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颅内…
好一会儿,等江落失焦的瞳仁聚拢时,他发现他已经被佛爷抱回了卧室。
张启山看着少年瞳眸里的迷蒙已散,知道少年是缓过来了,他垂头吻了吻少年的鼻尖,用干净的毛巾擦着少年身上的浮汗。
江落还有些许的喘息,但他眼眸是亮晶晶的,像是料峭春风拂过的溪流 ,他盯盯地瞧着佛爷,撒娇道:“佛爷…佛爷…您,您再亲亲乖乖,乖乖还想要,刚才好舒服…”
因着少年直白热情的话语,男人高大优越的身形一顿。
张启山抬手捏了捏少年的鼻尖,沉声问道:“这么喜欢我亲你?”
江落听到问话,赶紧将手臂缠到佛爷的脖颈,瞳眸水波荡漾,像并蒂摇曳的紫色睡莲,唇角可爱的扬起:“喜欢,喜欢!乖乖喜欢佛爷亲乖乖,佛爷再亲亲,再亲一次嘛!好不好?”
少年水波摇曳的瞳眸里满是期待,就像是一只想要主人摸摸肚皮的小狗崽,正疯狂地朝着主人翘着(),摇着肉乎乎的小尾巴。
张启山摩挲着他细白脆弱的后颈,眼底掠过一抹暗色,下一秒眉梢扬起,闷声沉笑:“我的乖乖啊!你怎么能这般可爱?”
说话间,他细密的吻便落在了少年的眉心,鼻尖,脸蛋,唇瓣…
江落听着佛爷夸他可爱,嘴角更是疯狂上扬,主动含住了佛爷的薄唇,像小狗舔舐一样,用软软的舌尖描绘着薄唇的形状…
舔得水淋淋湿漉漉的。
少年湿热的舌尖就如同鹅羽般拂过张启山的心头,让他心动不已,眼底的暗色几近沸腾,他将手臂伸进被子里,紧紧搂住少年的腰身,加重了这个满含裕念的吻…
江落舒服地圆润的脚趾都蜷缩起来了,又是那种感觉,那股细微的电流从脑海里诞生,然后急速地爬过他的肌肤,让他颤栗不止…
瞳仁失焦,里面漫着盈盈荡漾的水波…
带着霜雪气息的檀木香离开少年的唇瓣时,少年桃红的舌尖还恋恋不舍地探出水色颓靡的红唇,呜咽地乞怜,想要挽留。
“呜…爷…佛爷…”
张启山揉着少年柔韧的细腰,细细安抚…
几次下来,江落的唇瓣殷红似血,哪怕是他自己的舌尖触碰,都会感到一阵带有热烫刺痛的酥麻感,他嘟着嘴唇,哼唧唧道:“佛爷…佛爷…呜呜…乖乖嘴疼…”
张启山现在是又心疼又想笑,他搂着少年,声音低沉暗哑:“那怎么办?”
江落原本还想要亲亲的,但是唇瓣上的刺痛酥麻实在是太过强烈,他怕…
只得退而求其次,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眸,怯生生地瞧着佛爷,小声道:“佛爷,您舔舔乖乖的嘴唇,不要亲亲了,舔一舔,要轻轻的舔,乖乖的嘴唇就不疼了…”
张启山刚一垂头,触碰到少年的热烫的唇,一抹温热就缠了上来…
张启山抬眸看了眼少年窃喜的眼神,不禁抬手捏了捏少年的后颈,那抹湿润这才退去。
江落缠着佛爷胡闹了好久,直到墙壁上挂着的吊钟钟声响起…
“乖孩子,我让厨房那边给你准备了些汤羹,一直热着呢,你先去吃点,我这边还有一些事情,很快就能处理完。”张启山怜爱地轻抚着少年柔软的脸蛋,轻声道。
江落乖乖地点头,蹭了蹭佛爷的脖颈,诺诺道:“那佛爷要快一点呀,乖乖盛出来等着您。”
张启山心底柔软:“嗯。”
江落看着佛爷的身影消失在屋门处,他眸子里闪烁着幽暗的光芒,他总说自己是佛爷的小狗崽,其实不是玩笑。
他就是一只需要佛爷嘉赏的狗。
他也想当一只小狗,就像是狗五爷袖子里那只小狗一样,这样他就能时时刻刻藏在佛爷身上,哪怕是一秒钟也不会与佛爷分开了…
他还可以随时贴在佛爷的肌肤上,无论什么时候他的舌尖痒了,都可以…
想到这江落耳尖微红,心脏开始砰砰跳,他没忍住抽了自己一下…
佛爷是庄严神圣的,是他的神,明明他不该有如此冒犯僭越亵渎神的阴暗想法,可他是真的忍不住…
佛爷会不会已经发觉他的龌蹉心思了?
毕竟小狗的浅显心思在神的面前总是无所遁形。
这几日佛爷好像格外忙碌,冷峻的面庞上甚至会在不经意间出现一丝倦色。
江落神情有些低落,抬头望了眼窗外灰蓝色的高天,清澈的眸心闪过一丝寒凉杀意。
他并不傻,他虽然记不清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能从佛爷的情绪中敏锐的察觉到如今的形势。
佛爷在压抑自己。
定是那些该死的虫子,冒犯了佛爷,给佛爷造成了麻烦。
他应该早一点去杀了他们的,让佛爷不快是身为信徒的过错…
如今的城主府空荡荡的,主楼里面只住着他与佛爷两人,余下的空旷客房,下人们也不会日日打扫。
所以这就给了江落可乘之机,他在书房随时可以假装不经意地翻看文件资料,佛爷对他并不设防,他在佛爷心里一直都是单纯无害的。
他能轻而易举地知道那三个虫子的住所,以及他们有没有家人跟来,身边卫兵数目所持有的武器…
最关键的一点是,他需要一个背锅之人,不能将自己暴露出来,不能给佛爷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更不能让佛爷发现他是一只不乖的小狗。
所以江落趁佛爷忙碌时,大摇大摆进入了佛爷的私库,在里面找到了制作脸谱的材料,经过这几日时间,他已经制作完成,脸谱就被他藏在了客房里的衣柜中。
如今看来,他还是太慢了,怎能纵容那三只虫子外带不知多少的黑臭虫来打扰佛爷呢?
影响了佛爷的心情,当真是罪该万死。
江落望着灰蓝色的高天有些出神,这一幕刚好落在批改完一本文件的张启山眼里。
他起身走到少年身侧,却发觉少年依旧没有注意到他,这让他不禁有些好奇,少年这是在想些什么,居然这般出神。
“乖乖在想些什么?”
头顶突然传来低沉磁性声音,令江落眼眸颤动,里面满是心虚的神情,他这时才注意到身侧那道高大身影,他胸腔里的心脏开始扑通扑通地跳动,他心虚地不敢抬眸,就像一只要做坏事的小狗,怕被主人瞧出端倪。
他只得一头扑进高大身影的怀里,将头埋了进去,哼哼唧唧地小声说道:“乖乖…乖乖没想什么,佛爷您是忙完了吗?”
张启山看着少年银白色的长发落在雪白脖颈上,光华流转,他不禁抬手覆上那抹微凉的浓白,轻声道:“今日怕是要忙到夜半了,乖乖可是乏了?”
江落听到“夜半”,神情微动,他勾住佛爷的手掌,用指腹细细摸着那薄薄的硬茧,低声说道:“佛爷,乖乖是有些困了,您能亲一下乖乖吗?您亲完乖乖,乖乖就去睡一会儿…”
张启山看着少年毫无防备露出的细白脆弱的后颈,眼底闪过一抹异色,他将少年揽腰抱起,轻轻地在少年红润的唇瓣上,落下一个深凉近雪的吻。
江落耳尖微动,心里默数着佛爷的脚步声,听着沉稳脚步声的细微变化,他知道,佛爷现在已经走过廊角,马上就要回到书房了。
他心底生出些许的紧张,怕被佛爷发现,但眸心却盛着坚决的寒意,他应该帮佛爷做些什么的,他也必须要帮佛爷做些什么。
没关系,只要按照他计算的时间,规划的路线,杀了那几个虫子全家,不过是很简单的事情。
对佛爷不敬之人,就该去死。
江落悄声出了卧室,来到客房,取出已经制好的脸谱,看着这张熟悉的同那些虫子一样讨人厌的脸,江落第一次,对着这张脸笑得如此真诚。
他换好暗色衣物后,便从客房的窗户一跃而下,避开城主府的守卫,在灰暗的高天下,冷硬的风中奔袭,就像一只矫健的黑豹,也像暗夜里的精灵鬼魅…
原本灯火通明的官家府邸,如今寂静的近乎骇人。
地面上满是残肢断臂,暗红血泊,刺鼻的血腥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一道高挑修长的身影手持兵刃划在地面发出刺耳鸣响,阴冷无比,就像暗夜里滑腻游行的阴寒毒蛇,正在吐着蛇信寻找猎物,阴寒恐惧如同形成实质,凉飕飕地往人骨缝里刺去。
就像是来自炼狱的鬼魅恶煞正在步步逼近。
这声音宛如催命符咒,将躲藏在假山角落的张海康吓得脸色惨白,浑身抖得如同筛子一样。
同他一起从京中来的人,都死了,都被外面那个煞神杀死了,被一刀劈成了两半,肠子内脏滚落满地,尖叫都来不及发出…
原本他以为只要能拖到外围的黑飞子过来,他就能够获救…
可…可没想到,向来诡谲莫测的黑飞子刚一出现,就被那煞神一刀贯穿心脏…
根本来不及逃跑就化为黑灰。
冷汗一滴接着一滴从张海康额头滑落,在这阴寒的夜晚,他的衣领却被汗液濡湿,曾经张家人的标志处,那被砍断的残缺处,又开始泛起阵阵刺痛,他恍惚间看到那日惨死在汪家人手下的族人们…
他为了活命背弃张家,投靠汪家,难道今日就要死在这吗?
就在一股阴冷的风路过假山,发出呜呜声响后,张海康惊恐发觉,外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那恐怖的兵刃割地声,那刻意放缓的脚步声,通通消失不见了!
张海康心底的寒意已经漫至咽喉,他胸腔极致起伏,他现在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万一…万一那煞神走了呢?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头顶传来一声淡若月色的轻笑:“找到你了,恶心的小老鼠。”
张海康头皮就像是被猛烈的电流爬过,猛然发麻,他僵硬着脖颈,一点一点地仰起头,对视上一双从未见过的眼睛,他在这时才愕然惊觉,这煞神出现到现在从未睁开过眼睛…
那这双灰紫色眼眸…
他不是陈皮!!!
然而张海康只能带着这个秘密一同下地狱了…
一把长刃就着他仰头的姿势插入他的咽喉…
江落看着周围的残肢断臂,眼底流露出一丝嫌恶,怎么办,身上沾上这些老鼠的碎肉了,他要快一些回去,好在这些该死的家伙比他想象中还要好处理,还有很多时间。
就在他要转身离开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像漫步般进入一间屋子,将躲在榻下的瘦长脸青年拽了出来。
只见瘦长脸青年早已没有那日在城主府的嚣张气焰,如今他的左侧胳膊与大腿已经被折断,无力地垂落,看向闭着双目的陈皮,他惨白如蜡的脸上满是惊恐,一时间一股腥臭的气息涌了出来,淅淅沥沥的水声也跟着响起…
江落眉心一皱,强忍着想不留活口的冲动,将人摔到墙上,声音阴冷无比:“记住,今日杀人者是我陈皮阿四,张大佛爷不是要抓我吗?告诉他,让他尽管来!”
第382章 命难由己(一)
齐铁嘴坐在昏暗的香堂里,眼下已经有了层薄薄的青色,他整个人都如同行将朽木般散发着腐朽晦涩的气息,没了往日的鲜活。
自从那日起,他不依靠药物就再难入眠,即便睡着了,外面稍稍有丁点儿的风吹草动便会惊醒,有时靠着安神香睡得深了,便会做起梦来。
那是不可逃脱的噩梦。
梦境中满是血气弥漫,那一张张死不瞑目的青白色脸庞就那般赤裸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们围绕着他,他们每一个人额头上都有一个血洞,腐烂的血洞,他们死不瞑目的眼睛里满是怨毒…
他没有挣扎,没有逃避,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他越来越近,他们满怀恨意地诘问他…
“八爷,您怎么忍心啊?“
“八爷,我们追随您已经快十年了!您怎能见死不救!”
“八爷,您为何要欺骗我?您早就知道了张大佛爷要杀了我们,您为何不说!!”
为何啊!!
齐铁嘴目露悲怆,满目悲悯,他是残忍的,他是同他们一样残忍的…
他以为这就是最为痛苦的梦,然后接下来,那困囚他多年的魔障,也像是找到了他意志最为薄弱的时间,汹涌袭来。
梦境一转,白雾升腾,那些怨毒的青灰色面庞离他远去,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张牙舞爪的雾气中出现,那是张日山。
是他想念多年的爱人,是他亲手推开的爱人…
他承认,他后悔了。
他无时无刻都在悔恨,可他无力更改…
没有人能够改变他的抉择。
他想靠近他,可每当他往前走上一步,张日山便会离他远去一分,就像是那日他亲手将张日山推离,再难弥补…
他们两人好似陷入了无休止的追逐与逃离…
最终齐铁嘴累了,疲倦又狼狈地跪倒在地,痛苦嚎哭,直到这时他才堪堪意识到这依旧是一个梦…
这是一个梦啊!
是一个醒不来的噩梦,所有的魔障都缠绕着他,他道心出现了裂痕…
他在魔障梦魇中痛苦挣扎,想要醒来逃离,可却像是被恶鬼压在身上,正用鬼爪死死盖着他的眼皮,让他的眼皮有千钧之重…
只有等清晨到来,深秋的第一缕微光透过窗格照进来时,压在他身上的恶鬼才眼含怨恨,不甘心地被驱逐,它怨毒的目光在叫嚣,他永远也不能摆脱它了…
在白日清醒时,齐铁嘴才能短暂的解脱,醒来时他的面色苍白无比,后背的单衣也被淋漓大汗浸湿,黏腻腻的一片…
所以他不敢睡。
他只能这般坐在昏暗中,孤零零地坐在只有他一人的香堂里。
他不敢再睡,他的道心已经经不起恶鬼的折磨,那是从他无边无际的愧疚中衍生出的魔障,是他亲手造就,是他冷眼旁观的恶果…
齐铁嘴苍白的脸庞浸在灰蒙蒙的月色下,他心底空荡荡的,他已经陷入迷茫,他不知他是否应该再等待下去,他当真还要跟随他的脚步吗?
将死的雄鹰会给他留有一条生路吗?
他不确定,但他也没有逃,他好似在等命运替他抉择。
这抉择来了。
恍惚间,一股土腥味随着冷风袭进香堂。
这股味道,将齐铁嘴从迷惘中强硬拽出,他眉宇紧皱,蓦地感到一阵心惊肉跳,可他依旧没有动,他在生死关头等待命运替他做出的抉择。
一道极快的暗影,破窗而入,周身伴随着冷硬的寒风,那股带有土腥味儿的恶臭扑面而来。
齐铁嘴眼底的悲悯迷惘被狠意取代,他就这么盯着这道急速朝他袭来,逐渐显露出丑陋奇异恐怖面容的黑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映照着月色的紫金色寒芒撕裂空气,猛地刺向那道即将划向齐铁嘴脖颈的黑影。
铮——!
一声巨响,庞大诡谲的黑影被钉在墙壁上,腥臭的液体从它的伤口处流出,它发出刺耳尖叫,好似在召唤同伴。
齐铁嘴猛然转头,看向长刃袭来的方向,待看清来人面孔后,他苍白的面庞上露出惊愕:“陈皮?”
但等来人在灰蒙蒙的月色下睁开那双眼眸时,齐铁嘴便知,不,不是陈皮…
江落歪了下头,看了看齐铁嘴,随即又从一旁的墙壁上拔下铁制烛台,朝着被长刃钉住的还不断发出刺耳嚎叫的怪物砸去。
类似西瓜爆裂的声音响起,刺耳的嚎叫声戛然而止,但是那股带有土腥味的恶臭却越发浓烈。
江落杀完那群老鼠后,原本想要赶快回到城主府的,但在返回途中,却惊觉还有活着的黑飞子,它们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城北方向袭去。
江落不能坐视不管,毕竟长硰城是佛爷的长硰城,这些臭虫不死,定会给佛爷造成困扰。
所以他一路追在其后,最终惊疑发觉它们居然全部朝着八哥的香堂袭去!
一共有五只黑飞子,四只被守在附近的张家哨子拦截,还有一只朝着香堂里面袭杀而去。
江落见此紧跟了进来,于是就出现了现在这一幕。
江落见齐铁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他不禁快步走到他的身旁,担忧问道:“八哥你是伤到哪了吗?”
齐铁嘴眉宇紧皱,直直地看着他,凝视着他这双灰紫色瞳眸,没有说话。
江落还以为他没认出他,抬手便将脸谱撕下,蹲下身,握住他放在膝上的微凉的手,仰头看着他,一双在这昏暗中格外明亮的灰紫色瞳眸里蕴含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八哥,是我呀!你没认出小落儿吗?你没事吧?”
齐铁嘴感受到手背上覆盖的温热,他垂眸与少年对视。
抬头仰视他的少年眼眸清澈明亮,如同在月光照耀下的流泉,又仿佛一溪流动的白雪,面对少年不含一丝杂质的诚挚眼神,他竟然下意识地游离避开。
“我无事…是佛爷派你来的吗?”他问道。
闻言,江落浑身一僵,眸心颤动,流露出些许心虚的神情,他变得紧张,这让他握着齐铁嘴的手更紧了:“我…我…佛爷没有派我来…我自己出来的…”
齐铁嘴闻言,移开的目光再次与少年视线相触,这时借着灰蒙蒙的月色,他才堪堪看清少年暗色衣物上沾染的血迹,还未完全凝固,那显然是刚不久才沾染上的。
江落现在本就害怕一会儿回去后会被佛爷发现,如今他还发觉八哥看他的眼神怪怪的,这让他有些委屈,又有些不解:“八哥你怎么了?你好久没去看过小落儿了?你是不是不喜欢小落儿了呀?”
少年软糯的声音响起,让齐铁嘴眉宇微蹙,他对视少年干净的像汪清泉的眼眸,心头微颤。
少年当初被他诊断神智蒙尘,可如今少年分明不再痴傻,但…却分不清如今的世界不是他原本的世界?
眼见少年因为他的目光而越发疑惑不自然,齐铁嘴抬手摸了摸少年的头,淡声道:“八哥最近很忙,小落儿不要多想。”
江落抬手按住他微凉的手,还是觉得他有些怪异,听着外面隐隐传来的打斗声,他迟疑问道:“八哥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城主府吧,你这里被那群黑臭虫标记了,很危险。”
齐铁嘴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悲伤:“不了,八哥要走了,就要离开长硰城了,”
江落一怔,变得有些惶然:“八哥你…你是要去找日山哥哥吗?”
齐铁嘴对视上少年干净的眼眸,心中的悲伤越重,痴人,都是可怜的痴人,在铺天盖地的谎言下,被蒙蔽的痴人。
他知道佛爷骗了少年,他也只能跟着一同欺骗少年。
“嗯,我要去找他了,所以很快就要离开长硰城了,你…小落儿不必担心。”他的喉咙有些发紧,他知道他不光在骗少年,也是在骗自己。
他与张日山直到事情终极来临前,再也不会相见。
而到了那时,时间沧海桑田,张日山恐怕早已有了新的爱人,一个完完整整的爱人。
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将随着时间逝去,再也不会留有半分痕迹。
江落能感受到八哥在悲伤,可这却让他更加迷茫,自从他醒来一切都透露着古怪,他能感知到佛爷不想让他回忆起沉睡前发生的事情,他也不想让佛爷不快,所以他可以不记得…
可八哥他究竟是怎么了?
“八哥…日山哥哥帮佛爷做完事很快就会回来吧?你找到他后,你们会很快回来的?对吗?”他眼中有些期盼,可心底却有些发空,莫名觉得他们会分别好久好久…
甚至是见不到的那种久…
齐铁嘴听着他说的话,眼底浮现出一丝讽刺,果然最高明的谎话永远都是七分真,三分假,可这种谎言能维持多久呢?
佛爷啊!
在少年没有察觉时,他眼底的讽刺便已经消失,他抬手摸着少年的脸庞,给了他肯定的答复,就像那日对那名伙计一样的肯定的答复:“嗯,八哥找到他后,很快就会回来,你不必担心。”
这时外面的打斗声逐渐消失,有几道脚步声逐渐靠近。
江落有些惊慌地起身,躲到齐铁嘴身后。
完蛋了,佛爷这次肯定会知道他…
不对,到时候他就说自己想八哥了,所以偷偷出来看八哥就好了!
杀人的是陈皮,跟他江落有何关联?
这般想着,他又大大方方地站回齐铁嘴身旁。
张家哨子身上多多少少都带了伤,他们手里拿着的是专门对付黑飞子特制的武器。
他们走进来,看到一头银发的少年,明显一愣。
齐铁嘴拍了拍少年紧绷着的手臂,开口道:“我没事,多谢你们了。”
其中一人眉宇紧皱,扫视了眼屋内,看向被钉在墙上的半截黑飞子,给身旁的人一个眼神,遂即开口道:“八爷您该…”
齐铁嘴眉眼一凛,打断道:“我知道,很快我就会离开。”
张家哨子低垂下头,未再多言,几人来到那半截黑飞子处,朝着它洒了些暗红色粉末,顷刻间它就随着那股土腥的恶臭味一同消失不见。
最先开口那人,有些犹疑地看了眼挨在齐铁嘴身侧的银发少年,最终没有开口,处理完一切痕迹后,他们就如同夜间鬼魅,迅速隐藏回暗处。
刚才江落虽然是那般想的,但事到临头难免有些忐忑,他知道他要快些回去了,但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齐铁嘴,复又问了遍:“八哥你要不先跟我一起回去吧?”
齐铁嘴抬手摸了摸少年的脸蛋,声音轻柔,嘱咐道:“不必担心,小落儿回去吧。”
江落见他眼中满是坚决,神情低落地点了点头,转身将钉在墙上的紫金长刃拔出,最后深深地看了眼齐铁嘴,轻声道:“八哥,保重,我会等你们回来的。”
遂即,少年的身影便消失在这无边夜色中。
一股冷硬的风袭来,吹得破开的木窗吱嘎作响,异常刺耳。
齐铁嘴怔然地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你们”二字在他耳旁回响。
眼前突然浮现父亲醉酒时,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对他说的那句莫名的话:“人这一生遗憾的事情太多,就像那东逝的江水,不休不止,永无尽头…”
齐铁嘴现在好似明白了,当年不光是祖父为他算了一卦,父亲也是。
他满脸苦涩,喃喃自语,“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
如今他想要的已经没了,他不想做的也要做了。
汪家果然如同佛爷预料那般,会对他出手…
他抬眸望向灰蒙的高天,汪家,张家,真是两个天大的祸端啊!
祸端不除,永世难安。
命难由己啊!
城主府。
清辉遍洒,明月正当头。
张启山办公桌上堆叠的如小山一样高的公务堪堪处理完,他抬手按了按发涩的眉心,冷峻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丝疲惫。
抬眼看了眼时间,已经很晚了。
他的乖乖这次睡得怎么这般沉?难不成是前日的药物在他的乖乖体内仍有残留?
张启山剑眉微拧,起身朝书房外走去。
当他推开卧室屋门的那一刻,彻底愣住,屋内漆黑无比,没有一点声息。
张启山看着黑漆漆的房间,垂在身侧的手指轻微颤抖,竟有种恐慌感,他走到床边,打开床头灯,看清床上只余下孤零零的满是褶皱的被子。
心惊肉跳,血液蓦地变冷。
江落,消失不见了…
张启山站在原地许久,冷峻的脸庞如冰似雪,漆黑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他怔怔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一时间巨大的空茫几乎将他吞噬。
他动作僵硬地坐到床边,将手落在褶皱的被子上,没有感觉到丝毫温度。
在这一刻,他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薄唇抿成一条锋锐的直线,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竟然外显出自嘲与空茫。
他没有叫任何人,没有在第一时间命人寻找少年的踪迹。
因为他认为,是上天赐予他的“馈赠”,时间到了。
被收回了。
少年是离开了,回到了属于他的世界。
张启山看着床头上摆放着少年曾经戴过的鲛绡,他将其握在掌心,一片冰凉,他就这么静静地,没有一点声息的坐在那…
在这片静默中心如刀绞,五内俱焚。
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这个将一切都算计在内的男人,在此刻因少年的消失而满身颓废与恍惚。
少年走了,连带着抽走了他最后一丝鲜活,让他再次成为那座死板森冷的高山。
第384章 被发现了(一)
江落忐忑地从客房敞开的窗户翻了进来,他赶紧将自己身上沾染了血腥的衣物褪下,来不及洗澡,赶紧将原本的睡衣胡乱地往身上套着。
这套睡衣是佛爷的,他喜欢浑身都被佛爷的气息包裹,所以一直以来他穿的都是佛爷的睡衣,他套上上衣后,来不及穿睡裤,就拿在手里赶紧朝着卧室奔去。
刚才他回来时特意看了眼佛爷书房的位置,里面虽然还打着灯,但却没有发现佛爷的身影,他知道,他要完蛋了!
果然,当他拎着睡裤,跑到卧室前时,卧室的门是大敞着的!
江落紧张地喉结滚动了下,小心脏扑通通地撞击着胸口。
他看到床边坐着的那道高大的身影,居然莫名有些腿软,他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声音低低地唤了声:“佛…佛爷…”
张启山听到少年的声音,缓缓抬头 ,漆黑的眼珠子暗得有些骇人,就像暗夜诡谲地凝缩成实质。
江落对视上佛爷的眼眸,不禁睁大了圆眸,是被吓的!
他看着佛爷漆黑眸底的波纹没有一丝晃动,气压极低,周身的威慑让他更加腿软。
他浑身的肌肤都开始颤栗,他心底更是开始打凸,他知道,完蛋了!
完蛋了!
他惹佛爷生气了!
江落意识到这点后,赶紧跪了下去,连事先在心底演练好的辩解都说不出口了,赤裸的双腿跪在冰凉的地板上,让本就颤栗的肌肤,平添一抹刺激。
张启山紧紧握着那条鲛绡,他坐在那,死死地盯着突然出现的少年,他像是有些分辨不清,眼前的少年是真实,还是他的虚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