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个饭而已, 太刻意了, 他对自己说。
但扈光同的反应和他的反应不同,两人见面之后,扈光同看他好几秒,说:“谢谢。”
“我很荣幸。”
他们俩真是不熟,坐在车上,两个人讨论了很久吃什么。
扈光同罗列了好几家店,苑眠都表示同意,可也不知道扈光同的判断标准为何,在凝视着苑眠的表情过后,他最终都逐一否决,静默停顿之后询问:“去我家可以吗?”
两个人于是回了扈光同的家。
扈光同在B市有一所三居室的住宅,看得出一个人常住,很有些生活痕迹。
冰箱里有充沛的食材,在领苑眠进门之后,扈光同给他洗了水果,一面和他寻常聊天,一面进了厨房带上围裙忙碌。
苑眠的心浮着无处落脚,反正也坐不住,就在厨房口站着看,怎么看怎么离奇。
苑眠:“你给我做饭?”
扈光同:“我做饭还可以,做饭是我的爱好之一,很治愈。”
“……”
那不是苑眠在意的重点,可扈光同显然和他所思所想不同,说完自己先露出点犹豫来,侧头对苑眠道:“我也掌握不准尺度,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又说:“如果你有任何不喜欢的地方,和我说好吗?”
他似乎有些斟酌困扰。
因他这份困扰,苑眠更不知话从何起。
两人很安静很和平地一同吃了饭,祥和融洽如一对一同平静隐居的友人。
苑眠将之评价为电视剧里男女主最后田园归隐那种风格的HE结局。
可等收拾好碗筷,苑眠到底还是主动戳破了这层云朵般的梦幻糖衣,“扈光同。”
他选择直呼扈光同的大名,告诉他:“我不懂。”
扈光同这一次倒很快懂了他,回应:“哪里不懂?”
苑眠:“你表现得让我觉得你好像喜欢我。”
扈光同定定看他两秒,起身离开了。
等回来时,带回了笔记本和运动腕表。
他给自己和苑眠各带一支,将两人的心率同时显示在电脑电脑屏幕上,随后也不继续纠缠在原话题上,很突然地开口问:“你对编织感兴趣吗?”
“什么?”
扈光同和他闲话:“除了做饭,我最常做的就是编织,我的阿姨家里养着一只豆柴,很爱流口水,我闲着没事的时候给它织了许多条围兜。”
他说着拿出手机给苑眠看照片,照片里一只圆圆滚滚的黑色柴犬脖子上系着口水兜,嫩黄葱心绿配色毛茸茸又可爱。
苑眠懵懵地,听见扈光同问:“你想试试吗?我教你。”
“……”
编织和扈光同,很难想象能放在一起产生关系。
可扈光同没解答他的问题,苑眠也没那个气氛起身就走。
话到这里,扈光同给他找了一副钩针一团毛线,两个人说开始也就开始了。
扈光同果然是熟手,而且很有耐心,十分细心教苑眠如何起针如何打结如何构成最好上手的简单花样。
苑眠云里雾里地跟着织,仿佛在做清醒梦。
“编织是我为了教母亲学的,后来自己喜欢上了,每次织东西的时候,我都觉得心情很平静。”
“奥。”
“适应了治愈感和成就感会上瘾的。”
“奥。”
苑眠肢体协调,跳舞打架都不在话下,这时手却不是一般的笨,搞起来每一针都慢半拍。
偏他又执拗,越难的事越不服,一不留神,还真被占了注意力。
不知多久忽然回神,扈光同正在看他,和他对视之后,弯起眼睛笑了一下。
苑眠怔住,显示屏里的两道心率都高得近乎异常,他余光里看见了那异常,心脏于是更加地不舒服,几乎泛出疼痛。
感觉可以不说,情绪可以隐藏,但是心跳的变化,藏也藏不住。
扈光同显然也没有要藏的意思,本就是他自己决定拿出来给苑眠看,此时,他也在看苑眠的心跳,看到了,他反而不笑了,转过头凝视着苑眠的眼睛。
他似乎历经一番几乎令他为难的思考:“我不想你的心再受伤,但我又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向你表达清楚我的认真,从而不叫你感到一丝失望。”
苑眠也直视对方,话头却躲:“我们认识的时间还不够一日夜,你能喜欢我什么?”
扈光同答他:“如果说喜欢你的内在未免虚伪,毕竟你的美丽就像房间的大象显而易见。”
“我看得见你的美,也很想讴歌你的美,可是,我又确实很喜欢你的内在,你在我看来,灵魂如同钻石一样闪闪发光。”
这是苑眠从未听过的赞美,听起来真的假到反酸水。
他积累的情伤只怕有个大海沟深,够他往后好几年封心锁爱,可他偏偏感到震动。
半晌,他问:“所以你想要什么?你想和我谈恋爱?”
扈光同想了想,摇头。“我来得晚了,说什么都显得轻浮,不易被取信。”
“苑先生,我发自内心地认为你合该是个人见人爱的人,所以很想抓紧时间,珍惜光阴。”
“是的,我想要和你谈恋爱,但又不止是想和你谈恋爱。”
扈光同说:“我想和你一起做饭,一起吃饭,一起做有趣的无趣的刺激的平凡的所有事。我想和你共度余生。”
“我很喜欢你,我想珍惜你。”
这一晚,苑眠并没有在扈光同家里待太久。
临走之时,扈光同将自己织出来的一指宽的‘毛线条’在他身上比了比。
笑着说:“我每天织一点,三个月过去就能给你织一件毛衣了。”
苑眠并不留情:“你这个细毛线,三个月织出来都过季了。”
扈光同也跟着笑了,两个人手互相触碰,随后握在一起。
如同成人童话一样,自觉已经摆烂什么都不在乎的苑眠鼻腔酸涩,第二天再见面时,他们两个人确立了关系。
哪有这样的童话,说不定他其实是被扈光同给创死了,这都是扈光同创死他所以赔他的幻觉。
苑眠曾这样想过,然而一日日过去,和扈光同结婚证都快办下来了,这个幻觉始终没有破裂。
思绪回归,苑眠放下水杯,比划张宿安:“吃菜。”
张宿安的问题哪里这么快问得完,最重要的还没问:“扈光同……”
苑眠打断:“他很好。”
又强调一遍:“他很好。”所有一切都很好。
张宿安其实也无法对苑眠的恋情做什么,可能从苑眠嘴里听到这句,心便安了。
再一想,只剩下为苑眠由衷地感到开心。
“噗嗤。”张宿安思维活动,勿地失笑,“付家二伯那个脸,诶呦这事越想越爽!”
苑眠也跟着乐了。“那确实。”
这个夜晚, 张宿安乐呵的不得了,回到付家的付家二伯却是恨得深欲吐血,一过脑子寻思这事儿就一阵一阵气得想死。
偏这桩事气人到什么程度?他吐血都吐不出!打掉的牙都要跟着血一起咽回到肚子里, 简直不是他这种有些年纪又要面子的中登能吞下的大憋屈!
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呢!?
付家二伯气得脸皱成一团摸胸口, 想找人撒气, 毫无屁用,想找人问情况,更不知道能找谁。
他怀疑自己被人当狗耍了、全世界都在拿他当个上蹿下跳的猴子看热闹!
苑眠跟扈光同眼见着已是修成正果,这绝非一日之功。
可他前两天还在外头打听过苑眠的消息,被他问到的人都一闪而过不漏口风,弄得他对今日之事没有一丝防备。
事实上, 在他之前知道苑眠和扈光同在一起的圈内人还真不在少数。
那日苑眠去片场里大闹一场, 当真是闹了个鸡飞狗跳。
剧组里有个出道多年的大咖,容不得新人, 一早就对苑眠多有为难,知道苑眠背后有个付天乐, 硬刀子没有, 小鞋却是管够。
苑眠去了以后, 最先喷的就是他。
整个剧组一如既往地拉偏架,劝苑眠不要‘仗势欺人’。
苑眠来一个喷一个, 喷到那大咖暴跳如雷要跟他动手, 反手就拿出手机开直播, 招呼网友大家快看:
大咖对我可太热情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咖要过来打我呢!
当时闹一波, 事态过后又闹一波。
苑眠的状态大家都看得出癫样,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众人破天荒地没再冲平时总在忍耐的苑眠过来。
可苑眠自己先掀桌发作却还不肯见好就收赔礼道歉, 转而放言自己改了主意无论如何也不离开剧组,就是要天天留在眼皮子底下给人添堵。
剧组不设想有朝一日向来最好协商的苑眠也会突然变成一块滚刀肉,竟也拿动辄就变脸的苑眠没办法,最终不仅没要苑眠赔钱,还好声好气地主动把苑眠给贴钱送走了。
这之后不久,付家流出了苑眠被靠山弃如敝履的风声。
赶在这种时候拆苑眠的台,那大咖简直乐开了花,很是铆足力气想弄苑眠一波。
然而纠集了对苑眠有意见的剧组高层公司高层好几方势力上门,都面如土色如付家二伯一样满嘴苍蝇地回来了。
无他,皆在苑眠身边看见了扈光同。
那日,每一个人的脸色变化之精彩,都不逊于付家二伯分毫。
过于滑稽,过于可笑,以至于每个人都难堪到不想和外人提起,恨不得不被任何人听闻和注意到。
如此种种,造成了一种几乎诡异的现象:
明明早有人知道了这惊天八卦,然而这八卦却绕开了与之有关的当事人,只在无关的水域里流动。
水域外的人或想看戏或不想找晦气——这种事谁想去第一个告诉嫌弃轻辱过苑眠的付家人,明摆着落不下任何好。
与之有关的人更不可能跟人说——谁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当了小丑呢!
所有赶在一起,造就了付二伯此时羞愤欲死又无法倾泻的满脑余韵。
MD!恨骂一声,付二伯忽地出神想到一件事:付天乐知道了吗?
有关苑眠和扈光同。
答案很快浮现,要是知道,早有动静了!
那要告诉他吗?
付二伯看着手机,思绪闪过,纹丝不动。
……他为什么要告诉付天乐?
说到底会有现在这番遭遇,还不是因为付天乐!?
他是一朝丑态百出,可他还不是替不争气的付天乐出来出头的?
这最大的小丑何时轮得到他来做!
流动的水域再次绕开中心漩涡,暗潮汹涌地滚动着。
一转又几日。
这日,张宿安正在现场观摩苑眠的摩托车比赛。
他忙于工作,来得有些晚了,没能在苑眠上场前和苑眠说上话,可苑眠对他很关照,特意叫了人到门口接他去提前准备好的视野最好的VIP观赛区。
接人的正是扈光同。
人数就一个,但待遇一下拉满了。
张宿安跟扈光同不熟,有点不自在,落座以后,有点拘束地没话找话。
“花挺好看的。”他注意到扈光同手边的大捧花束。
扈光同对他微笑了一下,“谢谢,是我自己做的。”
张宿安惊讶:“你喜欢花艺?”
扈光同应声:“爱好之一,挑选、修剪、搭配、包装,完成这个过程的每一个步骤我觉得都很治愈。”
张宿安想象了一下这个过程,能理解,但并不感冒,他个人更喜欢充满激情的生活和爱好。
想到和自己兴趣差不多的苑眠,张宿安忍不住多问一句:“你还喜欢什么?摩托车?海上冲浪?游戏喜欢吗?”
扈光同:“都一般。我喜欢种菜。”
张宿安哑然:“你是不是种过红薯?”
扈光同:“你喜欢么?我之前种过很多,一家吃不动,送你两箱?”他颇为认真地夸自己,“种的很好,口感很软糯,眠眠也说很甜。”
“……那谢谢了,我回头自己去拿。”
张宿安收货两箱红薯,脑子里空茫茫地,惊讶于对扈光同增添的了解,也惊讶于苑眠和扈光同能在一起谈恋爱,他几乎想象不出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都做什么。
这两个人喜欢的东西差得不是一般多,客观来讲,从相性上来看,还不如付天乐和苑眠更相合。
付天乐人是有些轻浮风流,但能力不俗,正经事不爱干,真叫他去他却也能干的很好。
他极擅长一些高强度的极限运动,跳伞潜水都有证书,追求苑眠的时候一个人开着游艇带苑眠飞驰出海,每次回来的时候都能让苑眠发泄一空散去阴霾。
若他稳重一些拥有更好的人品道德,付天乐和苑眠其实当真很合拍。
正想,比赛开始了。
枪声响起,一切目光都集中在灼热的赛场上。
以竞速为主的赛场,讲生死时速,讲心跳和汗水,人潮呐喊,摩托车的引擎声如刀锋般撕裂空气。
张宿安很难不受环境影响,遑论苑眠还是那众多赛手之中的一员,比到最后一圈时,已不知不觉拳头握紧,捏着心脏不断叫嚷给苑眠加油。
一直到看到苑眠的红色摩托第一位冲破终点,才欢呼鼓掌算是彻底放松。
便如此,依旧悄无声息出了一身汗。
余光看扈光同,扈光同也在鼓掌,可这个男人永远见不到失态,嘴角勾着笑意,眼睛弧度像一弯清寒月弦。
他起身抱着花束离开看台,张宿安慢半拍,反应过来也跟上去。
新鲜出炉的冠军在赛道边缘和捧着花的扈家主人迎面相遇。
苑眠摘下头盔,面带红光,牡丹盛放似的,跳到扈光同身上。
他极开心,连声问扈光同看见了没有,又再三强调:我速度还没拉满!
不过很快,待扈光同低头对他笑笑轻声说了些什么,苑眠张扬的声线迅速停了,整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似的乖顺下来,一会儿看左一会儿看右。
脸上红光亦变粉光,如风中摇曳的桃花枝。
“……”
那个最近行事如小汽车一样到处乱创的苑眠竟然跟被人拎着后颈皮的猫一样老老实实地害上臊了。
原来不是张宿安的错觉,在扈光同面前的苑眠真的会无意识地柔和许多,跟上一段恋爱中的状态迥然不同。
张宿安愕然,眼看着两个人不理会外人目光接了个蜻蜓点水的吻,随后苑眠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向自己走过来。
想:苑眠还真是很喜欢扈光同。
诚然还是废话。
但这一次的感觉又有不同。
因为张宿安发觉,苑眠对扈光同的这份喜欢是如此的纯透,乃至于两个人究竟是习惯相似还是截然不同都失去了分析探究的意义。
他们两个在一起做什么都会开心的。
是因为扈光同是他的初恋吗?
张宿安不清楚具体原由,可看着两个人接吻的那一瞬,他脸皮一阵莫名地滚烫,仿佛看到了别人的秘密怕被发现一样,感到窘迫。
这两个人是相爱的。
他看见了,明明是轻轻一吻,却有缠绵的幸福向四周流淌而出。
这时,张宿安接到电话,一看姓名,竟是付天乐。
因是有苑眠在,他又本身就对付天乐有意见,硬拖到散场后付天乐打到第五通电话才接。
开口难免不善:“干嘛?有事儿?我这儿很忙的。”
付天乐噎了一下,态度倒很好,一番好声好气寒暄,这才表明电话来意:“宿安,你最近有见过苑眠吗?”
“你找苑眠干嘛?”
付天乐陪笑:“苑眠是我男友, 我找他不是应该的么,也是我犯轴现在才来,本来不是大事, 拖得倒成大事了, 可人都有脾气上头犟种的时候……”
突然, 张宿安听出了一点不对劲,将付天乐打断:
“等等,你说苑眠是你男友?”
“你现在还觉得苑眠是你男友?”
付天乐知道张宿安一向站在苑眠那头,也不多想,只问:“能见个面吗?”姿态还是放得很低。
之前是不能的,现在却不同了。
张宿安敏锐察觉到其中关键, 指尖在方向盘上敲了敲, 一口答应:“好啊。”
挂断电话,甩了个定位过去。
半个多小时后。
两人在路边碰面。
付天乐裹着风衣, 本打算接张宿安,张宿安却是随手拉开车门, 目不斜视, “上车。”
付天乐:“我定了包厢。”
“上车。”
付天乐有求于人, 对张宿安这个表弟也确实没什么办法。
两人小时候关系不错,颇能聊在一起, 自从付天乐和苑眠在一起, 便渐行渐远了。
无奈上车。
车子里是暖的, 可付天乐没精力感知。
一上车, 他便感受到张宿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 以往总是冷硬的目光这会儿莫名似笑非笑的。
张宿安:“说吧, 什么情况?”
“……”
谁主动谁下风, 是付天乐自己按捺不住来找人,没面子也认了。
卡了下,将自己这边的状况选择性略过那句‘要不你去陪陪他’后‘和盘托出’。
“是这样。”
是什么样?
对付天乐而言,其实并不是多曲折的情况。
那日,在饭局之上,苑眠突然离场,他去了苑眠家里中找人,苑眠不在家,这是开端。
翌日下午,苑眠回家,两个人曾又见过一次,再次不欢而散,这便算作结束了。
当时付天乐在苑眠家等了将近一天,给苑眠发了许多消息打了许多电话苑眠都没回,他身上又有定好行程,原本再多歉意,漫长的等待中也变了味。
碰上苑眠回来,不住地问苑眠为什么不回消息,昨晚去了哪里。
苑眠没和他争吵,应对却比争吵更冷绝。
当着付天乐的面换了门锁密码,把家里付天乐的东西放在垃圾袋里让付天乐带走,然后把付天乐关在了门外头,告诉他以后别再来以后也不会再回他的消息。
付天乐知道他生气,一开始心里也觉理亏,架不住苑眠再三不给做脸——
付天乐在门口冷静下来还想要和苑眠好好交流,苑眠竟叫了安保人员过来。
当下难以避免地、有点恼火地离开了。
分开以后,他到底觉得这事是自己失言在先,准备送点礼物给苑眠。
可送礼物之前,尝试联系的消息再次石沉大海。
付天乐头一晚还没反应过来,后面经助理提醒,才明白自己是被苑眠拉黑了。
这下他也来了气,说到底,酒后失言而已,至于吗?
他们又不是处了一日两日,五年恋爱,感情稳定,一桩小事,小小闹闹不成么,非要往大了闹?
从前互相指着鼻子大肆吵架的时候,他们也没彼此拉黑过。
然后便是一个多月过去,双方僵持着,没有进行任何联系。
直到前两天付天乐又尝试联系苑眠,发现自己还是没有被苑眠放出来,终于忍耐不住,几番心理斗争,破功找到了张宿安这里。
话音落下,付天乐其实做好了被张宿安骂一顿的准备——
发现自己还和苑眠断联的刹那,他也是心慌害怕的,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放弃了脸面问题明知要被讥笑一番还是自己主动过来上门。
换做别人,双方冷战就等于结束,他只哄撒娇生气的,不哄闹僵翻脸的,他耐心有限拉不下那个脸。
可苑眠不行。
别人是玩玩,苑眠是他的男友。
然而抬眼,张宿安却是以一种复杂的、无言的、看傻D的神情看着他。
来的路上,张宿安不是没想过苑眠和付天乐两头怎么会出现这奇怪的信息差。
却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
一个多月的时间。
一个月的时间多么漫长,足够发生多少事,产生多少变化?付天乐好像完全没有想过。
他是这么的自大轻狂,轻狂到对自己的失去都迟钝地像个大笑话。
张宿安皱眉看着付天乐,风度翩翩地、还盼着他牵线搭桥以求和好的付天乐。
这人内里随意套了件深色衬衫,胸前两颗一如既往不扣,露小半个开阔紧实的胸膛,端的是一个潇洒不羁,连翘起的头发丝都透着一股得意风流。
一个金玉在外的男人。
甚至也不是败絮其中,若全是败絮,想也知道,付家那样的大家族也不会放着其他继承人不要,一定要把家业往他身上扔了。
这个男人,当初对苑眠爱如眼珠的时候,不止苑眠相信过他,张宿安一度也相信过。
可不过五年而已,他把相互珍惜的誓言干净推翻,变成现在这样,不仅没有随着时间成熟,反而更天真,连当初的那部分好也都不见了。
他还爱苑眠吗?大概还爱,大概一直爱。可他的爱轻薄,兼具无限生长的杂质,他的爱一文不值。
想着,张宿安已经不再是无语,而是感到愤怒。
为苑眠。
为付天乐那份直到此刻自己还没有发觉的愚蠢、和自负。
何等的自负。
原本满腔来看热闹的戏谑变成凝聚成型的恶意。
他又一次问出同样的问题:“你找苑眠干嘛?”
不过这次不是为了得到答案,张宿安很快打断付天乐开口作答的势头,有意十分明显地嫌弃道:
“不是我说,他都和那位谈上了,你就别不知趣了吧?”
“什么?”
付天乐愣住,品了一下这话,仍觉没听懂。
张宿安多耐心,专门给他细致地复读一遍:“苑眠和别人已经谈上了。”
“不可能。”付天乐条件反射般开口。
“怎么不可能。”
付天乐反问:“怎么可能?”
还呆愣愣的。
张宿安摊手:“可他就是跟别人谈了啊。”
“你不是问我有没有见过苑眠吗,告诉你吧,刚见过,我几个小时前刚和他和他新男友吃完饭。”
“真的男友,能亲嘴的那种男友。”
二人对视。
张宿安神色认真,不带一丝作伪。
付天乐的眼神晃动一下,终于有了反应,整个人好像被火燎到一般身体一震。
如遭雷击:“我和眠眠根本都没分手!”
“什么年代了,冷战过夜自动分手,你一个月没联系还等谁通知啊?”
“这么简单的道理要人讲了你才懂?你不是自诩完美情人,最会恋爱了么?”
张宿安微笑:“那群天天陪着你玩的狐朋狗友给你捧臭脚捧得脑子都锈了?你不会以为这世界是围着你转的吧?你哪来那么香?你自己哪哪都管不住,德行没有,人品没有,你有什么值得别人留恋的?”
付天乐仿佛听不到自己被骂,仍重复坚持:“不可能。”
车里越来越热了,可付天乐瞧着越来越冷,唇透着白,往日引以为傲的英俊容貌也趋于惶惶凝滞。
“我和眠眠在一起都多少年了,我们感情那么好……他那么爱我!”
“他和谁谈了!??”
张宿安等他问这话好久了,眼睛直视着付天乐,不错过他神色间的每一寸细小崩裂。
一字一句极为清晰道:“就和他爱上你之前一直偷偷暗恋的白月光啊。”
“怎么,你不知道啊?就是扈光同,他俩马上结婚了。”
生怕付天乐不知道扈光同是谁, 张宿安还补充:
“就是那个扈家的独生子,现在的当家人,可不是同名同姓, 就是他本人。”
又说:“都谈了好久了, 算算日子, 你和苑眠分开第二天或者第三天两人就在一起了。”
还拿自己刚拍的‘苑眠跟扈光同两个人并肩依偎的合照’给付天乐看。
付天乐被连续巨大的信息量震得头晕目眩,匆匆一眼看到手机上那两道距离亲密面带微笑的身影,更如头顶刺入一根钢钉。
伸出手想去拿近些看得更清晰,忽然兜头听见张宿安一声:
“干嘛,当我是软柿子,身上有气就想冲我撒?”
话音落了, 一杵子就击到付天乐脸上。
张宿安身上功夫不少, 在非洲草原和野生动物开武斗会也是有的,一拳头过来, 付天乐口腔和牙齿碰撞,嘴里马上见红。
付天乐还没说话, 张宿安的话先来了:“你还想打我?”
谁想打你了!!
付天乐已是被心理生理全方位的暴击打得暴怒, 崩溃怒吼:“张宿安!!”
张宿安当然知道付天乐就是暴跳如雷也不会对人暴力相向, 付天乐这人叫人恨但又永远没办法全盘恨的缘故就在这里,甚至因为对象是张宿安哪怕张宿安先找茬他也不会还手。
张宿安本来就是故意的, 自然不会有感觉, 紧跟着打开车门, 把付天乐撵狗似的轰了下去。
再留一个冷眼, 油门一踩, 扬长而去。
路边, 冷风袭面。
付天乐额头又捂脸, 头和脸都痛得出奇。
他闭上眼, 有意等疼痛消退,可几秒过去,痛不减少,反倒有一种艰涩酸意从鼻腔深处冲上来,伸手摸了下鼻下,有血流出来。
付天乐看着血,懵了一阵,意识归位,却也顾不上什么血,随手一擦,立刻翻出手机给苑眠的经纪人打电话。
等对方接听的档口,他在路边店铺的玻璃上看到自己的身影,这时才发现自己拿手机的手正在不住地发抖。
普通的电话声像生死倒计时一样悬在心头。
无人接听。
再打,对方干脆关机,彻底打不通了。
付天乐更换号码,再给苑眠所属公司里一个和他认识的高层打电话。
这回对方接是接了,但一问起知不知道苑眠的行程马上开始支支吾吾。
“我C了。”付天乐爆了粗口,气笑过后面目几乎凶狠,“我TM平时给你脸面太多搞得你认不清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是吗,就你也敢糊弄我?我问你苑眠现在在哪儿!”
对面噤若寒蝉,吭叽许久才冒话:“付少……我这儿真不知道……苑眠已经不在我们公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