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前这个人,看起来也一样怪怪的,还是少惹他为妙,省得弄出什么麻烦。
那村民心中打定了主意,没再继续多待,赶紧离开忙自己的活儿去了。
子衿又待了一会后,叶空青找过来了。
叶空青今早起来时,没见子衿在屋里,便猜测他估计是去找楚渊了,过来一看还真是。
“楚渊不在吗?你怎么在这坐着?”
子衿回过神,说道:“我只是来看看,不想打扰他。”
叶空青道:“你若是要见他的话,坐在这儿估计等一天都没用。他喝醉了酒便一整天都蒙头大睡,如果不在屋里的话,那就是去别处找酒喝了。”
子衿心中抽紧:“他以前…每天都是这样子?”
在他印象里,楚渊是很少喝酒的,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嗜酒成瘾。
“那可不?从没有一天完全清醒的时候。”叶空青叹了口气。
子衿满目忧虑,他这样没有节制的喝酒,时间久了身体也会垮掉。
他把一直攥在手里的药瓶交给叶空青。
“昨天他摔倒的时候,手掌划破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上药,你替我拿这药去给他吧。”
叶空青问:“你真不打算进去?”
子衿顿了顿,还是同他一道进去了,他不出声打扰,默默地在旁边看楚渊一眼就好。
两人来到屋檐下,叶空青喊了楚渊几声,都没见有回应。
“难不成昨晚他又出去喝酒了?”
叶空青皱眉,径直进了屋里,往他房间走去。
一推开房门,叶空青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楚渊,他怔了一下,脸色陡然一变。
叶空青急声:“无名!楚渊他出事了…”
此时,子衿也看到了房间内的情形。
只见床前的地上有一滩暗红色的血迹,楚渊一动不动地卧在床沿,脸色苍白如纸,唇角还染着一丝血迹,整个人寂静得仿佛死了一般。
看到这一幕,子衿瞳孔骤缩,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阿渊…”
他脸色煞白,惊慌地冲到床前,颤抖着手探向楚渊鼻端…
幸好,还有呼吸。
子衿微微松了口气,像是一下被抽空了力气,双腿发软地半跪在地上,他的手仍旧止不住地颤抖着,抓了好几次才握住楚渊的手腕。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专注起精神把脉。
叶空青焦急地在旁边等待着,过了一会儿后忍不住问道:
“怎么样?他的情况如何?”
子衿从怀里取出随身携带布包,将其打开,上面别着一排银针。
“是胃疾。”子衿嗓音低哑发颤,目光疼惜忧虑,“他是因为长期饮食不规律,又过度饮酒才导致的病症,如今甚至严重到了吐血的地步…”
叶空青闻言,眉头紧皱,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严不严重?能治得好的吧?”
子衿点了点头:“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叶空青看着子衿娴熟的下针手法,相信了他的确是会医术。
待子衿针灸到一半的时候,楚渊紧闭的眼睫毛微微颤了颤,逐渐恢复了意识。
“楚渊!”见到他醒了过来,叶空青欣喜地喊道。
意识刚一回笼,便感觉到了胃里一阵阵火辣的剧痛。
楚渊抿着苍白的唇,低哼了一声。
虽然知道楚渊眼睛看不见,但是在他苏醒的时候,子衿还是下意识紧张了一下。
“你不要乱动,大夫正给你治疗呢。”叶空青一见楚渊想要起来,连忙上前拦住他。
楚渊皱了皱眉,难怪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扎在身上。
“我没事,不用治疗。”
叶空青神色沉了沉,忍不住数落道:
“你都吐血了还没事?!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你是觉得活腻了吗?”
楚渊冷嗤,沙哑的声音麻木冷漠。
“现在不也还没死么?”
叶空青:“总之你给我好好躺着别乱动!等大夫针灸完了再说。”
楚渊没说话,实际上他现在虚弱得也没什么力气起来。
子衿暗暗吸了口气,稳住紧张澎湃的心潮,继续下针。
待针灸完毕,楚渊的脸色看起来也没有那么苍白了。
叶空青问道:“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了一些?”
“嗯,好多了。”
胃部那种火辣辣又抽痛的感觉,确实缓解了不少。
楚渊转头面向子衿,朝他道了声谢。
叶空青道:“你真应该谢谢你朋友,要不是他在的话,今天只怕你小命就没了!”
楚渊剑眉皱起,疑惑道:“我朋友?”
子衿浑身僵了僵,脸上闪过一抹紧张慌乱之色。
叶空青说完才意识过来,貌似这位无名公子是不想在楚渊面前暴露身份的。
于是他赶紧改口:“不是…你听错了,是我朋友,他叫无名,正好懂医术。”
楚渊闻言,便没再说什么。
“你乖乖在床上躺着,我让无名去开点药给你服下。这一次你要是不配合着点好好养病的话…”叶空青冷笑一声,“以后你就别想到我的酒馆里来喝酒了!”
楚渊:“…”
叶空青一拍他的肩膀,再次强调:“你听见没有?”
楚渊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之色,敷衍地应道。
“知道了。”
子衿看着他们两人的互动,心里既酸涩又羡慕。
如今的他,却连在楚渊面前说话都不敢。
听着他们二人的脚步声走出房间,楚渊眼眸微垂,脸上闪过一抹沉思。
叶空青何时认识了会医术的朋友?
从屋子里出来,子衿才道:“你留在这儿照看他吧,我出去买药。”
叶空青道:“要到镇上才有药铺,你对此地不熟悉,恐怕也不知道路去,需要什么药你告诉我,我去买吧。”
子衿:“我昨日来的时候,就是从镇子那里坐船到这儿的,所以路我认得。”
将子衿送出院门口的时候,叶空青问道:
“无名兄,冒昧问一下,你一直没在楚渊面前说话,是怕他认出你的身份吗?”
子衿脚步微顿,他抿着唇微微点头。
叶空青不解道:“可你们不是朋友?”
子衿眸光黯然:“他讨厌我,若是让他知道我来了这儿,恐怕他就不会继续待在这里了。”
叶空青心下惊异,不过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你若不能在他面前暴露身份,又该怎么给楚渊医治?除非你假装不能说话,他听不见你的声音,在眼睛没有恢复之前也就不知道是你了。”
这个法子先前早就已经用过了,若再来一个“哑巴”大夫,估计会引起楚渊的怀疑。
子衿现在也想不到什么应对之策。
“这事过后再议,我先去镇上一趟。”
叶空青返回屋里时,见楚渊正要从床上起来。
他赶紧上前制止他:“不是说了要好好躺着吗?你又起来做什么?”
楚渊:“喉咙渴,想喝点水。”
“我去给你倒,你不要下床了。”
叶空青在堂屋的桌上找到了茶壶,但里头似乎装的是不知道隔了多少天的冷茶,于是他便到厨房里重新烧水。
楚渊家中的厨房仿佛是摆设的,几乎没有生火的痕迹。
叶空青又不禁叹了一口气。
知道楚渊日子过得粗糙随便,叶空青经常会给他送吃的过去。
只是楚渊经常三四天都不在家里,而且他就算在家里,也总是喝醉了酒就睡觉,饭也是不怎么吃。
所以现在才折腾出了这么个病症。
趁着烧水的功夫,叶空青翻找到装在瓦罐里的米,不多不少就只有一碗,他便用来熬了一锅稀粥。
“水还很烫,等会凉了再喝吧。”叶空青把水端到房间里,放到床头边的矮柜上晾凉。
楚渊忽然问道:“你那个会医术的朋友是哪里人?”
叶空青哪儿知道子衿来自何方,只好信口胡诌:
“他啊,算是我的老乡,都是京城人士。”
随即,叶空青又试探着说道:“他今日给你号过脉,说你的眼睛有治愈的可能,便让他给你治一治眼睛如何?”
叶空青已经做好了楚渊拒绝的准备,毕竟以前劝他那么多次,楚渊都不愿医治。
可没想到他垂眸沉默了片刻,竟点头答应了。
叶空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欣喜道:
“你既然答应了,那就不许再反悔啊!”
楚渊不置可否,只问道:“你是特地找他来医治我的眼睛的?”
“…是啊,为了你的眼睛,我都操了不知道多少心了。”
楚渊:“方才他一直没有说话,莫不是个哑巴?”
想到无名兄不愿意在楚渊面前暴露身份,也唯有装哑巴才能骗得过楚渊了。
可叶空青却不知道,装哑巴这一招,子衿之前早已经用过了。
于是叶空青便道:“嗯,他从小就不能说话,当初他学医,还是为了能找到法子医治自己的喉咙呢。但你也不用担心他的医术,他还是很厉害的!”
楚渊沉默,长睫垂下,半遮住漆黑空洞的眼睛,放在被毯下的手捏紧。
他苍白的唇角缓缓抿直,低语:“…原来如此。”
花了两个时辰,子衿才从镇上回来。
因来回费时间,也不太方便,所以子衿一次性买了不少药,连同治疗眼睛需要用到的药都一并买了。
叶空青从屋里出来迎他,见状一愣。
“买这么多药?”
子衿低声说道:“多买一些,就不用来回跑了。”
叶空青看到他脸上的疲惫之色,说道:“你先歇会吧,药拿给我去煎。”
“我去煎就好…”
叶空青打断他的话:“都这时候了你还跟我见外什么?你今早起来到现在,恐怕都没顾得上吃东西吧?我方才带了些吃的过来,放在堂屋里,你去吃点东西休息休息,你要是病倒了的话,楚渊可就没人医治了。”
“刚刚我劝动了楚渊,他答应让你治眼疾了!”
子衿微怔,心中压着的大石头总算落下一块。
“他当真同意了?”
叶空青道:“那还有假,难得楚渊这次会松口同意,希望他能好起来吧。”
只要阿渊不排斥医治,子衿便有把握医好他的眼睛。
子衿拿着剩下的药到屋子里,他下意识放轻了脚步,目光忍不住往房间那边看去。
房间内静悄悄的,楚渊应该是在休息。
尽管他刻意放轻了脚步,可这两天因下雨天气潮湿的缘故,加上又没怎么顾得上休息,子衿腿上的旧疾一直疼着。
在迈过门槛的时候,疼痛的那边腿忽然使不上力,脚步踉跄了一下,撞到了一旁的凳子。
他及时稳住身形,小心把凳子扶住,但还是不免发出了响声。
“是无名公子吗?”房间里,传出楚渊淡漠的声音,“我身子有些不适,能否麻烦你进来看一下?”
子衿闻言,心中顿时一紧,他顾不上许多,匆匆把药放下,快步往房间里走去。
楚渊躺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眉头轻皱着,看起来似乎真的是不舒服。
关心则乱的子衿进来时,差点就要说出话,幸好他还存了些理智,在最后关头闭上了嘴。
他伸出手,正要给楚渊把脉之际,楚渊倏地扣住了他的手。
那冰凉的指尖,摩挲着手腕上的疤痕。
楚渊脸色沉了沉,手掌无意识捏紧,神情既怔忪又讥讽。
“是你吧,子衿。”
他一字一句,似恨似怒地挤出这五个字。
当初子衿手脚筋被挑断,后来虽然伤势已恢复,可也留下了伤疤。
之前他化名为柳青留在楚渊身边时,楚渊很少主动去触碰他,因此便没有发现他手腕上的伤疤。
如今他从叶空青的话里听出端倪,心里便有些疑惑。
楚渊已在这里待了两年,叶空青多次为了他寻医治眼睛,他要是真有什么会医术的朋友,早就将他叫来了,何必要等上两年。
更何况,这世上哪儿会那么巧,总是有口不能言的人出现在他身边呢?
楚渊心存怀疑,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想,自然要去检查他的手腕是否有伤疤了。
楚渊从前那般细心地照料过他,子衿身上的每一处伤痕,他都很熟悉。
子衿苍白的脸上,闪过无措和慌乱,他僵硬着身子不敢动。
楚渊神色越发冰冷,他语气讽刺含怒。
“你又想装哑巴骗我?”
子衿吓得一颤,慌忙说道:“不、不是的…我没有想骗你。”
听到熟悉得仿佛深刻进骨髓里的声音,楚渊呼吸逐渐加重,手指攥得更紧,似乎要为了压制住瞬间翻涌凌乱的心绪。
“你可真是阴魂不散啊,这次甚至还串通了叶空青来合伙骗我?”
他每一句冰冷讥讽的话语,都像是无情戳向子衿的冰锥,寒意与疼痛传遍全身。连手腕被捏疼的感觉,相比之下都显得微乎其微了。
子衿眼睫轻颤着,泪水滚过苍白的面颊。
情绪起伏剧烈,楚渊只觉得上腹的位置又开始绞痛了。
他寒着脸色,甩开子衿的手。
“我再说最后一遍,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赶紧走!”
这是子衿最怕听到的字眼。
三年来,他每次噩梦惊醒,都是楚渊冷酷无情地赶他走的画面。
子衿神色悲戚又惊恐,削瘦的身子痉挛轻颤着,紧紧攥着楚渊的衣袖。
他卑微地恳求道:“阿渊…别赶我走,求求你…”
楚渊一只手按着肚脐上方,那个绞痛不休的位置,他脸色苍白冰冷,从子衿手中抽出自己的衣袖。
他似乎连一句话都不愿再与他说。
子衿一颗心不断地往下坠,狠狠摔入黑暗寒冷的深渊,被窒息沉重的绝望包围。
这时,叶空青来到房间里,察觉到了气氛不对。
“你们…这是怎么了?”
楚渊冷冷抬眸,沉声道:“叶空青,你是觉得我眼瞎了,怎么骗我都行是吗?”
叶空青心中一咯噔,楚渊这么快就识破无名兄的身份了?
他咳嗽了声,干笑道:“那个…说骗你倒也不算,无名兄的确是我刚认识的朋友…你都已经答应我会配合治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能食言啊!”
楚渊冷冷道:“失明没什么不好,至少不用亲眼见不想看到的人。”
子衿脸色更苍白几分,心口抽疼得几乎难以呼吸。
阿渊他…就那么厌恶见到自己?
甚至宁可一辈子看不见吗?
子衿喉口涌上一股腥甜,又被他强制压了回去。
他笑得悲戚而绝望,凄迷空洞的目光眷恋地凝视着楚渊的面容。
“是我害了你双眼失明,阿渊…我求求你,让我治好你的眼睛。你既然不想见我,那待你好了以后,我会立即离开…从此绝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子衿将一柄匕首塞进楚渊手中,握着他的手连带匕首抵在自己心口。
“或者你现在一刀杀了我,我也好尝还了你当初受的那一剑,你也不用再担心我阴魂不散地缠着你了…”
一旁的叶空青直接被这转折的情势吓了一跳,这两人到底结了什么恩怨,居然严重到要动刀子的地步?!
楚渊浑身一僵,想抽回手,子衿却抓得很紧,挣动间只听见叶空青紧张惊慌地在一旁连声劝个不停。
“你们有话好好说啊!何必要动刀?无名兄你都流血了…真不要命了吗!”
楚渊面庞紧绷,冷冷地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捅下去是吗?”
第496章 楚渊子衿番外(38)
他楚渊面上的愤恨刺痛了子衿的心,他早就知道了的,是自己辜负了他的感情,害得他险些身死,他又岂会不恨自己呢?
子衿笑着流出了眼泪,脸上流露出一丝解脱的神情。
他语气温柔地喃喃道:“阿渊,你杀了我吧。”
与其被他厌烦抛弃,倒不如死在他手中,子衿也心满意足了。
楚渊脸色阵青阵白,直接运起内力震开子衿的手。
“…滚!”楚渊反手在床头旁的矮几上猛地一拍,掌中的匕首被深深插了进去,巨大的力道震得那破旧的矮几一下子四分五裂。
“叶空青,把他给我赶出去!”
子衿跌坐在地上,苍白的脸上满是受伤的痛苦和无助。
看着盛怒楚渊,叶空青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把子衿给带出去。
他上前一边扶起子衿,一边低声道:“要不…你还是先出去吧,楚渊他现在生病中,激怒了他要是加重病情可就不好了。”
子衿沉默地随他出了房间。
两人来到院中,叶空青才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目中透着一丝审视的冷意。
“所以之前你说的那个害楚渊双目失明的罪魁祸首…就是你?”
子衿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叶空青眯了眯眼,语气冷了几分:
“你确定能治好他的眼睛吗?”
子衿:“我比谁都希望他双眼能够复明。”
“好,我姑且相信你,要不是为了楚渊,我必不会让你留在这里。”
想当初,自己刚认识的楚渊,是个意气风发的郎君,哪曾想一别之后再见到他,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原来全拜眼前之人所赐。
叶空青返回厨房,把熬好的药和饭食放入托盘中,一并端到楚渊的房间里。
楚渊眉头紧紧皱着,一只手压在胸前,像是在忍着什么疼痛。
叶空青紧张问道:“又疼了?要不要我去把…”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楚渊沉着脸打断:“不许去!以后也别再把他领到这来!”
“好好好…”叶空青只得先顺着他,“先喝药吧,喝了药说不定就不痛了。”
闻到逼近的药味,楚渊拒绝地将头偏开。
叶空青见状絮絮叨叨的又开始劝,楚渊被他吵得胃更加疼了,妥协地伸出手。
“我喝行了吧?”
药已经放凉了许多,并不会烫,楚渊接过碗,那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瞬间让他有把碗扔掉的冲动。
在重伤休养的那半年多的时间里,楚渊天天都得喝药,以至于直到现在他一闻药味就不可避免地心生抵触。
与此同时,他也想起了当初以柳青的身份,天天都陪伴在他身边的子衿,每当自己不想喝药时,他便极尽耐心,也无比小心翼翼地劝他喝药。
时至今日,楚渊都很难把柳青和子衿联系起来。
叶空青见他出神,赶紧劝道:“快趁热喝,不要发愣了。”
楚渊皱了皱眉,屏息将碗里的药迅速饮尽。
不过喝了才发现,这药闻起来药味浓烈,却不怎么苦,还有一丝隐约的甜味。
温热的药汁喝下去后,胃部的绞痛也有所缓解。
叶空青把碗拿了回来:“既然喝了药,那就吃些东西吧,我今天特意帮你熬的稀粥,你却一口都不吃,就这么不给我面子吗?”
楚渊:“我不饿,你回去吧。”
叶空青呵呵一笑:“你如果不吃我就不走了,有本事你也把我赶出去啊。你现在可是病人,能不能别这么任性,你要是病死在这儿,替你收尸的还得是我!”
楚渊:“…”
最后因不胜其扰叶空青的念叨,楚渊喝了半碗粥。
吃了点总比什么都不吃的强,叶空青见好就收,识相地收拾碗筷离开房间。
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打算回家的叶空青一出来,就看到抱膝坐在院门口的子衿。
“你不打算跟我回去?”
子衿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要留在这。”
瞧那执拗的模样,叶空青估摸着也劝不动他,便也随他去了。
走了几步,叶空青又折返回来。
“你真名叫什么?现在总能告诉我了吧?”
子衿一默,片刻后说道:“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子衿?”
子衿愣了愣,轻轻点头。
“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叶空青什么时候离开的,子衿已经不知道,他脑海中皆是当初楚渊给他取这个名字的场景。
楚渊温柔地凝视着他,伸手拨开他覆到脸颊边的发,面上流露出一丝羞涩的期待。
“我以后…叫你子衿好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青青子佩,悠悠我思…子衿,这些年来,我没有一日不想念你,就如这首诗写的一般。”
子衿低下头,被泪水染湿的脸庞埋入臂弯里,低低的抽泣声压抑地响起。
“阿渊…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暮色四合,子衿纤瘦的身子蜷缩起来小小的一团,仿佛被黑暗一点点吞噬掉。
楚渊喝的药里,有安神助眠的作用,纵然心情烦乱,但病中体弱困意一上来,便不知不觉睡着了过去。
半夜里,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幽沉的梦境里,浮现而出的都是子衿的面容,他总是冷漠无情的样子,眼神里没有半分感情。
但伴随的,还有他一声声哀切的呼唤。
他唤着自己的名字,哭着恳求他别走。
依恋悲伤的声音与冰冷漠然的面容,割裂而混乱地搅拌在一起,搅得他睡梦里也不得安宁。
楚渊喘息着惊醒,脑袋昏昏沉沉的,过了一会才从梦境的泥潭里缓过神。
睡了一觉,楚渊身体恢复了些,胃部不再感觉火辣辣的绞痛难忍,只是还有点隐隐作痛。
门外,子衿坐在原地一夜未挪动,昨晚下了雨,他身上衣衫几乎都淋湿了,被初春寒凉的风一吹,就冷得禁不住打哆嗦。
这时,院门突然打开,子衿被冻得脑子反应慢了半拍,直到楚渊探出来的盲仗打到他,他才受惊一般慌忙想起身避开。
阿渊现在不想见他,若是知道他在这儿,只怕又会生气。
可他坐了一夜,双腿早就麻木僵冷了,更何况受了一晚上风雨,腿上的旧疾发作得更严重,一站起身便感到钻心的剧痛。
于是子衿一个踉跄,重重摔到了地上,偏巧那是个积泥水的洼地,他摔得一身一脸的泥巴。
第497章 楚渊子衿番外(39)
这一刻,子衿甚至有点庆幸起楚渊双眼看不见,不用被他瞧见自己如今狼狈的模样。
听到动静的楚渊脚步一顿,他几乎很快就猜到了是谁。
子衿忍着腿脚的剧痛,吃力地想爬起身,楚渊忽然上前探手一抓,将他拉到跟前。
他虽双目失明,可听力灵敏,出手的方位很准,就仿佛看得见一般抓住子衿的胳膊。
手掌摸到的是湿漉漉的衣料时,楚渊本就皱起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不是让你离开吗?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子衿腿疼得难以站稳,但还是极力稳住身影不碰到他,以免自己身上脏污的泥巴弄脏了楚渊。
子衿声音轻却坚定:“…我不会离开的,在没治好你的眼睛之前,不管你怎么赶我我都不会走。如果你又不辞而别,那我就去找你,不管天南海北,就算是花上一辈子的时间,我也会一直找你。”
这话是多么熟悉,因为曾经的他也跟子衿说过一样的话。
楚渊短暂恍惚了一瞬,脸上浮起冷笑。
不知是嘲笑当年的自己,还是现在的子衿。
“当初你不是对我的纠缠厌恶至极?现在怎么又反过来纠缠我了呢?”
“阿渊,我以前没有意识到我已经爱上了你…当初我的确没有欺骗你,我本来是想彻底了结了与段无洛之间的恩怨,就跟你回海岛的…”
“爱上了我…”楚渊自言自语般低喃,无焦虑的双眼幽黑空洞,没有半丝情绪波澜。
“可惜那个爱过你的楚渊,早就死在那日的雪山上了。”
楚渊冷漠地松开手,轻笑了一声,说道:
“或许他五年来,四处寻找的爱人也根本不是你,只是当初惊鸿一瞥过,然后存在于他幻想中的人罢了。他的子衿从不生活在现实里,现实里只有李隐尧…李公子,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他也终于抱着他虚无的梦死去,如今活下来的,也不过只是一具认清了现实的行尸走肉。
子衿身子晃了一晃,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加苍白了。
他哽咽地哭道:“我不是李隐尧…阿渊,我是子衿,这个名字是你以前给我取的,现在你甚至厌恶到连提都不想提了吗?”
楚渊神色木然冷漠:“我只是明白过来了,你从来就不是我要找的子衿。所以李公子,我们放过彼此吧。”
子衿惨白脸呆呆站着,仿佛如坠冰窟,冷得浑身都禁不住轻轻发抖,楚渊这番话,比起告诉他不再爱他,要更为绝情残酷。
以前那个在他最无助绝望的时候,跟他一起缩在冰冷的山洞里躲雪,会抱着他告诉他说,“我只认定你,你跟李隐尧不一样”的人,如今却彻底地否定了他。
阴沉沉的天空又开始下起了雨,因为天气的缘故,小酒馆里没有什么客人。
叶空青让店伙计看着酒馆,便提着食盒撑起伞出了门,去往楚渊家。
淅淅沥沥的雨幕里,一个浑身淋湿的消瘦身影跌跌撞撞地走着,嘴里不知在喃喃着什么,宛如疯子一般又哭又笑。
叶空青定睛一看,才认出那是子衿,那身湿透的衣裳上满是泥泞,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不修边幅的楚渊还要狼狈。
这才过去一晚上,又发生了什么事了?!
叶空青心里纳闷又诧异,快步走了过去拦住他。
“子衿?你这…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了?”
子衿湿漉漉的发丝凌乱的粘在苍白的脸颊边,他眸光灰暗空洞,像是被人打碎了灵魂,入眼尽是破碎。
听见叶空青的声音,他顿住了脚步,灰蒙蒙的眼睛看着他。
“不要…不要叫我子衿…他说我不是,他听见了会生气的…”
叶空青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却莫名感觉到了一股沉重悲哀的绝望。
“你昨天不是跟我说你叫子衿?现在又不让我这么叫,那你到底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