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烬轩扭头盯着白禾。
白禾:“?”
在寝宫匆匆换了身帝王衣服就赶来内阁的陆烬轩往椅背上一靠,左手搭在桌子上,“内阁开会,小白今天不做记录?”
白禾愣了下,随即去一旁取来笔墨。
刚才净顾着跟老狐狸们斗心眼,忘记白纸黑字留证这种重要的事了!
内阁众臣顿时表情微变!
他们方才说了什么?
他们说, 皇帝离京,应由皇后监国!当?今没有?皇后,就让宠妃——白禾上!
众人:“……”
罗阁老慢吞吞点了点脑袋,林阁老几人则面色沉凝。
又给?皇上捏到把柄了。
“对方给?多少粮食?”陆烬轩问?。
“这事还未详谈。皇上尚未有?定夺,户部不敢与萨宁传教士多做谈论。内阁……”林阁老余光瞟向首辅,“内阁也未能议出结果。”
陆烬轩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罗阁老。
罗阁老缓慢说道:“皇上,玛国还有?有?附加条件。他们要求朝廷在聂州、懐州、橡林三?省五地开放海市,且要在海边修码头。户部奏疏上称,是因为玛国运货的船太大了,没法靠岸。另外,玛国要求朝廷给?予至少五十年的零关税优待。”
白禾在陆烬轩身边写?起了会议记录,将罗阁老的话逐字记录。这些话十日前两位阁老来找他时就说过了,他记得?非常快。
对于?接受援助一事,罗阁老似乎持反对态度,接下来对方大约就要讲开海的弊端了吧。
白禾蘸墨润了润笔,有?点担心陆烬轩听不懂织造局、市舶司。
“开海是大事。”罗阁老语气?严肃沉重,双眼紧紧盯向皇上。“皇上,洋人的船能运来十万万斤粮食,难道不能运来其他东西?多年来,民间常有?水寇滋扰百姓,水寇便是乘着船,在海上飘来飘去,居于?海外岛上踪迹南寻,他们的船一靠岸,便上岸对海边村庄、城镇一通劫掠。水寇之?祸患难除,难道还要放洋人的船也进来?”
白禾笔尖蓦然停顿,抬头看向对方。
为何说辞不同了?
上一回?罗阁老对他讲的分明是开海市将影响织造局的营生,妨碍内廷为皇上赚钱!
林阁老与白禾抱有?同样的困惑。
孟大人说:“罗阁老说得?在理啊。那洋人抱着什么心思来的,谁能说得?准?我大启沃野万里,国富民强,指不定玛国人就动了别的心思。”
罗阁老垂下眼皮,又露出了犹如风烛之?年的老态。
如果谈生意,林阁老身为户部尚书,多得?是话说。说不定皇上一听就偏向户部了。钱财之?事,皇上本来就得?问?户部意见。
而他在六部的任职是兵部尚书。
过去的皇上虽荒唐,在内阁及六部的意见却是善于?听从的。军务的事听兵部,财务赋税便听户部。
上回?让林良翰在侍君面前抢了话,占了话语主导权,这回?他在御前面前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林阁老也确实词穷。涉及军事,他确实不好驳,亦不知该如何驳。林阁老一下子皱起眉,不由把目光投向白禾——他认为白禾是偏向清流的。
从侍君刚才对玛国援助一事的叙述中就能听出来。如果不是偏向他们清流,偏向户部的意思,白侍君为何要拎出九出十三?归来说?这与玛国贷款的利息一做比较,任谁听了也要觉得?玛国索要的利息“不高”。
然而白禾只是伏案认真书写?记录。
林阁老:“……”
好在尹大人说话了,他道:“皇上,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聂州,是如何赈灾!虽说皇上亲赴聂州赈灾做了许多事,可朝廷拿不出钱、粮来,聂州的粮食不够吃,灾民终究要饿死。聂州的情况……皇上比臣等更清楚。”
粮食是从地里种出来的,全国能耕种的田地总共就那么多,能产出的粮食有限。若无天灾尚且能自给?自足,甚至有?所富余。然而一旦发?了灾荒,田地里颗粒无收,自古以来哪一回不是要饿死人?
执掌刑部的尹大人往常在内阁议事总是少说、不说,不愿无事给?自己找事,今天却一反常态。
为什么?
因为他是懐州人。
孟大人一贯和稀泥,见同僚们意见鲜明分为了两派,他就不说话了。
“十万万斤粮是够聂州吃多久?”陆烬轩却仿佛仍在上一个问?题,一开口还是在问?十万万斤是多少。
白禾停了笔,拉拉陆烬轩袖子,“皇上,若是灾民一人一天两斤米,足够聂州全部灾民吃一年半有?余了。”
“极是极是。侍君算得?极对。”林阁老终于?在白禾开口之?后得?到了说话的时机,连忙道,“何况灾民一日吃不了那么多,老弱妇孺的饭量小,用不着两斤米。皇上,朝廷实在是拿不出东西来,可臣等读书做官,做的是百姓的父母官!聂州有?八十万臣等的子女正在受灾挨饿,眼看着有?救了,臣等……臣及户部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另一位阁员周大人附和:“林大人说得?极是。臣等为官为父母,便要为百姓当?好家,做好衣食父母。如今有?衣有?食了,何来拒绝,却看着百姓活活饿死的道理?皇上,圣人言,民为重、社稷次之?啊!”
清流说话总是说得?有?道理;说得?动听。
家国大义、民生福祉、江山社稷,皆是他们的“理”。
清流官员重声名,贪的就是这个大义凛然、为国为民的清名!
罗阁老动了下眉毛,在官场争斗几十年历练出的涵养使他面上表情不见异样。可他打心底就是瞧不起满口仁义道德的清流,嘴上说着为国为民,实则是借着大义争权夺利,竟是连皇上也要裹挟。
陆烬轩环视内阁诸人,已?经清楚了内阁大臣在这件事情上的立场、站队。
他用指尖叩了两下桌面,“所以?内阁意见是两派,接受援助和拒绝?”
众臣面面相觑,都不吭声。
陆烬轩挑眉说:“投票吧。赞成接受援助的举手。”
投、投票?
一群老狐狸默然。
“皇上,我赞成。”白禾蓦地道。
一见白禾旗帜鲜明的表态,林阁老赶忙也说话:“臣也赞成。皇上,户部十几日前便有?上疏,望朝廷准予接受。玛国的一些要求许是有?些不妥,可这也只?是萨宁传教士传达的初步意思,我们可与玛国再细谈,避免那些不妥、对我朝不利的内容。”
接着尹大人与周大人说:“臣也赞成。”
内阁五人,三?人已?表示赞成。
孟大人左瞧右看,见林阁老这边人多,忙不迭附和:“皇上,臣以?为几位大人说得?有?理。”
陆烬轩:“罗首辅呢?”
“回?皇上,老臣反对。”不得?法,罗阁老也讲起了大道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大启的子民受灾受难,那玛地尔国与我朝远隔重洋,又岂有?扶危救困、襄助我启国子民之?义?此必然居心叵测,别有?图谋。皇上切莫因一时情急于?救济灾民而失了大局啊!”
清流善于?用大义裹挟皇帝,那么罗乐为首的罗党这群贪官污吏们便善于?拍马屁哄皇帝开心以?获取宠信。
白禾瞥向内阁衮衮诸公?,觉得?讽刺。
启国的朝堂上下,竟净是……这等官僚。
无论林阁老与罗阁老,他们说的话再是好听,也不过是出于?自身立场。而他们的立场尽出于?他们的利益。
“六对一,少数服从多数。”陆烬轩挑着眉扫视内阁众臣,“但朕要说,罗首辅的分析很有?道理。几位,你们只?看见了人家给?的粮食,物资……看不见对方要拿走的东西吗?”
各个年纪不小了的内阁大臣被年轻自己几十岁的君父如此“教导”,如蒙羞辱。林阁老几人面上无光,露出迥然表情。
罗阁老倏然掀起眼帘,目光炯炯看向皇上。
“嗯,我猜你们看见了,只?是不在乎。”
“皇上……”身为清流首领的林阁老难以?接受这般评价。
陆烬轩抬手拦住对方开口,侧目说:“小白,说说你的看法。”
白禾搁笔,道:“若无好处,远隔重洋的外族人岂会施舍于?我们?十万万斤东西,可不是轻得?的。接受玛国援助无异于?与虎谋皮。可聂州确实日日都有?灾民死去,此乃我们如今的燃眉之?急。玛国的狼子野心尚可在来日慢慢筹谋应付,灾民却一日、一顿都等不及了。”
想到那一张张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端着破碗排队领粥的灾民;想到那一具具教草席一卷便被扔上板车拉走的尸体;想到所有?如牲口一般麻木、无奈、痛苦地活着的百姓,白禾无法拒绝十万万斤救命的粮食。
哪怕是一粒米他也无法拒绝。
“诸位大人,我在聂州亲眼所见,即使皇上抢了不少地主豪绅的钱粮,可在安吉县郊外,灾民像牲口一样活着、乞食。纵然皇上设了粥棚,依然日日有?灾民死去!罗阁老,眼前有?这许多粮食擎等着到岸,难道当?真要眼看着灾民继续去死吗?!”
林阁老闻言愣怔,有?些感慨:“白侍君……当?真、当?真心怀百姓!”
陆烬轩仿佛自家孩子受到老师夸奖的家长一样,笑着说:“小白说得?好。行,这援助朕来谈。约他们代表明天来。内阁跟户部今天拟一份清单,粮食要多少,具体品类……不要衣服,要棉纱。药品朕来写?。除了这些还想要什么你们都写?上。”
内阁众臣:“?”
不、不是由对方开价提条件吗?怎地在皇上这儿成了由他们大启漫天要价?
第106章
皇宫外天街上, 京城百姓远远地瞅着宫门前那威风凛凛的封疆大?吏的队伍,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那是谁啊?恁大?阵仗?”
“封疆大?吏回京述职啦。”
“哪个封疆大?吏?”
“你看人家扈从?这块头,虎臂蜂腰螳螂腿, 一瞧就是军爷。不会是哪里的总督吧?”
“嚯!那真是封疆大?吏。诶, 谁知道是哪个地的啊?”
宫门前,一名穿着红色官服的太?监疾步而来, 向在?宫门外杵了已?有将近一个时辰的众人朗声说:“宣——聂州总督李征西觐见!”
宣完这句, 公公笑着说:“皇上说了, 李总督从?聂州来,一路劳顿, 今晚就在?宫里用膳。”
公公抬高头瞧眼李征西身?后的随从?人员, 扬声问:“李大?人啊, 哪些是您从?聂州带来的剿匪勇士?皇上有旨意, 要召见他们。”
李征西这一趟回京, 在?陆烬轩所伪造的司礼监信函的要求下将那二十名跟随陆烬轩上曲盘山的士兵一道带来了。
“皇上现在?就要召见?”李征西给军师使个眼色, 让军师去把二十勇士带到队伍前头来。
“这自然是看皇上的意思?。李大?人先带人同咱家进宫吧。”公公说。
李征西和丹枫互看一眼。
穿红官服, 自称咱家,面对从?一品的封疆大?吏却不卑不亢,这位公公怕不是司礼监秉笔那等级别的大?太?监。
李征西对丹枫说:“你先带其他人去贤良寺住下。”
丹枫先是答应,然后迟疑说:“部堂大?人, 我有不情之请。”
“怎么?”
“我、我家在?京城,我想回家一趟。”
李征西稍稍沉默。
一旁的秉笔太?监听了不由打量丹枫,不看不要紧,一看公公便表情一变。
“这位瞧着面善。是李大?人的朋友?”秉笔太?监插话道。
丹枫神?情骤变,下意识侧身?挡脸,弄得李征西微愕。
“面善?”李征西回头瞧瞧公公,又转头去看丹枫。
李征西离开京城、离开启国朝廷中枢太?久了, 以至于他对京城里的人、事早早淡忘。而今约莫是因为回到了京城,过去淡忘的记忆渐渐复苏,经公公如此一提,他才恍然惊觉,丹枫的五官轮廓确实有些面善。
“小公子可是与罗阁老家有些渊源?”公公一语道破。
丹枫:“!”
丹枫惊慌失措地猛然看向已?然眼神?呆怔的李征西,“部堂大?人!我、我……”
可惜她“我”了半晌,否认的话一个字也吐不出?。
她骗了他。
如今事已?被外人道破,她还能?继续骗不成?
军师的心口骤然发麻、发酸,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般,在?夏日的京城天街上,她却觉得冷透了,四面都是凛冽的寒风。
还不待她继续体?味这股难过,便看见李征西的目光与神?情均冷淡下来。
李征西不再看她,转而喊出?自己护卫的首领,对他交代道:“你们自去贤良寺,没我的准许所有人不得擅离寺中。”
“是!”
交代完毕,李征西便对二十勇士招手,领着他们卸甲解兵,通过宫门侍卫的检查,跟着秉笔太?监进入宫门。
李总督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宫门有限的视野画面里,丹枫的视线逐渐模糊。
原来是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部堂……”
“军师?”
“军师你怎么哭了啊!”
“哎呀,这咋哭了呢!部堂大?人是去面圣,又不是上战场……”
“嘘!闭嘴!这啥地方?啊让你瞎说!”
李征西的护卫兵凑上来七嘴八舌哄军师,结果眼看着军师越哭越伤心。
守宫门的侍卫看不下去了,上前呵斥:“噤声!皇宫门前,岂容你等喧哗!”
所有人立时噤声,可他们脸上的表情显然是不服气的,瞅着皇宫侍卫的眼神?十分不屑。看得侍卫们大?为光火。
军师发觉气氛隐隐有滑向不妙方?向的倾向,快速擦掉眼泪,抬手制止众护卫,哑着嗓子说:“我先陪你们去贤良寺吧,之后我再回家。”
“可是刚才部堂说……”护卫首领挠着头说,“没有他的命令我们谁都不许离开贤良寺啊。军师也包含在?内吧。”
谁都看得出?总督与军师之间出?了状况,眼看着军师为此哭了,谁敢放人走啊!
“啧,都怪刚才那太?监乱说话。”
“就是!就是他搁那不知叨叨了什么,就把军师给说哭了。”
丹枫强颜欢笑,向宫门前的侍卫作揖行礼后便带着众人离开。
她心里十分清楚,她再也回不到聂州军了。
李征西不要军师了,不要她了。
她原还想着回家之后如何劝服父母;如何与爷爷斗智,只要能?够容许她继续做军师丹枫,她愿意为之奋力反抗父母之命。甚至于彻底脱离罗家她也愿意。
她喜欢餐风露宿的军营。
她喜欢英勇的启国将士们。
她喜欢——李征西。
而今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抵达贤良寺,安排众人住宿后,她对护卫首领说:“待部堂大?人回来,请转达我的话:我爷爷是内阁首辅罗乐,我回家为部堂打探京城的情况,愿为部堂……只望能?帮到部堂。”
“啊?”护卫人傻了。
军师的爷爷是谁来着?
御书房外,李征西深吸口气,垂拱俯首,跨过高高的门槛。
“臣,聂州总督李征西,参见皇上。”
李征西跪地叩首行大?礼。
他刚做完一次叩首就听见头顶传来颇为耳熟的声音。
“起来。”
这道声音好像几个时辰前在?京郊还听到过。
他猛然拔起脑袋!竟是不顾礼节,不管御前失仪是不是罪了。
“白!”李征西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脱口而出?对方?在?聂州时的化名,然后猛地收声,改口称,“皇上。”说着又俯下脑袋。
“咚——”
陆烬轩敲了下御案。
在?御书房里伺候的宫人显然没有寝宫中的熟悉陆烬轩,坐在?御案侧面的白禾点道:“皇上说赐座。”
宫人这才明白,慌忙去搬凳子。
听见第二道熟悉的声音,李征西已?经不奇怪了。
只是心中疑窦丛生。
如果钦差是皇上,那所谓的“弟弟”,白小公子又是何人?能?够在?御书房行走,陪同皇上接见封疆大?吏述职的人能?是谁?
李征西一时猜不到白禾的真实身?份,但第一时间排除了康王的可能?。
“谢皇上赐座。”李征西规规矩矩叩谢,然后才起身?入座,低着脸视线不敢乱瞟。
他脑子已?经懵了。
接连经历军师、钦差的身?份真相,李征西这会儿不止是震惊,还有麻木——震撼着震撼着就麻木了。
“李总督,不是述职?”陆烬轩似笑非笑,“哦,是不是需要朕先介绍一下。这是白禾。”
李征西只得抬起视线,谨慎地看向皇上身?边的人。
陆烬轩挥退御书房中的宫人,看眼白禾。
白禾说:“李总督,皇上心系百姓,信不过朝中虫豸,这才微服亲赴聂州,以赈济灾民。皇上始终对李大?人隐瞒身?份非是不信任总督,只是皇上此行一切以灾民与灾情为重,所带的护卫不多,着实不好亮明身?份。”
李征西忙道:“臣明白。皇上胸怀天下,如此重视百姓,皇上圣明。”
在?聂州总是沉着脸能?跟陆烬轩据理力争的李总督此刻与满朝堂的官僚也并无差别。
他姿态恭敬,目光回避,他坐在?凳子上,却始终矮人一头、低人一等。
他作为一省之总督的傲气不见分毫。
陆烬轩皱起眉,略感失望和没意思?。
“李征西。”陆烬轩揭开御案上一物上盖着的布,“看看这个。”
李征西下意识抬头。
“这是……!”
“迫击炮。”
李征西见过这东西,是陆烬轩从?清风寨缴下来的,仅有一门。当时陆烬轩说清风寨的库房被他给炸了,只剩下了这一门。那东西便给聂州军接收了。
李征西拿不准皇上给他看这个的意思?,只得沉默。
陆烬轩敲着御案道:“李征西,做个交易吧。”
李征西:“?”
白禾:“……”
白禾悄悄数了数,陆烬轩是第几次对人说这句话了——陆烬轩究竟骗过几个人?
“臣、臣……”李征西张口结舌。
“朕要你的聂州军。”
李征西心念电转,立即离开凳子跪下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没有什么臣的聂州军,臣以兵部调文总督聂州守军,臣无调兵权,从?来只是为皇上代掌军队。”
白禾瞥着跪得不比内阁大?臣们慢的聂州总督,开口道:“李总督连皇上的话都未听完便急着表忠心,不怕皇上提出?令大?人为难的事?”
在?聂州时十分威风的李征西语塞:“我……臣自当谨遵皇上旨意。”
陆烬轩笑着看白禾讽刺对方?,也不管白禾这举动是不是插嘴,就纵容着白禾欺负人。
“李大?人也不必如此诚惶诚恐,皇上宽仁,自不会令你为难。毕竟在?聂州时承蒙总督大?人照拂,皇上不会坑害你。”白禾说。
李征西:“……”
说话都这样阴阳怪气了,真不是在?报当初在?聂州时的仇?
白禾凉飕飕的声音一变,温温柔柔对陆烬轩说:“皇上,李大?人忠君爱国,您的话可直说了,他必不会拒绝皇上的。”
李征西:“……”
好嘛,退路被堵死了。
陆烬轩点头,“小白说得对。李征西,朕就直说了。朕要你代朕掌控聂州军,从?今以后,你部不再是朝廷、启国的军队,而是只听命于朕……和白禾的私军。”
李征西这下更懵了。
什么样的局势下才需要皇帝私下组建自己的私军?
是边疆守军叛乱?朝中有人谋逆策划逼宫?还是异族打进来了皇上要弃守京城逃亡!
任李征西再有官场经验和头脑,也想不到真实答案。
“臣斗胆一问,皇上为何需要如此?”
陆烬轩看向白禾。
白禾忽生不好的预感。只听陆烬轩唉声叹气,接着一把搂过自己搁到腿上抱着。
陆烬轩:“朕是为了小白。朕要让他当皇后。”
白禾:“……”
李征西:“???”
“朕对小白一见钟情,好不容易才把他抢进宫,朕想给他最好的,就想让他当皇后。太?后非常生气,骗朕说请小白去吃饭,结果饭是一点没吃到,反而被罚了跪。要不是朕去得快,把小白给抢回来了,小白的腿就要废了!唉,这还没完。朕想给小白权力,结果一个二个都反对。那个……”陆烬轩捏捏白禾的手,偏头看他。
白禾无声用口型提醒:“沈太?傅。”
“沈太?傅居然当面骂朕昏君!朕是皇帝,朕爱一个人,难道还不能?给他最好的吗?”陆烬轩抱着白禾的腰,深深凝望他。
白禾沉浸于“果然如此”的无奈中,没能?注意到此时陆烬轩眼中的情绪——是真的。
陆烬轩是真的想要将最好的一切捧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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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李征西:好好一个皇帝,怎么脑子就坏了呢?
第107章
李征西的表情一言难尽, 要不是理智尚存,知道眼前的人是皇帝,而不是只能在聂州作?威作?福的区区钦差, 他可能就要大不敬了。
“皇上对我真?好。”白禾扶着陆烬轩的肩膀, 扭着身子深情回望他。
陆烬轩笑着拍拍白禾,就这么抱着人说话:“统治的本质是一个阶级对其他阶级的支配。暴力就是获取和稳固统治的手段。以京城和皇宫的军备力量, 一支受到更先进武器武装、组织更严密的五千人军队足够控制这里的局势。”
陆烬轩又看?了眼白禾, 然后说:“至少在朕宣布立白禾做皇后的时候, 京城里的官员‘不能’反对。”
物理上的不能反对。
白禾:“……”
白禾想到了启国?高皇帝开国?时,便?是率着一支边军拿刀夹在前朝百官脖子上逼他们承认自己是皇帝。
陆烬轩的想法竟与高帝不谋而合。
李征西大抵也是想起来启国?初年?高帝的“丰功伟绩”。他并不质疑陆烬轩建私军的做法有没有效用, 高帝开国?的事迹早已证明了这一点?。
只是对于皇上居然为了私情……为情情爱爱之?事而干出?这种……李征西本能是不信的。
他与陆烬轩在聂州打了近两个月交道, 他们这位曾经在百官口中骄奢淫逸、喜怒无常、不理政事的君父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陆烬轩的城府之?深, 在李征西为官的十数年?里所见之?人中, 实属罕见。
“禀皇上, 臣为军人, 自甘愿为皇上肝脑涂地。但这件事……臣实在难为。各军将领的人事掌在兵部, 考核在吏部。调兵权又为中枢实出?。臣虽为总督,可也只能在聂州地界调兵遣将。聂州与京城相?隔数百里,即使臣能够将聂州守军改造为私军,对京城也是鞭长莫及。”李征西说。
李总督不愧是能在罗党与清流之?间取生存之?道, 做到从一品大官的人,他推锅踢皮球的功夫不比内阁林良翰、尹双差。
陆烬轩嘴角的弧度不减,却收敛笑意,成了假笑。
见状白禾道:“皇上,李大人不肯答应,可他知道了皇上的计划……皇上,为免泄密, 绝不能让他活着走?出?宫门?!”
李征西:“!”
李总督惊得迅速抬头去瞧皇上的脸色。果不其然,皇上沉了脸,俯视向他的眼神中满含杀意。
他完全不怀疑陆烬轩会不会当场杀了自己以灭口。
这不是一般的皇帝,这可是一个敢于带着二?十个士兵就摸黑上贼山端了贼窝的狠人!在其身份揭露以前,他早就对方说自己曾当过兵的话深信不疑!!
李征西的视线被御案所阻挡,否则他此时就能看?一看?皇上的腰间有没有挂一把枪。
等等,那把转轮枪还是他主动送给皇上的。
李征西:“……”
李征西:“皇上!皇上不可!臣定当守口如?瓶……”
“李征西。”陆烬轩抱起白禾的腰把人放到一边,自己从龙座上起来,绕过御案来到仍没搞清状况的聂州总督面前。他垂眸俯视着自己脚尖前跪着的人。“你好像没明白。朕没有征求你的意见,朕是在命令你。”
李征西埋下头,脑中疯狂思索该如?何应对。他应该怎样拒绝皇上并且打消皇上杀人灭口的念头?
“李征西,籍贯渝南。父母……”白禾从桌案上拿起一沓纸,慢条斯理读出?纸上文字。“李大人的父母如?今就在老家吧?”
李征西脸色遽变,他抬起脸去看?白禾,然后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君父:“皇上,臣愿意……但求皇上放过臣的父母亲族!”
“杀人不过头点?地。”白禾凉凉道,“皇上若是杀人,一眨眼的功夫便?够了。李大人在聂州见识过罢?连锦衣卫、侍卫都用不着。但皇上一向宽仁待下,李大人无需多?虑。”
李征西的视线落到陆烬轩腰带上,果真?看?见了熟悉的枪套。
他的心中顿时一片冰凉,寒意从脚底板一路侵袭到后脖颈。他复又将头低下去,不敢再?冒犯天颜。
“起来。”陆烬轩开口了,“站起来,朕的兵不许跪!”
李征西愣住。
“谢皇上。”李征西仍是按照礼节行礼谢恩后才起身。
陆烬轩皱了下眉,收回目光转身回去坐下。
无论何时,陆元帅始终无法习惯启国?人动不动下跪的举动。尤其是对方是一名军人。
“朕从曼达国人手里买了一批军火,首批已经交付,东西在安平县。李征西,你回去后东西会以别的名义送到你部。”陆烬轩说。
李征西心里十分?之?拿不准,不由道:“皇上请恕臣斗胆,各省守军的军需物资实需经布政使的手调配,敢问皇上是以什么名义下拨给聂州军,还是说没有公文,只是私下送过来?”
白禾心道这人的从一品大员没白当,表面他是被吓着了,其实一直存着理智,而且十分?敏锐。
陆烬轩说出?了他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户部官员勾结曼达国?人,抢劫聂州赈灾款,锦衣卫实行抓捕的同时缴获了一批曼达国?武器。这批武器就交给聂州军接收。”