出来,但目前还处于警方严密观察期,不能说就完全免了牢狱之灾。
这个时候的他行?为?极为?敏感,哪怕不小心踢坏乞丐的陶饭罐,都有可能二进宫。
林月疏抬手挠挠脖子?,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皮肤很痒。
挠完脖子?又去挠手臂。因为?太焦虑了所以躯体化?
林月疏换个地?方继续挠挠挠。
“林月疏。”霍屹森忽然皱起眉,“怎么了。”
林月疏指甲轻刮嘴角:“不知道,痒。”
对面霍屹森倏然起身,在林月疏警惕的目光中阔步而?来,一把?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脸。
掰着他的脸检查半天,眉头蹙更深了:
“过敏了。”
“嗯?”林月疏快速扫了眼桌面,他也没喝酒啊。
霍屹森喊来主厨询问,这才得知,在烹饪这道野生大黄鱼时为?了增香去腥加入了些许花雕酒。
厨师吓麻了:
“不好意?思霍先生,我不知道客人?对酒精过敏。”
霍屹森沉吟片刻,语气淡淡:“是?我的问题,事前没有说清楚。”
说完,他一把?按住林月疏挠不停的手,帮忙拿上外套:
“走?,去医院。”
林月疏坐在病床上满身挠。
其实比起灌一口酒,只是?吃了含酒的食物,且被加热后酒精蒸发了大半,倒也没多严重。
林月疏悄悄看向门?口,隐隐听到霍屹森和医生在谈论什么。
他放下?手,不挠了。
待霍屹森半截身影闪进来时,他又立马抬手到处挠。
“别?挠了。”霍屹森在他身边坐下?,“打了抗敏针一会儿就好了,再忍忍。”
林月疏望着他,许久,眉头渐渐向中间拢起。
他无力地?倒在床上,抱着布满红疹的双臂,身体发着抖,眼圈也一点点红了。
“我难受……”声?音也打着战栗。
霍屹森叹了口气,细腻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他手臂上的疹子?,问:
“这样会好一点么。”
“还是?难受……”林月疏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
霍屹森望着像小孩耍赖一样的成年人?,思绪幽幽回到去年,某个夜晚的地?下?停车库。
林月疏喝了酒就差把?“赖皮”写脸上了,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用下?.体的冲击感帮他模糊了焦点,更明显的疼痛与过敏带来的瘙痒此消彼长。
而?今天,林月疏的过敏症状相较上次只能算轻微,却比上次更会闹。
霍屹森逻辑一动,望着林月疏圆滚滚的后脑勺,笑?了下?。
“林月疏。”霍屹森拍拍他的后背,“今天这么会闹,是?因为?上次的物理疗法颇有成效?”
林月疏从枕头中抬起头,枕面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哭脸表情。
他思忖片刻,撇着嘴点点头:“嗯,物理疗法好……你帮帮我。”
霍屹森微笑?一歪头,故作不懂:
“怎么帮你。”
林月疏坐起来,手指揪着衣领心不在焉往嘴里塞。
半晌,吐出湿漉漉的衣领:
“你帮我……”
霍屹森:“嗯。”
“打电话给江恪,让他来接我。”
霍屹森脸上本就不多的笑?模样彻底消失了。
他自嘲地?轻嗤一声?,没了下?文。
见他无动于衷,林月疏的眼眶再也承载不了水汽的重量,泪珠子?像不要钱一样不断串的往下?掉。
“我手机没电了,你帮我打电话给江恪。”林月疏抽抽搭搭地?抹眼泪,“他来了我就不难受了。”
霍屹森起身要走?。
走?到门?口,耳中传来几乎要断气的抽噎。
脚步停住了,被灌注了水泥封在原地?。
霍屹森想起他爸骂他是?叉烧,当时他还不服,现在想想当块没有感情的叉烧也挺好,至少不会心乱。
他往后退了几步,坐回去。
看也不看林月疏,摸索着找到他的手背轻拍两下?:
“别?哭了,我现在打。”
林月疏哭得更伤心了:
“让他快点来,五分钟内。”
昏暗的办公室内,电脑的蓝光投映在桌前男人?的脸上。
从中午到现在,整整六个小时,江恪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偶尔复活,把?电子?烟塞嘴里抿一口。
和林月疏猜想得一样,他被假释的新闻刚登热搜,除了霍屹森,大大小小的公司都找了上来,十年国资集团的经?验,年纪轻轻靠本事坐上副总职位,不挤破头去抢人?才等着日?后肠子?都悔青?
江恪现在被一家?龙头外企聘请为?职业首席财务官,负责集团内财务战略、预算、会计、审计等工作,虽不能和霍屹森开出的年薪两千万比,但也是?业内佼佼者。
其实他下?午接到的电话,是?警方对他例行?盘查,确保他人?在国内随传随到。
一通警方来电,让原本有一点点心思动摇的他再次坚定信念。
他会带着这个印记走?一辈子?,索性?彻底退出林月疏的世界,不要去拖累他,不能再给他添麻烦。
黑夜中,手机不知第?几次亮起。
江恪拿过手机随手要挂,看到来电显示后却没了下?面动作。
屏幕一直闪烁,最后在限定时间后自己灭掉。
江恪松了口气,身体向后一靠。
几秒钟不过,手机再次亮起。
内心漫长的挣扎后,直觉告诉他这通来电不一般。
接起来,霍屹森冷淡的声?音传来:
“不接电话,是?需要我亲自过去请你?”
江恪垂了眼:“有事说。”
“加我微信,就这个号码。”霍屹森似乎不太想和他浪费时间,说完直接挂。
犹豫再三,江恪还是?加了他微信。
刚通过好友验证,霍屹森一条视频甩过来。
视频里,林月疏裸.露在外的皮肤泛着薄薄一层红疹,自己一个人?在那挠了半天,忽然不动了。
一声?抽泣传来,他像个无助的小朋友孤零零地?抹眼泪。
嘴里小声?念叨:“你打电话给江恪,我难受的快死了,他来安慰安慰我就好了。”
视频里,霍屹森问他:“他不来怎么办。”
林月疏想了很久,身体一歪倒进床铺,左眼的眼泪顺着鼻梁流进右眼:
“那我就只能死了。”
视频结束,霍屹森又甩来医院的位置,附言:
【来不来随你。】
江恪又把?视频看了一遍。
一向挂笑?的脸此时眉头难受地?往中间挤。
关了手机,拿上外套,手指一扫拎上车钥匙,阔步离开。
医院里。
林月疏哭累了,碍于霍屹森没走?,还得时不时抽抽两声?做做样子?。
门?外一阵急促脚步声?,门?口闪进一抹黑色身影。
林月疏眼睛一睁,刚要坐起来,演员的职业素养驱使他又躺回去。
一直到江恪近身,他才做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愣了许久,眉头一撇,伸出双手,又要哭。
江恪赶忙在他身边坐下?,顺势把?人?提起来放腿上,搂着人?轻哄:
“怎么呢,过敏了?”
林月疏瘪着嘴,委屈点头。
挽起袖子?给他看红疹:“疼,还痒……”
江恪用掌心最柔软的地?方给他呼噜两下?,笑?道:
“不过说起来,我老婆怎么连过敏的疹子?都这么漂亮。对其他人?太不公平了。”
林月疏破涕为?笑?,弯弯的睫羽挂着两灿灿的水光,依偎在江恪怀里,笑?得怪不值钱的。
飙演技,哭到肝肠寸断,哪怕会被霍屹森看笑?话也要召唤回江恪,是?因为?林月疏很清楚,江恪下?午接到的那通电话绝非公司来电。
他必须找个时机把?江恪办了,身体尝到甜头,就不会老想着跑。
亲密相依的两人?背后,是?不知站了多久的霍屹森。
他面若寒霜,漆黑的眼眸底下?是?见不到底的深潭。
良久,霍屹森作势看一眼手表: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了。”
而?后放下?手,等待林月疏一句“再坐会儿”。
林月疏眼中无他,只顾和江恪说悄悄话:
“你今晚能不能留下?陪我,我怕黑,怕鬼,怕你不在。”
江恪笑?道:“以前住我家?,天天三更半夜到处溜达,那时怎么不说怕鬼。”
林月疏笑?得乖巧:“因为?那时你在身边嘛。”
霍屹森翕了翕眼,睁眼后声?音抬高:
“我先走?了,住院费交过了。”
林月疏心无旁骛:
“至少今晚,你不在我真的会死哦。”
江恪:“我不走?就是?了,老婆老把?死不死地?挂嘴边,我听着难受,你要是?敢死,我就让妮妮咬死你。”
乐趣盎然的笑?声?盘旋在偌大病房。
霍屹森将住院卡放床头,转身离开。
一向从容的霍屹森今天下楼走得极快, 唇线紧紧绷着,脚下扬起的尘土都是恶戾的黑色。
江秘书早已等候多时?, 见霍屹森这副模样,也猜到了。
“老婆老婆。”霍屹森停在车前,冷哧,“他倒是会叫。”
秘书抓耳挠腮,比他还?着急。这么久了,怎么一点?长进没有。
于是帮忙出谋划策:
“霍代表,不瞒您说,我?全程跟追《荷尔蒙信号》,且又把剪辑版本重刷N遍, 每晚听?着入眠。我?觉得吧, 其实月月不是真的有心推开您, 只是您以前对他做的事?太不是人了,他怨气未消,故意找别的男人点?你呢。”
霍屹森缓缓看向他, 眼底簇雪堆霜。
秘书脑门子瀑布汗。坏了, 好像是哪句说错了。
但霍屹森:“你为什么叫他月月,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秘书抿嘴,微笑, 心下已经?刨上了霍屹森家的祖坟。
“算了,你继续说。”霍屹森低低道?。
秘书稍作整理, 娓娓道?来:
“出现这种情况,本质原因是月月尚未看清自己的内心,你和他之?间不过只隔一层纱,掀开纱,耳目清明?了, 问题自然迎刃而……”
“长话短说。”霍屹森打断他。
“代表,这事?儿交给我?,我?一定要让月月看清自己的内心,主动走到你身?边。”
霍屹森扫了他一眼,写满犹疑。
在江恪身?上挂了一晚的树袋熊·月迎来了春天温暖的清晨。
江恪被?他缠的一晚没睡,眼底泛着淡青色。
“红疹消了。”他强打精神检查林月疏的身?体,“我?也该走了。”
见人要走,林月疏一个饿狼扑食抱着他的后腰不放:
“你不能走,医生说随时?有复发的风险,你应该也不想看着我?死。”
“我?只知道?,我?再不回家妮妮要饿死了。”江恪皮笑肉不笑,捏着林月疏的手使劲把人拔走。
林月疏到底是心疼妮妮,自己碎碎念半天,拿过手机递给江恪:
“输,你的号码,现居地址,公司地址,微信,Q.Q,邮箱,WhatsApp,脸书,推……”
江恪接过手机,故作为难:
“被?你老公发现怎么办,万一跑我?公司闹,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
林月疏大?言不惭:
“没关系,他要真有这想法,需要闹的地方很多。”
江恪笑得眉眼弯弯:
“所以我?才说,和老婆搞婚外情是很爽的事?。”
输好微信,林月疏反复看了好几遍,叮嘱:
“不可以再把我?删掉了,否则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挖出来。”
江恪捏着他的耳垂揉了揉:
“我?去公司了,有事?给我?电话。”
人一走,林月疏简单洗漱一番,打算下去觅食。
这时?,房门响了。
林月疏瞬间土拨鼠警惕:“谁!”
门缝里钻出江秘书的脑袋:“俺。”
林月疏眯起眼:“你是?”
江秘书抱着鲜花进了门,第N次自我?介绍。他倒也习惯了,知道?林月疏对辨认人脸很费劲,没关系,他所有的耐心都将给予月月。
俩人寒暄几句,秘书开启正题:
“林老师,其实我?今天来除了看望你,还?要请你帮个忙。”
林月疏:“没钱。”
秘书咳嗽两声,掏出一份印刷清晰的调查问卷:
“我?有个表弟就读某大?学心理学专业,最近学校布置了作业,通过调查问卷的形式分?析社会关系对个人心理的影响。”
林月疏睨着他,明?显不信。
“很简单,我?问你答即可。”
“哦,你弄吧。”
秘书道?:“以下几人,请林老师按照他在你心中?的重要程度进行排序,排序前请务必斟酌清楚。”
秘书给出的几个人名分?别是:
霍屹森、霍潇、江恪、邵承言、陆伯骁、徐家乐、温翎漫。
林月疏看完,实话实说:
“这里面有几个明?显是凑数的。”
“首先请林老师从中?选出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一位,注意,是一位哦。”秘书强调。
林月疏把这群名字反复看了几遍,五官都快挤一起,总觉得不管选哪个都是对良心的攻击。
“必须选?”
“必须。林老师好好想想……”秘书探过身?子,循循善诱,“是谁在你孤立无援之?际施以援手;是谁,为你放下身?段,上位者甘愿低头;又是谁,不惜与家人决裂……”
“好了。”林月疏打断他,“多谢你提醒,那就写江恪吧。”
秘书:……
“林老师再好好想想?”
林月疏思忖良久,道?:
“经过我缜密分析……”
秘书笑容挂了脸:“对,缜密分?析。”
林月疏指指纸上“江恪”二?字:“就他,写吧。”
秘书的手,微微颤抖。他像是刻碑一样一笔一划在“最重要”一栏中?写下江恪的名字。
可以理解,江恪为了月月做了常人不能也不敢做的事?,于月月是天大?的恩情,选他为最重要,说明?月月是懂得感恩的人。
秘书清清嗓子,继续道?:
“接下来,来到‘比较重要’的人。这次,可以选一到两位。”
林月疏托腮沉思几息,手指点?了点?“霍潇、徐家乐”。
秘书差点?把笔折了,俩眼珠子来回弹:
“不对吧林老师,你不是和徐家乐认识没多久。”
林月疏漫不经?心“嗯”了声:
“可他是我?助理,道?理上来讲的确是不可或缺之?人。”
秘书深吸一口气,努力撑起微笑。
也对,月月能有今天这番作为,少不了霍潇在背后抬一手,也少不了助理悉心照料助其分?忧解难。
写这俩名时?,江秘书手抖得厉害,笔画成了小蚯蚓。
“接、接下来,是‘相对重要’。”秘书快没信心了。
林月疏看了一圈,这次想了很久,似乎很难抉择。
他皱着眉问:“非要选?”
“林老师你再好好想想,曾经?有个男人,为了你不惜与全世?界为敌。”
“哦——!”林月疏醍醐灌顶,拍拍秘书肩膀,“你提醒到我?了。”
秘书松了口气,在“相对重要”一栏后刚写了笔小短横。
“在我?被?全网黑时?依然不放弃我?,拉下脸为我?争取资源,助我?成就今天一番伟业的人,是我?最敬佩最爱戴的……陆伯骁陆总!”
秘书骤然停笔,一脸生无可恋。
想反驳,可又觉得句句在理。
他写完陆伯骁的名字,扫了眼剩下的人。破涕为笑,好了,剩下的都是垃圾了。
这样他家霍代表也能占据第四名,第四也挺好,好歹是殿军呢。
但林月疏:“这个就写温翎漫吧。”
秘书摔了笔,不干了:
“林老师,这个温翎漫可是三?番五次想置你于死地。”
林月疏也有他的道?理:
“仇人即贵人,他们为我?带来的痛苦和磨难,会促使我?积极反思,磨砺意志,时?刻保持清醒。”
他双手合十,虔诚道?:“感谢温翎漫,助我?在竞争中?成长。”
林月疏又补充:“邵承言同理,把这对苦命鸳鸯排一栏吧。”
秘书含着泪:“好……”
秘书看了眼仅剩的“霍屹森”,努力微笑。
倒一也挺好,至少占个一呢。
“这样看来,霍代表就是最后一位,对你来说一般重要的人,对么。”他问。
林月疏摇头,抬手指着单人病房里的卫生间,道?:
“一般重要的,你现在进去,看向马桶左边,那个是答案。”
秘书:???
秘书带着一脑袋问号进了卫生间,半晌,探个头出来:
“林老师你是不是记错了,马桶旁边只有个皮搋子。”
林月疏坚定:
“对就它,昨晚护士忘记放纸篓,我?把卫生纸丢马桶给堵了,幸好有它,不然要被?我?最重要的江恪看了笑话去。”
秘书微笑,点?头,背着手,踱步,离开。
望着秘书布满阴霾的背影,林月疏没忍住笑出了声。
海恩集团总部。
霍屹森不知第几次看向手表,凌厉的眉向中?间拢着。
昨天,秘书为他出谋划策,说撕开这层薄纱的最好方式是要当事?人亲口说出,才能真正点?醒自己。
所以他神秘兮兮搞了份什么调查问卷,出去一上午了,还?不见人影。
霍屹森再次看向手表。总觉得好似又过了漫长的一小时?,但秒针不过才转了半圈。
忽然,他听?到什么声音,抬头看向门口。
过了几分?钟,秘书终于踏着七彩祥云而归。
霍屹森唇角翘了翘:
“回来了,辛苦。”
秘书抿着嘴笑,不发一言,放下调查表鞠了一躬,转身?就走,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霍屹森心头没由来地跳乱了一拍,他的手指快速扫过鼻尖,怀着激动昂扬的心情拿起调查表——
那一天,前来汇报工作的部门经?理在秘书室外听?到霍代表冷躁的质问:
“所以在他心里我?排倒一,连温翎漫都不如?”
“等一下,排我?上面的这个圆圈什么意思。”
秘书看透人世?红尘的声音传来:
“马桶搋子,搋忘了怎么写,圆圈代替。”
下午四点?,某外企集团大?楼的地下停车库内。
江恪看了眼手表,今天提早下班,先回家,稍后给林月疏发个消息说有饭局,要他回自己家。
信念不能再动摇,否则就是对林月疏不负责任。
江恪刚拉开车门坐进去——
忽然,眼前一道?黑影飞过,还?没看清是人是鬼,副驾车门打开了,车身?向下一沉。
江恪眉眼一展,嘴巴不可置信地嚅嚅两下。
副驾驶的林月疏洋洋得意,嘴角都快咧耳朵根:
“想不到吧,你给我?的是假公司地址,连微信Q.Q都是假的,以为这样就能甩开我?,但你忽略了一点?。”
林月疏眼角弯起来,精致的眉眼如天际的银钩,璀璨生辉。
“这里。”他指指自己的心口,“一直追随你,没离开过半秒。”
江恪疑惑又无奈的表情逐渐舒展开。
那颗被?自己三?番五次哄着要站直不能乱的心,对上林月疏巧笑的双眸,又开始摇摇晃晃。
“是啊,我?老婆真的很厉害。”江恪笑了下,发动了车子。
林月疏并?没为江恪故意甩开他一事?讨要说法,自然从容地打开车载音乐,选了首舒缓的轻音乐,身?子向后一倚。
手机收到消息,是助理家乐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