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窝囊囊的,大点声,有胆子做没胆子说?”
“我喝醉不小心跟我爸妈出柜了。”顾引晞拔高了声音,说完马上挪屁股坐远了,怕挨揍。
“……软糖乖,跟姑姑上楼,现在你是家里唯一喜欢异性的男孩子,不准学这些旁门左道。”季抒娅叹了口气,美甲也不做了,抱起狗逃离事故现场。
槽点太多,季抒繁一时都不知道从何骂起,确认道:“你认真的?”
“比珍珠还真。”顾引晞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首先,我认同性取向自由,其次,您能告诉我,您哪根筋搭错了吗?喜欢了二十几年女人,突然想去跟男的拼刺刀了?哪个王八蛋给你灌迷魂汤了?”顾家绝后了,季抒繁这下想笑都笑不出来了。
“不是王八蛋,他对我挺好的。”顾引晞底气不足地反驳了一句。
“不是王八蛋?不是王八蛋他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顾引晞你特么脑子被驴踢了?你是缺钱还是缺爱,跟这种人搞在一起?”季抒繁气得捡起拖鞋往他身上抽。
“疼疼疼!哥,别揍我了,昨天我都快被我爸妈打死了!”顾引晞哭都哭不动了,抱着季抒繁的腰求饶。
“……”瞥到他耳侧的鞭子印,季抒繁下不去手了,只好由着他撒娇,问了句,“你跟那王八蛋,谁睡的谁,给点钱,好不好打发?”
“不分。”顾引晞觉得誓死守护爱情的自己帅爆了,一辈子的高光啊!
“我操,你个傻缺,跟王八蛋真是天生一对!”季抒繁气得脑仁儿疼,庆幸自己生不出孩子,万一生个这样的真是夭寿了,无奈道,“上头了?那王八蛋谁啊。”
“我说之前,哥,你先做个心理准备。”顾引晞打预防针道。
“你哥我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你跟伏地魔在一起我都不用准备。”
“那就好。”顾引晞松了口气道,“傅洛臣。”
“……谁?”
“傅洛臣。”
“……”季抒繁一掌把他推到地上,表情严肃到极点,“顾引晞,我没跟你开玩笑,你玩不过他,趁早抽身。”
“可是——”
“没有可是!”季抒繁跨坐在他身上,揪着他的衣领,警告道,“我他妈让你去实习,把你放在他身边,就是觉得你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看不上你,懂了吗?傅洛臣男女通吃,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别自讨没趣。”
“我差在哪里了!”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在不停跟他强调他是个废物,积累起来的怨气突然就在最信赖的人面前爆发了,顾引晞头一回顶撞季抒繁,趁他病弱,将他推开,起身往外跑,“我知道我很差劲,但是我、我会改的,我会够格站在他身边。”
“顾引晞!”季抒繁喝住他,站起身,故意嘲讽道,“你现在这样,段穆野当初消失得很没意义啊。”
“哥?”听到那个名字,顾引晞浑身一震,心情复杂地刹车回头,“你是不是、有他的消息?”
“嗯。”季抒繁顾不得剑走偏锋了,让这蠢货跟段穆野纠缠不清,也好过被那混血洋鬼子欺负。
在书房规劝失足傻逼半天未果,季抒繁懒得管了,让留下来吃了顿饭,给了地址,就一脚踹了出去。他自个儿还剪不断理还乱呢,可没心情看这三个基佬唱戏,顶多哪天有空了去跟傅洛臣过两招,也算尽了哥哥的义务。
下午闲得慌,一种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冲动在心头盘旋——他想离他近一点,哪怕只是呼吸着同一片区域的空气。
心动不如行动,便又开着车去梧桐里附近巡逻了。
除夕这天,街道比平时更安静,偶尔有穿着新衣的小孩儿嬉笑着跑过,或是提着礼品的行人来去匆匆。季抒繁将车停在小区门口,不敢靠得太近,怕被贺征或者他的家人发现,毕竟大过年的,就别去惹人嫌了。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格外缓慢,季抒繁伏在方向盘上,无聊数着进出人数,某一刻看到相似的身影,心一下提得很高,心情在希望被发现和不希望被发现之间徘徊,又在发现不是贺征后,失望至极。
阳光肉眼可见地从柔和变得黯淡,渐渐染上黄昏的金边,最后彻底被夜幕吞噬,家家户户陆续亮起温暖的灯光,小区里隐约传来团圆饭的喧闹,空气中的饭菜香混合着淡淡的硫磺味,拼凑出一个“年”字。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抠住了嗓子眼,季抒繁不得不从闷热的车里下来,胃里空得发慌,却没有任何食欲,裹紧了衣服蹲在路边抽烟,一支接一支,缭绕的烟雾死活盖不住心里的落寞。
真他娘的,活该。
直到保安亭换班,开关门的间隙,传出春晚小品的吆喝声,季抒繁才惊觉,时间已经很晚了,贺征应该吃完饭了,他不能再等了。
于是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置顶的聊天框,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了很久,删删改改,最终只发出了一句最简单、也最不会出错的问候,「除夕快乐」
接下来,又是新一轮更加焦灼的等待,他紧紧握着手机,每一次微弱的提示音都让他心惊肉跳,然而屏幕始终没有因为那个特定的备注而亮起。
足足过了一个小时,手脚都冻麻木了,正想回车里暖暖,电话铃声猝不及防地响起,屏幕上清晰跳动着“贺征”两个字——
“……喂?”季抒繁手忙脚乱地接起,声音因为兴奋紧张而略显颤抖。
电话那头,背景音很安静,响起抽屉拉开关上的声音后,贺征似乎才发现电话接通了,解释了句,“吃完饭陪我爸下了局棋就去洗澡了,刚看到你的消息。”
“哦哦,没事没事。”季抒繁如获至宝般捧着手机傻乐,“正好你打电话来了,那我亲口说一遍,贺征,除夕快乐。”
“除夕快乐,季抒繁。”
“同乐同乐,哈哈哈!”
“……”短暂的沉默后,季抒繁以为贺征想挂电话了,有点失落,“那我——”
“你在哪儿?”贺征突然问道。
简单几个字,却让季抒繁感到莫大的压力,他不敢撒谎,又或者,是心底那份隐秘的欺盼让他无法撒谎,顿了顿,声音轻得像耳语,“在……你家附近。”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意味不明的沉默,紧接着,便听到一声叹息,季抒繁露出一丝苦笑,抢答道:“我马上走。我知道——”
“你到底知道什么啊我请问?”贺征无语地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过来我家楼下,现在。”
说完,电话便被挂断,只剩下急促的忙音。季抒繁握着手机,愣了两秒,被巨大的狂喜冲撞得头脑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细想,胸腔里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焦躁感,驱使着他用最快的速度奔跑。
跑到楼下时,已是气喘吁吁,脸颊因为奔跑和激动染上不正常的红晕。
贺征就站在楼道口,没有穿外套,只穿着一件黑色半领毛衣,身姿挺拔,静静立在昏黄的光晕边缘,望向他。
隔着一小段距离,除夕夜的寒风在他们之间穿梭,却吹不散那无声对视中,汹涌而出的、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来了。
正好,他也等在楼下。
这一刻,所有的等待、忐忑、分离之苦,仿佛都找到了暂时的安放之处。
【??作者有话说】
哎呀!久等了!我来了!明天还更!
第125章 黎明夜
怕烟味没散干净,季抒繁放了颗爆珠薄荷糖在嘴里咬碎了,才走到贺征面前,轻声问道:“怎么穿这么少跑下来?”
“等了多久?”贺征看着他冻得发红的鼻尖和脸颊,反问。
“……没多久。”季抒繁不好意思说,依旧避重就轻,“见到你,就行。”
大好的日子不宜和傻子置气,贺征保持情绪稳定,淡淡道:“没开车来?就在小区附近打转?”
“开了。坐太久了,出来透气,我没冻着,你放心。”说完,季抒繁很明显愣了一下,为什么会觉得贺征在关心自己呢,不能这么想的。
“哦,等了这么久啊。”贺征含笑看着他,演技大爆发,打了个喷嚏道,“季抒繁,我冷。”
“那你快上去穿衣,别感冒了!”季抒繁急道。
“……”贺征嘴角一抽,张开双臂,又说了一遍,“季抒繁,我、冷。”
啥意思?季抒繁琢磨了半天,赶忙把自己的羊绒大衣脱下来递给他,“这个暖和。”
“暖和了不起?”贺征不指望他开窍了,抓着他的手腕,将人拽进怀里,箍得死死的,被熟悉的苦橙香包围住,才觉得重新活了过来,“你不是海王吗,就这情商?”
“……贺征?”季抒繁一动都不敢动,怕下一秒,梦就醒了。
“嗯。”
“贺征。”他仍然在确定,眼泪却跟开了闸似的,淌了满脸,“我可以、抱你吗?”
听着他嗓音里的哽咽,贺征觉得心里被滴了两滴柠檬汁,“哭个屁啊,有这功夫,你抱都抱完了。”
“我没有自作多情哦。”季抒繁赶紧抬起手环住他的腰,不安道,“你允许我越界的。”
“我不允许,你不也硬挤进我的生活了?”
“这不一样!”为表尊重,季抒繁想看着他的眼睛说,尝试推了一下,反而被抱得更紧了,胸膛被挤压着,呼吸都有些困难。
“哪里不一样?”
“……被允许,和硬挤就是不一样啊。”季抒繁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闷声道,“贺征,对不起,我从来没认真跟你说过,我爱你,我也从来没跟你强调过,我需要被你爱。”
“你这家伙。”得,半颗柠檬全挤到他心里了,连皮一起,又酸又苦,却上头得要命。
“我发誓,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季抒繁怕他不信,专门凑到他耳边,郑重道,“我非常非常爱你,所以忍不住靠近你,我非常非常爱你,所以你的意见很重要,我不会再强迫你。”
“哪怕我喜欢别人,哪怕我看到你就烦,哪怕我的家人也不接纳你,可是你,这么自私的你,没有我就活不下去?”闻言,贺征忍不住笑出声,把脸埋在他的颈窝,越笑越止不住。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季抒繁反应了两秒,腾地从头红到脚,控诉道:“你偷听我讲话!你怎么听到的?!”
“不止。”贺征把大衣给他穿上,把人拉进楼道里避风,“我还录视频了,你要看吗?不收费。”
“……我买断!”季抒繁羞愤不已,又不敢造次,抓到另一个重点,忐忑地问,“那你会喜欢别人吗?William说你不会。”
“他算老几。”贺征借着楼道昏暗的光,盯着这张哭花的漂亮脸蛋,不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你觉得呢,说实话。”
“我担心过。”季抒繁被一步步引导着表达,“不是不信任你,是因为知道自己有多烂,弃暗投明……也挺正常的。”
贺征“嗯”了声,突然问:“晚饭吃了吗?”
“嗯是什么意思?你真喜欢那个弱——呃爱豆?你是老板啊,你这种行为叫潜规则,你以前最讨厌的,别误入歧途啊操!”季抒繁满脑子都是那个嗯,真急了,疯狂发散思维,“你们在一起了?那你刚刚为什么抱我?让我当小三?虽然我是个道德底线低下的人,但你不是啊!所以你抱我其实是安抚,想把我稳住?”猛地想起方闻之的忠告,季抒繁脸上浮起难堪,往后退了两步,“我不会伤害他,你用不着牺牲色相!”
“叽里呱啦说什么玩意儿?”贺征差点跟不上他的脑回路,却看出了他想跑的意图,手疾眼快地把他摁到墙上,“你每天不睡觉,就是在想这些?”
肩膀像被钉子钉在墙上了一样,季抒繁拧不过,就往地上蹲,再听到难听的话,他真的会崩溃,“我睡了!我他妈一觉睡十个小时,香得不得了!”
“你跟我在这玩捉迷藏?站好了!”贺征哭笑不得,把他提起来,给他拍干净背上蹭到的墙灰,“我打电话问过黄伯了,黄伯说你整天饭不吃觉不睡,天不亮就出门,怎么着,人间留不住你,想去仙界看看了?”
闻言,季抒繁心里更不得劲了,“你为什么给黄伯打电话,不给我打。”
“嘿,六旬老头儿的醋你也吃?”
“都是男的。”季抒繁振振有词。
“……我没那么重口!”贺征又好气又好笑。
“那那个颜译呢?你给我个准信。”季抒繁紧张地看着他。
“确实是我喜欢的类型。”贺征纯粹就是想气他,让他也知道知道自己过去都是如何提心吊胆的。
只是天不遂人愿,有时,就是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话,足以压断听信之人的脊骨。
铜钱碎,红线断,大风刮过,新雪掩残身。
许多年后,贺征看着季抒繁时常会想,是不是他太耀眼、太富有,才会让所有人觉得他拥有无限多的东西,而忘了他总是被剥夺、在失去。如果当时自己不争那口气,他的爱人会不会生出多一点抗争的勇气……
“哦,你们没在一起就行。”季抒繁勉强笑了笑,喉咙里又涌起强烈的异物感,眼圈再度泛红。
“不跑了?”贺征挑了挑眉,问道。
季抒繁摇头,脸色愈白,只是灯光昏暗,无人察觉。
“伸手。”贺征道。
季抒繁不解,但照做。
贺征从屁股口袋里抽出一个藏了多时的花纹简单、厚度适中的贺岁包,放到他手里,言简意赅道:“压岁钱,今年的。”
“谢谢……大吉大利、恭喜发财。”季抒繁拿着那个还沾着他体温的红包,唇瓣微微发抖,慢慢笑成心形,“你去年,教我要这么说。”
“嗯,大吉大利,恭喜发财。”贺征温和地揉了揉他的头,漂亮的孩子,真是哭也漂亮,笑也漂亮,怎样都漂亮。
“对了!”季抒繁回了回神,急忙从自己大衣的内侧口袋里,也掏出了一个红包塞给贺征。他的红包要精致许多,暗红色丝绒材质,上面用金线绣着细小的平安结图案。
“本来以为会很难送出去……但是意外的顺利呢。”季抒繁腼腆地摸了摸脖子,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贺征,希望你新的一年,平安顺遂。”
贺征眼色沉了沉,喉结微微滑动,过了好几秒,注意力才落到红包上,很薄,里面似乎没有装钱,或者说,装的不是简单的钱,直觉不对,便当场拆开了,倒出一张黑卡。
“你故意膈应我?”好心情一眨眼跑到西班牙去了,贺征差点没把黑卡摔他脸上,“Felix他妈的当年就是刷的这张卡!”
“不是不是!不是一家银行!”季抒繁脸上闪过懊恼,解释道,“Felix那张我早就停掉了,这张是我平时自己用的。”
“……不要,我用不着。”贺征把黑卡还给他,红包壳子留下了。
“那我明天重新给你补一个。”季抒繁有点委屈,为什么他只是想对他好一点,却总是好心办坏事。
“今天就补。”贺征态度十分强硬。
“我没带现金。”季抒繁下意识看了眼手表,还不到十一点,“要不然你等我一下,我去最近的自助取款机取钱。”
“蠢死得了。”贺征长长叹了口气,把他牵到灯光照不到的死角,压在墙上,轻轻吻住。
从浅尝辄止到风卷残云,手中的人异常敏感,轻轻触碰,就忍不住夹紧腿。
清瘦的程度远超他的预料,腰肢不堪一握,后背的骨骼,一截一截,印在掌心……
礼物补了将近四十分钟,两人才分开,粗重压抑的喘息声落在耳畔,惹得浮想联翩。
“我们算和好了吗?”季抒繁整理好衣服,目光不错地盯着贺征问。
“不算,前任亲一下怎么了——”耍流氓的话还没说完,手机突然震了震,贺征比了个“嘘”的手势,接起,是沈蕴怡问他去哪里了,催他赶紧回家。
电话一挂,气氛也回不去了,两人一时都有些沉默。
“你回去吧,我明天再来找你,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嘛!”季抒繁瘪了瘪嘴,故作洒脱,天知道他有多不舍,贺征上一秒走,下一秒他就会开始焦虑。
“明天见。”贺征没矫情,走出死角,上了几节楼梯,突然回头,叮嘱道,“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再瘦了。”
“知道了。”季抒繁跟他挥了挥手,等看不见人了,才掏出手机,点开“关于他”的备忘录。
5、贺征其实也很没安全感吧,总是想听我说爱他之类的话,我不是不懂,只是掺杂技巧的甜言蜜语从前说得太多,如今说真话,我怕他不信,怕他估算真心的含量。可是宝宝,除了你,我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了。
写完,手机被摁黑屏,季抒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往外走,冷风依旧刺骨。
快走到小区门口了,电话铃声幽幽响起,一丝不详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
“什么事?”季抒繁迟疑地接起。
“季总,孟浔跑了,趁我们今晚换班的时候,一群地下飞车党,也可能是黑手党过来闹事,把他救走了!”
保镖头子的一字一句,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季抒繁好不容易回暖的心上,一下又一下……世界仿佛瞬间褪去了所有颜色和声音,他下意识转身,望向贺家那扇还亮着灯的窗户,像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看得见光,却再难以触到。
而后低头,看了眼时间,才发现0点未过。
他一个人被留在旧年,再也去不到新年了吗……
可是,明明十几分钟前,还觉得自己抓到了一点点幸福……
第126章 恩怨难了
“喂?季总?您在听吗?”该来的怒火和斥责没来,保镖负责人心里更没底了。
“知道了。”现在问责没有任何意义,季抒繁也没那个心力,消化完这个消息,当机立断道,“贺家、贺征还有季抒娅身边的安保人员和资源加倍,二十四小时保护。孟浔是亡命之徒,底细至今不清不楚,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式,必须确保他们的安全,佣金我会追加十倍,贵司是国内最好的保镖公司,别再让我失望。”
“明白。”
“之前我给你们的地址,让你们派人去蹲,一直没动静吗?”季抒繁问道。
“孟浔没出现过,只有户主老太太偶尔去打扫。”
“打扫频率怎么样,确定只有她一个人?”季抒繁追问道。
“确定。之前是两个礼拜一次,最近两个月去得勤了些,大概四天一次,不是特别规律。”
“……不对,肯定有问题,我亲自去一趟,你派人来跟我汇合。”季抒繁心中的不安愈甚,快步走去取车。
“季总,您身边的保镖不需要增加么,现在可以确定孟浔是有团伙的,而且他真正的目标应该是您,其他人都是捎带。”负责人忍不住提醒道。
“你们人手够?我去雇佣别的安保公司要跟你汇报?”季抒繁嘲讽了两句就挂了电话,手刚碰到驾驶座的车门把手,目光就猛地凝固了——
车门被人用尖锐的利器划出了一道二十厘米左右、深可见金属底漆的划痕。
紧接着,一种宛如毒蛇吐蛇信子的“嘶嘶”声,微弱却持续地,钻进他的耳朵。
季抒繁下意识低头,只见右前轮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塌下去,不是意外漏气,而是被扎穿了,轮胎侧面,有一个不起眼却致命的裂口。
这意味着,孟浔的人就在附近,不仅知道他的行踪,还专门挑在离贺征家这么近的地方动手,根本就是赤裸裸的警告和挑衅!
季抒繁气得浑身发抖,担忧和恐惧像两只拳头一左一右狠狠砸向他的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正准备呼叫道路救援,一阵巨大的、毫无消音效果的摩托车引擎轰鸣声,毫无预兆地从他身后炸响。
“嗡——轰!!!”
一辆经过改装、造型夸张的黑色摩托车从他侧后方的视觉盲区猛地蹿出,擦着他的衣角掠过,带起的强大气流和撞击力将他掀翻在地,手机脱手飞出,手掌和膝盖与粗糙的地面摩擦,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呲——”肇事摩托车在他前方十几米处一个急刹,骑手单脚撑地,回过头,全覆式头盔下,一双充满残忍和玩味的眼睛透过护目镜,锁定在他狼狈倒地的身影上,什么都没说,嚣张地左手比枪,指尖轻轻在头盔上点了两下。
而后,再次拧动油门,迅速消失在街道尽头。
“该死的,别落到老子手里。”季抒繁咬紧牙关,忍着屈辱和疼痛,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捡起手机,屏幕碎成了蛛网,抖一抖玻璃渣都能掉下来,用不了了,只好跛着脚走到主干道边拦出租车。
除夕夜的街道,空旷得令人心慌,偶尔驶过的车辆,车窗内都映照着团圆的光彩,载着归家的人飞驰而去。等了起码二十分钟,才有一辆显示“空车”的出租车在看到他挥手后减速靠近,抽烟提神的司机隔着车窗打量着他——面容憔悴,头发凌乱,大衣上沾着尘土,膝盖处布料破损,隐隐可见血迹,双手更是被蹭掉了一层皮,看着都觉得疼。
季抒繁正要拉开后车门,司机皱了皱眉,“咔哒”一声上了锁,隔着玻璃,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一脚油门开走了,留下一地尾气和难堪。
“……操。”季抒繁僵在原地,深深的耻辱感和无助感涌上来,让他感觉好像回到了十六岁。
明明他也是被诱骗的,和渣滓谈了场恋爱,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没做,却突然变得罪大恶极,被家族抛弃,被社会指责,私密照更是被当做惩罚,装订成册传遍学校,所有人像躲病毒一样对他避之不及,暗地里开黄腔、造黄谣,把他脊梁骨都戳烂了,然后呢,退学,绑架,得疯病,人生就这么烂掉了……
又过了十分钟,第二辆、第三辆出租车接连驶过,情况大同小异。这样好的日子,司机们都更愿意搭载看起来正常、喜庆的乘客,而不是他这样一个形迹可疑、浑身透着灾气的家伙。
季抒繁靠在冰冷的路灯杆上,体力和心力都在迅速流逝,终于在他准备放弃,先回卡宴里避避风时,一辆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出租车缓缓停在了他面前。
司机是一位面相憨厚的中年大叔,降下车窗,关心地问道:“小伙子,是在等车吗,去哪儿?大过年的,怎么搞得这么狼狈,没事吧?”
“嗯,去青阳高中国际部,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事。”季抒繁错愕地抬起头,握紧了口袋里的红包。
“有点远,不过我正好顺路,上来吧。”
车来车往,越靠近目的地,窗外的景色就越熟悉,噩梦般的记忆席卷而来,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实存在的头痛,让季抒繁一下车就趴在路边的垃圾桶上吐得昏天暗地。
母校青阳高中在夜色中沉默伫立,教学楼一片漆黑,只有门口的保安亭亮着孤零零的灯。
像一座墓碑,永远地埋葬了他的一部分。
马路对面的老小区,就是季抒繁此行的终点,顺利和两个保镖汇合后,一起去了那栋斑驳的居民楼。
事情要溯及到三十多年前,孟介源夫妇感情深厚、恩爱有加,哪怕药厂出事,孟介源入狱,孟夫人也没想过诉讼离婚,一直鼓励孟介源表现得好一些,争取减刑,孟浔就是孟介源假释期间造出来的。
只是监狱那地方,关的大多是穷凶极恶者,待久了心性很难不被影响,加之孟介源对季明川恨之入骨,报仇成了执念,没几年就逼得孟夫人不得不带着孟浔改嫁。
孟介源刑满释放后,得知孟浔和季明川唯一的儿子上的是同一所高中,又总是被有施虐癖的富豪继父虐待,心生一计,利用生父的身份接近孟浔,开始给他“上课”,教唆未成年犯罪,最主要的是,要把季明川唯一的儿子拉下水。
那一年,孟浔设计了无数巧合,和小他一届的季抒繁频频校园邂逅,一边靠卖惨博同情,一边疯狂撩拨追求。
在一起后,季抒繁怜他总是带着一身伤在外游荡,专门租了附近的学区房,午休时间全部拿来陪他吃饭、擦药、写作业、玩联机游戏,周末甚至夸张地一起跑去菜市场,图好玩地讨价还价,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去,比赛看谁的厨艺更高超,结果把锅都烧穿了两只。
怎么不好笑呢,那个破破小小、从一个孤寡老太太手中租来的单元房,竟然一度被少年的他们称之为“家”。
楼道里的声控灯时亮时灭,墙壁上贴着各种疏通管道的小广告,季抒繁越往上走,头就疼得越厉害,全身的细胞都在犯恶心。
上到五楼,左边那户的铁门,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只是时过境迁,陈旧了许多。
“把门撬开。”季抒繁吩咐道。
“好的,季总,请退后些。”其中一个保镖从随身包里取出专业的撬锁工具,很快就把门撬开了,另外一个保镖率先进去查看情况。
客厅里空无一人,按了开关,灯不亮,可能是没通电,借着窗外路灯透进来的微弱光线,能看到家具都被搬空了,空气里弥漫这一股淡淡的油漆味。
季抒繁跟着进去查看,撬门的保镖则留在门外把守。
打头阵的保镖在检查厨卫时,季抒繁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扇紧闭的卧室门,走过去,手搭在冰凉的门把手上,轻轻拧动,谨慎地只推开了三分之一——
卧室里同样是一片黑,什么动静都没有。
而就在他把门推开到一半,半边身体探进门框内的刹那,“哗啦——!!!”
满满一桶油漆从门框上倾泻而下,黏腻的液体糊住了眼睛、鼻子、嘴巴,钻进衣领,冰冷的触感和刺鼻的化学气味让他窒息、眩晕,僵在原地,发出一声短促、痛苦的闷哼。
“啪!”同一时间,卧室的灯被远程操控开了,视线被浸染成血红色,油漆的颜色。
孟浔对他的心理了如指掌,故意留破绽引他过来,预判了他的一举一动,并精心准备了这份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