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可以变出来蛋糕的蜡烛还没有完全用完,足够他们在废弃工厂中再多撑几天。
随着另一个世界的入侵,许多工厂被迫停工,废土世界的天空反倒是显露出了之前从未有过的雾蓝底色。
半下午时,苏玄枵、苏娵訾、苏降娄三个围坐在一起吃蛋糕,还在被大哥哥抱着的苏析木没有吃,哪怕哥哥们把蛋糕都喂到他嘴边了,他也不张嘴。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外面有坏蛋在抓人,他们不能被坏蛋抓到。这里没有吃的东西,哥哥们只能靠蛋糕填饱肚子了。
他不吃东西也不会饿肚子,所以不需要为了甜一甜嘴巴就去吃蛋糕。
苏玄枵吃的很克制,等感觉自己的体力在补充能量后逐渐恢复,他便将怀里的小家伙交给娵訾,自己转而朝工厂外的一个隐蔽角落走去。
他得去放风。
苏娵訾和苏降娄见状都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坐在那里休息,继续恢复体力,准备等晚上的时候去接替大哥。
“哥哥…”苏析木揉了揉眼睛。
少年轻晃怀里的孩子:“困了?那睡一会儿吧。”
两年的时间,当初的小娃娃又长大了一些,身上原本的那身嫩黄色衬衣背带裤早就不能穿了,被换成了和哥哥们差不多的白色袍子。
袍子同样是哥哥们从学校里‘拿’的。为了能让小家伙穿着合身,苏娵訾甚至无师自通了剪裁缝纫技术。
穿着一身白色小袍子的苏析木和哥哥们站在一起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在这个世界有个244的编号。
但这样的趋同,却没有让苏娵訾他们感到高兴,相反,每次看到这身白色的袍子,总是会给他们的心里蒙上一层不详的阴霾。
因为在小家伙最开始来到这里时,他身上的衣服,别人是脱不下来的。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不仅是衣服……
苏娵訾看着小家伙手背上留下的浅浅白印。
那是他上个月不小心摔跤时,留下的还没有完全消去的疤痕。
他会疼,会受伤了。
被哥哥哄着,苏析木的睡意逐渐上涌。
不过临睡前,他还是有点不放心的确认:“哥哥,坏人会找到这里来吗?”
睡眼朦胧的孩子强调:“如果打起来,我可以,可以自己藏起来。”
小家伙自己一点都不担心哥哥们会因为害怕危险把他丢下,他害怕的是,如果哥哥们真的有危险了,可能会因为想要带上他,而打不过坏人。
他可以先藏起来,不影响哥哥们打坏蛋。
这是想办法,不是分开。
苏娵訾点头:“好,如果打起来,就让降娄带你藏起来。”
靠在二哥身旁,虚虚的和弟弟头碰头的苏降娄听到二哥点名,立刻点头:“析宝,我也很厉害,可以保护你的。”
可能是年纪还比较小的缘故,苏降娄虽然已经完全转化,但对自己的能力,暂时还是没摸索出个所以然来。只隐约感觉,和眼睛有关。
在你一句我一句的低叙中,苏析木和苏降娄,都迷迷糊糊进入了睡梦中。
今天对他们的精神和体力消耗都相对来说大了些。
后半夜时,苏玄枵回到工厂内部,伸手接过小析,然后一把扶住降娄在娵訾起身后,就要磕下去的脑袋。
苏娵訾原地稍微活动了一下,走出工厂接替大哥守夜。
此时的废土世界,夜晚的风带来了从别的地方传来的诡谲与哀嚎,血腥气和工厂的铁锈味萦绕鼻尖久久不散。
苏娵訾朝风刮过来的方向远眺,他知道,在那个方向,又一个管理们口中的怪物,越过灰雾,在这里圈下了属于自己的一片领土。
苏玄枵带着弟弟们在这座废弃工厂里住了一个多星期。
期间,他还用自己截留下来的一个探查型诡异道具,去打探了一下居住区的情况。
在用卡车运完人后,那一支支猎人小队也不见了踪影。显然,猎人小队的队员们,也被和其他人一起,投入到了怪物的领域中。
为了能够继续活着,并且拥有一搜规模不下于半个13区的末日旅船,所有管理层已经疯狂。
在投入了所有的外区有生力量后,他们将目光看向了那些内城居民。
可惜内城这些居民,可不像外城那些被当做牲畜一样养大的居民好愚弄。
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希望区就已经爆发了整整四起自内城而起的叛乱。
原13区管理委员会副会长,都死在了叛乱中。
死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上,显然是极度不甘的。
不过好玩的是,那些聚集了一些人掀起叛乱的领头人们,嘴上说的大义凛然,什么生命可贵,不该因为权贵们的私欲就被随意牺牲抛弃,实际上,苏玄枵探查发现,这些领头人也没少偷偷的扔人去抢道具。
也许是因为这一出闹剧,终于是满足了那个自称为‘旅者’的怪物的恶趣味。
在他的同类们都开始在这个新世界‘大快朵颐’时,终于,ta姗姗来迟,随机挑选了一片地方,开始将自己的领域,碾压挤入这个世界的这片现实空间。
然后……
然后ta就迷路了。
ta进入到了一片很绚烂的透明晶球中。
每一个晶球,都代表着一个无比真实的梦。
Ta觉得很有意思,所以短暂停留。
有些梦ta不怎么喜欢,所以很快就能醒来。
还有一些梦,却让ta流连忘返,不愿醒来。
刚好又轮到守夜的苏娵訾面色沉浸的环顾工厂四周,他自己低喃:“来不及了。”
话音落下,又是微不可闻的咔嚓一声。在他的感知中,又一个满身灰雾,不可名状的东西,撞进了他积攒的‘梦’中。
这些‘梦’,是他为了保护工厂安全,刚完全放出来没多久的。
咔嚓、咔嚓、咔嚓……
这些声音好像接连不断的流星雨砸上了透明的屏障,天,在一瞬间,破出了无数个大窟窿。
是废土世界,终于在这一刻,再也坚持不住,分崩离析。
苏娵訾转身,便看到大哥已经带着小析和降娄出了工厂。
透明屏障外,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不仅是灰雾怪物撞进梦中的碎裂声,属于废土世界人类的贪婪声音也开始响起。
“就是这里吗?”
“是这里了。”
“我的感觉不会错!旅者就是降临在了这里!”
“不会有错,旅者的气息我隔着两个区都能闻到!”
旅者,第一个撞进透明球海的灰雾怪物。
一个除了脑袋,身体其他地方全都是金属做成的老人被忠心的猎人搀扶着,眸色赤红,表情癫狂,看着面前阻挡自己继续前进的透明球海,张嘴便咬碎了其中一个透明球。
他是104教育场的校长。
另一个戴着单片眼镜,肚子凸起,满脸痴肥的男人,他用手杖点了点地面,面前的一小片透明球便被他推开。
他是一个管理,也是一个猎人。
苏娵訾这个能力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如果没有特殊的防御手段,只要接触到透明球,就会被强制进入睡眠。
随着闻讯赶来的人越来越多,原本短短几秒就已经被围满的工厂更是里里外外,水泄不通,队伍蔓延到后面,几乎看不到边际。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一块香甜的饵料,引来了所有希望区的幸存者。
苏娵訾攒的‘梦’不够,最里面的人在咬碎透明球后倒在原地,很快就会有后来者踩着他们的身体顶上。
猩红的液体逐渐从这些人的脚下流出来。
那些最先倒下的人,已经被踩成了细的不能再细的肉糜。
苏娵訾伸手捂住小析的眼睛,把还沉浸在梦中的旅者扔了出去。
轰的一声
人海又是一阵躁动
被扔出梦境的旅者醒来后有些崩溃,ta散去周身的灰雾,是一个落拓青年模样。
“为什么把我扔出来?我要回去!”旅者叫喊着,又往透明球里面冲。
有人拦住他,试图继续挑战这个强大的怪物,获得末日旅船。
却听真的被短暂的‘拦住’了一下的旅者怪笑一声:“我如果有这样的船,我自己去旅行不好吗?为什么要送给你们?”
“你们为什么要相信诡异的话?”
他给自己起名叫做旅者,他是那样的热爱旅行。
如果真的有可以穿越世界缝隙的船,他早就出门旅游啦。
说完,旅者一头扎进最后一小片透明球中,继续做起了他的大梦。
所有人听到他这话,却都像是疯了一样。
世界像一个再也修复不好的破口袋。
唯一的希望,竟然也只是怪物因为恶趣味编造出的谎言。
头顶天空的缝隙越裂越多,脚下踩着湿润腥气的红色肉糜,有人抓了抓头发,忽然也学着旅者的语调,怪笑一声,挥手一巴掌,打掉了不小心碰到自己的同事的脑袋。
作为混乱的中心位置,苏玄枵和苏娵訾想要带着弟弟们出去,只能选择加入这场混乱。
“小析,要自己捂眼睛了,好不好?”显然,在最后时刻,相比于把小析交给大哥,苏娵訾更相信他自己。
“好。”已经大概知道现场可能发生了什么的苏析木伸手捂住眼睛,尽力在哥哥怀里把自己缩到最小,不让自己影响到哥哥的动作。
自从被研究室检测出完全转化后,其实不论是苏玄枵还是苏娵訾,都没有在实战中真正用全力。
工厂周围的人无穷无尽,好像整个希望区的猎人和管理,都聚集在了这里。
苏玄枵把苏降娄甩在背上,苏降娄凶得很,回头就是一个手刀砍在身后一个朝二哥手臂挥刀的人脖颈上。
脖颈应声断裂。
苏降娄自己数:“一个。”
“两个。”
“三个……”
他们就这样一路从中心区域走到中间地带,然后是外围。
从夜晚走到了白天,然后又到了夜晚。
四人身后,狼藉一片。
最后时,有人用了热武器。
苏娵訾放在他们周围的透明球,碎了一次又一次。
苏降娄脱力,从大哥背后摔了下来。
苏玄枵胸口破开了一道很吓人的口子,几乎把他整个人穿透。
苏娵訾回眸望了一眼身后,蹲下身,将怀里的小家伙稳稳的放了下来。
他说:“小析,可以睁开眼睛了。但是不要向后看。”
白色的小袍子同样沾了一些血迹的孩子睁开眼睛,露出那双水洗似的清澈眼眸。
哥哥不让回头看。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天空,哥哥,还有小哥哥。
大哥哥在后面一点点,他只能看到大哥哥的衣角。
现在是晚上,但是天空已经没有星星了。
只有比夜幕更黑的裂缝和黑洞,好像要把人吸进去一样。天空出现了灰色的雾,在慢慢往下压。
“哥哥,大哥哥,小哥哥,我们接下来还去哪里呢?”他有些不解的问。
但是小哥哥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他了。只是对他眨了眨眼,意思是他也不知道。
苏娵訾同样脱力,躺在了这片废墟中。
他同样看到了天上已经离他们很近了的灰雾。
他像是以往每晚临睡前那样,轻轻对还在看着他的弟弟说:“小析,来,哥哥抱。”
没有听到哥哥回答的苏析木也不在意,点点头,乖乖的继续钻回哥哥怀里,把自己缩成一小团。
他感觉到哥哥在一下一下的轻轻拍他,然后把最后一颗透明的小球点在他的额头上。
小球立刻变成白色的光点消失了。
苏娵訾想,他一点也不想让小析知道,疼是什么感觉。
灰雾下,苏析木和力竭的哥哥们一起闭上眼睛。
漫天灰雾,伴着地壳身处隐隐传来的轰鸣,是这个破败世界最后的哀歌。
残破的工厂周围,是漫漫无际的断臂残肢,从尸体里流出的血液,在低洼处汇聚,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湖泊。
目之所及的所有,只有往前一些,再往前一些的地方,才勉强算得上干净。
那里,同样躺着几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
其中唯一醒目的,也只有那个还睡在哥哥怀中的孩子。
他的衣角,还残存着这个世界罕见的一抹白。
时间就这样仿佛静止了一般,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直到周围的所有事物都开始褪色,模糊,甚至那一片片暗色腥气的‘湖泊’,也逐渐变成黑白。
尸山血海的景象如同废土世界中随处可见的风沙,一阵微风吹过,再也没有了存在过的痕迹。
地面和天空相连,变成了一块毫无破绽的黑色幕布。
幕布中,唯有最边缘的那几人,还是真实存在的。
在这样的寂静中,有暗红色的薄雾取代了最开始的灰雾。
红雾下,抱着孩子的少年逐渐变得模糊,直到最后,开始显露出属于成年男人的身形。
而被他抱在怀里的孩子,同样开始身体抽长。
原本还有些肉乎乎的手臂,变得细长。
圆嘟嘟的小脸儿,婴儿肥慢慢退去了大部分,五官是和小时候如出一辙的精致,只是又多了几分属于少年的隽秀清朗。
苏析木闭上眼睛后,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好像是梦到了他和哥哥们一起闭上眼睛后,发生的事情。
他以为自己醒过来后,还会躺在那里,还会看到哥哥们。
他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因为在他的概念里,他已经死了好久好久了。五岁生日之前就死掉了。
他是和哥哥们一起生活在死人的世界里。
都已经死掉变成鬼了,还要怎么死呢?
但是他没有想到,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奶奶。
奶奶的表情一开始很担心,直到看到他睁开眼睛了,才很高兴的把他连被子一起抱起来。奶奶说他今天很能睡,睡到中午了还不醒,她还以为是生病了。
就连爸爸妈妈也在。
很久没有看到奶奶和爸爸妈妈了的小家伙很开心,眨了眨眼睛,同样小黏包似的伸出手回抱住奶奶。
不过很快,他又没有那么开心了。
因为他找不到哥哥们在哪里了。而且,他好像变小了。
他明明记得,他都过七岁生日了,为什么以前都穿变小了的背带裤,现在又可以穿了呢?
为什么奶奶要问他,五岁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呢?
他过了五岁生日啊,和哥哥们一起过的。
两年多的时间,由于废土世界的特殊性,苏析木平时除了和哥哥们,或者偶尔和隔壁爷爷聊天说话,其他时候,是很难找到能和自己正常沟通交流的人的。
所以小家伙自己的心智不倒退就算很好了,成长空间是没有太多的。
再加上心里很相信奶奶还有爸爸妈妈,因此,他心里有了疑惑,就很快问出口。
他问奶奶和爸爸妈妈,他不是死了吗?为什么忽然又回来了?哥哥们呢?没有和他一起回来吗?
爸爸一开始以为他在开玩笑,还有点凶的骂他,小孩子不要乱说话,什么生啊死啊的,这里哪有什么哥哥。
快三年下来,除了把他带大的奶奶,苏析木对于爸爸和妈妈其实已经有些陌生了。
对于那时的他来说,哥哥们的重要性,应该比爸爸妈妈还要高一点。
所以,爸爸这边刚骂完,他就立刻很大声的哭了。
小孩子是受不了大人说他撒谎的,尤其是在他明明说的是实话的情况下。
他哭得伤心,最后被奶奶抱在怀里哄,趴在奶奶肩膀上一抽一噎的和奶奶说他没有说谎。
他努力和奶奶描述哥哥们的样子,还有他死了之后发生的很多事情。
恐怖的玩偶大熊,会说话的狼外婆,一排排的铁皮屋子,屋子里的哥哥,还有哥哥手臂上很疼很疼的伤口……
他说了很多很多,却不知道,爸爸妈妈的表情,逐渐从混不在意,变成严肃,最后眼神里甚至多了一丝犹疑惊恐。
在那时还不算太发达的小县城中,许多人对鬼神之说,依旧抱有恐惧。
这种恐惧,在之后的某一天,达到了巅峰。
被强制送回幼儿园继续上课的小家伙,在幼儿园放学时,忽然跑回幼儿园里,找到了自己的幼儿园老师,晃了晃老师的手,很是担心的和她说,让老师一定要小心,因为老师最近可能也会‘死’。
如果老师也死了,可以帮他去那边,找一找他的哥哥们吗?然后帮他和哥哥们带一些话。
顺带,苏析木还很好心的认真和老师分享起了死后的一些经验。
比如那边其实也不太好,会有坏人拿刀割人的肉。还会有很难吃的饭。在那边,大部分会说话的人,都不好。
将近三年的时间,对于一个总共懂事了还没几年的孩子来说,他到底还是沾染上了属于废土世界的气息。
也不可避免的,在重新回到现实世界后,思维陷入了他自己无法去整理的混乱。
他只是觉得,今天只要一靠近老师,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玩偶大熊,也像狼外婆,和他最后记得的灰雾也有点像。
这在作为过来人的小家伙看来,就是可能会‘死’的前兆。
他的提醒,全然出自孩童懵懂纯然的好心。
但听在被提醒的老师,以及跟在后面追过来的父母耳中,却是那样让人毛骨悚然。
到底什么样的孩子,才会用这样纯粹认真的语气,说起死亡,以及割肉这样血腥的字眼。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这甚至是孩童顽劣邪恶的有意诅咒。
原本还准备朝冲她跑过来的小朋友打招呼的老师,表情瞬间变得很难看。
苏炳,也就是苏析木的爸爸,同样面色铁青的拽着孩子离开。
这一晚,明明是去好心提醒老师的苏析木,差点就要被爸爸妈妈狠狠打了。
还是奶奶护着他,说她的星星宝很乖,不会故意这样说话的。肯定是因为上次做噩梦了,孩子年纪小,还分不清噩梦和现实的区别,才会说这样的话。她去和老师道歉,但是不要打孩子。会吓丢魂。
被奶奶护着的小朋友委屈又害怕,看着奶奶因为护着他,还和爸爸吵了架。妈妈也和奶奶说不好听的话。
他有点不懂,是他不该去提醒老师要小心吗?
然后第二天,老师不见了。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不见了。
所有人都找不到。
老师的家人急疯了,到处找人。
也幸亏那天听到苏析木和老师说话的人很少,除了老师自己,就只有苏炳和妻子杨慧。
但从那天后,不论是苏炳还是杨慧,再看孩子的眼神,就已经完全变了。
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想要避开的东西,但又碍于血缘关系,不能像其他让人畏惧的东西一样,彻底的避开。
苏析木并没有注意到爸爸妈妈对他态度的变化,或者说,他不是很在意。
在他年纪很小的时候,他很想要爸爸妈妈陪他,但是爸爸妈妈总是吵架。
但是他现在是大孩子了,肯定不会像小朋友那样,那么黏爸爸妈妈了。
此时此刻,对于孩童天性中对于父爱母爱的渴望,已经逐渐被另一种亲情和思念代替。
以前他刚住进他和哥哥们的家时,晚上总是因为想奶奶哭,哭着哭着就被哥哥抱起来了。
现在他看到奶奶了,又忍不住总是因为想哥哥们哭。
然后,在有一天上午,奶奶出门去买菜,爸爸妈妈想要带他出门。
他说他不想出门,想要在家等奶奶。
但是爸爸妈妈说,带他去找哥哥。
他忍不住和爸爸妈妈一起出去了。
爸爸带他走了好久好久的路,还坐了公共汽车,终于来到了一个很陌生的地方。
是一个村里。
村子最里面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住着一个衣服穿得很花的婆婆。
他被爸爸妈妈按在院子最中间的位置,婆婆往他身上泼水。
他不舒服,很冷,想要躲开。
可是爸爸妈妈说如果他躲,就不带他找哥哥了。他们已经找到哥哥了。
他只是对于爸爸妈妈的陪伴没有很想要了,但是却没想过爸爸妈妈会骗他。
所以他听到爸爸妈妈的话,很开心。就继续乖乖站在那里,等着婆婆一盆一盆继续给他泼水,想着等会儿看到哥哥了,要和哥哥说什么。
婆婆对着她泼了好一会儿的水,又拿着东西在他身上拍了拍去,最后还把一张黄色的纸烧成灰,用水冲在碗里让他喝完。
他喝完了水,被爸爸妈妈带回家。很快就睡着了,也来不及找哥哥。
因为他被泼水,生病了。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爸爸妈妈已经都不在家里了,只有奶奶在陪他。
醒来之后,他好多事情都不记得。奶奶说,可能是他这次生病太严重,有点烧糊涂了。
不过也没关系,小娃娃,本来能记住的事情也少,从头再记也不迟。
苏析木点点头,觉得奶奶说得对。
但是从那以后,他每天晚上都爱做梦。
他感觉,自己丢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被暗色和红雾笼罩的空间中,无形的涟漪再次泛起。
熟悉的废弃工厂和前方的荒漠沙丘再次出现。
和以前一样,这次,依旧是苏娵訾最先睁开了眼睛。
他低头,看着将脑袋完全拱在自己怀里的少年,笑了。
他将自己环抱住少年的手臂再次收紧了一些,喃喃:“这次抱住了…”
声音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
只见原本面容沉静的少年皱了皱眉,长翘的睫毛轻颤,试着努力睁开眼睛。
当朦胧的意识回拢,苏析木真正睁开眼睛的下一秒,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和声音一样,同样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庞。
苏娵訾生得好看,不然当时还小,和哥哥们都不熟悉的苏析木,也不能一下就偎上了他。
毕竟,实话实说,大部分小朋友还是很看脸的。
当然,这也和小家伙哭得伤心时,第一次就是被这个哥哥抱起来的,有很大关系。
在废土世界时,可能是13区某些管理的个人喜好原因,发给外区居民的衣物,全都是宽大的白袍。
在那个时候的苏析木小小的脑袋中,哥哥除了不笑,很像爸爸以前给他买的音乐盒里的天使。
大哥哥和小哥哥也是好看的,不过更像另一个音乐盒里拿武器的天使。
他和哥哥们解释过小天使的意思。
小天使都是很漂亮,很厉害,大家都喜欢的。
然后,哥哥就把他抱起来,很认真的说他才是小天使。因为又漂亮,又厉害,大家都最喜欢。
现在……
苏析木眨眨眼睛,四目相对,他望着那双熟悉的眼眸。
以前这双眼眸,高兴起来很不熟练的,笑意和茫然总是同时出现。
现在,这双眼眸中,已经褪去了年幼时的茫然,装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轻柔笑意。
他望着怀里的少年,是这个世界上,不,是他这漫长一生,最珍贵的。
苏析木怔神过后,张了张嘴巴,看口型是一个需要舌头卷起来发音的字。
不过很快,他又像小时候那样,伸手回抱过去。
“二哥。”他喊。
然后接着,又喊了一声:“哥哥。”
苏娵訾抬手,在少年后脑上抚了抚,应了一声:“嗯。”
“哥哥在。”
苏析木觉得自己现在有些乱,一会儿是想起来了自己小时候到底是怎么生病的,真正有了从四岁到十九岁的所有记忆。
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只是和哥哥,还有大哥、三哥一起闭上眼睛,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哥哥都已经长大了。
他下意识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来不及细想,很快,心中对于大哥和三哥担心的情绪,便占了上风。
他完全回过神,和二哥一起坐起身来,看着这片和记忆中差不多的沙漠,还有沙漠中的工厂。
那些被哥哥们抛在身后的,哀嚎不断地,应该是死了的人,已经全都不见了。
苏析木自己低头,他身上以前很合身的白色袍子,现在依旧很合身,是极为干净的洁白。
他又嗖的一下扭头。
他还记得哥哥让他不要回头的话。
但是现在的话,应该是可以回头了吧?
身后,他最先想要寻找的是大哥的身影。
因为在闭上眼睛前,他只有大哥没有看到。
大约是落后十步远的位置,他终于看到了大哥的身影。
可能是因为之前见过好多次面了,他很轻易的就认出了大哥。
大哥还没有醒来,身上穿着的,是和他身上如出一辙干净的白色袍子。
在距离大哥不远处,三哥静静地躺在那里,只是手依旧是向前伸的。
他和二哥都醒过来了,为什么大哥和三哥还是没有醒?
苏析木想到这里,快步走上前,先去喊大哥,又去喊三哥,最后求助似的喊二哥:“二哥,大哥和三哥怎么了?他们为什么还没有醒过来?”
苏娵訾看着地上躺着的这两个人,蹲下身,盯着两人看了好一会儿。
苏析木也蹲在旁边,没有出声,怕打扰到二哥。
这样看了有十几秒钟,他才听到二哥说:“没事,他们自己不愿意醒。等回了家,小析你多喊一下就行了。”
苏析木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歪了歪脑袋,莫名觉得这个词在他的人生中,已经好久没有出现了。
但是他觉得哥哥说得对,财富大道,苏家别墅,那里……就是他的家。
就像他们以前住过的许多个铁皮小屋,每一个,都是他的家。因为他和大哥、二哥、三哥,都一起住过。
“嗯!”
“哥哥,我们回家。带大哥和三哥一起。”
“但是,但是,哥哥,我们两个人搬得动大哥和三哥吗?”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