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他可真是,一点都不亏待自己。”贺征微微垂头,刘海遮住眼,拳头在外套口袋里握得咯吱作响。
“我知道我出现在这里是坏了规矩,但是我太想他了……能最后再见一面也好。”说这话时,Felix忧郁的绿眸中闪过一丝挑衅和试探,“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碰到这么合拍的、朋友。”
“睡了两年,你们管这叫朋友?”闻言,贺征长睫久颤不止,一把扯掉口罩,用指纹解开门锁,“你们超模挺闲啊,连朋友都不通知一声就跑到这里来等,不过你等的人马上就到了,你要不进来喝杯咖啡?别等回去意大利了,到处说你的中国朋友没招待你。”
“你、怎么可能!”Felix见他指纹验证正确,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脸上的血色顷刻褪得一干二净。
“叮——”与此同时,电梯门应声而开,朋友本人风尘仆仆地走了出来。
“Zephyr……”Felix贴墙站着,死死低着头,微弱地喊了一声。
他怎么在这?!糟心事全他妈赶上今天了?季抒繁五雷轰顶般地呆在原地,思考对策的那一秒,偷偷瞥了眼不知道在门口磨蹭什么的贺征,马上清了清嗓子,撇清关系道:“八——百——年没联系了,找我有事?”
Felix还没来得及张口,贺征就歪出半边身子,冷笑着替他回答了,“昨晚你还给人打电话了,二十四小时不到就翻脸,不合适吧?”
第101章 墙纸爱
“什么电话?”季抒繁愣了一下,琢磨着是不是这俩人合起伙来污蔑他,脑中就有个画面一闪而过,默默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了通话记录。
昨晚两点零四分……Felix……还真他爹的打了!
当时他在干什么来着?
哦,睡不着,在酒窖泡着呢,抱着手机想给贺征打电话,又实在没那个脸和胆,倒酒的时候不小心把杯子碰倒了,红酒淹了手机,胡乱拿纸擦时,不小心按到了某个联系人——当时那个心啊,简直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第一时间都没敢看人名,忐忑又激动地想着这位联系人要是姓贺,那就是有缘千里一线牵,不是他季抒繁贿赂了月老非要强求!
可惜月老这次没站在他这边,瞎了眼牵过来一个八百年没联系的外国佬。
于是趁对方没接,火速挂了电话,开了静音模式,不可理喻地跑去贺征的衣柜坐到天亮——有个成语怎么说来着,饮鸩止渴?
衣柜……操,衣柜还乱着没收!贺征看见又该觉得他借此泄愤,特幼稚、特恶心还特掉价了……
铁证如山,季抒繁那脸跟唱京剧似的变来变去,最后避重就轻地冷厉地看着Felix道:“手滑而已。你是个聪明人,昨晚我没接你打回来的电话,你就应该有分寸。”
“分寸这个词,从你嘴里说出来挺滑稽的。”贺征倚在门框上,忍不住鼓掌。
“抱歉,我太唐突了,马上就离开。”闻言,Felix缩着脖子抖了一抖,对自己的冲动感到无比懊恼。高兴给予他一切的人也能因为一个不爽就将这一切没收,他不能没守住自己的心,还把不把实实在在的物质握在手里。可清醒不意味着不心痛、不难过,前两年他随叫随到,那么努力地配合、讨好,时至今日却只得到一句警告……嫉恨的眼神隐晦地飘向贺征,没了口罩遮掩,许多事如画卷般清晰地展开。
脸和身段的确是Zephyr喜欢的类型……
难怪不到一年就成了大陆顶流……
昨天被爆重大丑闻,今天却还能理直气壮地出现在这里,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被当作棋子,殉了。
也挺滑稽。
Felix走后,本就不怎么好的气氛,更凝重了。
贺征进门,季抒繁就跟着进门,贺征走到哪,季抒繁就跟到哪,横竖憋不出一句话,跟个尾巴似的黏在人屁股后面。
“你这么跟着我,是怕我偷东西吗?”贺征被尾随得受不了了,推了他一把。
“我不想你搬。”季抒繁倒退两步,又弹回来,实话实说。
“……”贺征懒得理他,直奔二楼卧室取行李箱。
行李箱在衣帽间!
一瞬间,季抒繁瞳孔都放大了,一个箭步冲上去,用身体死死挡住卧室门,贴心地提议道:“你要不先去书房拿重要的东西?身份证、护照、银行卡……出门在外没证很不方便。”
贺征皱紧眉,古怪地看着他,“你很着急赶我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你他妈在里面藏人了?!”一想到这个可能,贺征眼睛都气红了。
“放屁!我说了,跟你在一起之后,我没找过别人!”季抒繁委屈地吼回去,今天第二次想扑上去咬死他。
“那你让开。”
“……我不。”
“让、开。”
“我不!”
贺征懒得再废话,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扔开,提了口气推门而入,然而,窗帘是拉上的,房间是黑的。
“啪!”季抒繁怨气冲天地一巴掌拍在开关上,帮他开灯捉奸,“有人吗?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有人吗!我就是不想你搬,不想你收行李,不行吗!”
“……”贺征后背一僵,绷着脸,转身撞开季抒繁,往书房走,正好方便他去拿房产证。
季抒繁被撞得脚下一晃,眼泪都快飞出来了,真他娘的出息,有一天,他季抒繁竟然会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看法说这么……真心的话,但不论怎样,好歹是唬住了贺征,他飞快地跑进衣帽间,打开贺征的衣柜,把弄乱的衣服一件件挂好、叠好。
收到一半,贺征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问:“你在干什么?”
“帮、帮你收衣服啊。”季抒繁尴尬地蹲在地上,知道自己一回头就会被冷嘲热讽,索性多蹲一会儿。
“……你出去吧,我自己来。”贺征盯着他的背影盯了将近半分钟,才走到衣柜旁边,打开行李箱开始收拾。
“你去外面住一阵子就回来好吗?”季抒繁看着他利索的动作,感觉不用十分钟就会拎箱走人,手一伸,拽着行李箱的拉链头,艰涩地问,“或者,把我一起带走也行。”
“我建议,你去字典里查一下‘分手’这两个字的意思。”贺征站起身,把行李箱踢远了些。
不回来,就别走了。
反正,我也没允许你搬。
季抒繁把他的排斥看在眼里,嗤笑一声,站起身,走出衣帽间,关上卧室的门后,又去开了床头柜上的香薰机,从精油盒里拿出一瓶与众不同的、瓶口做了红色记号的精油,滴了几滴进香薰机,将扩香功率开到最大。
十分钟后,贺征推着两个行李箱出来,下意识找季抒繁在哪儿,结果还没看到人,就被空气里弥漫的馥郁的花香香得打了个喷嚏,身体立竿见影地开始燥热。
那感觉一点也不陌生,第一次在停车场碰到季抒繁,他就是被这股燥热怂恿着向他求助的。
“你要走了?”季抒繁瘫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歪头看向他,两颊浮起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有些不稳,大衣早早脱掉了,只穿着那件珍珠白的丝绸薄衫,“真的要走吗?”
“你疯了?!”贺征不可置信地剜了他一眼,捂着口鼻冲去开门,却发现门被上了锁,气极了,折返回去抓起那浑身软得跟泥一样的混蛋逼他开门,“做这种事有意思吗,一个视频不够你威胁,还要两个、三个?开门!”
“我亲手改的密码,你觉得我会开?”季抒繁被掐着脖子抵在门上,后脑勺磕得砰的一响,却毫不抵抗,挑衅的眼神在眼波流转间变得眷恋、情深。
“季抒繁!你特么真是欠C!”贺征烦躁得想把他撕碎,短短几分钟,体温就开始飙升,这香味比当初钱晟给他下的药还猛,再不采取措施……他放开了表情痛苦、开始发汗的季抒繁,冲去关掉还在喷洒香雾的香薰机,而后押着罪魁祸首去浴室冲凉。
“没用的,这精油是我从我那个混账表弟那里收缴来的,不做,无解。”季抒繁体内被猛火炙烤着,体外被冷水冲刷着,都难熬得抖成了筛子,一张嘴依旧气死人。
【??作者有话说】
这车必须发。再给我点时间,跟审核斗智斗勇……
过去一年积累的磅礴爱意,都在这短短二十四小时内消耗殆尽。
一阵强过一阵的药劲如洪水猛兽般撕咬着理智防线,接近零度的冷水浸满全身却灭不了一点火,贺征靠着墙,像被剖开了五脏六腑,痛苦地大口喘气,蓦地,淋浴头脱手坠地,水花四溅——他不想忍、不想让了。
是季抒繁不给他留活路,那就受着,活该受着!
贺征敛起所有无用的情绪,木然地把吸入更多香气、状态更差的季抒繁从地上提起来,按在墙上,随本能而动。
没有安抚、没有保护措施,只是,原始而野蛮地发泄。
撕裂的巨痛让季抒繁脸色一白,额头抵着墙,冷汗淋漓,几乎要脱力地跪到地上,他是想趁亲密的时候鼓足勇气说些什么的,可一张口就是不成调的呜咽。
“爽了?”贺征把他翻了个面,漆黑的眸中映出那张美丽可憎的面容。
季抒繁抗拒地将他推远了些,死咬着下唇,眼中涌出热泪,难以承受地撇开脸,极致的疼痛从心口像癌细胞般繁衍至全身。他终于明白自己弄丢了什么,这双全世界最漂亮的眼睛,被他亲手泼上墨水,再也不会温柔、纵容地承载他了。
一切都被搞砸了。
“我问你爽了没有?”贺征掐着他的下颌强迫他把头转过来,“这不是你求的吗,你季抒繁,不是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什么吗。”
“爽翻了!我就是这么一个贪得无厌的人,贺征,你要是早一点看透我——呃啊——”季抒繁勉力支撑着身体,头痛欲裂地想着,如果时光倒流,他会后悔的,他一点都不厉害,卑鄙地需要被爱。这段糟糕的关系里,掌握感情主动权的,根本不是他,而是贺征,用真心换真心,换不到就走人,来时足够真诚、奋勇,去时才能不拖泥带水。
未说出口的话也许是服软,也许是道歉,也许还是高高在上地嘲讽,中听与否都不再重要,反正会被一次次凶猛的撞击碾成粉末。
“别这么说,早点看透,又逃不开,那才叫折磨。”贺征熟悉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截骨骼,知道怎么才能让这颗果子熟透,用什么方式切开才最可口,这都一步一步挞伐出的经验与血泪教训,“我谢谢你,给我大梦一场。”
房间内未散的花香持续催化着这场困兽之斗,彼时相拥而眠的床榻,如今成了残酷的角斗场。
火力最猛时,季抒繁神志都不清了,无意识地抓着贺征的胳膊,挺身索wen,却被一次次推开,脑袋被按在枕头上,动弹不得。
“我已经忍着恶心在G你了,别他妈让我吐。”贺征居高临下地观赏着他的mei/态,肩上架着重量往下沉了沉。
“行了,够了,我不要了!你别说了!”季抒繁挣扎着拔腿,不管是药劲还是像刀扎在身上一样的字字句句,他真的要受不了,结果还没往后挪一寸,又被抓着脚踝往前一拖。
许久,贺征撞醒几乎昏死过去的季抒繁问:“开门密码,说。”
“123456。”季抒繁嘶哑着声音,瑟缩地钻进被子,用手捂住脸道。
“……”
没消停一会儿,被子也被甩飞了,战旗久摇不息,领土被全方位攻占。
下午三点到晚上八点,整整五个小时,花香才从大敞的窗口飘散去,精疲力尽、感冒加重了数倍的两人,像两条暴晒致死的鱼,歪七扭八地躺在床上,缄口不言,恩怨难了。
八点十五分,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一室死寂,季抒繁暗松了口气,艰难地爬下床,光着身子去捡地毯上的手机。
“阿繁,我没求过你什么……这一次,我自己真的处理不了……”听筒里传来季抒娅压抑的啜泣声。
“求什么?谁让你求了!”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是他在这世上最最亲的人,成吨的恐慌袭上心头,季抒繁着急地问,“你在哪,出什么事了?”
“你嗓子怎么这么哑?”听着电话的季抒娅同样受了一惊,“你哭了?”
“……怎么可能,你哭就你哭,别污蔑我。”季抒繁清了清嗓子,强笑两声,“说正事,你怎么了,人在哪,定位发我,我去找你。”
闻言,贺征扭头看向他,手指微微动弹,揪紧了床单。
【缦合华府-壹号府】,季抒娅发来了定位,简略道:“今天是韩越平八十大寿,季明川带我一起来给韩越平祝寿……想把我嫁给韩修。”
“韩修的前任老婆都是被他家暴跑的,他敢打你的主意,我特么弄死他!”斗到这一步,季抒繁恨不得季明川马上死了他好放鞭炮,扶着沙发站起来,安抚季抒娅道,“共享定位别关,最晚半小时,我接你走。”
“好。”
挂了季抒娅的电话,季抒繁又拨给了William,让他开车来接,而后拖着快散架的身子去梳洗穿衣。
见状,贺征也躺不下去了,靠坐在床头,扯了被子盖住关键部位,冷眼看着他进进出出,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包抽了半盒的Davidoff,不紧不慢地抽了两根。
这才是真正的季抒繁、季总,疯狂地干了一场,身心俱疲,面对真正在意的事,依然能挤出力气去解决,相比下,他贺征,被抛弃得太轻易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读心术,可以学来读自己的心吗?从小到大,季抒繁从无数个过客身上学阴谋、阳谋,学审时度势、口是心非,唯独贺征以身入局教他什么是爱。恶劣的孩子尝到一点甜,就想把整个蜜罐都占为己有,不管争夺的过程是否会把蜜罐摔碎,如今被砸了脚,才幡然醒悟,会不会太迟……
背后的目光太灼热,季抒繁一边忍受着生理疼痛,一边穿衣打扮做造型,还一边分神观察贺征的状态,一心三用,脑袋都要炸掉了。十分钟后,他扣好马甲的最后一颗扣子,拿着防风衣走到床边,拔掉贺征嘴里的烟,在烟灰缸里捻灭了,“刚学会,瘾别这么大……你还在发烧。”
“嗯,我还在发烧,你善心大发地给我下药,让我跟你上/床。”贺征谑笑地把他拽到自己腿上坐下,看着他干燥的唇,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确实骚得不轻。”
“……”季抒繁不适地皱了皱眉,推开他的手,十分之不情愿道,“你收拾好了,想走就走,不想走就在这睡,今晚我不回来,这段时间,也不会去烦你。”
“太好了,看来你有新目标了,多找几个吧,你精力太旺盛了,一个满足不了你。”贺征欣然送客。
“贺征,从现在起,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补偿和……挽回。”季抒繁强迫自己忽略他的刻薄,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语气诚恳,“我的确是个烂人,随你怎么说我都认,分开一段时间,不是因为我放过你了,只是有很多事我必须去解决,等我处理好一切——”
“我不稀罕。”贺征笑着打断他,“季抒繁,我本来就不喜欢男人,现在更觉得恶心,尤其跟你做的时候。”
“那也做了呢,很多次。”闻言,季抒繁垂下眼,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手指却抖得厉害,直到William打电话来说可以走了,他才如梦初醒,落荒而逃。
第103章 旁观者清
跟在季抒繁身边五年,William第一次从他的眼神中品出“失魂落魄”这四个字,而能让他这样的人,有且只有一个。
金玉其外的娃娃,因为脸上多了一块漏洞一样的淤青,里头的败絮好像快要藏不住了。
“贺征都知道了?你们……还好吗?”William发动车时,从后视镜里打量了他一眼问道。
“不太好。他应该很后悔跟我这种人谈真心。”季抒繁将滚烫的额头抵在车窗上,街边暖黄的灯光将那对深灰色的瞳孔染成了琥珀。
“你们结束了?”William谨慎地措辞。
“……你话多了。”季抒繁就不乐意听见这俩字,想闭目养会儿神,又实在翻不了篇,扶着腰坐正了,一板一眼道,“只是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你知道什么叫暂时吗?”
吃的亏多了,不知道什么叫暂时,也知道什么叫识时务,William撇了撇嘴,不跟他理论,歪了话题,“你腰闪了?明天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季抒繁被噎住了,给贺征做bottom这件事,是不公开的,贺征在外面一向给足他面子,于是很不刻意地把手从腰上挪开,撑在座椅上,“我发现你这人净观察些没用的,但凡机灵点,也不至于暗恋我姐这么多年,我姐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你。”
“呲——”红灯当前,William一脚急刹,“这个玩笑过了。”
受了一天气,正缺个出气的,季抒繁追着杀,“还嘴硬?我叫你跟我一起来接季抒娅,不就是在给你制造机会?林叙墨都结婚了,顺利点,明年都该当爹了,你这个时候不撬墙角送温暖,真当自己是暗夜骑士,默默守她一辈子?”
William单手握着方向盘,久久说不出话。有些事实再怎么隐瞒,也会从日常的小事里泄露,比如左手上那根戴了七年已经磨得很旧很旧的miumiu发绳。
直到红灯变成绿灯,车子重新开始跑动,他才郑重道:“我替代不了林叙墨,不是觉得他有多好比不过,是抒娅的坚定,让我知难而退。阿繁,人生的出场顺序很重要,有些契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说到这里,他轻勾了下唇,“其实你早就体验过,贺征的与众不同。”
“……你专心开车吧,安全第一。”季抒繁面不改色地升起挡板。
韩越平是最初跟着顾北鸿一起打江山的元老级人物,万德的大股东,平时在哪碰见了,季抒繁于情于理都得喊一声“韩爷爷”。
韩修是韩越平独子,比季明川还年长两岁,韩越平的本事一点都没遗传到,草包一个,还酷爱包装自己,有事没事就办个书画沙龙,邀请一群艺术家一起熏陶,整天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事实上,没他老子在背后撑腰,他就是个屁。
韩越平延续一贯的低调,八十大寿的寿宴是在自己家办的,递了请柬的都是非常重要的人脉,季抒繁私下受过邀,但没有单独收帖,即便再不和,季明川都是他的父亲,季家没有分家。
晚上八点四十,黑色的劳斯劳斯幻影停在缦合华府壹号府前。
“先生,请出示请柬。”称职的保安拦住去路。
车窗降下一半,季抒繁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先生,请——”新人保安以为他没听清,准备再说一遍,亭子里的保安队长就拿着对讲机,急匆匆地冲出来,拉住同事,低声训斥,“这位是小季总!长些记性!”
车子顺利驶进院内,季抒繁此行不是为了给韩越平祝寿,便没有去正厅,循着共享定位,开到花园。
晚风里带着清新的草木香,沿途被养护得葱茏的罗汉松上挂着暖调小串灯,树下的长桌上摆满了美酒点心,季抒繁可没有心情欣赏这些,季抒娅的定位一直在变。
下了车,季抒繁急切地穿过人群,面熟且盛装的宾客们像一道道移动的墙,不断阻拦他的脚步,每一次“借过”,每一个礼节性的微笑,都是在消磨耐心。
终于,赶在他挂脸前,目标人物出现了——
穿得像是要去三婚的韩修纠缠不休地跟在季抒娅后面,甚至毫不避讳地强拉她的手,过程中不知是故意还是不小心,扯掉了季抒娅颈上的黑丝带。
“韩叔叔,你太越界了,这就是你的修养吗!”季抒娅一只手捂着脖子怒斥,另一手却怎么都挣脱不掉。
“抒娅,你误会了——”韩修靠近两步,粗糙的指腹贴着季抒娅的右手背揉了揉。
“误会你奶奶的!”季抒繁从路过的侍应生手上取了瓶酒,冲过去,一酒瓶砸在韩修脑门上,“一把年纪都够给季抒娅当爹了,还癞哈蟆想吃天鹅肉!”
“季抒繁?!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韩修捂着冒血的脑袋跌坐在地,半天反应不过来。
见状,周围惊呼不断。
William停好车匆匆赶来,脱掉外套,披在季抒娅身上,望向韩修的眼神,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做什么?我做什么需要跟你解释?”季抒繁不解气地一脚踹在韩修的胸口,“老东西,我不管你在外面怎么打着万德的旗号装逼,家暴跑了几个老婆,敢打季抒娅的主意,我让你后悔下边多长了根签。”
“小季总!”韩越平收到消息,和季明川一起从正厅赶过来,胡子都气成了两撇,“真是稀客,先前怎么请你都不来,现在跑来闹一通,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季抒繁根本没看他,盯着置身事外的季明川,泄出两声冷笑,“亏季抒娅喊了你二十几年爸,你配吗。”
完全被忽视,韩越平面上无光,怒火中烧,“小季总,后生可畏啊!”
“那当然,不像你儿子,废物一个。”季抒繁终于看了老寿星一眼,“不想晚节不保,就少搞点小动作,你挪用公款在海外填窟窿的事,真当我不知道吗?”
话音落地,花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直到季抒繁三人扬长而去,都不复先前的热闹。
上车后,季抒繁看着季抒娅脖子上结了痂的伤口问:“怎么弄的?”
季抒娅扭头看着窗外,缄口不言。
季抒繁叹了口气,又把挡板升起来。
静默许久,季抒娅眼角滑落热泪,颤声道:“上周六,我陪季明川出席慈善晚宴,他拍下一套古着高定礼裙送给我,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他,我不敢承认,回家后,他把我藏起来的小时候的衣服扔到我面前逼我处理掉,争执的时候,不小心把杯子打碎了,划了一下。”
“杯子碎片不小心划到脖子?”季抒繁快吓死了,“季抒娅你还敢再轻描淡写一点吗,划到大动脉是不是该通知我给你收尸了?”
“对不起……”季抒娅捂着脸,瘦削的肩膀微微耸动。
“为什么道歉。”季抒繁沉声问,眼眶一下就红了,“你是不是想死,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对不起……”
“过期的东西,比你的命还重要吗?”季抒繁不理解。
“不重要,一点意义都没有。”季抒娅抬起头,红肿的美眸中尽是痛苦和自我怀疑,“但我需要这些东西证明,我季抒娅有人爱,哪怕是作为替身。”
“……什么意思?”
“这个家有个人是禁忌,不能提。”季抒娅缓了缓情绪,轻声道,“你只知道这个人存在,不知道她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但我知道。”
季抒繁沉默听着,认知被打碎、重组。
“我读大三那年,也就是你在伦敦休养的那年,我回过一趟檀麟庄园整理妈妈的遗物,发现了她的日记本,里面记录了她和钟梨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还夹着一张她们的合照。”季抒娅娓娓道来,“钟情的钟,梨花的梨,一位长相甜美、气质温婉的江南女子。”
“人都死了二十年了,关你什么事。”季抒繁发现自己的声音在抖。
“我就是钟梨呀。”季抒娅笑了,灿若梨花,“妈妈那么爱我,每天那么用心地打扮我,就是希望我能以她期待的样子陪伴她。”
“这个疯子!”季抒繁怨极了恨极了,“她是在报复啊!季抒娅你清醒一点!”
“所以,阿繁,你明白了吗,这个家不爱我、不接受我,不仅仅因为我是女孩儿,不如你优秀,更是因为顾泱把我变成了一把刀,横插在所有人胸口……”季抒娅的体态始终优雅,语调也轻盈柔和,她的世界却经历着一场场毁灭性雪崩,“我引以为傲的母爱,原来是这样,谨小慎微藏了一年又一年的公主裙,只不过是皮套。”
“我不认识什么钟梨,我只知道你是季抒娅,名字跟我只有一字之差的亲姐姐。”季抒繁死死抓着季抒娅的手,害怕哪天她会像雪花一样消失融化。
“我没那么脆弱,我一个人也走了很远的路呢。”季抒娅感受到他的恐惧,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从手包拿出一只录音笔交给他,“这里面是我收集的一些季明川和韩越平的东西,还涉及到孟浔父亲的药厂……你会用得到的,另外,季明川有把柄在韩越平手上,所以他才会想把我嫁给韩修,但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填坑的一章
第104章 当个事办
回到檀麟庄园,季抒繁特地等季抒娅洗好澡,开了瓶酒去找她,想着开解一下,彰显一下手足情。
然后就见识到了什么叫沉默的倔驴——
少爷这张三十八度的嘴好不容易说点四十度暖心暖胃的话,大小姐光顾着盯着他嘴上的死皮,从口红柜里找了只润唇膏给他,“擦擦,我看着难受。”
第一回合晓之以理,败。
季抒繁涂了两圈唇膏,橙子味,甚合他意,进一步,倒了酒,试图用酒精降低此女的心理防线,用“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贺征除外”作为开场,怒斥林叙墨没有眼光没有魄力没有心,三无男人,是时候放下了!季抒娅坐在床上,抱着那只半人高、穿着蓝色制服的TINNE WINNE小熊,无奈摇头,“林叙墨不一样的,他接住过坠落的我。”
“有屁用,他对你是应付,不是喜欢,为你做的任何事,都是因为柳姨嘱托,你快把那恋爱脑摘了吧!”季抒繁气得一拳打在小熊正脸上。
“我知道,我从来没想过捅破这层窗户纸,我的喜欢,不必成为他的负担。”季抒娅心疼地把小熊鼻子拔出来,笑盈盈地反击,“就像贺征,拼命踮脚想站得高一点,也是因为不想成为你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