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无洛也忙跟着坐起身,伸手拉住欲要下床的慕风衍。
“师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恢复记忆有一段时间了。”
慕风衍拢好衣服,听见他的回答,心间有种冰凉的讽刺。
他甩开段无洛的手,站在床前:“你连恢复记忆都不愿意告诉我?不是故意要瞒着我,那因为什么?”
慕风衍身上的衣裳只草草拢着,乌发披散垂落,白皙肩颈上的暧昧红梅若隐若现,整个人还带着几分风月旖旎的艳色。
但此刻他双眼冷漠透出失望,看得段无洛浑身发凉。
“对不起师父,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你…你不要生气。”
“是不是今天你没有无意间说漏嘴的话,就打算永远隐瞒我这件事?”
段无洛下意识地想摇头,可此刻又不敢再骗他,一时沉默。
慕风衍从他的沉默中知道了答案,他自嘲轻笑一声,披上散落在床榻上的深衣,往房门而去。
“师父!”段无洛慌忙下床跟上去,“师父,你生气的话打我骂我都好,莫要憋在心里,也别不理我…”
段无洛几步抢上前,挡在了门口,神色紧张地望着他。
瞧见他紧绷甚至无措的神情,慕风衍却突然觉得好笑,更发觉自己好像看不懂段无洛心中所想。
“我难道不该生气吗?你恢复记忆了,却隐瞒着我,是不是在你心中,我不值得你信任?”
慕风衍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敛起了情绪,徒留一片漆黑的冷漠。
“段无洛,经过十年前的事情,我原以为你早已知道,我最恨感情之中存在欺骗和隐瞒。”
当年之事,他不是毫无芥蒂。
可知道了他对自己的感情,也听到了他的解释,因此慕风衍不愿违背自己心意,决定再给他们这段感情一次机会。
可他也没有想到,段无洛居然又一次选择骗他。
这次恢复记忆的事会隐瞒他,那以后呢?
慕风衍不能接受,任何隐瞒都不行。
他希望他们有什么问题或者困难,都可以坦白说出来,再行解决便是。
“师父…对不起…”段无洛语气发颤,他此刻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极了十年前他临走之前要与他断绝师徒关系的目光。
那对他来说是凌迟的刀刃,一接触便是切肤的痛。
慕风衍笑了笑,方才在床榻上温柔多情的眉眼,如今含着怒火和冷嘲。
“我不需要你说对不起,听了太多了。”
第137章 我是不相信我自己
他的话语和眼神那般轻飘飘,但对于段无洛而言,却犹如一柄锋利的匕首,狠狠扎入心间。
段无洛脸色苍白,心口一阵抽疼。
“师父,你听我解释…”
他声音微颤发哑,忙握住慕风衍的手,即便他挡在门口,但仍是怕他离开了自己一般。
戴在手腕上的金铃也凌乱地颤动着。
慕风衍没再甩开他的手,抬眸看着他,示意他说。
段无洛眼睫轻颤地垂了垂:“…你当初跟我说,喜欢的是从前的段无洛,而非如今的我…我亦知在你回来后,做了许多让你不虞之事,你定是讨厌我的。师父你重新接受我,不就是因为我失忆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慕风衍被握着的手五指捏紧了一瞬,胸臆中怒火窜出,但看到段无洛那双痛苦黯然的眼眸,那股火又被生生堵住。
“这么说来,还是我的责任了?”慕风衍极力压下翻涌的情绪,“那时候在刘成家,我不应该跟你说那句话对不对?”
慕风衍语气平静,但却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不安感。
“师父…”段无洛的慌乱已从眼底蔓延到了脸上,“我不是这个意思。”
慕风衍露出了抹自嘲的笑:“你如今假装失忆跟我在一起,与十年前为金蚕蛊接近我又有什么分别呢?让我觉得好像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你,唯有你失忆的那段时间,我才触碰到了几分真实感。”
“我在你失忆之时接受你,除了我对你仍旧余情未了外,还因为你坦诚相待。可你却以为我只喜欢失忆了的你…呵,你是不是从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
慕风衍面上冷笑,胸口却闷堵得难受,将段无洛握着自己的手拉开。
段无洛脸色苍白无血色,被他拽开的手猛地一颤,又执拗地握紧。
手腕上那对金铃叮叮当当响,惊慌而忙乱。
“师父,我不该如此想…对不起,我…”
“把手松开。”慕风衍打断他的话,“我们各自冷静一会儿吧。”
“…你想离开我对不对?不行,不可以!”段无洛脑中拉紧的弦在崩断边缘,激动地抱住他,“你答应过我的,永远都不能离开我…”
他手掌扣住慕风衍的后脑勺,漆黑的眼眸隐带疯狂,低头吻了下去。
段无洛的吻毫无章法,犹如一头几乎失去控制的野兽,要把怀中之人吞吃入腹。
慕风衍被他困在怀中,被勒得几乎无法动弹,仿佛只能任由宰割。
这一刻,他胸臆中怒火翻腾。
“嘶…”段无洛闷哼,唇上的刺痛令他动作一顿,血腥味在二人唇舌间弥漫开来。
慕风衍趁势推开他,薄唇染了一丝血迹,脸色因呼吸不畅而绯红,眼神却是笼了霜雪的冷。
段无洛唇角被他咬破,血迹流淌而下,衬得脸色越发苍白。
看着慕风衍打开门迈步离开,脑海里皆是他冰冷含怒的眼神,隐隐抽痛的心脏也好似被这股寒意冰冻住了。
慕风衍犹如一阵风般,快速消失在院门口。
夕阳早已落下,薄暮笼罩,段无洛却只觉视野昏黑一片。
他跌坐在门槛边,披散的长发蜿蜒垂下,直铺到地上。
“你是不是从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
段无洛喃喃回道:“我从来没有不相信师父,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
那是段无洛从小到大,甚至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心结,假装出别人喜欢的一面来讨得他想要的东西,已经是他融入了骨子里的习惯。
越是他在意的人,越会如此。
荷花镇,因镇上有一大片荷花田而得名。
时值盛夏六月末,湖田中仿佛碧玉一样的荷叶挺立在水中,绵延连接成一片。朵朵硕大的粉色或白色荷花在其中亭亭玉立,娇美万分。
微风吹拂而过,传送阵阵清香,本是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但却无人欣赏。
湖边酒楼里,慕风衍临窗而坐,他拿起酒坛拍开封泥,对坛而饮,酒液飞溅流出,湿了衣领。
如今他的酒量不比前世,半坛子酒喝下去已有了醉意。
慕风衍撑着额头,神色郁郁,望着窗外浸在浅红暮色里的荷花发呆。
借酒浇愁,只会愁上加愁。
王承宇来到酒楼,他今日在慕风衍二人那吃了点瘪,心里仍不爽着,便同朋友来此喝酒解闷,不料一进来却看到独自坐在窗边饮酒的慕风衍。
慕风衍一身天青直裾深衣,雪玉袍带束住纤瘦腰身,乌发垂落在身后。
外头暮色晦暗,他仿佛一轮清雅又忧郁的明月映在窗边。
附近有桌女客,两个年华正茂的姑娘一直暗暗瞧着慕风衍,粉面含唇。
王承宇心头一动,同几个朋友打了声招呼,让他们先上楼,随即脚步一转,朝慕风衍走了过去。
慕风衍正抬首饮酒,眉稍轻笼一抹愁绪,酒液顺着白嫩修颈滑下隐入衣领内,酒香弥漫,迷醉勾人。
王承宇视线不由得定在一截雪白的脖颈上,竟隐约瞧见了那里有几点红痕。
他混迹风月场多年,岂能瞧不出那红印子是什么?
今日他过来给祖母看病之时,看那言行举止,王承宇还以为萧云离是个谦谦君子,没想到私底下却藏着另一面?
他突然想到了来接他回去的那个红衣男人,那人瞧萧云离的眼神可不正常。
不会是他们两个在乱搞吧?
王承宇想到这里,玩味的表情流露出一丝淫邪,舔了舔唇走到他身边。
“云离?真的是你啊,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喝酒?”
他语气轻快温和,仿佛之前被慕风衍落了面子的事根本不存在。
慕风衍抬眸看过去,神色有几许醉意的朦胧,湿润的薄唇犹如红梅噙雪,清雅而冶艳。
王承宇眼眸都发直了,顿时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即使慕风衍目光冷淡,也浇不熄他心里窜起的燥火。
这个萧云离是故意勾引他的吧?
慕风衍没心情理会他,自顾自饮酒。
被冷落的王承宇不禁恼火,头脑一热,直接朝他拿着酒坛的手抓去。
嘴上还不走心地劝道:“云离,快别喝了,你都要醉了。不如我送你到楼上雅间休息吧?”
他就要触碰到那白皙漂亮的手背之时,慕风衍持筷往王承宇的手夹去。
王承宇惊愣住,自己的手被筷子夹住,竟抽也抽不出来,甚至慕风衍的手纹丝不动。
“醉不醉我自己心里清楚,王公子不用担心。”他面上染着一丝醉酒的红晕,语气却清冷理智。
王承宇虽惊诧他露出这一手功夫,可反而更心痒难耐,好似发现本以为温顺的小猫咪原来是小辣椒一样带劲儿,嘴角一斜油腻地勾起自以为很帅气的笑容。
“我见你独自一人在这儿喝闷酒,有些不放心就过来瞧瞧而已,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了?”
他的语气温柔得过于暧昧,甚至还附身凑向慕风衍,朝他贴了过去。
慕风衍神色一冷,震臂一甩,一股劲力冲出,王承宇整个人都被震开,呯一下摔在地上。
这声响顿时引来了周围食客的目光。
王承宇摔得狼狈又疼痛,连忙爬起身,脸色顿时变得阴沉难看。
“萧云离!你什么意思?”
慕风衍嫌弃地把筷子扔到一边,倒了杯酒饮下,清冷道:
“我也想问王公子,你又是什么意思?”
这王承宇心思不端,原先他看在王家的面上,慕风衍不想与他计较太多。
可现在他偏偏在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凑过来。
王承宇讽笑,逼近他压低声音道:“你今天跟那个红衣男人黏黏糊糊,而且听他讲的话,他好像跟你住在萧家是吗?你爹娘知道你们俩之间有苟且勾当吗?这种事若传了出去,你们萧家便会沦为大家的笑柄了。”
慕风衍闻言,放下酒杯,淡漠的双眸笼上寒霜。
王承宇原本只想诈一诈他,试探试探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如今看他的表情,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七八分是真的了。
王承宇向来男女不忌,萧云离这么一个绝品尤为令他心动难耐,可此刻发现他早已跟别的男人搞到了一起,心里又嫉恨恼火不已。
就好像他见到了一枚干净无暇的美玉,还没来得及下手,便被别人给染指玷污了的不悦。
“云离贤弟,你说要是被萧伯父知道了这事,他们会怎么样?”王承宇低声道,带着侵略性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过我们两家有交情,贤弟又救治了我祖母,只要贤弟答应我一件事,我便帮你隐瞒下来。”
他说话之际,抬手充满暗示性地朝慕风衍的肩膀搭去。
慕风衍倏地出手,抽出新的筷子迅疾点向王承宇身上几处穴道, 长腿一扫把他踢到一边。
“好痛!啊!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王承宇痛苦地在地上打滚,脸上那下流得意之色已被惊慌愤怒取代。
慕风衍喝下一口酒:“你被我点了死穴,除了我之外谁也解不开,死你是死不了,不过以后会时不时发作,浑身犹如现在一般剧痛难当。”
“你…”王承宇苍白的脸满是惊慌。
慕风衍冷冷垂眸盯着他:“看在你父亲与我爹有交情的份儿上,我本不想动你,可你现在是自己来招惹我。”
他身为一名大夫,的确会对病弱者含有一颗悲悯仁善之心。但对不怀好意的恶人,也从来不会轻易包容。
更何况这王承宇还踩了他的逆鳞。
“萧云离!你竟敢出手害我,我…”
王承宇色厉内荏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慕风衍打断:
“你说的这些话,无凭无据谁会相信?我好心为你祖母治病,你却心怀不轨,还有脸污蔑我害你?”
店内一众食客也纷纷露出嫌恶鄙夷的神情,没有一个人对此刻的王承宇产生同情。
他在荷花镇里一向没有好名声,现在受这教训,也是活该!
他们都有瞧见是王承宇态度轻浮,举止不端在先。
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人家少年郎又是想摸手又是要贴紧的,不是流氓是什么?
早有听闻这个王承宇为人荒唐,男女不忌,没想到他还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有一部分食客认出慕风衍是萧家的小公子,前段时间他失踪了,其父萧起求告衙门数次,还花钱招募能人帮忙去寻找他儿子,镇上众人都知晓。
最近他平安回来之事,也很快传出来了。
而且萧王两家关系不错,不少人也是知道的,这个王承宇竟然还把龌龊主意打到萧家小公子身上,可真是无耻至极。
“这王承宇也太无耻了,萧小公子教训得好!”
“有这种人在荷花镇,真是丢了我们全镇的脸。”
“方才…那萧家小公子说,他去给王老夫人治病了?我听说这老夫人的病不好治啊,镇上的大夫都请去王家了,也没有一个人能有把握医治…萧云离还有这本事呢?”
王承宇疼得受不住了,当下顾不得脸面,忙跪下向慕风衍求饶。
“云离…哦不!萧、萧公子,求您饶了我这一次吧,对不起我不该污蔑你,更不该心怀歹意…都是我一时糊涂!你解开我的穴道吧…”
他只觉得身体有如钝刀割肉,骨头敲裂般痛苦,才短短时间就折磨得他冷汗涔涔,面色惨白。
连看慕风衍的眼神,都只剩下了畏惧。
王承宇还以为自己能拿捏得住慕风衍,毕竟他只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
可他没想到慕风衍竟还有这等折腾人的手段。
一想到以后还会时不时发作,王承宇就更是忧惧了。
慕风衍:“看在你诚恳认错的份上,便饶了你吧。”
王承宇小心问道:“那…能解开我的穴道了吗?”
慕风衍撑着额头淡淡道:“我方才吓唬你的,你这疼痛再过两个时辰就会自动消退。”
王承宇:“…”
“今晚是给你一点小教训,若以后你再犯,我有的是法子让你付出代价。”
王承宇敢怒不敢言,因为到此时也才明白,慕风衍并不是一个任他拿捏的软柿子。
慕风衍看似年纪轻轻,温润柔和,但现在面对他,王承宇却无端感受到压力,这双清冽幽沉的双眼,哪里像是个初初成长的少年?
“你还不走?”慕风衍皱眉扫他一眼,醉意朦胧的眼中隐含不耐。
王承宇赶忙起身离开,因身上疼痛难忍,脚步踉踉跄跄,还险些绊到门槛摔滚出酒楼了。
众人见状,无不幸灾乐祸。
但没有人注意到,门口站了一个黑衣男人,神色激动地盯着店内的慕风衍。
“风衍!”在喧闹之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喊。
慕风衍微愣,抬目望去,只见一道人影从酒楼门口冲进来,快速来到了他面前。
来者穿着黑色窄袖劲装,黑皂靴,背一柄长剑,身量修长挺拔。乌发束成高马尾,斜插一根银质发簪,衣着打扮犹如一个游历江湖的少年侠客。
他额前垂落的碎发略略遮住眉眼,相貌淸俊,看起来二十出头,一双神采奕奕的瞳眸正惊喜万分地看着他。
“风衍…是你对不对?哈哈我终于找到你了!”
黑衣男子大笑着扑过来伸手要抱他,慕风衍翻身避开,站在一边皱眉不解地道:
“阁下是何人?”
黑衣男子顿住,指着自己的鼻尖道:“风衍,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楚渊啊。”
慕风衍更感困惑:“我的确不认识你,你如何知道我名字?”
这人居然能喊出他前世的名字,很可能是认识前世的他,但慕风衍对他却毫无印象,陌生得很。
楚渊剑眉紧皱,脸上浮起失落:“你…你真不记得我了?难道是我们分别太久,你才忘了我?”
随即他又很快恢复了笑脸:“没关系,反正我找到了你,你跟我走吧?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慕风衍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道:“楚公子,我的的确确不认识你,想来你是认错人了。”
“不可能!”楚渊见他态度这般冷淡疏离,顿时激动起来,“风衍,我找你了五年,我不可能会认错人的!肯定是你忘了我,我带你回岛上,你肯定就能想起来了。”
慕风衍被他笃定的话语搞得一头雾水,他是喝了酒后有点醉意,但也不至于糊涂到记忆混乱的地步。
楚渊话刚说完,便倾身逼近抬手抓向他。
他出手迅疾,但慕风衍反应更快,让他又抓了个空。
“风衍,几年未见,你武功大有长进啊。”楚渊惊讶道,又再度攻了过去。
楚渊原本只想试试他武功进步了多少,很快就发现出乎他意料,而且他脱身之意明显。
楚渊拦住想离开的慕风衍,含笑的表情收敛,严肃地道:
“风衍,我找了你这么多年,我绝对不允许你再离开了。”
慕风衍无语又无奈,皱眉冷声道:“你认错人了。”
他只不过是心情不好,想出来喝个酒散散心情,怎么接二连三的总有人来烦他呢?
难不成今日他不该出门?
楚渊道:“你难道不叫慕风衍吗?”
“我姓萧,叫萧云离。楚公子若是不信可问问在座其他人,他们都认识我。”
楚渊满脸不信:“哼,你骗人,我刚刚叫你风衍之时,你为何会有回应?不是承认了你叫慕风衍吗?”
慕风衍:“…”
“你当初不告而别,连个解释都没有给我,如今我好不容易寻到你,你却假装不认识我。”楚渊漆黑清亮的眼眸愤怒又委屈。
没等慕风衍说话,他反手唰地拔出背上的剑。
“今日你必须跟我走!”
寒光闪过,剑影笼罩而下。
慕风衍脚下踏步,飘身闪避,轰的一声扫荡的剑气将桌子斩成两截。
店内的食客们眼见两人真刀真枪地打了起来,而不是方才教训王承宇那般小打小闹,登时吓得纷纷逃出酒楼。
慕风衍今日出来匆忙,不曾携带任何兵器,如今面对楚渊的攻击,只能空手对敌。
看到慕风衍身手不凡,楚渊亦是惊讶,但随即攻势也越发紧密,看样子是铁了心的要拿住他。
楚渊出手如风,剑招绝妙,但却是慕风衍从未见过的武功招式。
顷刻之间,剑影便笼罩住了慕风衍周身大穴,直将他逼至绝境。
慕风衍也反应极快,长腿踏向脚下长凳一端,伸手捞住反弹起来的长凳一挡,只听见“唰”的一声,长凳被斩断,他也被震得连退数步。
慕风衍大惊,那一剑内劲之强,又收放有余,此人武功恐怕在他之上。
他甩出手上两截断掉的长凳,趁楚渊挥剑挡砍之际,越窗脱身。
酒楼临湖而建,窗外便是一片荷花田。
“风衍,你站住!”
慕风衍不予理会,直接翻出窗外,脚尖轻点荷叶,修长的身影凌空掠过荷塘,犹如一只振翅飞翔的鸟儿般轻盈又迅疾。
楚渊紧跟着跳出窗户,提气纵身,紧追不舍。
慕风衍突感到身后风声肃杀,隐含剑鸣,回头看到楚渊挥剑袭至,他袍袖一拂,卷住刺来的剑锋。
二人在荷塘上空交起了手,慕风衍赤手空拳,对上手持武器的楚渊自然是吃亏。
而且楚渊武功高深莫测,他落败几乎是必然的结局。
“风衍,你不是我的对手的,束手就擒,跟我走吧。”
慕风衍憋了一腔无名怒火,冷笑:“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擦亮你的眼睛看看,你认错人了!”
楚渊抿唇,剑锋一转,疾刺向慕风衍。
他剑势如电,剑尖寒芒闪烁,将人笼罩其中,让慕风衍避无可避。
忽听“铛”的一声响,楚渊握剑的手一震,不知是从哪儿飞来的暗器,以迅猛凌厉之势,精准击中他的剑,将其剑锋荡开。
饶是楚渊内力深厚,也被震得手臂微麻。
楚渊神色一凛,翻身飞落到荷塘边,听见铃铛声似有若无传来。
他循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红衣人影犹如一道闪电掠向慕风衍,于半空中接住了他。
“师父,你有没有受伤?”听见段无洛紧张的询问,慕风衍心中微动。
与此同时,段无洛也闻到了师父身上淡淡的酒味。
在府中眼见天色渐黑,师父都还没有回来,段无洛心里担忧便出来寻找。
他也知道师父此刻在生气,不想见到自己。但不知道他人在何处,段无洛如何能放心。
他本打算找见了师父,便在暗处守着,却不料在这儿见到有人与师父交手。
他不禁庆幸自己出来找人了。
二人落下地面,慕风衍微偏过头,看见皎洁的月辉落在段无洛的脸上,他深邃凝视的目中满是担忧。
“我没事。”慕风衍转眸避开他鲜红的双眸,摇头道。
段无洛眼底闪过一丝黯痛,脸色被月光映照得苍白。
师父冷淡的态度让他隐隐发作的心疾一阵绞痛。
楚渊拧眉,警惕又不悦地盯着突然出现的段无洛,看到两人亲密无间地相拥着,顿时握紧了手里的剑。
大有想将那人的双臂给砍下来之势。
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混小子,要跟他抢人?
楚渊喊道:“喂!你赶紧把风衍给我松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段无洛抬眸看向楚渊,轻柔关切的神色陡转阴沉,眼底闪烁着鲜红的寒光。
“你是何人?”段无洛冷声道。
说话时,他将怀中之人抱得更严实了些,抬起广袖遮盖住楚渊看向慕风衍的视线。
此人面孔陌生,段无洛并无印象,但不管他是谁,刚才竟然胆敢对师父出手,就足够该死了。
楚渊仿佛没看到段无洛沉冷肃杀的目光一般,举剑指着他沉声道:
“你管我是谁,赶紧把风衍给我放了!他是我的人!”
段无洛一愣,垂眸问道:“师父…你认识他?”
短短瞬间,段无洛脑中已浮现出了数个猜测。
毕竟自师父复生之后,他们之间多年未见,那段时间是他没能参与的。
虽然之前在玄冥教的时候,段无洛已让人去查过师父所在的萧家的事迹,但或许会有什么遗漏的呢?
“不认识,我从没见过他。”
慕风衍简短的回答成功止住了段无洛的头脑风暴。
那头的楚渊听见就不开心了,说道:
“风衍,我们认识已久了!当初我们在岛上生活的点点滴滴,你全然忘了个干净吗?”
他淸俊的脸上满是委屈和愤怒,眼中的悲伤之色不似作伪,看得慕风衍都要以为真是自己玩弄了他感情了。
段无洛宣示主权般冷声道:“他是我师父,他都说了不认识你,休要在此胡搅蛮缠!”
楚渊冷哼,目中怒火燃起,持剑攻了上来。
段无洛右手将慕风衍牵至身后,左手轻扬,楚渊只见一枚银色铁球悄无声息射来,只当是暗器,径直挥剑扫开。
却不料长剑倏地被缠住,他这才看清楚那枚小铁球是系在细如蛛丝的丝线中。
此刻夜色苍茫,月辉黯淡,不仔细瞧的话根本不轻易发现。
他欲将那线砍断,但没想到它虽细却非凡物,剑都割不断。
不等楚渊愕然,又一枚小铁球迅疾逼至,铁球颤动,直点上他身上要穴。
这一出又快又准,认穴分毫不差。
楚渊大惊,手里的剑已被缠住,他忙身子后仰,脚跟贴地急速后掠,那铁球系着丝线擦脸而过,在面颊上划出一道血痕。
没想到段无洛的铁球灵活自如,紧跟着下击,精准敲向楚渊的天灵盖。
要是此刻换成功夫差些的人,在这反转极快的进击之下,必是无法躲避了。
但楚渊武功精纯,千钧一发之时,身子突然往旁边平移几寸。
“叮!”铁球击空落地,正砸在荷塘边的石头上,小小的铁球竟把那石头砸得碎裂。
楚渊见之骇然,已满身冷汗,若是自己反应迟钝点,被这铁球砸中,还不得没命了?
这人武功之高,他从岛上出来到现在,还从未遇见过,楚渊对他已不敢掉以轻心。
铁球叮叮一响,乘势甩至,楚渊再无法以巧劲躲避,连忙抬起剑鞘缠住另一条丝线,顺势腾空跃起,长剑与剑鞘一同扯住两条丝线。
段无洛撤开丝线,双手齐挥,两条丝线一左一右朝楚渊横扫而去。
楚渊初时咋见段无洛使用的兵器古怪,被逼得有点手忙脚乱,但他凭借着精湛的武功也没有就此落败。
二人就此拆起了招。
慕风衍站在一旁凝眉观战,他手无兵刃,难以上去帮忙。
月光下,但见红衣黑衣两个男人,一人衣袍翻飞,一人剑影如电,身影交错,越斗越烈。
铁球中发出叮叮之声,同段无洛腕上摇曳震响的金铃声交错,听着让人心神动荡,尤为影响注意力。
楚渊咬牙,被数不尽的叮当声扰得心情焦躁,剑花飞挽,招式忽快,内劲融贯剑锋,转守为攻。
皎月清辉洒下,荷田里的蛙声早已停歇,唯剩混乱的打斗声。
剑影森寒凛冽,楚渊身影飘忽,丝线尾端的小铁球与剑锋相撞,剑上灌注内力,一下把铁球反激弹向段无洛面门。楚渊乘势追击,剑刃闪着寒光,倏地指向段无洛手腕。
慕风衍见状心头一跳,楚渊身形极快,段无洛都来不及撤掉丝线,手腕便要中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