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当地警员协助维持秩序,劝散围观人群,拉起警戒带。
好不容易来到那扇破旧的大门前,他们?终于明白那些围观的人在看什么,又在讨论什么——
房门上的漆早已被周围腐烂肮脏的环境以及如刀的岁月啃噬得只?剩碎渣,露出里?面?发霉的朽木,下方的门缝里?不断涌出鲜血,腥气刺激着围观者?的嗅觉。
而那“朽木”的正中央,一行血字铺陈其上,像是剥离了人皮的尸体,醒目又令人胆寒。
“不可亵渎我的圣名,我是叫你们?成?圣的耶和华。”
阿瑞贝格抽出挂在腰间的手枪, 将西尔芙林护在自己?身后,一脚踹开了木门。
推开门扑鼻而来的就是?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杂着霉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树脂味。那股血腥味乍一闻异常新?鲜, 甚至还未完全干涸, 但仔细闻又能捕捉到一种类似掺杂了铁锈的变质肉糜的味道,厚重又黏腻。
房间空间不大, 只有四五十平米, 因?此一盏昏黄的吊灯就能让站在门口的人看清现场的“重点”。
仿佛舞台表演前?报幕人的独白环节, 周遭一切都是?无法视物的黑暗, 圆柱状的聚光灯打在舞台中心的一人身上, 吸引走所有“观众”的视线, “他”的一举一动, 每一个表情细节都会在这样?的“万众瞩目”下?被无限放大。
光线之外, 是?令人不安的漆黑, 光线正?中, 是?一幅活生生的“恐怖油画”。
老旧的木桌上, 躺着二十分钟前?他们看的资料上的男人,他被剥光衣物,姿势极度扭曲——头部后仰,脖颈离开桌面悬在半空, 双目圆睁,嘴巴微张, 沾血的黄牙清晰可见。
他的双臂与双腿, 像是?被某种无形之物死死压制住, 交叉弯曲立于?胸前?,下?半身被一张深红色的毯子遮盖——但绝不是?为了给他保留一丝尊严,而是?纯粹的嫌恶。毯子盖得很?潦草, 看到这个场景的人几乎能立刻凭此复现出凶手是?如何轻蔑地将布料丢在那块令其?感到恶心的地方。
整个画面最刺目的地方是?受害者?脖子上那柄锈迹斑斑、被血液深深侵蚀的斧头。
斧刃最上方陷在木桌的边角处,中间部分则被哈罗德脖颈三?分之一的血肉包裹,下?方的尖角在灯光下?闪烁着钝拙而黏稠的光泽。
这是?实施至一半的处刑,却比任何干脆利落的砍头斩首,都要更加令人胆颤。
这次和?之前?三?次不同,周围的环境不再干净。后面进?来的警员打开灯,木桌上、地上、墙壁上喷射的暗红血迹变得清晰可见。
不过眼前?的血迹分布不像苏珊一案那样?杂乱而暴力,这里的血液铺洒得凌乱而有规律,带来山岳般压倒一切的压迫感的同时,也不乏艺术家泼洒颜料般的美感。
“这是?‘艺术杀手’在做‘正?确示范’。”西尔芙林从阿瑞贝格身后走出,看着面前?的血迹,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
走近那具姿势怪异的尸体,可以看见勒着皮肉的细长绳子——凶手就是?用这个锁定?住受害者?的姿势——精密又复杂地缠绕在哈罗德的各个关节上,没有任何一道走势是?多余的,每一处的捆绑都固定?着相应的部位。
“西尔,这次凶手复现的是?哪副画?”福加问道。
“《朱迪斯斩首荷罗孚尼》。”西尔芙林一动不动地盯着尸体,淡声回答。
“那个象征物呢?‘荆棘与铅心’去哪了?”打开灯后乐衍下?意识地在尸体周边寻找“艺术杀手”的作?案标志,却奇怪地又没找到。
崔维斯闻言和?福加一起再次找了一遍,同样?一无所获。
“这难道又是?一个模仿犯?”福加百思不得其?解。
“模仿犯之间为什么要相互杀害?而且还弄出一个这样?‘愤怒’的现场,他有什么愤怒的理由?”乐衍摇摇头。
“总不能是?‘艺术杀手’的狂热小粉丝,见不得别人玷污他偶像的名誉吧?”福加大胆猜测道。
“不是?,”这时西尔芙林突然?开口,“象征物就在我们面前?。”
“哪里?”其?他人疑惑道。
阿瑞贝格戴上手套,走到木桌边从受害者?的胸腔中部偏左的位置抽出一个沾血的铅片,沉声说:“应该是?事先用刀插入了受害者?的心脏,之后才嵌入相等大小的铅片。”
“‘艺术杀手’认为模仿犯玷污了他的作?品,因?此通过把他整个人做成象征物来进?行洗礼净化。”西尔芙林的手指隔空沿着缠绕在哈罗德身上的细绳虚虚走了一圈,“固定?他身体的绳子,就是?一道道荆棘,而插入心脏的铅片充当了铅心。”
“这次是?‘艺术杀手’没错。”
“我发现了这些,你们得过来看看。”泉茜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指向后院,“哈罗德杀死了许多条狗,大部分的肉应该被他做成了食物,只剩下?一堆骨头,被随意地像垃圾一样?丢弃,但有一个例外。”
众人跟着她过去。
“这是?一只猫。”泉茜面色复杂地看着后院墙角处那只血肉模糊的动物,“是?唯一一只猫,而且是?唯一有墓碑的受害动物。”
那只被虐待的不剩一块好肉的猫咪,被人细心地用白色的毛毯包裹住身体,安静地躺倒在墙角。边上立着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写着——
“其万般罪孽无法清偿,主已施刑,愿汝安息。”
“这不会是?哈罗德干的,只能是?‘艺术杀手’。”泉茜低着头说。
“他还是?个动物保护者??”崔维斯惊讶。
“但他为什么不给那些死去的狗狗立碑,只为这只猫咪立?”福加反对。
乐衍四处望了一圈,“重点是?为什么这么多狗中掺进?了一只猫,这只猫又为什么特别?”
泉茜猛地想?起什么,抬头睁大眼睛:“苏珊家里养猫,我之前?找她同事问话时她同事告诉过我,苏珊那天下?班的时候还很?高兴地说自己?要回家喂猫了,结果……”
“而我记得我们没在她家里看见过猫。”
“这是?……苏珊的猫。”
“是?哈罗德虐的猫,他也太残忍了,杀人还不够,猫也不放过,还专门带回家虐杀,心理真是?够扭曲的。”福加感到气愤。
“这是?他的‘回忆品’,许多杀人犯都会从犯罪现场带回一些东西用来回味当时犯罪的快感,哈罗德则直接选择了犯罪现场的活物,虐杀这个活物能更加贴近当初杀人时的感觉……”阿瑞贝格话音一顿。
他发现西尔芙林自从来到后院看见那只猫后就一直没说话,姿势也没变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要与黑暗的墙壁融为一体。
“我其?实更倾向于?这只猫属于?无辜的受害者?苏珊只是?‘艺术杀手’埋葬猫的一小部分原因?,更多的应该来自‘艺术杀手’本身与猫的连接,对猫下?意识地怜惜偏爱,他很?可能也养猫——你们再去房间里找一找,这一次‘艺术杀手’在犯罪现场留下?了很?多情感的痕迹,这也意味着他会不自知地犯错。”
阿瑞贝格语速极快地说道,向众人布置完任务后径直走向西尔芙林,凑近看才发现那张本就雪白的脸上血色尽褪,变成死寂空洞的惨白。
乐衍见状对众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快去干活。泉茜直到离开后院才问道:“那个金发美男探员是?不是?犯PTSD了?”
乐衍没说话,但泉茜已经知道了答案,她换了个轻松点的话题,“对了,你们组长是?不是?在和?他谈恋爱?”
“你怎么看出来的?”乐衍诧异地看向她。
泉茜摊摊手,“其?实很?容易看出来,他们根本没打算遮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他们俩一直黏在一起,跟连体婴似的,而且你们组长会下?意识地护着那个金发美男,每时每刻。”
“再好的上司也不会贴心到永远留出一部分视线与感知放在你身上、时时刻刻关注着你一举一动的程度,况且我们平时执行这种破门任务的时候都是?一人占领一个位置列队同时前?进?,但你们组长可不一样?,完全把金发美男保护在自己?身后,不知道的以为他是?美男请来的保镖或雇佣兵呢。”
泉茜脸上明晃晃写着“这真的很?容易看出来好吗”几个大字。
乐衍笑?起来,拍拍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说道:“老大远不止如此,平时都把我们警花像瓷器那样?护着,生怕磕着碰着一点——”
“不过西尔小可怜值得这样?的看照。”
乐衍想?起西尔芙林之前?犯病时候的样?子,嘴角又落了回去。
西尔芙林的嘴唇细细地颤抖着,像是?不会用嘴巴呼吸的呼吸困难患者?,艰难地用鼻子吸气。他的瞳孔急剧收缩,然?后骤然?失焦,那片美丽的蓝霎时间变得黯淡无光。
那片往日里倒映着宁静又璀璨的星空的海洋,猝然?断裂崩坏,露出海底深处只有西尔芙林一人可见的深渊地狱。
但从今往后不再是?一人可见。
阿瑞贝格摘下?手套放好,动作?轻柔地捧起西尔芙林的脸颊,仿佛接住一个摇摇欲坠几欲碎裂的灵魂。
他看着自己?爱人脸上的迷茫与痛苦,像是?被困在了惨痛的旧时光里,那瞬间自己?的心也随着那碎裂的海洋崩塌了。
最锋利的刀刮过他的心口,带来尖锐而令人窒息的疼痛,阿瑞贝格不断摩挲着西尔芙林的脸颊,亲吻他的鼻尖,想?要以此来缓释西尔芙林的痛苦,以及自己?被破碎的爱人牵扯出来的痛苦。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西尔芙林犯创后应激,却一次更比一次疼痛,他越爱西尔芙林,他的心就越痛。
但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显露出丝毫痛苦,他需要成为安定?西尔芙林的锚。
阿瑞贝格手指向下?慢慢打开西尔芙林掐进?掌心的颤抖的手,柔和?又不容拒绝地举起放在自己?的唇边,啄吻每一个指尖。
“小芙,我的宝贝,无论你现在在经历怎样?的痛苦,我都希望你始终牢记这点,那就是?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永远与你共摊快乐与痛苦,永远爱你。”
西尔芙林在七岁那年养过一只小猫, 那时?候他的爸爸已经去世一整年了。
母亲工作很忙,自?己也从父亲离开的第?二个?月被母亲强制要求加入“集训营”。他是“集训营”里年龄最小的成员,那里的训练严苛又?残忍, 每间训练室都配备了应急医疗设备, 因为每次的“训练”都没有一个?人能完好?无损地从头站到尾。
那时?候他每天都在受伤,六七岁的西尔芙林并没有那么坚强, 也没有对痛苦感到彻底的麻木, 他会在训练结束后, 小心翼翼地处理自?己的伤口, 确保在达到去痛效果?的同?时?, 又?不至于好?得那么快, 他希望妈妈来接他时?能看到自?己一身骇人的伤, 进而终止他的训练。
但?现实向来与他所希冀的方向相反, 他越期待什么, 什么就越会落空。
母亲见到他一身的伤, 没有丝毫心疼, 只是皱眉责怪他的软弱,他看见母亲眼里的失望,最终也没说出那句“妈妈,我好?疼, 我不喜欢集训营”。
西尔芙林从来不做无用?功,因此在知道和母亲诉苦无用?之后, 他立刻明白自?己需要适应集训营, 适应里面训练的节奏并疯狂做到最好?, 只有这样,母亲才不会对自?己失望,自?己才有筹码提要求。
只是偶尔, 在快要坚持不住、痛到极致的时?候,他也会一个?人悄悄蜷缩在角落里,埋着头面无表情地落泪。
孤单、压抑、痛苦侵占了西尔芙林的童年,与其他小孩五彩斑斓的童趣生活不同?,黑色是他唯一能看见的颜色。
在“集训营”待了将近一年,西尔芙林也迎来了他七岁的生日。
小西尔芙林扯住妈妈的衣摆,将他在“集训营”获得的勋章展示给她看,抿抿唇,试探性地开口:“妈妈,我在集训营的表现很好?,我是同?期综合实力的第?一名……而且,今天,今天是我的生日。”
“不错,你该继续保持,而且不能局限于同?期,你要比你的‘前辈’做得更好?,你得是最优秀的,不能浪费你的天分。”母亲在看研究报告的间隙回了他一句。
“……妈妈,今天是我的生日。”西尔芙林垂下头,低声说。
“哦,哦,你想要什么?”
“猫咪,我想要一只小猫咪。”西尔芙林重新抬起头,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就这样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他想要猫咪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爸爸以前说过自?己像一只喜欢晒太阳的小猫。
“爸爸,为什么我们不养一只猫咪呢,你看起来很喜欢小猫。”小西尔芙林曾经这样问过他的父亲。
“因为我们家已经有一只小猫了呀,”阳光下,父亲的笑容显得有些失真,他曲起指尖,刮蹭西尔芙林的小鼻子?,动作温柔,语气更甚,“小芙就是爸爸养的最聪明、最漂亮、最乖巧的小猫咪,再养一只的话,爸爸没有更多的爱可以分给它了,这对它来说很不公平。”
“爸爸有你和妈妈就够了,不需要更多了。”
西尔芙林只是单纯地想,既然爸爸喜欢小猫,而且也说自?己像小猫,那小猫一定会喜欢他,就像爸爸一样,也像妈妈一样。
小猫可以代替爸爸陪伴他,还会和他成为很好?的朋友。
西尔芙林记得,当时?妈妈放下了手中的研究报告,静静地看了他许久,尚且年幼的西尔芙林看不懂母亲眼里的情绪,只记得母亲温暖的手掌抚上了自?己的脸颊,指尖扫过他的眼皮,轻声说:
“你有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和你爸爸一样。”
母亲在那天并没有明确地答应,但?第?二天西尔芙林就得到了一只蓝色眼睛的布偶猫。
他给布偶猫取名叫“舒芙蕾”。
舒芙蕾的毛又?白又?蓬松,眼睛的颜色和西尔芙林很像,西尔芙林很喜欢它。
从集训营回家短暂休息的这几天,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和舒芙蕾待在一起,那段时?间是自?父亲去世以来,西尔芙林最快乐的时?光。
直到那一天。
金黄色的阳光流淌进客厅,为单调压抑的房屋色调带来久违的暖意。西尔芙林眼尾弯起,蓝色的大?眼睛眯成一道小缝,手里拿着一团毛线球,正在逗舒芙蕾玩。
漂亮的布偶猫两只前爪立起,扑腾着去抓毛线球,蓬松的尾巴左右拍来拍去,最后缠绕在西尔芙林细瘦的手腕上。
阳光下一人一猫的画面异常美好?,像是治愈电影里结尾的最后一幕,温馨得不属于这个?空间。
确实不该属于这个空间。
这只猫让西尔芙林懈怠了,他这几天从没进行过课后练习,每天一睁眼就是和猫玩,闭眼还要抱着猫睡,如果?不及时?制止,西尔芙林将堕落成最没用?的废物。
西尔芙林的母亲这样想。
“西尔,放下猫咪,你不是最喜欢云绒街上的那家甜品店吗,妈妈带你去。”
西尔芙林已经一年没吃过那家的甜品了,妈妈这一年也从没带自?己出去玩过,于是他立马把?舒芙蕾放进自?己给它搭建的猫窝,开心地冲上前抱住了妈妈。
“谢谢妈妈!”
他太高兴了,也太容易被哄骗,因此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妈妈的眼神。
也没注意到家里的管家悄悄站在了猫窝后。
西尔芙林抱着一袋子?的泡芙和舒芙蕾回家,想要给“舒芙蕾”看,告诉它这两样甜品就是他们俩。
但?猫窝里空空如也,没有那只喜欢蜷着尾巴趴在爪子?上懒懒晒太阳的漂亮布偶猫。
西尔芙林嘴角的笑意瞬间僵住。
“舒芙蕾!”
“舒芙蕾你在哪,别躲了,我给你带了好?玩的东西。”
“舒芙蕾……”
西尔芙林找遍了家里的每一个?地方,终于在后院找到了舒芙蕾……的尸体?。
“抱歉,猫咪太贪玩了,我没看好?它,它从楼上掉下来,摔死了。”管家双手交握垂于身前,低下头,语调无波无澜。
摔死了……
摔死了?
舒芙蕾……摔死了。
胡说,舒芙蕾一点也不贪玩,它是最聪明、最漂亮、最乖巧的小猫。
蓬软喷香的泡芙和舒芙蕾滚落一地,被人一脚踩过,溢出奶油,变得漆黑暗淡,香味不再。
西尔芙林看着眼前浑身是血一动不动的猫咪,身体?里的血液骤然冷却,头重脚轻,晕眩感让他无法正常站立,支撑不住跌倒在地。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确实很像猫咪,不过不是别的猫咪,而是这只自?己养了一个?礼拜不到就宣告死亡的“舒芙蕾”。
他们眼睛相似,脾性相近,命运也该相同?。
舒芙蕾无法代替父亲陪伴自?己。
或许他的命运已经注定——没有人陪伴,没有人爱,没有色彩,只有最后的最后,闭眼时?的幻想,能让他的所有希冀与期待,幻化为真。
舒芙蕾身上的血液越流越多,占据了西尔芙林的视线,就好?像那暗红的血液是从他的角膜上往下流的。
西尔芙林被红色与黑色吞噬,在意识逐渐沉入海底缝隙下的深渊时?,一道熟悉的低沉又?温柔的嗓音像穿透海面的阳光,毫不犹豫地闯进那道隐秘的缝隙,义无反顾地照亮底层的深渊。
他听见那道声音在喊自?己的名字,听到他在叫自?己宝贝,听到“永远”,听到“陪伴”,也听见“爱”。
最开始那道声音空灵又?模糊,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膜,后来逐渐清晰,因为它太过温柔,又?太过坚定,没有人会去怀疑它的力量与真实性。
“我爱你,小芙,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
“不要害怕,我永远在你身边……”
温热的、带有安抚性质的吻落在他的鼻尖、唇角,以及手指上,与那道令人心安的声音一起,将他从冰冷的黑渊中拉回现实。
西尔芙林的睫毛如脆弱的蝶翼一般扇动,他颤抖着目光,轻轻地停留在阿瑞贝格脸上,又?移动到他健硕挺拔的胸膛上,像一只在外面经历了风吹日晒、暴雨飘袭的流浪小猫终于找到了温暖的巢穴。
阿瑞贝格的怀抱在他看来就是暖洋洋又?柔软的猫窝,那里安全、温馨,能抵御外界一切风霜的侵袭,如果?可以,他想永远生活在那里,蜷起身子?,缩回尾巴,再也不要感知外面的世界了。
西尔芙林扑向阿瑞贝格的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腰,脸颊贴住他的颈窝,小幅度地蹭了蹭。
“你永远会在我身边?”他小声问。
阿瑞贝格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缓慢地捋着他如绸缎般顺滑的金发,嗓音温柔到了极致:“是的,我以我拥有的所有东西、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起誓,我永远会在你身边,哪怕你不再需要我,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我想不到比和你在一起更好?的度过余生的方式了。”
西尔芙林却坚决地摇摇头,闭上眼睛,哑声说:“不会有我不需要你的那一天,我永远需要你。”
阿瑞贝格的身边,是他穷尽所有对美好?的希冀与幻想,所能得出的最好?的归宿了。
“那我们就一直在一起,永远永远不分开,好?不好??”阿瑞贝格亲吻他的发顶。
“嗯。”西尔芙林用?力地点头。
“……所以,可以告诉我是什么让你感到害怕和无助吗?”阿瑞贝格轻拍西尔芙林的脊背,柔声问。
西尔芙林更加紧密地贴向阿瑞贝格,像是想要融化在他怀里,以此获得最高级别的安全感。
“之后我全都告诉你,等这个?案子?解决,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西尔芙林双目紧闭,抬头亲了一口阿瑞贝格的嘴唇。
“现在,你只用?抱抱我,你只要抱我一会儿,我就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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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小芙和小猫的故事在20章有提到过一点点。
无责任小剧场:
小芙:人,你要收养面前的这只流浪小猫吗,我很聪明,也很漂亮,还很乖巧。
阿瑞:(抱住狂撸)(爱不释手)当然要。(笑眯眯)
小芙:人,你要保证,永远不会弃养咪,要永远陪伴咪。
阿瑞:(埋头到处亲)你是我一个人的小猫,我会永远永远陪伴我的小猫,永远永远爱我的小猫。(宠溺地揉猫下巴)
第87章 修复
阿瑞贝格将西尔芙林揉进?自己?怀里?, 双臂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牢牢地把西尔芙林保护在内。
危险的深渊被隔绝在外,西尔芙林的意识被轻柔又坚固的泡泡包裹住, 穿过缝隙, 向着海面、向着阳光游上去。
随着西尔芙林意识的离去,海底巨大的裂口?合并复原, 海浪徐徐, 风平浪静, 海底深处不为人知的黑暗再次隐蔽, 不过这一次, 阳光抓住机会, 成功钻了进?去。
“这些猫狗, 不该葬身?在这里?。”西尔芙林的脸埋在阿瑞贝格颈窝中, 闷闷地说。
阿瑞贝格其实知道西尔芙林是因为什么?突发应激, 他看向那只猫的眼神太过悲怆, 饱含无力与愤恨, 之后又趋于麻木无神。
他心疼地轻拍西尔芙林的腰部,嘴唇贴着他的耳廓,承诺道:“我?会申请将它们好好安葬,哪怕只剩几根骨头。”
“现在, 什么?都不要想,只要知道我?一直紧紧地抱着你就够了。”
西尔芙林点?头, 即使清楚这个拥抱已经很严实了, 还是又往里?挤了挤。
肌肤相?贴, 严丝合缝,体温融合,在这一刻, 他们成为缠绕着依附在一起的共生植物,离开对方就无法生存。
就这样静静抱了两分钟,西尔芙林用?脸颊蹭了蹭阿瑞贝格肩膀处的西装布料,然后才从他怀里?出来?,平静地说:“我?没事了,可以继续工作了。”
“好,但之后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都要告诉我?好吗小芙,你随时可以停止去休息。”阿瑞贝格揉揉他的脑袋,托住后脑勺在他唇角印上一吻,温声?说:“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我?都会和你共同面对,伤心难过了就来?我?身?边让我?抱下你——你刚刚的样子把我?的心都撕扯成了碎片。”
西尔芙林看着阿瑞贝格认真而爱怜的神色,抿了抿唇。
心脏变成一块吸饱了温水的海绵,软绵绵又沉甸甸,挤压收缩,温水窜流,通向他的四肢百骸,好像自从遇见阿瑞贝格以后,身?体里?的四季就只剩下春天。
西尔芙林伸手解开阿瑞贝格西装外套的扣子,手掌隔着薄薄的衬衫贴上阿瑞贝格的胸口?处,感知着他的心跳。
阿瑞贝格按住他的手背,歪头笑道:“我?们还是继续工作吧,你解开我?的外套,贴上我?的胸膛,会让我?忍不住想索取更多的——”
话还没说完,西尔芙林就移开了手,改为用?唇吻上他的心口?,亲上去的同时抬眼看他,宝石般的蓝眼睛恢复了勾魂夺魄的色彩,他轻声?说:“我?只是想修复你变成碎片的心脏。”
随后没等阿瑞贝格做出反应,西尔芙林就重?新起身?,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低声?说:“好了,我?们快去帮忙吧。”
——如果他的耳朵没有变红的话,阿瑞贝格或许真的会相?信他勾引人勾引得如此收放自如。
“他这次是真的很愤怒。”乐衍隔着手套捡起桌角下的巧克力碎屑,放进?证物袋里?,“我?猜这个巧克力是凶手留下的。”
“我?不明白,‘艺术杀手’会犯这样的错误吗,在犯罪现场吃东西,还留下碎屑?不能是受害者吃的吗?”福加挠头反驳。
“你看那一小块的色泽,”阿瑞贝格突然从后面走了出来?,一手牵着西尔芙林,一手指向证物袋中的巧克力块,“这种?巧克力很贵,以受害者的经济水平大概率吃不起,而且在他家里?逛了一圈我?们也能发现,房子里?没有任何零食的存在痕迹,他爱吃肉,狗肉、猪肉,以及菠菜,其余食物的影子在他家根本见不到。”
西尔芙林懒懒地倚靠在阿瑞贝格的手臂上,补充道:“部分杀人犯会通过吃东西来?平复情绪,就像有些杀人犯需要通过暴力殴打受害者、毁坏周围环境、甚至是自虐的方式来?缓解过于激动的情绪一样。”
“‘艺术杀手’要保持清醒,保持理智,才能条理分明,如果带着太过强烈的情感色彩,可能会影响‘艺术品’最终的呈现效果,这是他不能允许的——不过,吃巧克力平复情绪的方式对于他这种?连环杀人犯来?说有些过于温和了。”
西尔芙林对这点?也有点?疑惑,虽说“艺术杀手”杀人讲究“美观”,但并不缺乏暴力元素,这种?通过吃零食来?管理情绪的习惯,于他而言过于文明了,就像一个家教?良好的好好先?生。
“你一般生气了会怎样控制情绪?”西尔芙林偏头问阿瑞贝格,自己?基本上没见过阿瑞贝格发火,他在情绪管理方面的造诣简直登峰造极。
“通常情况下,我?不靠外物就能自我内部消化掉,当然我?也有愤怒至极的时候,到了这种?程度我?会去打拳,对我?来?说□□搏斗是最快速度消解情绪的办法——当然,现在我有别的办法了。”阿瑞贝格微笑道。
“什么办法?”西尔芙林好奇。
“我?回去演示给你看。”
“……”
西尔芙林感觉应该不是什么?正经方法,因为阿瑞贝格语气里?意味深长的隐晦笑意自己再熟悉不过了。
他清咳两声?,说回正事:“阿瑞这种?标准的贵族绅士都要靠搏斗来?发泄情绪,‘艺术杀手’的未免太过文雅。”
“他的家境很好?”崔维斯猜测。
“我?觉得很有可能,大多数情况下只有家境殷实有钱有闲的人才会去研究什么?旧时代?艺术,并且,很少有贫穷的男人会去为女性鸣不平,物质上的贫穷限制了他们精神上的提高,这些人大部分会固守着老旧的男性至上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