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他右手的马尾辫女孩感知到了他的恐惧,转过头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小声在他耳边宽慰道:“没事的。”
“你身上的火太大,烧死了爸爸和妈妈。”
小倪恍惚间从对面的男孩眼里看见了一团火焰,支撑不住地带上了哭腔,“安娜,我想回家。”
“没事的,小倪,很快就会结束了,什么都不会发生的,我保证。”安娜轻声安抚。
“分给你一半爸爸,分给你一半妈妈。”
“看吧小倪,什么都没有发生——”
“啊——”
“他来了!”
“嗯,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是想说,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缺乏摄像头,所以有很多隐秘的犯罪没被发现呢,在没有约束的条件下,人的劣根性更容易显现,就像脱缰的野马,他们会不断地退化,而最终,劣性重的,会在松弛的环境下,退化得与野兽无异——当然,你们莫斯小镇人性本善,道德感高,全是圣人。”西尔芙林状似疑惑地问了一句,嗓音却冷淡得好似在下达什么命令,当看到凯恩嘴唇蠕动着要辩驳时,又立马调转话头——
开玩笑,他可不想在这和这位看起来就像反驳型人格的局长大人进行什么有关人性的哲学辩论赛,他讨厌无意义的争论,却改不了喜欢嘲讽的毛病,这就是问题所在,所以他大多数时候会以看似让步实则暗讽的句式将将至未至的争辩扼杀在摇篮里,一般在使用这些句式时他只是想表达——“闭上你的嘴,你的理论毫无道理,而我恰好丝毫没有想听的欲望,我的口水很金贵,不想浪费在你身上。”
凯恩果然止住了话头,一堆理论咽回口中,感觉就像今天临时起意想盛装打扮一番,刚巧碰上了宴会,待到收拾完毕准备出门时,主人家又突然取消了宴会,而他卡在家门口,不前不后,于是拿过身旁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水缓下这种奇怪的感觉,之后抬头望向阿瑞贝格——是的,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漂亮得好似在发光的金发探员,给了他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这无关面对美丽时的无措,而是对方的话语、语调、眼神,让他觉得自己时刻在被阴阳怪气,而他莫名地不敢反驳,于是他转头看向了他们之中看起来礼貌温和有风度的老大,企图找回自己的从容——
“主管先生,你们的探员讲话都是这样吗?”
阿瑞贝格挑挑眉,问道:“哪样?”
“有点高高在上?”最起码语气和表情给他的感觉是这样的。
“是么?”阿瑞贝格低头轻笑一声,“我不这样觉得,局长先生,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听出这种感觉的,我只能说您的感受与判断有误,我的这位探员只是在合理提出一种您没考虑到的假设,并为您进行分析,最后还对您之前的断言表示肯定,我觉得既礼貌体贴又颇具建设性。”
阿瑞贝格表情客套,语气柔和,说出来的话却寸步不让,明显护短,凯恩明白在他这更讨不到好,于是适时地退一步,转移话题道:“可能是地区风俗文化差异吧——话说回来,你们是否要去看一眼案发现场,毕竟我们没有监控录像的支持。”
阿瑞贝格点点头,但又补了一句:“在此之前,凯恩先生,我们需要再次明确很重要的一点——理论上来讲,我们的官职高于你,当然,大家都是想要把案子办好,抓住凶手,惩恶扬善,所以一些繁琐的职场礼仪是完全没必要的,可是,我们是来帮忙的,我的组员们都非常优秀,他们有自己的侦察方式、推理方法,表达见解时也会有自己的情绪,所以有时候,他们的语气让你难以接受的时候,请保持‘风俗文化差异’的想法,并且再次向自己重申,我们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接受你的批判的,更遑论去改变什么,我们不会因你而改变,只能你去接受。”
他的声音平静,气势却压人,不再称呼凯恩的职称而是他的姓名,尽管听起来还是同样礼貌,但隐隐含了点警告意味,显得不容置喙。
凯恩知道自己算是踢到铁板了,只能连声答应,“好的——所以现在我们……”
“凯恩先生,凯恩先生,救救我的孩子!”
突然,一个满脸泪痕,头发散乱的女人冲进来打断了凯恩未完的话。
凯恩皱了皱眉头,转头问周围的警员:“谁放她进来的,再怎么松散也不能毫无秩序吧,警局都能随便闯吗?”
女人跑上来一把拽住了他,崩溃地说:“我每次安全保护费都交双倍,你不能这么对我。”
西尔芙林挑起一边眉毛,抱臂似笑非笑地瞥了凯恩一眼。
凯恩一瞬间面如菜色,拉着女人的胳膊往边上走,“小点声!他们是总部调查局的,你想害死我们吗?”
女人的理智显然已经四分五裂,她完全接受不到和自己无关的信息,只是大声喊道:“快去救我的孩子,求求你去救我的孩子。”
阿瑞贝格走了过来,温柔地问道:“女士,深呼吸,放轻松,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你说的越清晰,细节越多,我们越能帮助到你。”
许是阿瑞贝格的声音与气场都很有说服力,女人努力地深呼吸了几次,但还是掩盖不了嗓音中的颤意:“我的儿子小倪,已经整整一天没回家了,我迫不得已去问了我那个疯癫的邻居——天知道我有多不喜欢和他打交道,他嘴里每天都在神神叨叨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吓人得很,但他女儿安娜经常和我儿子一起玩——他告诉我,安娜给他留了个字条,说……说她去玩‘抓住火娃娃’的游戏了。”
提到这个游戏时,女人眼中满是恐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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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西尔的阴阳怪气,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受:
凯恩:傲慢
阿瑞:可爱
(你低头笑就是觉得西尔可爱是吧是吧)
凯恩听到“抓住火娃娃游戏”时,脸色一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西尔芙林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表情变化,扬了扬眉。
“‘抓住火娃娃游戏’?那是什么?”阿瑞贝格问。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个游戏怎么可能有人在玩,那疯子在乱讲话,这你也要信吗?”凯恩怒道。
“不可能,我向他要了字条来看,我还是能分得清那个疯子和他女儿的字的,安娜还留下了具体的时间——那个孩子是好样的,比她爸爸靠谱太多。”女人坚定地说,“你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像曾经无数次那样粉饰太平。”
随机,女人又将视线转向调查局的人,“你们一定要帮帮我,求求你们,我的儿子还很小,平时很听话的,一定是有什么人教唆了他们,况且,‘抓住火娃娃游戏’要很多人才能玩,这件事涉及到很多条人命,你们不能放手不管。”
阿瑞贝格发现这个女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觉得他们会不管,想必这个莫斯小镇的太平之下另有玄机。
“讲清楚这个游戏——规则,禁忌,可能的地点——我们会帮你,我保证。”
见凯恩还在用眼神恐吓女人,阿瑞贝格淡淡瞥了他一眼,暗含警告:“让她说——如实说,别着急,我待会儿还要找你谈谈。”
凯恩惊出一身冷汗,默默闭嘴。
“这个游戏一直是我们的忌讳,从何而起我也不太了解,只知道和我们镇最南边的老宅废墟有关,那里烧死过一家人,据说晚上月中天,会听到婴孩哭泣声,那是火娃娃前来复仇——‘抓住火娃娃’游戏则需要一群人手拉手将那块地方围成一个圈,唱三遍童谣。”女人讲述时眼里还残留着惊恐。
“然后呢?”西尔芙林手指敲击着脸颊,懒洋洋地问。
“然后——然后火娃娃就会出现。”
“那这游戏还挺简单的嘛,没什么仪式感。”西尔芙林摆弄着他的风衣扣子,漠不关心的语气,“有人真的见到过吗?”
“怎么可能!”女人猛地摇头,“这本来就是吓唬小孩的,怎么可能真的有。”
“那你这么害怕这个游戏做什么?而且,这个游戏存在很久了吧,这么简单的游戏规则,也没有太多的游戏禁忌,为什么到现在会吸引这么多孩子去玩,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吗?”西尔芙林眼神锐利地盯着她。
“你在怕什么?你如果什么都不说,那我只能默认这个游戏根本没有危险,既然没有危险,你也知道地点,你完全可以自己去找,你儿子可能——玩嗨了吧,开心得忘记了回家?小孩子都这样。”西尔芙林又低头继续摆弄扣子,仿佛刚刚那道犀利的眼神只是错觉,他对她的遭遇完全不关心。
又来了,这种吊儿郎当的说话方式,又来了,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仿佛世界秩序就是这样,这个小镇只不过是一个缩影。
她在怀疑,她是不是应该继续维持这种人造美好的局面,但是——小倪,她的儿子小倪,她没办法放弃,她还是想挣脱、争取,小倪……
“死过人。”女人到了此时有一种诡异的平静,好像这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她的手指正在神经性地颤抖。
“那个地方,玩那个游戏的过程中,死过人。”
西尔芙林站直了身体,“继续说——什么时候,死过什么人,你怎么知道的,说清楚。”
女人突然捂住自己的头,神情很是痛苦,乐衍贴心地拿了一把椅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缓声道:“坐下来慢慢说。”
女人扶着椅子跌坐下来,双目无神,“是我的丈夫,三年前,死在了玩那个游戏的时候。”
“当时,有很多人在那块地方离奇失踪,周边仅有的摄像头什么也没拍到,有人说他们是在玩‘抓住火娃娃’游戏时被火娃娃抓住了,我们那会儿的说法是,玩了这个游戏的人要自己承担一切后果,干预者将代替游戏人下地狱,大家都很信这个规则,所以即使是自己的亲人爱人好友失踪了,也不敢去做些什么,只能自己独自承受痛苦。”
“我的丈夫在一家救助机构工作,非常热心肠,他不是很信这个规则,却也不怀疑这个游戏会牵扯出一些东西,他想帮忙找回这些人,于是组建了一个志愿团队,在那里玩了这个游戏。”
“一天后的夜里,我收到了一个奇怪的包裹……”说到这里,女人的眼里布满了惊恐,“那里面装着……装着我丈夫的头颅。”
女人无法控制泪水,这个画面时常以噩梦的形式扰乱她的生活,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以清醒的状态回忆起当时的状况,仿若把深可见骨的旧伤,沿着疤痕再次划下血淋淋的一刀,但是,除了痛苦,她还感受到了一种怪异的快感。
终于说出来了,终于将那痛苦的洪水开了一个口子,不至于永远闷在那发酵,让痛更痛。
“其他人呢?”阿瑞贝格给她递了张纸,轻声问道。
女人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我再也没见过他们,可能……也遇难了吧。”
“没人管吗,那么多人失踪,而且第二批还是救助机构的志愿者——这些人在你们镇上地位很高吧?”西尔芙林抱胸问道,话是问的女人,但眼睛一直盯着凯恩,“说起来,这次的案件你们也不是你们主动求助的吧,主要是闹得太大了,而你们这又恰好非常注重家庭关系,再不着手解决,这个小镇赖以维系的基础就会受到重创,你们无法再继续装瞎。”
“就是没有人管,他们总说为了小镇和平,但这种虚拟的和平都是靠冤死的人血来堆砌!”女人声音都带上了怨恨。
凯恩一脸菜色,没再开口说话。
西尔芙林也没再看他,低头说道:“看来我们得先去一趟那里。”
有希望存活的,或许正在等待救援的受害人,比一个既定的案子更加重要。
“我们要去玩一遍那个游戏吗?”过去的路上福加边开车边问道。
“我是一点也不信这种东西的,犯人如果敢对着我们警探装神弄鬼,那他确实前途光明。”副驾驶的乐衍偏头看向窗外,没好气地嘴了一句。
“看看现场先吧,如果现场没什么信息,我们也可以重演一遍那些小孩的行迹,说不定会有更多的发现。”阿瑞贝格回道。
西尔芙林没说话,默默打开了一点窗,头往外伸了伸。
结果旁边的阿瑞贝格手臂一伸,捂住他的额头就把人捞了回来,“做什么,很危险不知道吗?”
如果是别人这样没轻没重没距离感地动他,西尔芙林准会发火,甚至,他对在他周围活动的人都会下意识地防范,对方可能还没来得及碰到他就被他先一步警觉地避过去。
他向来这样,不喜欢和别人进行肢体接触,更讨厌别人管束他。
但毫无来由地,面对阿瑞贝格,他只是下意识地闷声解释了一句,“车里面太闷了。”
像被抓住做错事的孩子。
阿瑞贝格莫名觉得他这样有些可爱,忍住笑意,声音放轻了点:“那也不能这样,就算周围没什么车也不能这样——是晕车吗?”
“有点儿。”
事实上,是非常晕。
西尔芙林当然知道这个三岁小孩都该知道的常识——头不能伸出车窗外,但他实在是太晕了,这一路开过来都很颠簸,晃来晃去晃得他胃里翻涌,密不透风的车厢环境又使得他大脑昏沉,吸入鼻腔与口中的每一口氧气似乎都成为了催吐剂,叫嚣着要让他吐个天昏地暗。
于是他下意识地开窗透风,又尤嫌不够似地在确定了周围没什么车经过后把脸往外伸了一点点。
没想到没一秒就被阿瑞贝格抓个正着。
但他向来不是那种会示弱的性格,十分苦最多也就吐露出三分,十分痛更是会逼着自己不露半分。
他不会允许自己在外表现出半点软弱,但他却无法控制身体的生理反应,无法控制那苍白的脸色,而这些在关心自己的人面前都是异常明显的。
阿瑞贝格变戏法似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板晕车药,对他笑了笑:“有备无患——看来我的准备很充分。”
福加连忙反应过来,把四扇窗都打开了,“我也觉得挺闷的,透一下透一下。”
乐衍从副驾驶的储物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递到后面,“给,没开过的。”
阿瑞贝格接过,贴心地帮他拧开了盖子,西尔芙林默默挤出两粒药,接过水把药咽下去,然后轻声道了句谢。
崔维斯适时出声,笑着讲起了福加的糗事:“西尔,你知道不,别看福加现在好好的,那是他在开车没什么感觉,之前一次也是过很陡的路,福加隔个十分钟就要停车下去吐,那一趟本来也就四十分钟的车程,硬是被他一路吐成两小时。”
“你在讲什么!分明是你开车技术太差,老是踩刹车!”福加尴尬得脸红脖子粗。
“那为什么其他人都好好的,就你一直在吐?”崔维斯取笑道。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福加半天没“因为”出个所以然,愤愤地提高了车速——但也控制着没提高太多。
西尔芙林手肘抵着车窗边缘,撑着脑袋很轻地笑了笑,感觉头没那么晕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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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这地儿够阴森的。”乐衍摘下了墨镜,扫视周围一圈挑眉评价道。
这块地方被丛林包裹,周围没有其他建筑物,原来本来还有些邻里住宅,但都因为要辟邪搬迁了,显得这块老宅废墟孤零零的,异常显眼,又怪异无比。
环绕的树木给人一种“正在凝视着什么”的错觉,穿林而过的风惊起树叶的簌簌声,枝条也在咯吱作响,但那阵风飘不到这里,吹不起这片废墟,它所连带而来的声音也在交界处被堵住,像隐形的屏障,像被捂住的口,像不为人知的秘密。
阿瑞贝格沿着丛林与马路的交界处不断地走,变换着视角看废墟。
崔维斯、乐衍和福加分区域简单看了一圈,都没发现什么痕迹。
西尔芙林单独往丛林里面走了走,越往里越幽深寂静,昭示着危险,他把控着距离停下,眯眼仔细看了看,然后谨慎地往回退。
他没太往里走,因为他本来方向感就不是很强,对这块丛林的路况更是一无所知,而他最讨厌的就是丧失掌控感,可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对周围的感知告诉他,丛林深处,潜藏着什么东西。
于是他走回来跟阿瑞贝格说:“树林里有东西,我得进去看看。”
阿瑞贝格点点头,“我已经联系好了,凯恩马上会叫这块区域的护林员来。”
西尔芙林双手插进风衣口袋里,微微低头看着地面,想到什么突然说:“那首童谣这么唱,歌词是怎样的?”
阿瑞贝格挑挑眉,“我刚刚也想到这个,叫凯恩把歌词发来了——我发群里了。”
“这个歌词——怎么和我们找的家庭连环杀人犯这么对应。”乐衍皱眉说道。
“之前我就想说了,那个游戏叫‘抓住火娃娃’,这个‘火’不就和这几起家庭纵火案对应上了吗?”崔维斯走了过来。
“这么点大的小镇,应该不至于出那么多连环杀人犯,说不定我们现在要找的就是那个凶犯。”福加也插了一句。
西尔芙林低头踢踏两只脚,抖落树林里沾上的泥土和石子,闻言没发表什么特别的看法,只是在福加说完之后,抬头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说,“说不定这个小镇‘卧虎藏龙’呢,我看这里很有相关方面的潜质——遍布的树林,假面的祥和,自欺欺人的镇民——要素齐全。”
阿瑞贝格适时说了一句:“有这个可能,我们当然也希望这样——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和警力——但理论上来说,大多数连环杀人犯都有特定的目标对象,那个家庭连环纵火犯专犯灭门惨案,一杀杀全家,而这个‘火娃娃游戏’杀人犯则像是完成什么使命和任务一样,迫害玩这个游戏的人;他们的作案手法也迥异,一般来说,纵火连环杀人犯是不会放弃在杀人时使用‘火’元素的,他们会近乎强迫地靠火来杀人,而这个——刚刚那位女士也说了,她得到了她丈夫的头颅,而且目前,我们并未在现场发现使用火的痕迹。”
“总而言之,当下先不要想太多,专注这个案子,抓紧时间把那些孩子找到。”
西尔芙林默默又往老宅大门残骸的正对面树林入口走去,他矮身仔细看了看地面,又蹲下戴手套拨了两下草丛,认真观察着什么。
阿瑞贝格注意到也走了过去,帮他把落在地面上的风衣下摆撩起,俯身从身后罩住他往下看,问:“有什么发现吗?”
西尔芙林先是感知到外套被人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起身避过,又在看到眼前是一块熟悉的黑影落下,听到阿瑞贝格的声音时重新放松地蹲住了,扒开草丛给他看其下的痕迹,“这片区域的草丛很像被重物碾压而过又人为地草率复原,底下的泥地颜色相较周边的来说更深更低——刚刚探查的时候没有人动过这块地方吧?”
阿瑞贝格摇头,“树林这边是我俩在看,我是从那边进来的,”他指了指左边,“踩过的草地也没有刻意复原过,边界处我避免接触了。”
马路与树林的交界处,是一个过渡,也是最容易留下痕迹和被犯人忽略的地方,阿瑞贝格在一开始就有意避免破坏可能的线索。
西尔芙林点头,“那我们待会从这进。”
没一会儿,一位戴着草帽和墨镜,穿着棕色护林员制服的女性骑着摩托赶了过来,她干脆利落地下车、摘墨镜,环视一圈视线先是在西尔芙林脸上停留了几秒,接着移开定格在了阿瑞贝格身上,伸出手说:“您好,我是这里的护林员兰亭,你是他们的老大吧,需要我做什么?”
阿瑞贝格简单和她握了握手,“是的,您好,我们想让您带我们去树林深处看看,我们怀疑嫌犯的据点就在里面。”
兰亭眉梢扬了扬,笑道:“我从小就在这片林子里长大,每周都会进行巡逻,没人比我对这里更加熟悉,我可没见过什么据点,而且,从这往里走,可不是什么神秘的幽闭深处,走到底是一处断崖,我们在崖底。”
“断崖?”乐衍走过来问了一句,抬头往上看,“上面还有一片林子吗?”
兰亭点点头,“是的,不过那里是禁区,不让进的。”
“禁区?”西尔芙林也抬头往上看,不过从这个角度看,视线全被层层叠叠的树木挡住,看不到什么东西,“也就是说,你也没去过上面咯。”
兰亭看着西尔芙林,先是笑着赞美了一句:“虽然有点冒昧,但请允许我表达一下我的欣赏——这位探员先生,您绝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男人”,然后才说起了正事,“——是的,我也没去过上面,上面那片林子野兽很多,地形非常复杂,最开始进去探险的大多以死亡或失踪为结局,所以慢慢的成了禁区,我小时候那里就已经被封锁了,我母亲进去过——她是一位伟大的冒险家——但后来也杳无音讯,自此,我的家人再也不允许我靠近那里。”
西尔芙林向来不擅长面对别人的夸奖,不自在地咳了两声,然后盯着阿瑞贝格看。
阿瑞贝格不知道为什么从那眼神中读出了求助的意味,轻笑了声,然后愉快地当起了西尔芙林的社交工具:“谢谢您对我们探员的欣赏,您也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士——我们只需要您带我们到断崖底下,剩下的我们会自行斟酌,绝对不会强迫您打破禁忌。”
“你们是怀疑你们要找的嫌犯的据点在那片禁区?”兰亭问,“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虽然那里异常凶险,但对能够在那里生存下来的人来说确是一个天衣无缝的遮蔽处,而如果你们确信林子会是凶犯躲藏的地方的话,也只能是禁区了。”
“放心吧,我不冒险,但我会尽我所能。”
“非常感谢。”乐衍说。
一行人跟着兰亭走进树林。
“你们有大致的线索方向吗?我的意思是,即使走到断崖下了,但不同的方向会导向不同的地方,从哪上,怎么上,上去之后怎么找,都是问题。”兰亭双手叉腰,在前面走,此时她脱掉了制服外套,系在腰间,只穿了一件白色无袖背心,胳膊上的肌肉若隐若现。
“上去之后不都是一片林子吗,从哪上有分别吗?”福加走在她后面问。
“禁区的危险就是在于它迷宫一般的路线——这是流传下来的传闻,但具有很大真实性——有些人怀疑,它根本就是在迷宫的基础上打造出的人工树林。”兰亭笑笑,“说起来,你们为什么一定要从那个路口进呢,难道也是听说了这个传闻?但这片林子可没那么玄幻。”
“不是。”阿瑞贝格摇摇头,“那有凶犯的痕迹,而尽量沿着凶犯行走过的轨迹走,可以更好模拟凶犯的状态和心理。”
兰亭点头,想到什么笑了一下,“说起来,我以前也想过当警探,还自学过一段时间痕迹分析。”
“后来为什么当了护林员?”乐衍和她聊了起来。
“后面觉得自己还是适合树林,它很纯粹,很直白,你不用耗费多余的精力在和你工作无关的地方,树林就是树林,它不会和你勾心斗角,也不会说谎。”兰亭依旧眉眼弯弯地笑着,但乐衍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而且自学的那点东西对我的护林工作也很有帮助,不算浪费。”
“你会打猎吗?”西尔芙林突然蹦出一句。
兰亭讶异地看向他:“这可是对我职业道德的一种挑战——您怎么会这么问?”
“你手掌的相应位置有茧,肌肉线条也不太像是健身房锻炼出来的,更像长期进行射箭类运动自然形成的——当然,我没有怀疑你的职业道德,只是客观地疑惑。”西尔芙林声音平静地指了指她的手臂肌肉,那双神秘的、比树林更加幽静的蓝眼睛就那样不掺杂任何情感色彩地望向她,不带怀疑,也不带其他任何感情,确实像他所说的那样,只是客观地提了个微不足道的问题。
第16章 狩猎
兰亭愣了两秒,然后有些无奈地说:“好吧,你其实说中了一部分,我的父亲是猎人,我小时候受过相关训练,经常和他出去打猎——但绝对是在正规合法的狩猎区,狩猎的也是法律允许的猎物——不过自从决定当护林员之后,我就收手没再干过了,我的父亲也是,当然,你知道的,这个东西这么多年已经成为了习惯,就像烟瘾者情绪不通畅时就想来一根烟一样,我的解压方式就是射箭,所以我会经常去镇上的射箭俱乐部纾解我郁结的情绪,仅此而已——你们怀疑罪犯是偷猎者吗?”
兰亭很快反应过来,顿了顿问道。
“有这个可能,不过也不过是众多可能性的一种,只是看到你的手臂肌肉和手掌上的茧有了这个灵感。”西尔芙林现在有些烦躁,他出来时穿了一条宽松的加长拖地西装裤,即使他一直提着裤子走,还是不可避免地沾到了泥,所以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敷衍,语调很低。
早知道出来时换条裤子了,西尔芙林很轻地啧了一声。
兰亭敏锐地察觉到这位警探心情的不美丽,但她不清楚原因,以为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她向来是直爽的性子,感觉不对就直接问了:“是我的解释哪里有问题吗,还是嫌我话多了?”
西尔芙林疑惑抬头,表情有点懵。
那双总是带着神秘与幽静色彩的、如夜晚月光下闪动着泪光的海面的蓝色眼睛,罕见地暴露出它底下的懵懂与纯净来。
这是怎么了,什么意思,他说什么了吗?
阿瑞贝格他们目睹了一切,不禁都有些想笑。
阿瑞贝格已经下意识把自己摆在了西尔芙林社交助理的位置上,这会儿主动上前解释:“和您没有关系,请您相信,我们真的没有任何怀疑您的意思——只是我们家探员有点小洁癖,他刚刚应该只是在懊恼自己出门前的着装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