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叮咚——”许久等不到人来开门,外卖员又狂按了好几下门铃,那警示般的声音穿墙而来,好似一个个巴掌落在贺征脸上,贺征眼中闪过一丝清明,懊恼地大喘了口气,抓着季抒繁的手把那银丝在床单上蹭没了,才放开他,起身穿衣服,“公寓隔音不好,一会儿邻居要来投诉了,我去开门,你呃……随便在衣柜里挑一套衣服穿好出来吧。”
“……”季抒繁脸黑如锅底,低喘着盯着天花板,一手给自己压枪,一手给贺征比了个中指。
听着客厅传来门一开一关、脚步走动的声音,季抒繁心里那个来气,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撒气似地拽开衣柜的门,看到的却是一整排款式单调、颜色安全的圆领卫衣和连帽卫衣。
合着只有卫衣。
“这有什么好挑的?”季抒繁气笑了,随手扒了一件套在身上,往外走。
贺征在餐桌前拆着外卖,听着渐近的脚步声,瞬间绷直了身体,低着头一阵手忙脚乱。
“哟,您这够持久的啊,开门的时候挡了吧?送外卖的看没看出来?”季抒繁两手撑在餐桌上,把贺征困于两臂间,看着他kua间的zhangpeng,语气之嘲讽,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爽。
“吃饭吧,面要坨了。”贺征装作没听见,尴尬地推开他,从保温袋里拿出两碗热汤面——他特地备注了不加辣不加醋不加香菜,其余适量,就是怕某人嘴上说随便吃什么,东西送来了又挑这挑那。
“这就不好意思了?不是没做成么……”季抒繁懒散地靠着桌子,歪着头,不放过地捕捉着他的视线,笑道,“浴室我翻遍了,一个套都没有,你平时都不带人回家吗?喜欢去酒店?”
“你对我的私生活这么感兴趣?”贺征脸色阴沉了下来,那种被刺了一下的感觉又出现在心口,他抠着塑料碗盖,目光不错地盯着季抒繁,冷声道,“那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随便把什么人都带到家里,更不会和任何一个陌生人发生关系,你用不着在我身上找男人的优越感。”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是随便什么人,我很不一样?”季抒繁眼睛亮晶晶地回盯着贺征。
轻飘飘一句话就把他满腔怒气打散了,贺征回防似地往旁边挪了一步,“……你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自有一套翻译体系?”
“这倒不是,是美国老师教的,他教我凡事不能只看表面,要多多听听别人的言下之意。”季抒繁拖了把椅子过来坐下,新鲜感十足地去拆另一碗被保鲜膜包得严严实实的面,“贺征,我喜欢你洁身自好,非常喜欢。”
“……是只听自己想听的吧。”贺征无语了,“我洁不洁身自好关你什么事,不约pao哈。”
“没办法,谁叫你这么口是心非,要不是我善于挖掘你的潜台词,早就被你伤透了心。”季抒繁唉声叹气地捂着左胸口,用余光打量着贺征的表情,自动忽略了他后半句话,“你啊,嘴上说自己是直男,身体却能对我起反应,第一次能借口说是因为药,那今天呢,今天可没人给你下药。”
“今天是因为……因为……”贺征绞尽脑汁想给自己找个台阶,直了二十六年,怎么可能被他一朝一夕打成深柜!
“别急,让我想想给你找个什么借口……抗药性怎么样?因为抗药性,你对我产生了生理性喜欢。”季抒繁揶揄地仰头看着他,“说得浪漫点,这是基因的选择,你的基因在药物的干预下违背天性,替你选择了我这个gay,说得俗气点,是脑子还惦记着女人,身体却想跟我大干特干,干得越狠、越没底线,那嗷嗷待哺的小征征就越兴奋。”
贺征呆滞地看着季抒繁,耳朵红得像是要滴血,实心的木筷横亘在他左手的食指和中指间被轻轻折断——
这模样,说得委婉点,是他一个从小系着红领巾长大,黄段子都不怎么碰的模范道德标兵被季抒繁这一席糙得没边的污话惊着了,找不到词来痛斥他了,说得直白点,是他可耻的心里话被人看穿并摆到了台面上,他甚至不敢恼羞成怒,怕多余流露一丝情绪都会化作那狐狸相胁的筹码。
“……你有病吧!”贺征同季抒繁大眼瞪小眼对峙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谁对你产生了生理性喜欢,自恋到你这个程度的真是少见!”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季抒繁瞥了眼小征征,反手送出一个飞吻,“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女人给不了你极致的xing体验,只有我季抒繁,能让你床上欲生欲死。”
【??作者有话说】
改十二回了佩子…放过我吧…
第16章 别越界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门铃再一次被按响,还按得非常有规律,两短一长,间隔一阵子,又变成两长一短,跟他妈按摩斯密码一样!
贺征用被子蒙住头在狭窄的沙发上像条咸鱼似地翻腾了几下,差点没把自己翻下去,一阵挣扎无果后,“操”了一声,掀开被子,顶着个鸡窝头趿着拖鞋去开门。
“谁啊,来了——”
平时这个时候他都该运动完去吃早餐了,偏的昨晚季抒繁吃完宵夜死活赖在他家不肯走,说什么雨太大了,开车不安全,等雨小点就走,这合情合理的,贺征也不好赶人,两个人就一个坐在客厅一个坐在餐厅各玩各的手机。
等到两点,雨终于小了,贺征谢天谢地地揉了揉坐麻的屁股准备送客,结果那家伙捏着个不知道关机了多久的手机缩在沙发边边睡着了,脑袋搁在膝盖上,眉头紧锁着,鼻尖冒着细细的汗珠,似是梦魇了。
不出意外地,贺征又被这只“可怜猫猫”打败了,轻手轻脚地跑去卧室,换了床干净的床单,又轻手轻脚地跑回来,握着季抒繁的肩膀把人摇醒,哪知,那句“客厅冷,去房里睡”还没来得及说,他就被猫猫一蹬腿踹飞到地上,“砰”地一声,两个稀里糊涂的人都吓回了神,沙发上那个眼睛滴溜一转,立刻虚弱地扶着头喊疼,地上那个不可思议地爬起来,用手指着行凶者的鼻子“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自己气自己地扔下一句“你醒了,就去房里睡”,就冲去浴室洗澡了。
一整晚,季抒繁在卧室进进出出,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撒尿,一会儿嫌枕头太硬,一会儿又问贺征要不要进来一起睡,精神得能打一套军体拳,一直折腾到四点,眼看就要把贺征惹毛了,就识趣且虚弱地扶着头爬回床,偃旗息鼓。
打开门,外头站着一个西装革履、表情肃穆的年轻男人,贺征抓了抓头发,花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这人他见过的——季抒繁的助理,只是记不得叫什么了。
“贺先生,早上好,我是季总的助理William,之前和您在朔溪饭店的停车场有过一面之缘。”William自我介绍道,他仍和那晚一样,穿着一身不出错却沉闷无趣的黑大衣黑西装,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脸上的表情像是经过精密的程序设定,不触发关键词就不会有任何波动,左手拿着一个精致的西装礼盒,右手提着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白色购物袋。
“早上好……”贺征迷迷瞪瞪地看着他,也没细想这个人怎么会一大早出现在他家门口,转身往里走道,“请进,我去叫季抒繁起床。”
这话说得太自然了,自然到William都冷不丁挑了下眉。
“呃,你别误会!”贺征突然尴尬地一顿,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指着沙发解释道,“我昨晚睡那儿,床让给你老板了,什么都没发生!”
“发生什么?”季抒繁正好打着哈欠从卧室走出来,没完全睁开的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
贺征看着他没有睡出一丝褶皱的睡衣和毫不凌乱的发型,十分之匪夷所思,愣了一会儿,又跑到沙发上去躺下,“没什么,你要走了吧?走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门关好,我再睡个回笼觉。”
“嗯,我马上走了,你去床上睡吧,也不怕把你那破沙发睡塌了。”季抒繁幽幽瞪着那条死咸鱼,顺理成章地把气撒到William身上道,“东西给我,你别进来了,没鞋套了,去楼下等我吧。”
“好的,季总。”William嘴角一抽,称职地帮他关上门。
等人走后,季抒繁拎着购物袋走到茶几边蹲下,把东西一一拿出来——La Mer全线身体护理产品。
贺征其实一点睡意都没了,听到动静就把头从被子里抬起来,看着他问:“你买这些干什么?”
“赔你啊,我昨天不是‘不小心’把你的三合一沐浴露全洒了吗。”季抒繁满意地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不要,你拿走,我又不是女的,用不着这些。”贺征简直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这些东西加起来够他买一卡车三合一了,哪有人赔偿是这么赔的?
“……”季抒繁不忍看到那张英俊的脸上出现一个红通通的巴掌印,耐着脾气道,“你不用我用,我就放这儿。”
“直说你还想来呗,拐弯抹角的,啧!”贺征用胳膊枕着脸,戏谑地勾了勾唇。
“妈的,一大早就勾引我?”直男下手就是没轻没重,季抒繁被他看得心脏狠狠一缩,恨不得捧着脸就亲上去,无端有些紧张地问道,“那你还让不让我来?”
“你愿意来吗?我觉得你在这儿睡得不踏实。”贺征看着他眼下淡淡的乌青,嗓音里藏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季抒繁呼吸一滞,竟有种被人一眼看穿的错觉,他许多年不曾如此慌乱了,像一壶温水缓慢淋进了冰封的灵魂,第一次可能没什么变化,但如果有第二次、第三次呢……他无法接受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变化,掌控不了的东西会让他发疯、抓狂。
见他不说话,贺征心里有一瞬失落,摆了摆手,打哈哈道:“你看,你就是嘴上说说,我就知道你一晚上都没睡好。”
“哦?你又知道了?”季抒繁噗嗤一笑,神色从摇摆不定变得志在必得,没什么是掌控不了,只要他想。
“怎么说也比你多吃三年盐。”贺征翻了个白眼。
“你不是嫌我吵吗?口是心非的家伙。”季抒繁温柔地拨开他额前耷拉的刘海,眼中熨出醉人的情意,“哪天你弯了,告诉我一声,让我插个队。”
“你滚吧,老子是直男!”贺征脸上有些发烫,此时此刻他真以为季抒繁这句“插个队”的意思是“我有个恋爱想跟你谈一下”,可如果有时光机,能让他站在时光尽头回头看,兴许能明白插队的意思是,他季抒繁要做第一个,玩就玩最干净的,这个戴着天使面具的恶魔霸道、专横、蛮不讲理,不在乎把别人拖进了怎样的深渊,从始至终都只顾自己尽兴。
“那直男,你到底还让不让我来?”季抒繁不依不饶地问。
“再说吧。”贺征躲着他那一对盈盈灰瞳,从被子底下摸出手机,点开微信好友码,要递不递道,“我这工作性质也不常在家,作为朋友,你想来就问问。”
“朋友啊……我以为炮友呢。”季抒繁失望地耸了耸肩。
“Fuck!”贺征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紧急撤回一个好友码。
“晚了,好朋友,我已经扫过了,记得通过验证。”季抒繁哈哈一笑,得意地晃了晃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手机,拿着西装礼盒站起身回卧室。
昨夜刚下过雨,地上还积着水,空气里混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季抒繁穿着一身崭新的GIVENCHY黑色高定西装和牛皮皮鞋走出单元楼时,William正等在一辆黑色加长版劳斯劳斯幻影前,妥帖地帮他打开门。
季抒繁停住脚,扫了眼自己昨天开来的宾利,摸了把空荡荡的口袋,下意识笑了笑,扭头跟William叮嘱道:“钥匙落楼上了,这车就停这儿吧,有空来帮我交两个月车位费。”
“两个月?”William诧异于这个时间长度。
“嗯,直男,有点难搞,不过挺有意思的。”说罢,季抒繁抬腕看了眼表,坐进车内,“时间不早了,直接送我去机场吧。”
“没人送你去机场,今天你得跟我回家。”身旁蓦地传来一道清冽的女声。
季抒繁脸色瞬间变得阴郁可怖,他看着深灰色单向玻璃上映出的那张和自己有着六分相似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忍耐,“季抒娅,你来做什么。”
“阿繁,你的眼光越来越刁钻了,跑到这种地方来睡鸭子,也不嫌掉价。”季抒娅同样穿着一身全黑的定制西装,左胸口别着一枚银色马蹄形胸针,一头瀑布般黑亮的长发整齐地垂在腰间,脸上妆容很淡,却涂着浓烈的红唇,这让她看上去非常不好惹。
“姐姐,是不是我们和平相处得太久,让你觉得你能管我了?”季抒繁往后坐了坐,靠着椅背,眼角泄出一抹讥讽,“这种事你有什么资格置喙我,管好你养的小模特,警告他们别整天想着爬我的床,你不嫌掉价,我还嫌恶心。”
“季抒繁!”季抒娅咬字重了些,胸口不平静地起伏着,攥紧了拳,竭力维持着表面的端庄,“今天这种日子,我不想跟你吵。”
“今天这种日子……”季抒繁低笑出声,面目逐渐变得有些狰狞,他侧过身,歪着头,左手虚抓着季抒娅柔软的长发,“姐姐,你既然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敢出现在我面前?”
“阿繁,跟我回去……”季抒娅高傲地扬着头,上下牙齿却有些打颤。
“嗯,回去哪儿?”季抒繁做了个“嘘”的动作,“姐姐要认真想一想,不能说我不想听的话哦。”
“你总不能一辈子不认祖归宗,季家和顾家都需要你。”季抒娅脑子里不断闪过一些不愿回忆的画面,悲伤地闭上了眼。
“不对,不是需要,是仰仗。”季抒繁看着她雪白的脖子,细得仿佛轻轻一拧就能断,无趣地松开了手,摆正身体,眼神空洞地扭头看着窗外道,“下次再用错词,就拿5%的股份来抵吧,如果这还不够你学,我可以送你出国,把我当初的路都走一遍。”
话音落地,车内的气氛降至冰点,William屏住呼吸,透过后视镜深深地注视着像被抽走灵魂的季抒娅,好半晌才艰难地开口问道:“季总,我们现在出发去机场吗?”
“我想想……抒娅不是想带我回家吗,不如我们回家?可是那地方有诅咒,不吉利啊,我不想回去怎么办……”季抒繁右手搭在扶手上,指尖轻轻点着,仿佛是在勾画这一车人的生死簿,忽而捕捉到William游移在后视镜里的视线,玩味地勾起了唇,“William,你是我的下属,偶尔也可以扮演一下我的朋友,以后如果再有私心偏帮别的什么人,我会很不开心。”
“抱歉,季总。”William难堪地低下头,攥紧了方向盘,掌心不停冒着冷汗,但仅用了两秒他就调整好状态,用冷静专业的口吻道,“季总,根据行程安排,今天上午十点您需要坐飞机到上北市,下午四点和林氏集团CEO约了打室内保龄球,另外,您吩咐我给林董夫人准备的Harry Winston祖母绿宝石手镯已经派保镖护送到了林氏旗下酒店,您需要可以随时取用,行程安排较为紧迫,不建议跟抒娅小姐回檀麟庄园。”
“很好,那我们就把姐姐放到路口下吧,不要耽误去机场了。”季抒繁淡然敛起所有情绪,首肯道。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审签失败更新的第一章 ,心情有点复杂啊~不知道自己写得怎么样,反正就闷头写,审签失败还挺受打击的,但是想到我刚开始更文的时候就碰到天使宝宝追更留言,甚至打赏,一直追到今天都没断过,我就觉得,嗯,有人喜欢《欲壑难填》呀,有人喜欢贺征和季抒繁呢,我不能放弃!我一定要写完!
总之还会继续审签的,致力于把编辑大大都烦一遍,也非常感谢天使宝宝的陪伴,我会好好讲完这个故事o(^_^)o
第17章 妲己VS纣王
季抒繁走后,房子变得异常安静,贺征闭着眼睛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怎么也睡不着,干脆起来大扫除。他有这么个习惯,遇到想不通的事就先放下不想,随机放点R&B音乐,在轻松的氛围里把家打扫一遍,除尘、扔垃圾、重新收纳整理的过程虽然疲累,但很有条理,能迅速让他从慌张焦虑的状态里走出来。
季抒繁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贺征看着浴室垃圾桶里那堆价值上百万却被雨淋报废的CHANEL手工定制西装和皮鞋想,他富足、奢靡、挥霍无度,钱在他眼里不过是串长得无穷无尽的数字,但这串数字却赋予了他在名利场至高无上的特权,比如他能自由出入单次低消八十万的朔溪饭店并毫无心理负担地把自己从钱晟手里捞出来,比如他能站在足有百层高的瑞盛大厦顶层俯瞰脚下上万名员工苦苦奋斗的一生,又比如他只是放出一点投资招标的意向和风声就让稳扎稳扎了一辈子的蓝镜邵总抛头颅、洒热血。
一个刚过二十四岁生日的毛头小子,却能将一群年近半百、在商海沉浮了半辈子的老滑头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如何不算天才。
而后视线落到那柄边缘摔裂了的莲蓬头上,贺征又想,这家伙够豁得出去,像狡猾的狐狸为达目的爱耍些小心机、小花样,无所谓勾搭人的法子是否破绽百出,只要能把讯号释放出去,受蛊惑的“纣王”自会替他寻理由、找借口,他明明是好色、纵欲的端口,可偶尔流露出的弱态又让人觉得,不疼爱他的话,良心会受到谴责。
“幼稚。”贺征走过去把莲蓬头卸下来扔进垃圾桶,然后打开盥洗台的水龙头,接了几捧冷水洗脸,祈祷刺骨的寒意能逼退那玩笑一样的生理性喜欢。
首先,他是直男,始终期待有一天能和理想的爱人步入婚姻殿堂,他们不一定会有烦人的小孩,但一定会有个幸福的小家,晨时相拥而醒,入夜交颈而眠,季抒繁那花花公子,凭什么用一时的兴趣和热情就打乱他的人生轨迹。
其次,他是个普通人,在娱乐圈这方浊不见底的墨水池里,没有背景、靠山,为得喘息已经拼尽了全力,何况他良心未泯,道德底线颇高,被一纸合约绊住脚,浪费最宝贵的十年,解约脱身之日也是被长江后浪拍死在沙滩上之时,这辈子已然望得到头,横亘在他二人之间的何止云泥之别,做朋友未免太荒唐可笑。
擦干脸,贺征颓丧地走进卧室,刚想把那床沾满暧昧痕迹的床单拿去洗了,一抬头,却瞥见床头柜上放着一个黑黑亮亮的东西,走近,拿起,他看着车钥匙上那对银色的雄鹰翅膀,顷刻间,心跳如鼓,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脚下就已生风——
他跑去客厅找到手机,打开微信,通过好友验证,把车钥匙摊在掌心拍了照发给那个头像一片黑、昵称栏仅写着一个字母“Z”的家伙,然后哼着小调,盘腿坐在沙发上琢磨着发什么消息好。
「你车钥匙落我这儿了,车没开走吗?」
删掉,明知故问,傻逼吗?
「你车钥匙落我这儿了,什么时候来拿?」
删掉,显得自己欲求不满很希望他赶紧来一样。
「你车钥匙落我这儿了,要不给你闪送过去?公司还是公寓?」
删掉,因为不想。
删删打打了半天都不合心意,贺征索性不发了,反正无论发什么,那家伙都会按自己的心意理解,说不定发个句号,他都能从顶上掏个洞当爱心看。
照片发过去了许久,网友“Z”都没回复,贺征有点失望,顺着黑色头像点进朋友圈,更是一无所获。
签名无,动态无,查看权限设置无,朋友圈背景图都还用的系统默认。
哈哈,滚你丫的小瘪犊子,拿小号加老子,真把老子当鸭嫖了,操!
贺征气得在家暴走了三圈,火还没压下来,手机蓦地一震,他立刻把话筒举起来放到嘴边,准备了一万字开喷,结果一看备注整个人像被一盆冷水当头泼下,什么劲都提不起来了。
「杜菲:下午一点准时到星轨,公司全体艺人都要更新明年的形象照」
「杜菲:早点安排吃饭,十二点方闻之会开车去你家接你」
贺征看乐了,杜大经纪人真是雷厉风行,昨天才接管了他,今天就给安排形象照更新,话说上一次拍官方形象照是什么时候来着?啊,太久了,记不清了,总之是在杜菲手底下才有这待遇。
十二点,方闻之分秒不差地打来电话说自己到了小区门口,贺征也没拖延直接下了楼,毕竟更新形象照是蓝镜一年一度的大事,星轨工作室的出图质量又是业内翘楚,档期难约得很,开棚一小时就要收两万八,耽误不得。
到了楼下,贺征刻意没看那辆被雨水冲刷得闪闪发光的宾利欧陆,闷头往小区门口走,刚走到保安亭,就见方闻之从在一辆停在马路对面的白色丰田埃尔法的车窗里探出身,身上仍然穿着昨天那件灰白格子衬衫,朝他招了招手道:“征哥,这里——”
贺征盯着那车,继而看了眼车牌,突然像被什么脏东西上了身似的,一下就定了在原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征哥?上车呀,我们过去要四十分钟呢。”方闻之见他不动,神情也很不对劲,就小心翼翼地又挥下手。
贺征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强迫自己迈开腿,十几米的距离硬是费了半身力气才走完。
“征哥,你身体不舒服吗?”方闻之趴在车窗上,担忧地看着他。
“没有。”贺征甚至没给他一个眼神,刚要打开后座的门,手就嫌脏似地一顿,绕着车子走了半圈,坐进副驾驶位。
“那我们出发了。”鼻尖嗅到一股清爽的薄荷沐浴露的味道,方闻之瞬间紧张地一双手握紧方向盘,余光轻轻落到这个浑身低气压的男人身上,自己哪里惹到他了吗?
贺征一言不发地扭头看着窗外,眉心皱成了个川字,车子刚一发动,他就魔怔似地闻到一股经年腐烂的腥臭味,立刻把车窗降下来通风散味。
车子平稳地驶过了两个十字路口,方闻之的身体却依然紧绷着,他没办法不透过后视镜去窥视男人英挺的眉眼,每一眼都让他分外沉沦,在一遍遍心理建设后,他终于鼓起勇气搭话:“征、征哥,你介意我放广播吗?光开车有点、干……”
贺征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过于外露了,便安抚地朝他笑了笑道:“别紧张,你想放就放。”
“谢谢。”方闻之目不斜视地看着路,耳朵却止不住升温,左手悄悄从方向盘落到大腿,用力在腿侧掐了一把。
“这车是谁给你的?”贺征突然问。
“菲、菲姐。”方闻之壮着胆子看了他一眼,换成左手把方向盘,右手不太熟练地调起广播键。
“不是她,她没这个权利。”贺征呵笑了声,眼中寒光毕露,“等到了星轨,你把车钥匙还给杜菲,让她转告那个人,想从我身上捞好处就老实点,少拿这些东西来刺激我,鱼死网破了对谁都不好。”
“嗯。”方闻之沉默地点了下头,调频的指尖微微发抖。
贺征似有所感地垂下眼,瞥到他细得跟小姑娘似的指尖和手腕,还有那洗得发白的袖口,心中涌起无奈,更确定了这个人就是杜菲专门挑来对付自己的,叹了口气道:“算了,你个小萝卜头……你别转告了,把车钥匙还给她就行。”
“谢谢……我不会多嘴的。”方闻之感激涕零,广播也终于停在了一个让他无比心安的频道——《今日说法》,主持人的声音严肃而悲怆,将每一桩案件的反转和细节描绘得有如真人在眼前演绎。
在诚心听完两则碎尸藏尸案,第三则即将开始的时候,贺征终于忍不住开口调节这森冷诡异的气氛了,“你今年二十一,大学还没毕业?”
老天有眼,其实他是想说,你今年二十一,满腔热血的年纪,开车一不听流行乐,二不听德云社,偏的喜欢听些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嗯,刚上大三,但是辍学了。”方闻之说完就抿紧了唇,肩膀似乎还瑟缩了一下,本就没有什么色彩的人竟一下褪成了灰色。
“怎么会——”贺征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刚想多了解一下,口袋里的手机就一震,他有预感是谁发来的消息,萦绕在心口的那团怒气轻而易举地被震散了些。
“抱歉,我回个消息。”贺征掏出手机,一张来自网友“Z”的实时照片跃于眼前。
照片是拍摄者视角,那人左手举着一支盛满白葡萄酒的细高脚杯,旁侧是张干净明亮的飞机舷窗,配文是「刚睡醒,马上准备下飞机」。
贺征已然熟知季大公子的套路,一眼看出那张照片的重点根本不是什么白葡萄酒、什么下飞机,而是左手腕上那半只不经意间拍到的表盘是蒂芙尼蓝的收藏级鹦鹉螺。
「装货」他报复似地按了两个字过去,并附了一张“鄙视”的表情包。
这次网友“Z”回复得很快,「这都被你看出来,是的,这是我的私人飞机」
「。。。」
「Z:下次跟我一起来出差吧」
「Z:在只有我们的机舱里z i,在气流颠簸的时候gc,你一定会爱上这种感觉」
「Z:『定位:上北市樯安机场 T2航站楼』」
白日xuanyin!没脸没皮!贺征握拳放在嘴边干咳了一声,心虚地瞥了眼方闻之,微微把手机侧起后继续打字,「不约pao,谢邀」
「Z:那很遗憾了(哭哭哭.jpg)」
「Z:车钥匙先帮我保管吧,我要在上北市待几天,回去了第一个找你,my sweetie~」
第18章 戏中戏
收起手机后,贺征不打算和方闻之继续之前的话题,一个是人家不一定乐意提,现在学历贬值这么严重,本科生就跟那田里的麦子似的,时节一到就大片大片地往外冒,拿了学位证的尚且学历焦虑,还想继续深造,他一个中途辍学只有肄业证的如果不是天生比常人豁达,完全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另一个是方闻之是杜菲的人,是奸细,他心里还膈应着,并没有深入了解、拉近关系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